第2章

付跡莫跑下茶樓一眼便看到站在馬車旁的卞賦之,他永遠都是這般鶴立雞群,一身白衣明亮如雪,沐浴在陽光之下耀眼奪目,即便帶着冰涼的面具也絲毫不消弱他出衆的氣質,反而添了幾分神秘感。

他便是她在這世間唯一能随便動手動腳的男人,她出生後不久就定下的童養夫,她爹給她指定傳宗接代的人選。

她十分熱情的跑過去:“賦之!”

可他一如往常潑了盆冷水,平淡道:“少爺。”

即便關系如此親密,态度也是清冷如斯,他這人就是捂不熱的石頭。

付跡莫出生不過幾個月的時候就定下了和卞賦之的親事,他比付跡莫大七歲,但是少年早熟,七歲的時候就像個小老頭,如今更甚,他自小中規中矩,情緒從不外洩,淡定沉穩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總的來說就是——乏味到了極致。

付跡莫哼了一聲:“上車!”

馬車徐徐而行,付跡莫坐在他身邊,他身上幽幽的藥草香便飄了過來,她側頭看他:“你可是在為九妹的事生我氣?”

他目不斜視道:“我是少爺的人。”

她就知道他會這麽回。

九妹是賤婢所生,目前由四姨娘養着,四姨娘有自己的女兒,九妹平日裏難免受些欺負,連她也十分可憐九妹。卞賦之本是個冷淡的人,可偏偏對九妹多了幾分照顧,讓她不禁對九妹上了點心,可卻不知怎麽的被她親娘正房太太劉氏知道了,便尋了個由頭罰了九妹一頓。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九妹可憐,她又何嘗不是。

付跡莫倚在窗邊望着街上一雙雙一對對,心中不禁蒼涼,兩世為人兩世寂寞,她這一世的名字是高僧取的,連高僧都參透了她這寂寞的一生,一個不男不女的身子任誰也不能對她起心思,就算是想和別的女人攀比都沒東西可比,何其悲哀。

“我對九小姐沒有任何非分之想。”他突然如此說道。

付跡莫聞言眼中閃過一抹亮色,但看到他眼神平淡無波,眸光又暗淡了下來:“知道了,就算你有非分之想我也不會拿九妹怎樣的,她好歹是我的妹妹,我還能當真那麽冷血拿自己妹妹下手嗎?”

他聞言只是沉默沒再說話,付跡莫在心裏狠狠瞪他一眼,繼續盯着窗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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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一番話不過是想試探下他的心思,讓他說出他心中只有她或者是他其實喜歡九妹也好,好過現在他在想什麽她都不知道。可他就是不願意透露自己一分一毫的心思,讓人怎麽也猜不透!

回到付府,付跡莫一腳踏進廳堂,便見老爹付賀臨正襟危坐,就坐在廳中正座上,管家不斷對她使眼色,果不其然,老爹臉上的表情實在是稱不上歡喜,他眉頭緊鎖,目含兇光,一手放在旁邊的小桌上,那桌子腿都在咯楞咯楞的響,顯然是風雨欲來之勢。

付跡莫心裏一哆嗦,低眉順目道:“爹,兒子回來了。”

付老爺一記眼刀過來着實有震懾力:“去哪了?”

付跡莫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老實作答:“兒子不是遵您的意,去看看這秦家來的是哪個了嗎?”說着她在心裏把最近幹過的事都捋了一遍,沒發現有什麽違背他老人家意思的啊?

付老爺沉聲道:“可看到是哪個了?”

“人是看到了,但是沒看清,兒子坐在二樓,那将軍沒擡頭,帶着銀盔看不見臉……”

突然“啪”的一聲,付老爺一掌拍在小桌上,怒道:“混賬!你是替老子辦事去了,還是去鬼混了!”

怒吼一出,管家立馬帶着所有下人統統退下,把能關的門都關得嚴嚴實實,付跡莫心裏通透,大老爺這是要開堂審案了。

付跡莫懷冤抱屈:“爹!您這話從何說起!兒子自然是替您辦事去了!”

