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幾天後,翟思銘告訴了翟思洛葉織即将出院的消息。

“他在醫院治療的時候是取保候審的狀态,現在出院了,應該就會直接進看守所了,也算是惡人有惡報吧。”

翟思洛輕嗯了聲,又問,“翟鵬呢?他在幹嘛?”

翟思銘猶豫了幾秒,才道,“他在到處找公檢法的關系,想給葉織争取減刑。為了這事我跟他也鬧翻了,他簡直固執到了一定地步,誰勸都不聽,搞得葉織才像他親兒子一樣!”

翟思洛諷刺地笑了聲,“誰說不是呢,我應該是撿來的吧。”

翟思銘聽到他的話,心裏像堵着什麽一樣,格外難受。翟鵬以前偏心葉織也就罷了,可翟思洛都被葉織傷害到了這種地步,他竟然還偏袒葉織,實在是讓他失望至極。要不是考慮到翟鵬的身體,他都恨不得登報跟他解除父子關系!

“葉織具體什麽時候出院?”翟思洛問他。

“你想幹嘛?”

翟思洛眼睫微垂,神情晦暗不明,“我想會會他。”

初春的陽光明媚而燦爛,醫院一樓的長廊裏,空氣卻格外潮濕而陰冷。

“葉織,到時間了。”

身後傳來一道不耐煩的聲音,兩個穿着深藍色制服的身影走過來,粗魯地給他拷上手铐,推着他的輪椅往外走。

葉織的目光卻依然盯着窗外的迎春花,那小小的一朵明黃色開在嫩綠的枝葉間,迎風招展,帶着熱烈的生機,不像他,死氣沉沉,萎靡頹廢。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殘缺的右腿,攥着輪椅扶手的手指不斷收緊。他依然記得麻藥過後斷肢處傳來的鑽心的疼痛,他以為自己沒什麽可失去的了,也不會害怕再失去任何東西,可那一刻,鋪天蓋地的悔意淹沒了他。

他沒毀了翟思洛,而是徹底毀了自己。他之前不過是失去了名譽和事業,可他還擁有健康的身體,人生還有重新開始的機會,可這一切,都被他親手扼殺了。

他看着自己布滿針孔的手臂,臉上露出慘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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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長廊盡頭響起腳步聲。

“什麽人?警察正在扣押犯人,請避讓!”

“兩位警官,我是葉織的姨父,能讓我見見他嗎?”

翟鵬蒼老而憔悴的臉出現在葉織的視線中。

葉織住院的這段時間,警方派了專人在病房門外守着,嚴禁任何人探視。翟鵬好幾次來醫院都吃了閉門羹,但好歹也在幾個警察面前留下了些印象,其中那個高個的警察就認出他來了。

他調查過葉織的身世背景,知道他的父母是死于意外事故,後來就被接到了翟鵬這個姨父家,由翟鵬撫養長大。看着面前的男人滿臉懇求的樣子,他有些于心不忍,皺眉道,“有什麽話就快說,犯人馬上就要上車了。”

翟鵬暗淡的雙眸瞬間有了絲亮光,蒼老的臉上帶着激動,快步走到葉織的輪椅前。

“小織,這段時間讓你受苦了,我知道你對你表哥沒有惡意,車禍也只是意外。我會想辦法幫你減刑的,你一定不要放棄自己。”

葉織看着他,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空氣靜默了幾秒,他微微歪頭,端詳着翟鵬的臉,嘴角緩緩扯出一個諷刺的笑容。

“你親兒子差點被我撞死,你還能原諒我,還要給我減刑?翟鵬,你腦子沒什麽毛病吧?”

翟鵬臉色僵了僵,神情變得有些難看。

“小織,我知道,你從小就失去了父母,性格有些偏激也正常,這不能怪你。”

葉織呵地笑了聲,反正他也不用再在翟鵬面前僞裝,幹脆肆無忌憚的露出最真實的那一面。

“姨父,這點你确實想錯了,我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失去父母可憐,相反,我巴不得那個下賤放蕩的女人早點去死!”

聽到那兩個侮辱性極強的詞,翟鵬臉色瞬間變得青白不已,像是第一次認識葉織那樣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那可是生你養你的母親,你怎麽能這麽說她?!葉織,你還有沒有良心?”

