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那晚,兩人靠在一起,說了很多話。
翟思洛白天睡了太久,晚上便睡不着,一直拉着沈卓禮問前世的許多事情,不過兩人都極有默契的避開了他出車禍那段時間的事,誰也沒有提及那個話題。
到了後半夜,沈卓禮眼皮越來越沉重,勉強睜着眼睛聽他講話。他不想讓翟思洛掃興,努力打起精神,然而連着幾天都沒有休息,此刻躺在床上聽着翟思洛低沉的聲音,竟奇異的有種被催眠的效果,不知不覺中就閉上眼睛,陷入了睡夢中。
翟思洛講着講着,忽然發現對面沒了聲響,擡眼一看,原來沈卓禮已經睡着了。他笑了笑,伸出包着紗布的手,把床上的薄毯小心地給沈卓禮蓋好,又摸了摸他的臉。
卓禮哥哥,辛苦了,安心的睡吧。
隔天,從沈卓禮那兒聽說翟思洛醒了的消息,李樂帶着助理立刻激動趕過來探望。看到翟思洛臉上的傷和手上腳上包着的紗布,助理當場就紅着眼睛掉了眼淚。
“思洛哥,當時我應該跟你一起去的,對不起。”助理十分內疚,那天她因為身體不舒服,幫翟思洛買完票後,并沒有陪他一起去機場,如果她當時也在那輛車上,也許能及時察覺到不對,也許慘案就不會發生。
“說什麽瞎話呢,我現在反而慶幸你沒跟我一起去,不然要是像張叔那樣……”翟思洛嘆了口氣,沒再說下去。
李樂看着英俊的青年布滿傷痕的臉,眼眶有些紅,他低頭抹了下眼角,在翟思洛肩上輕拍了拍。
“放心吧,我已經聯系到張叔的家人了,公司會給他一筆可觀的賠償金,他們一家人後半輩子的生活都不成問題。”
翟思洛點點頭,忽然想到什麽,從床頭櫃的抽屜裏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李樂。
“這是我個人給張叔他家的,足夠讓他們在宛城買個兩百多平的房子,安穩的生活了。”
卡裏的這筆錢是他今年上過所有綜藝的通告費,他本來想留着自己買房投資,可經歷過這場車禍後,又覺得房子和金錢什麽的已經不重要了,他現在能活着已經是萬幸。
李樂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那張卡。他知道,翟思洛一旦做了某個決定,他想勸他也是勸不動的。
李樂和助理怕打擾他休息,在病房裏沒有待太久便走了。中途。劇組的導演和制片也來看過翟思洛,還送了些水果,叮囑他記得好好休息,等養好身體再回去拍攝也是一樣的。
傍晚的時候,顧風和顧宇兄弟倆也來了。顧宇知道是葉織開車撞的翟思洛後,氣憤得不行,一直嚷嚷着要給翟思洛報仇,拳頭捏得咔嚓響。反倒是翟思洛,神情冷靜地安慰他。
Advertisement
“他開車撞了我,自己也沒得到什麽好下場,腿截肢,還要吃牢飯。他沒毀掉我,反而把他自己給毀了。”
“可我一想到你身上的這些傷都是他造成的還是來氣,截肢算什麽?!我恨不得他直接死在那場車禍裏!”
顧宇咬着牙,眼底都是怒火,恨得牙癢癢的。
“這是在病房,你能不能小點聲,不要影響翟先生休息。”顧風勸他。
顧宇卻覺得他這番話裏有別的意思,他冷哼了聲,黑眸盯着神色嚴肅的男人。
“是不是我說葉織又讓你不開心了?就算他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你還要維護他嗎?”
顧風眉頭緊皺,有種忽然被扣了口大黑鍋的無奈感,“顧宇,我沒有這個意思。葉織犯的罪自然會有法律制裁,我們能做的也只是道德批判而已。”
顧宇頓時瞪大了眼睛,“什麽道德批判的,你分明就是想維護他!我說恨不得他死在車禍裏,你聽着紮心了是吧?”