付老爺怒極反笑:“從何說起?看看這是什麽東西!”他一擡手把一本書直接摔在付跡莫身上。

付跡莫心裏又是一哆嗦,不會是床底下藏的小黃書被翻出來了吧?她彎腰把地上那本藍皮書撿起來,上面寫着不大的三個字“秘聞錄”,這書顯然不是她的。她略略翻了一遍,腦中轟的一聲被書裏的內容震到了,這不是古代版耽美文嗎?!而且主角不是別人,正是她和紀浮回!

付老爺一臉的怒不可支:“你好好看!這裏寫的都是些什麽東西!這書都在長萊姑娘的閨閣裏傳開了!若不是有人遞給五姑娘看,為父都不知道我這兒子這麽有出息!”

付跡莫哭笑不得:“爹!冤枉啊!您沒看出來嗎?這書明顯就是有人杜撰的!和兒子沒半分關系!我和紀大哥是金蘭之交,就如您和紀義父一樣!您不是說了要我和紀大哥多走動嗎?”

付老爺不依不饒:“無風不起浪,到底怎麽回事你心裏清楚!”

“我清楚什麽啊?爹,我自己的身份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付家的‘兒子’,哪裏能胡來啊?”

付跡莫話音剛落,付老爺神色一凜開始滔滔不絕:“你還知道你是付家的兒子!你說說你這些年都做了些什麽!小時候你還是個聰慧的,長大了反倒回去了!沒混出個一官半職也就罷了,你都多大了?再過兩日就是你十八的生辰了,可現如今呢?連個孫子都沒給老子添!養你是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延續我付家的血脈嗎?血脈呢!血脈哪去了!老子連個影子都沒看着!”

付跡莫算是明白了,她爹是多精明的一個人,會為了一本杜撰的書發火?說到底就是為了引出這段話,嫌她現在還沒生兒子。她爹把她女當男養就是為了延續付家血脈,可她至今沒和卞賦之圓房,早些年他就一直在講,只是并未強求,這次是真憋不住了。

父子親情,何為父子親情?有父還有子才能有情!她爹最大的心病就是怕付家血脈斷了。

“你們倆都給我跪下!”

付賀臨這麽一說,付跡莫才發現卞賦之一直站在她身後,她爹卻在談這種話題,她臉上頓時有點發熱。

付老爺站起身,走到卞賦之身前,苦口婆心道:“賦之啊,你說說,付家這些年可有虧待過你?吃穿用度一直都是按着付家嫡子來的,從未懈怠過。其實我也沒想讓你感恩,彼時我與你父親交情不錯,自然不能眼睜睜看他滅門,這才冒險把你帶回來,又覺得你和跡莫有緣這才促成了你們。但你若真不願意,我也不強求了,橫豎不過是再找個人,我把你是當親兒子,強逼你的事情我也做不出來,既然如此此事就作罷吧。你現在也長大成人了,也有自己的鋪子營生,我人情做到這已是極致,以後你好自為之。”

老狐貍這是玩雙管齊下呢!看來她爹是鐵了心了要孫子,雖然對卞賦之的這番話十分仁慈,但軟中有硬,卞賦之一走就把“白眼狼”的名號落實了,長萊是付家天下,卞賦之開的醫舍又是付家扶持起來的,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付家勢力,卞賦之要脫身何其容易,更何況他還是個見不得光的身份。

卞賦之本是太醫院卞禦醫的兒子,但有一年皇帝疼愛的舒貴妃産子血崩而亡,生出的皇子還是個啞巴,舒貴妃懷孕期間給她請平安脈的便是卞禦醫,卞禦醫因此卷入了後宮争鬥,以謀害皇子之名成了替罪羔羊株連九族,彼時付賀臨還在京城,和卞家有幾分交情,便救下了卞禦醫的兄弟卞尋和兒子卞賦之,帶到了長萊。

她扭頭看向卞賦之,卞賦之未猶豫半分便道:“賦之從未有過不願意。”

她用腳趾頭都能想到卞賦之不會忤逆她爹,他也不會忤逆任何人,從來都是旁人說一他不二。

他這話一完,她爹又要把矛頭指向她了,立馬對她橫眉豎眼:“你呢!你還嫌棄賦之配不上你不成?”

