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蹉跎至此
容暮再睜開眼時,天色已經昏暗了起來,但屋子裏面的空氣變得清朗,少了些之前黏膩的氣味。
他摸了摸身子的位置。
那兒一點兒溫熱的溫度都沒有,好似那個人從來沒有出現在他屋子裏。
身邊的男人不知所蹤。
容暮剛剛清醒過來,又加上身子不爽利,他眉頭緊皺,連呼吸似乎都在一頓一蹴,抽氣不停;手肘撐在床上,他靠坐了起來,連帶着下,體又是一陣撕裂般的疼痛。
他揉了揉自己的腰,伸手探過去,他的腰很不爽利,整個身子就像被馬車碾過一樣,萬分疼痛。
而他剛坐起來沒多久,外面的門就“吱呀”一聲打開了。
“大人你醒了?”宋度一直守在外頭愁容滿面,這會兒見人醒了終于笑了起來:“屬下現在去給大人準備些水洗漱!”
“等等……”容暮将人攔了下來:“陛下去哪兒了?”
“陛下已經有事回宮去了,還讓屬下和大人說一聲,大人可以在府邸上休息半個月,等病養好了再去上朝。”
容暮聞言連連點頭。
靠着身後的軟靠,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看來楚禦衡是真的來過了。
想來的确如此,他身上這些紅痕印記就是楚禦衡帶給他的,所以那些刺耳的話,楚禦衡也真真切切的在他耳邊一句一句說出來……
有些話經不起琢磨,越是琢磨越會傷透人的心。
楚禦衡很少出宮,更別說來他府上了,而這次也算是這麽些年來楚禦衡為數不多的主動來看他。
Advertisement
那他這是把楚禦衡給氣走了嗎?
容暮想起他病熱之中神志不清說的話,其實是有些大逆不道的,至少楚禦衡聽了心裏定會不快活。
容暮悶聲咳嗽了一聲,伸手摸過床榻邊的帕子想要捂住嘴,容暮卻看到這面帕子皺巴巴的,上面還留有腥/膻的血的味道。
腦子裏模模糊糊回憶起之前男人用這面帕子對他做過什麽,容暮握着這個帕子的指尖都在顫抖。
宋度端着盆進來的時候,就看見自家主子拿着面帕子面色難以琢磨。
等走過去一看,宋度了然:“這面帕子想必陛下已經用過了,大人換面新的吧。”
一面說着,宋度給容暮擰了新的巾子,剛進過水的白巾遞到容暮手裏的時候還冒着滾滾的熱氣。
“多謝。”
對于自家大人的時常道謝,宋度已經很熟稔了,這會兒看帕子擦拭而去榻上人臉上細密的汗水,宋度伸手接過巾子進浸了水又重新清了一遍。
“大人……大人有沒有和陛下說您的傷?”
“為何要和陛下說這些?”
“可陛下什麽都不知道,大人的傷已經這麽……”
嚴重了。
宋度将剩下來的幾個字吞回了嗓子眼裏。
“我沒事,這也算不得什麽大病,不需要陛下知道這些。”話剛說完,容暮突然劇烈的咳嗽了起來,他這段日子一直咳咳不停,咳得兇了時不時還會見血。
宋度一看大人又咳出血來,擔心的忘記自己要說些什麽,趕緊取了面新的帕子過來。
“大人先躺着,我現在就去喚大夫過來瞧瞧!”
“我沒事……”
“大人!身子要緊!”
這句話宋度以及快說厭了,這會兒宋度看着容暮咳出來的血,心裏頓時有些恨鐵不成鋼。
他一直不懂大人和陛下是如何相處的。
大人雖然在政事方面聰明絕頂,但在為人處事上總做的不夠圓滑,要不然大人不會近十年了,在朝中也沒有幾個好友。
別的大人閑暇之餘還會約着一起去吟詩作畫,而自家大人從朝中回來不是去宮裏,就是在府上獨自一人看書描字。
如果是之前,宋度是絕然不相信有人能夠在一個人身上花費如此多的心血,還十多年都不變;尤其是大人的性子萬分孤僻,和陛下性子截然不同,這樣的兩個人,如何能相伴走過十年?
但這麽多年陪伴自家大人以後,他才發現原來真的有這樣的人,把別人的欣喜擺在自己前頭。
旁人都說大人傻,但大人卻自覺自得其樂。
……
大夫過來的時候,容暮看上去似乎已經好很多了。
他慵懶的靠在床榻上閉目養神,面色雖平靜,但等人走近一看,就能瞧出容暮眉眼間透着的汗霧。
容暮心裏和身子其實都并不舒坦。
但他心裏不舒坦又能怎麽做,這幅身子越來越差勁兒了,腐朽的宛若老者。
果然,等宋大夫診脈,望聞問切幾個步驟下來,宋大夫臉上的表情不再輕松。
“大人的身子怎麽樣了?”宋度問道。
“老朽之前就說過,大人身子弱,不可過于操勞……怎麽三月不見,大人竟蹉跎至此?”
容暮聞言沒說話,只是抿着唇笑笑。
着急的是宋度:“那也都怪北疆太過嚴寒,大人過去沒幾日就發起了高熱!”
“其實大人的身子早就不能四處奔波,還得好好養着,氣血空虛,積勞成疾,大人這才容易咳血。”
靜靜的很聽着大夫和宋度交流,容暮如一口老井,深幽寂靜,靠在床上的容暮仿佛是個局外人。
這會兒窗外已經全然黑透,屋子裏點了幾盞燭火,門窗雖然緊閉,但明亮的焰火左右搖曳,将人的身影拉得極長,又拉的極短。
容暮他這麽些年來的勤奮,最終積勞成疾,處理政事方面,他的确過于嚴苛,多年來熬壞了身子,而宋大夫不是沒有勸過他要多做休憩。
可他一直想着,若是能多為楚禦衡處理一些事情,楚禦衡就能輕松點。
他過于勞累,也不單單是為了能早些處理完任務,因為小部分原因是他不想有自己的空閑時間。
一閑下來,他心裏就會出現那個人的身影,其反複在他心間游走。
他趕不走,也舍不得趕走。
容暮心頭抽了抽,仿佛心間冒了血出來。
他怎麽又想起陛下來了。
抿了抿幹燥的唇瓣,容暮微微側首看着正在和宋度交代藥方的大夫,頭一會兒主動探問起他的病情來。
“那如果我想好好養病,是不是還需休息一個十天半個月?”
短短一句話,讓宋度大喜。
大人終于願意好好養養自己的身子了。
而宋大夫愣住了。
要大人停下政物去好好休息這一法子他提了不知多少遍,但大人都婉拒了過去。
大人可是寧願喝那麽多苦巴巴的藥,每日針灸藥浴,也不願抽出些時間好好休息!
“如果大人真心想養好身子,十天半個月定是不夠的,但是這些日子足夠老朽幫大人止住咳血的毛病……”宋大夫斟酌回道,但心裏也有了計量。
“那便有勞了。”
容暮黝黑瞳目流光劃過,随即淺薄的笑意溢于唇邊。
這麽些年來,他的确過得太累了。
心裏默默嘆了一口氣,容暮松了松倦怠了的頸骨,好似要将多年來的勞累一同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