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死了 天書是不可能滴血認主的,住手……

冶昙緩緩睜開眼。

這裏還是地獄道下的雪谷。

祂仍舊還是人形,紅衣白發,坐在子桑君晏的屍體上。

子桑君晏的血已經流幹,再無聲息,那雙永夜一樣漆黑淡漠的眼眸失去了神彩。

他死了。

冶昙手指輕輕撐着側臉,看着子桑君晏死去的臉。

另一只手指,輕輕戳了一下他的臉頰。

子桑君晏的臉蒼白,冶昙的手指卻比他的屍體更加的白,霜白透明。

“你求生,還是求死?”

但這個人,已經不會回答祂了。

很快,就連這具屍體也會消失。

雪谷之中,靈氣空前充裕,因為有空前龐大的靈氣回歸天地,如鯨落。

冶昙的樹也伸展了一下枝葉。

冶昙走回樹下,指尖碰了碰樹枝,想重新變回優昙婆羅花,回去樹上,和以前一樣繼續睡下去。

但,從未有優昙婆羅像祂一樣,傳承記憶自然也沒有教祂從人變回去的方法。

冶昙微微蹙眉,表情放空發了一會兒呆,重新走到子桑君晏的屍體旁,在他身邊坐下。

祂想了想,枕在他的心口,閉上眼睛,努力像之前一樣睡着。

但祂并沒能睡着,作為人,這裏冷得不适合睡覺。

只有子桑君晏的屍體殘留着一點溫度,這餘溫卻在消散。

冶昙睜開眼,子桑君晏的屍體化成的最後一點螢火升起,消散在雪中。

什麽也沒有剩下,連那身衣服也一起消散了。

只有一滴金色的流光。

冶昙伸出手,那流光本來奮力向上飛去,眨眼間已然竄到了高處。

但下一瞬卻不受控制地到了祂的手心。

冶昙想起來,那些人似乎一直提起一本書。

天命之書,好像很厲害的樣子,連天道傳人的生死都有記載,或許也記載了祂的,也許看了書就能知道該怎麽變回去。

“天書?”祂喚道。

似乎對于自己忽然落在祂的手上感到意外,金色流光懵了一下,并沒有理會祂,又試圖繼續往上。

冶昙斂眸眨了眨眼:“給我看一下,怎麽變回去。看完就放你走。”

祂将極力掙紮不配合的水滴狀流光貼在額頭,纖長的雪色睫毛垂斂。

瞬間,那流光便安靜不動了。

半響,冶昙睜開眼,墨綠的眼眸清透如翡色的湖,感到意外,蹙了蹙眉:“嗯,不給看?”

金色流光裝死不理。

冶昙點了點頭,清淩翡色的眸光輕輕一頓。

左手的拇指,輕輕劃過右腕。

剛化形的人體肌膚輕薄脆弱,玉白纖細的手腕立刻便滲出一道朱紅血線。

血線彙聚成珠,滴在這水滴狀的金色流光上。

這還是從子桑君晏給祂澆心頭血的行為中獲得的靈感呢。

【哼啊哼啊哼啊天書是不可能滴血認主的,住手啊!】

效果立竿見影。

金色流光忽然發出奶兇奶兇的豬叫聲,眨眼間變成了一只……小熊貓?

說是小熊貓,仔細看又有點不像,小熊貓的四肢和腹部都是黑褐色的,它的肚子卻雪白無雜色。

天書黑色的眼睛濕漉漉的,四只粉嫩的爪爪軟乎乎地舉着,正仰躺在冶昙的手中。

冶昙垂眸看着它,聲音和眼神都很輕:“放心,我沒想滴血認主,就是想方便溝通。”

所以說,子桑君晏為什麽要拿心頭血澆自己?澆他的書該多好。

祂兩手握着對方的爪爪,捏了捏掌心粉色的肉墊:“書頁在哪裏?肚子上嗎?翻給我看一下。”

天書睜着水汪汪的黑色小眼睛:【天書只有天道傳人才能看。】

“我沒想給那個喜怒無常的天道當兒子。就想看看,怎麽變回去。”