葉織的存在始終是橫亘在兄弟倆之間的芥蒂,每次提起來都會引發猜忌和不快。
顧風神情無奈,“你為什麽要這麽鑽牛角尖呢?難道非要我跟着你一起罵葉織,你才痛快?”
“你分明就是忘不了他……”
眼看着兄弟倆要在病房吵起來,翟思洛連忙出聲打斷兩人。
“顧宇,時候不早了,你們應該還沒吃飯吧,我準備讓護工送營養餐過來,你們是要留在這一起吃嗎?”
顧宇這才意識到這是在醫院裏,翟思洛身體還沒好,他竟然跟他哥在這吵架,實在太不應該了。他內疚的看着翟思洛,低着頭道,“思洛哥,對不起,我剛剛沒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我馬上就走,不打擾你休息。”
顧風也是滿臉歉意,“翟先生,不好意思,今天太冒昧了。”
看着兩人離開病房,翟思洛極大地松了口氣。
沈卓禮一進來,就看到他按着額頭,似乎有些疲憊的樣子,頓時有些心疼。
他把手裏的文件放下,走到病床前,摸了摸翟思洛的臉。
“剛剛又有誰來看你了?把你弄得這麽累。我早說過,這一周應該直接禁止探視。”
翟思洛撓了撓頭發,主動揚起腦袋,在他手心蹭了蹭自己的下巴。
“就是顧宇兄弟倆,他們倆因為葉織吵起來了。我在旁邊倒也不累,就是吃瓜看戲。”
“明天開始,禁止一切人探視。你好好靜養,不需要應付任何人,明白嗎?”沈卓禮神情嚴肅。
“沒事,偶爾來一兩個人也能給我解解悶,我天天在這病房裏待着也沒什麽意思。”
“外面有露臺,還有花園,你要是無聊。讓護工推着你到處走走。”
翟思洛頓時不樂意了,仰頭看他,“那你呢?護工照顧我,那你幹嘛?”
沈卓禮把手裏的文件遞給他。
“我找了宛城最好的律師,準備以故意殺人罪起訴葉織。順利的話,至少可以判葉織無期徒刑,或者……直接死刑。”說到死刑兩個字時,沈卓禮的神色極冷,帶着強烈的嗜血的恨意。
翟思洛随意翻了翻他遞來的資料,裏面都是些法律術語,他也看不太懂,但他看得出來,沈卓禮這次要動真格的了。
“你想怎麽做就去做吧,我全部都支持你,代理權也會交給你請的律師。”
沈卓禮點點頭,把資料收起來,剛要陪翟思洛說些話,病房門又被敲響。
沈卓禮喊了聲進,病房門推開一條縫,是翟思銘站在病房外,神情猶豫地看着床上的翟思洛。
“思洛,爸他……想見你。”
翟思洛神情一僵,手指不自覺揪住了身下病床的藍白色被單,臉色不怎麽好看。
“你要是實在不想見他,我就讓他回去。”
翟思洛垂下眼,“算了,讓他進來吧。”
翟鵬是坐在輪椅上被翟思銘推進來的,那天聽到葉織開車撞了翟思洛,兩人都被送進了手術室搶救後,他當場就急性高血壓發作,暈了過去。他怎麽都不敢相信這對兄弟倆的關系竟然會惡劣到這種地步,更不想敢相信他記憶中那個乖巧柔弱的葉織會做出這種殘忍而瘋狂的事情,竟然對自己的表哥下手!
被搶救過來後,他在病床上躺了兩天,整天擔心焦急,頭發白了一大半。聽到兩個人都沒有生命危險,他懸着的心又放松了些,然而緊接着,新的擔憂又來了。
他聽說沈卓禮在找國內最好的律所,打算起訴葉織,他當然知道葉織觸犯了法律,罪無可赦,可要是讓他眼睜睜的看着葉織進牢裏,他又愧對自己的良心,愧對葉織躺在地下的生父和生母。
惟今之計,只有舔着老臉來這兒求翟思洛,看他能不能不要做得那麽絕,放葉織一條生路。
進了翟思洛的病房,翟鵬也沒讓翟思銘繼續推他,而是自己操控輪椅,滑到了翟思洛的病床前。
“小洛,我聽你哥說你傷勢不重,現在應該好得差不多了吧?”