她當然不是嫌棄卞賦之了,兒時她和卞賦之一同念書,她虧了有前世的記憶才能表現出幾分聰慧,而卞賦之是真的聰慧,凡事一點便透,學什麽都快,為人處世周全,性子謙和得體好到令人發指。

他對她全心全意的照顧,萬般包容,這樣的人何能不動心?可她也深知他的好,不過是身份所致,于她這個人沒有半分關系,換個人他依舊這樣。

好歹她也是受過現代教育的新女性,怎能和一個不喜歡她的人随随便便就發生關系呢?在她道德敗壞的內心其實還是有那麽點操守的。

但,默默低頭看了一眼她一馬平川的前胸,讓一個男人對她産生感情是個何其艱難的事情,就連色|誘她都沒有資本!

付老爺見她遲遲不回話,一拍桌子,道:“你給我跪到祠堂好好想想!可對得起付家列祖列宗!”

跪祠堂啊,付跡莫默默把那本“秘聞錄”塞進袖中,幹跪着多無聊,帶本書看看。

付跡莫剛要起身去祠堂了,付老爺又喝道:“等等!”

不是吧爹!要不要這麽趕盡殺絕,連本書都不給看!

付老爺神色變了變,道:“莫兒,過兩日就是你的生辰,明日你務必親自去給忠武将軍送請帖。當初秦大将軍給你當武學師傅,可你不思進取終日惹他生氣,還欺負他家兒郎,如今斷要好好賠罪,悉心款待一番他家兒郎才是。”

哎?雖然她當初是不思進取,但給人家耍大官威風的是您老人家吧?如今倒好,秦家一步登天,去讨好人家的責任倒是落到她頭上了。

她當初也不是真的不思進取,她本來對學武是有幾分興趣的,畢竟在現代沒有學武藝的機會,可嬰兒時期她受了點刺激,自此便只能不思進取了。

在她還是個嬰兒的時候,便聽這一世的爹娘付賀臨與劉氏從旁說道。

劉氏:“老爺,這孩子生性活分,力氣也大,我看待她大些就請個武學師父,把身子骨練起來,将來定能同老爺般神武。”

付賀臨挺了挺結實的胸膛:“夫人說的極是,這身子不僅要練還要補,待她能食五谷雜糧後便進補身子,既然是我付家的嫡長子就要有長子的樣子,身子骨一定要硬朗,文武兼備!”

于是,後來很長一段時間付跡莫每每做夢都夢到未來的自己長了威武又雄壯的八塊腹肌,虎背熊腰真漢子。因此學武以後,她一味偷懶不思進取,當初的秦大将軍官階低,對她打罵不得,還要讓兒子給她陪練挨打,心裏是有些不痛快,但主要還是付大老爺您老人家不自省吧?

多說無益,誰讓她是“兒子”呢?付跡莫點頭應下,乖乖去跪祠堂了。

祠堂內。

付家祠堂十分大,能頂普通人家一個院子,牆上挂幾張祖宗畫像,下面立着數不清的牌位,桌上供着時常更換的瓜果佳肴。

付跡莫坐在蒲團上悠哉翻書,偶爾從上面抓一把紅棗吃,吃的津津有味。

書裏內容十分有趣,把她和紀浮回相處的細枝末節都串在了一起,再添油加醋真像那麽一回事。連她都沒想到她和紀浮回在一起時這麽有愛,翻着翻着她突然發現某頁書角處有一印章,細細一想,這印章不是紀家鋪子專有的嗎?

怎麽回事?付跡莫有種被算計的感覺。紀家是富商,紀家老爺與她爹是結拜兄弟,五年前搬到長萊,關系卻不是很深厚,她爹還經常提醒她提防紀家人,如今細細一品,她倒真覺得紀家人某些地方似乎有些怪異,就像是……

看來她明日有必要和紀浮回談一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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