【是傳人!不是兒子!】

冶昙臉上沒什麽情緒,輕輕撓了撓外表是小熊貓的天書的下巴和臉。

天書的小眼睛舒服微眯:【可,可你不是天道傳人,是看不見的。】

“看了再說。”冶昙手指握着它的爪爪,左右分別按了幾下軟軟的肉墊。

只見光滑雪白的腹部很快起伏了一下,就像是翻頁過了幾張紙的樣子。

【哼啊哼啊——】天書又奶兇地豬叫起來,【你對我做了什麽?為什麽你能翻書?】

它喊完一頓,又叫起來:【不行不行,快閉上眼睛,你真的不能看,看了會遭天譴的!】

冶昙蹙眉,恹恹的:“我要不是已經遭了天譴,哪裏還需要看?”

片刻說話間,冶昙已經翻了好幾頁。

天書愣住了:【咦,你,怎麽還好端端的?沒有……暴斃嗎?】

它不掙紮亂動了,冶昙靠在樹上,改為左手托着它的背,右手摘了一截枝葉塞進它嘴裏。

一邊繼續捏着爪爪翻書,一邊說:“我是優昙婆羅,天國之花,籍貫隸屬上面的天國,不歸下方的天道管。”

【咦,這世界還有優昙婆羅嗎?我還以為早就絕跡了。】

“連優昙婆羅都不知道,看來是一本很年輕的書。”

【我不年輕了,我好大了,一萬歲了呢。】

冶昙擡眼,忽然唇角微揚對它笑了一下:“哦,那是好大了,老爺爺。”

當然,冶昙自己,也是一萬年的老爺爺。

天書不說話了。

這個人雖然嘴巴惡劣,但是長得好看,一笑就好溫柔。

想到剛剛對方額頭貼着自己,纖長的睫毛垂斂……有點點害羞。

它才不是什麽老爺爺呢,它雖然存在一萬年了,但才剛剛有靈智呢。

既然對方不會被天譴,天書就沒有再掙紮。

——是天道自己不管的,跟它可沒什麽關系。

天書敞開肚皮,心安理得地啃着枝葉,不知道是什麽樹的枝葉,冰冰涼,脆甜,好吃。

這還是它第一次吃到東西呢,化出靈智真好。

【你不要看太多,雖然天道現在沒有懲罰你,但保不齊秋後算賬呢。就連主人也……】

天書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下來。

冶昙沒什麽興致:“你主人是自己跳下來的,他要是不想,上面的人沒有一個能殺得了他。”

【你不懂。】天書奶音長嘆,【天機不可洩露,我不能告訴你。】

這樣說着,它雪白的肚子咕嚕咕嚕起伏,翻了好多頁。

停下的卷軸正寫着子桑君晏的名字。

冶昙看了它一眼,天書睜着黑色的小眼睛,無辜地啃着樹枝。

冶昙按着天書的爪爪,看下去。

天書操作起來不難,左邊的爪爪按一下就翻頁,右邊的爪爪長按就會打開卷軸,內容就會從右到左徐徐展開。

上面黑色墨跡寫着:【天道判令:子桑君晏,天命已盡,因果結算,命其兵解地獄道。執法者,子桑君晏。】

冶昙已經在子桑君晏的紫府識海看見了過程,但還是一頓:“是天道要子桑君晏死?”

天書奶聲奶氣嘆口氣:【天意不可違。】

冶昙臉上沒什麽情緒:“所以,他就乖乖去死了?”