葉織嘲諷地看着他,“翟思洛不也是你的親兒子嗎?你看看自己是怎麽對他的!我忘了,你跟我媽本來就是同一種人,要不怎麽會搞到一起呢?那句話怎麽說的,□□配狗——”

他話音未落,臉頰便一疼,竟是翟鵬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你這個畜生!連生母都能侮辱!簡直是養不熟的白眼狼!”翟鵬被他氣得不輕,臉都白了,指着他的手指不住的發抖。

兩個警察剛聽完嫌疑犯的狗血身世,還在震驚中,也沒顧得上在翟鵬動手的時候拉住他。見翟鵬氣得搖搖晃晃,站都站不住的樣子,高個警察怕他出什麽事,連忙扶着他的胳膊。

“翟先生,話說的差不多了,就趕緊走吧。”

“我還沒說完呢。”葉織自己操控着輪椅,往翟鵬那邊挪去。他的目光極冷,又帶着尖銳的諷刺和歇斯底裏。

“翟鵬,我走到今天這一步,不是因為翟思洛,而是因為你!從看到你跟我媽搞在一起的時候,我的人生就毀了!你越是對我好,我就越恨你!我報複翟思洛,就是想讓你知道真相的時候後悔莫及!真正害了你親兒子的,是你自己!”

葉織秀美的臉扭曲着,眼眶通紅,近乎瘋狂的說出了那番話。

翟鵬聽到他的話,好像被迎頭擊了一棍,腦中嗡嗡直響,眼前無數黑色的重影,晃來晃去。

他從來不知道葉織竟然會這麽恨他,這麽多年,他自以為對葉織盡心盡力,生活和學業都無微不至的照顧,甚至多次忽略翟思洛的感受偏袒葉織。他以為自己多少能彌補當年的過錯,沒想到造成的卻是更悲慘的後果。

他胸口劇痛,只覺得呼吸都格外艱難,整個人靠在牆上,站都站不住。

“翟先生,你沒事吧?”

“兩位警官,我爸高血壓犯了,我去叫醫生。”翟思銘和翟思洛不知何時也出現在了走廊裏。

翟思銘把翟鵬扶到了擔架上,跟着醫生去了搶救室。翟思洛卻沒跟去,而是站在原地,看着輪椅上的葉織。

葉織剛剛說完那番話,整個人的力氣好像耗盡了般,臉帶淚痕,雙目無神的盯着地板上的大理石花紋。其中一個警察怕他出什麽事,不放心的推了推他的肩膀。

葉織緩緩擡起頭,臉色蒼白如紙,一雙空洞而死寂的眼睛看着對方。

那警察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縱使他辦過無數案子,見過無數犯人絕望的眼神,也被葉織的眼神給吓得不輕。

“不止你一個人是受害者。”

翟思洛站在一旁,忽然開口。

“別把你自己說得多麽可憐,多麽悲慘,好像你做出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的一樣。翟家待你不薄,你本來可以忘掉仇恨,開始新的生活。可你自己非要陷在仇恨的爛泥裏,還妄想着把別人也拉下去。你本質就是個自私而虛榮的人,跟你媽沒什麽區別。”

“別提我媽!”葉織胸膛急促起伏,手指用力得青筋突出。

“你自己都能罵,別人倒是罵不了?”翟思洛冷笑了聲,雙手環胸,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我不會像你這麽愚蠢,也不會浪費時間去恨一個爛人。我會好好活着,跟我愛的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而你,這輩子都只能待在暗無天日的牢籠裏。”

“好走不送。”

留下這四個字,翟思洛大步離開了長廊。

一個月後,這樁震驚全網的車禍肇事案開庭,葉織的故意殺人罪成立,被法院判了無期徒刑,且終身不得減刑。

翟鵬并沒有聽到這個消息,他在庭審結果出來的前一晚,便因為急性腦梗發作,搶救無效去世了。

他病房的床頭櫃裏留了許多信,都是寫給翟思洛的,字裏行間滿是遺憾和悔恨,懇求翟思洛原諒他,不要再記恨他。

翟思銘去收拾翟鵬的遺物時發現了那些信,他搖了搖頭,面色凝重地把那些信收起來,交給了翟思洛。

葉織的庭審結果出來後,翟思洛在陽臺上放了個火盆,把那些信一封封拆開看完,接着全部扔進去燒了。

失去的已經失去,無論有多少遺憾,都已經無法彌補了。

翟鵬的後事處理完,翟思洛便回了劇組繼續電影的拍攝。

沈卓禮不放心他,幹脆改成了線上辦公,跟他一起去了N市,每天都在片場陪着他。

“思洛哥,沈先生對你也太好了吧,今天又來接你下班啊。”

看到沈卓禮的黑色賓利準時停在樹下,顧宇感嘆的同時也格外羨慕。

“我每天都不用吃飯,光是吃你們倆的狗糧就吃飽了。”

翟思洛笑了笑,“你自己倒是努力一把,讓我也吃一回你的狗糧啊。”

顧宇嘆了口氣,神色惆悵,“唉,別說了,我哥就是個木頭腦袋,根本不開竅的那種。”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只要不放棄,總有希望的。”

“那就借你吉言了。”

翟思洛朝身後揮了揮手,臉上帶着笑容,上了黑色賓利。

剛坐下,就被俊美的男人抱到了懷裏,不放心的四處檢查。

“我聽說你們今天拍武戲了,你沒受什麽傷吧?”