他語氣關心,臉上帶着明顯擔憂,然而翟思洛卻半點不買他的帳,只是神情冷淡的看着他。
“你來這只是關心我的傷勢嗎?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翟鵬尴尬的笑了笑,他低着頭,摸了摸自己發白的鬓發,混濁的眼底有些發紅。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葉織的錯,你怪他也是應該的。可你想一想,葉織也是受了刺激,如果不是他之前在網上被曝出那些黑料,他應該不會被逼上絕路,開車去撞你。不管怎麽樣,你們倆都是有血緣關系的表兄弟。而且我聽說他現在一條腿截了肢,你的傷勢也不重——”
“伯父,說到這裏夠了吧?”沈卓禮忽然打斷他,俊美的臉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小洛傷得是不重,可這是因為上天垂憐,是不幸中的萬幸,他才能撿回這條命!您別忘了,車裏還有一個司機當場搶救無效死亡,葉織的手上沾着一條人命,不是您一句受了刺激就能輕飄飄一筆帶過的!”
沈卓禮語氣凜冽,全身上下都散發着極強的怒氣。翟鵬一時被他的氣勢給震懾住,半晌都接不上話。
翟思洛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些什麽,沈卓禮握住他的手,直接擋在他身前,尖銳帶刺的目光直視着翟鵬。
“伯父,小洛需要安心養病,請你不要再來打擾他。另外關于起訴葉織的事,我不會有半點手下留情,請伯父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
“你……你這個……”翟鵬被他強勢的語氣氣得不輕,扶着輪椅的手直顫,偏偏又拿沈卓禮毫無辦法。
“爸,早知道你要說這些話,我就不該帶你過來的。”翟思銘也是滿臉失望,直接推着翟鵬的輪椅出了病房。
“實話告訴你,就算沈卓禮不起訴,我也會找最好的律師幫小洛打官司。你還在那兒扯什麽血緣關系?葉織開車撞小洛的時候想過兩人的血緣關系嗎?想過翟家這麽多年來對他的照顧嗎?他早就被嫉妒扭曲了心智,跟個瘋子一樣,你竟然還為他辯護!要是媽知道了會怎麽想,百年之後你有什麽臉面去見她?”
翟鵬被幾個小輩接連着數落,臉上半點自尊也無,神情徹底灰敗下去。
“行,是我糊塗,我說不過你們……”
病房裏。
沈卓禮在門口挂了個請勿打擾的牌子,把門反鎖,俊秀的眉皺起,坐在了病床邊。
他以前一直覺得翟思洛生活在正常美滿的家庭裏,甚至羨慕過他能得到父母的照顧,可現在他才意識到翟思洛過得有多難。這樣偏心的父親,偏偏又是割舍不下的血緣關系,說有多壞也不見得,卻習以為常的犧牲親兒子的利益來維護外人,對翟思洛的痛苦視而不見就罷了,還非要把他架在道德高地上,逼着他退讓妥協。
這種行為,比純粹的壞更讓人厭惡。
“小洛,你還好嗎?”
看着青年蜷縮在被子裏,只露出一截黑發,沈卓禮有些擔心。
“還好,難受多了就習慣了,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這樣。”翟思洛聲音悶悶的。
沈卓禮心底像被剪刀劃了一下,只恨不能分擔他的痛苦。
他的手伸進被子裏,緊緊握住翟思洛微涼的手,無聲的傳遞着自己的安慰和支持。
翟思洛被他握着手,慢慢的将頭探出被子,黝黑的眸子在蒼白的臉頰上顯得格外明亮。
“其實我也沒想象中那麽難受,因為……我還有你呀。”
作者有話要說:有時候不是我不想改錯字,是一改就要被鎖……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