說完,冶昙就否認了:“那個人不是天道讓他死,就會順從去死的人。在上面一口氣殺了幾十個高階修士呢。就連跳下來的時候,也一直在主動求生,直到耗盡最後一絲靈力,都沒有坐以待斃。”

天書反倒沒什麽信心:【是嗎?】

冶昙:“萬年以來那麽多人從地獄道掉下來,只有他到了我沉睡的這處位于深海之心的雪谷。不過,他倒是真的自己放棄了求生的希望。”

天書瞪大眼睛:【主人做了什麽?】

冶昙斂了眼眸,情緒低靡看着它:“你的主人子桑君晏,剖開他的心頭血澆在我的身上這件事,是他主動放棄了求生的希望。若是換成另一個人,見到長在這種地方的植物,肯定覺得是什麽天材地寶,絕對不會用心頭血澆,只會恨不得直接吃下去,妄想逆天改命。”

天書眼睛更圓了:【哦,吃了真的能逆天改命嗎?】

冶昙溫柔颌首,聲音也無比溫柔:“會。會死得更快,生不如死。”

天書觑着小眼睛:【……壞蛋。】

冶昙恹恹的:“就是說啊。他不吃就算了,還拿心頭血澆我,害得我現在變不回去了。這件事主債書償,所以,我只好從你這裏找變回花的辦法了。”

天書甩甩蓬松毛茸茸的尾巴:【那你快點看完,我還要去找主人呢。】

冶昙:“去哪找?他都已經死了。天道也有了新的傳人,或者你要找的是新的天道傳人,暄葉嗎?”

【我的主人只有子桑君晏,主人才不會死呢。】天書據理力争,【至少不會就這麽消失!】

冶昙一頓:“好像,他們人死後正常是要進地府的,他沒在地獄道兵解成功,看來還得經過地府的程序。”

祂正要繼續翻看卷軸,忽然發現,子桑君晏的天書令判詞後,似乎還隐着一句話。

冶昙下意識展開,只看了一眼,翡色湖水一樣的眼底瞬間凝住。

——怎麽會?這是什麽意思?

【總之你快點,我怕趕不及。主人仇人衆多,誰知道地府裏是不是就有那麽幾個等着他。】

冶昙想到天書上隐藏的話,微微一頓:“我帶你去好了,我不受三界六道限制,速度要更快一點。”

【咦,真的嗎?你真好!】

……

黑暗森林,子桑君晏心無旁骛,平靜行走在孤獨無盡,只有一人的道途。

沒有天光和時間的世界,沿途只有黑色遒紮的怪樹。

枝幹上斜着一柄紅傘,傘上描繪着一棵白色的樹。

傘下垂下一片紅衣衣擺和一條雪色近乎透明的赤足。

紅衣,紅得不祥,像是三途河畔燃燒的彼岸之花。

雪足皎潔,讓人想起初春晴日下枝頭星白耀眼的玉蘭,籠着溶溶月色一樣潔白柔和的溫潤微光。

黃泉死途的樹上,坐着的紅衣白發的人,正在翻閱一卷竹簡,紅傘遮擋看不清他的臉。

金色的小熊貓攀爬在他的紅傘上,兩只小黑眼睛望着樹下經過的人,發出輕柔地叫聲。

子桑君晏的臉一如生前沉靜,無喜無悲,看了一眼,便心無旁骛繼續前行。

天書低低地叫了一聲:【怎麽辦,主人好像認不出我,難道因為他已經不是天道傳人了嗎?】

紅傘下的人微微擡頭,似是蹙了一下眉,聲線清淩沒什麽精神:“為什麽有這麽多空白?”

天書不以為然:【不是空白,是你看不見。就連主人也不是想看什麽就都能看到的。】

子桑君晏腳步一頓,無名指輕抽,望向傘下的人,漆黑冷清的眼眸一瞬不瞬:“是你?”

他聽出了聲音,這是堕下地獄道時曾看見的人。

冶昙微微側首,看着他,微斂的眼眸安靜,也打了聲招呼:“被天道背棄的傳人?”

子桑君晏不語,瞬間出現在冶昙所在的位置。

然而,下一瞬眼前空無一物。

子桑君晏擡眸,在不遠處更高的樹幹上,那人仍舊以原本的姿态坐着,仿佛從未動過。

但那只皎白纖細的足踝,此刻牢牢握在子桑君晏的手中,無法掙脫。

子桑君晏墨色眼眸寡欲無情,平靜地注視着他:“你是誰?”

紅傘緩緩傾斜,露出一截精致完美的下颌,唇色清淺,微微蹙眉:“你求生還是求死?”

全修真界為惡毒蠢貨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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