“沒有,幾個武術指導都很小心,生怕把我磕着碰着。”

翟思洛打了個哈欠,習慣性的靠在沈卓禮身上。

“就是有點困,這幾天背臺詞背得我頭昏腦脹的。”

他耽誤了劇組一個月的拍攝,複工後便拼命的加班加點,本來他作為主角臺詞就多,難度又高,這幾天光是背臺詞就讓他頭痛不已。

“要不我跟徐導說一聲,讓他不要這麽急,把進度放慢點?”沈卓禮神情擔憂。

翟思洛連忙搖頭,“那可不行,本來就耽誤夠久了,投資方會有意見的,工作人員也不容易。我現在還撐得住,等我實在撐不住了,我會跟你說的。”

“嗯,總之盡力就好,不要太為難自己,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知道了。”

翟思洛摸到他的臉頰,在他嘴角親了親,這才放心的靠在他肩上,閉上眼睛。

最後一個月在影視城的拍攝,翟思洛的生活過得忙碌而充實,但對于沈卓禮來說,日子卻沒那麽好過,他面上不顯山露水,心态卻是如履薄冰,始終擔心翟思洛又出什麽意外。

不管他起多早,沈卓禮總是提前起床,準備好早餐,叫他一起吃,再把他送到片場,自己再折返回住的地方處理公務。

有一晚翟思洛拍夜戲,沈卓禮回了宛城開一個緊急會議,散會的時候想給翟思洛打電話,卻一直打不通,他急得臉都白了,最後問了保镖才知道青年在山林裏拍夜戲,手機信號不好,根本沒接到他的電話。

沈卓禮顧不上休息,直接星夜從宛城又趕回了小鎮。推開卧室房門,看到翟思洛躺在床上安穩的睡覺時,他心頭一時柔軟得不可思議,緊緊抱住了他。

翟思洛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約感覺身上被什麽溫熱的東西壓着,他還以為是鬼壓床,一個機靈從床上彈起來,直到聞到沈卓禮身上熟悉的淡雅香味,才意識到是男人回來了。

他摸到床頭的臺燈打開,看着沈卓禮風塵仆仆,連外套都沒脫的樣子,一時心疼又無奈。

“不是說好了明天再回來嗎?你那麽累,為什麽不在宛城休息一晚?”

沈卓禮搖了搖頭,又伸手過來抱住他。

“我不累,只想見你。”

翟思洛靠在他肩頭,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黑發,手指往下,又摸到了他下巴上剛冒出的,沒來得及剃的青色胡茬。

“你是不是因為之前給我打電話沒打通,吓到了?放心吧,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命大得很,等拍完這部電影,我說不定能拿影帝呢。”

“你看看你,連胡子都長出來了。”

沈卓禮緊緊環着他的肩背,聽到他說自己長了胡子,語調中似乎有些嫌棄,忍不住仰起臉,不滿地用下巴在翟思洛臉上蹭了蹭。

“明天你幫我刮。”

翟思洛點點頭,被他的胡茬弄得臉頰有些癢,幹脆伸手捏住男人的臉頰,固定住他的下巴,在他嘴上重重親了一下。

沈卓禮神色暗沉,翟思洛的唇剛退開,他又捏住了青年的下巴,用力親了上去。

兩人吻得難舍難分,氣息交融。

“我明天上午沒有通告,要不要……”翟思洛靠在他耳邊,輕聲道。

沈卓禮眸色越發幽深,他僅僅按住翟思洛的肩膀,聲音低啞,“等我先洗完澡。”

……

兩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春日的陽光灑進來,暖融融的,空氣中有細小的粉塵飄舞。翟思洛整個人懶懶的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晃動的樹影,一動都不想動。沈卓禮把他抱在懷裏,有一下沒一下的親着他的肩頭。

“等你殺青了,我們去看看結婚的場地吧。”

沈卓禮忽然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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