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顏近似妖
容暮一連休憩了八日,現在已經能長久下榻了,自然也可以去上朝。
但停下來久了,他漸漸适應了不許每日想着楚禦衡的日子,就連宋度偶爾問他是否覺得寂寞,他也能笑着回道他只覺閑寂。
可宋度全然不信他的話,日日守在他身邊,還不動聲色的将他屋子裏的利器收拾了帶了出去。
宋度的好意和擔憂他了然于胸,只含笑的随他去了。
但他那些昔日的期待和憧憬随着冬日飄飛的大雪漸漸消弭而去,餘下的不過是雪後初霁的晴空和豁然。
容暮當下也不知他意欲何為。
不想上朝。
不想見到楚禦衡。
更不想在自己還沒有收拾好自己情緒的境遇下,就翩然回到之前模樣。
他需極力收整好自己的心境,才能在下次見到楚禦衡的時候不失體面。
就因如此,五年來不曾主動閑下了的容暮閑散了下來。
但事與願違,恰逢趕上月底前的最後一個休沐日,前來他府上拜訪的官員也不再少數。
許是他早前上朝那次同百官釋放的好意,不少人當真前來探疾。
不僅親自攜了禮,還一同帶了來棘手的折子。
從午前到午後,宋度數着今日的來人憤恨不已。
自家大人用膳時間都在同官員們說着正事,連好不容易養成的午睡習慣都丢棄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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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對着把這些白白占據了自家大人歇息時間的三五官員們,宋度咬牙切齒,氣惱也無用。
自家大人素來禮數周到,做不出将人趕出去的事情來。
而容暮花了一個午前才将近日落下的朝政重新撿了起來,午後廷尉周成孔就和容暮待在書房裏。
這書房的門一閉便是整整兩個時辰。
等到外頭薄弱的日光緩緩散了預熱,容暮才堪堪收了紫毫筆。
靜靜等着面前的紙頁幹透,容暮抿了手邊還溫着的熱茶,淡然雅言:“該怎麽做,本官已經都寫下來了,周大人回去整理便可。”
“如此周某便多謝丞相大人了。”
這幾日日日上朝被陛下責罵的周成孔連連恩謝,他掌管司法審判,每年年關将至陛下都嚴查,但沒想到今年會嚴苛至此,原本漏下的郡縣案刑都被翻了出來。
饒是他控着廷尉之位多年,手段了得,他也抵不住陛下這般核探。
周成孔鞠了一把淚,得了人救助,眼下容暮素來的冷淡在他眼裏瞧來也是頂頂好的。
小心将容暮遞來的紙頁折好塞進懷袖中,周成孔擡眼看着眼前波瀾不驚的才俊,唇瓣上下擡阖,吐露了新的消息。
“陛下最近選拔新人,治粟內史還有典客以下都升了不少人上來。”
“年年如此了。”容暮颔首應下。
否則年關之際怎的這麽些官員殚心竭慮,就怕一年來的業績不合了陛下的眼,屆時被下輩頂替而去。
“但也有空空得了官職的,比如周某底下就多設了一個奏谳掾。”
奏谳掾主審判案件,主決疑獄,這官位可不算小了……
“哦?那是誰被升了上來?”容暮眼底波瀾微起。
楚禦衡所下決斷素來有理有據,雖說他為君暴戾了些,但也不是昏了眼會随意給了封賞的人。
那人必有過人之處,才會讓楚禦衡也破格提官。
聽容暮這麽問,周成孔被陛下責備得多沒臉,心裏就愈發怨恨新來的奏谳掾,當下語氣也略有怨氣:“聽說那人叫聞栗,那些沉寂已久的疑獄也出自他之手,被他翻了出來。”
容暮手頭的杯盞倏然揚起,本就不滿七分的茶水居然蕩出了盞口,生生濡濕了他桌上齊整的紙面。
周成孔疑惑:“丞相大人這是?”
“咳……無礙,是身子突然不爽利起來了。”容暮刻意微咳一聲,很快将手上的杯盞擱置在案幾之上,低頭慢慢取了帕子擦拭了沾染茶水的指節。
可嗓子驟然發癢,容暮頓首忍不住咳了好幾聲。
看人咳紅了臉,周成孔也不便打擾。
便寒暄幾句後,周成孔便告辭了去。四下悄然,等到再擡首時,容暮已經斂下了目中所有的驚顫。
他也覺朝堂早該出了新人來,莫名想到之前在他這兒醉了酒的華淮音,容暮素手撚着有些發涼的杯盞,心裏起了漣漪。
武将式微,朝堂之上多些武将,可為何是聞栗……
聞栗能力如何容暮并不清楚,他除了畫像只見過聞栗一回,印象還停留在那次聞栗從楚禦衡宮裏出來後衣衫不整的模樣。
容膚似玉,顏近似妖。
楚禦衡當真是愛極了那人罷,否則不會将那要等官位一同賜給了他。
不久,容暮的咳疾又發作了去,宋度在外頭都能聽見書房裏頭自家大人劇烈的咳嗽聲,只得将人勸回榻上好好休息。
容暮半躺榻上,一會就在呼嘯的風聲裏淺淺阖了眼。
楚禦衡來時被人攔在屋外頭。
晚間又起了風雪,楚禦衡來得急,連傘都來不及撐起,落了一頭的霧絮般的雪絨團。
宋度見此,咬着牙攔在外頭:“陛下,我家大人他已經歇下了。”
楚禦衡好不容易出宮一趟,自然要見着人。
“讓開!”
“陛下!”宋度還沒來得及攔下,就被陰鹜的男人一腳踹開,只能徒然看着那如狼似虎的男人踏步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