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作者有話要說:
将近午時,鴻翊回到宮中。他回宮後馬上到霁雪閣找雁雪。
“今天真是痛快啊!馭風他們明明懷疑是朕派人殺了德烈爾,但他死成那樣,他們也沒辦法聲張。德氏族人還拼命的強調他确是死于傷寒,哈哈。”德烈爾的存在早就是鴻翊的一塊心病,現在除去心病,當然高興,“朕今天心情特別好,雁雪,你陪朕出宮玩玩吧。”
雁雪心裏明白,殺德烈爾對自己來說雖然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卻能換取鴻翊的信任。而自己也親手斷了馭風這一條後路,從今以後,自己就一定要對鴻翊忠心,以換取龍族的平安。
自己早就沒有別的路可走了啊……
上京鬧市中。
“雁雪,你等一下,我要去看看那個!”鴻翊嚷着,鑽入人群中。
雁雪笑着搖了搖頭:“果然是茗雯公主的哥哥,原以為他成熟穩重,怎麽一出宮就變得小孩一樣?”急忙跟着擠進人群。
人群中有三個賣藝的。為首的是一名絡腮男子,大致四十多歲;他身後則是兩個青年男女,男子穿綠衫,女子着紅衣。兩人用的是劍,絡腮男子則是用槍。鴻翊看了一會兒不禁笑出聲來,低頭“輕聲”對雁雪說:“這三位的功夫尚且不如我,還敢胡吹什麽‘神功蓋世’,滑稽!”
青年男女聽到,霎時臉沉了下來:“這位師父既然出此言,想必手下有兩下子,何不下場讓我們開開眼?”說話間劍已高舉。
雁雪看了鴻翊一眼,鴻翊低聲道:“這兩人好對付,要是領頭那個上的話你可要幫忙啊!”說完一抽劍,“呀,不好!我的劍是寶刃呢!”雁雪抽出自己佩劍:“用我的吧,你武藝不精,用寶刃易傷人。”
鴻翊接過劍,走入場中。那兩位青年話也不多說半句,從左右包抄而上。鴻翊與二人戰在一處,雁雪在場外觀看。鴻翊武功不高,場中二人更弱。在雁雪眼中,這三人連“會武”都談不上。鴻翊想必是在宮中憋壞了,會一點武功又沒有用武之地,所以跑到這來逞威風。
他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人,陰沉的時候能吓倒滿朝文武,開朗的時候卻又像個小孩子。看,現在占了上風就得意成這樣,真是……
絡腮見勢不妙,急忙晃槍加入戰鬥。他一上場局勢大變,鴻翊在三人圍攻下漸漸不敵。他一時不慎,槍向他前胸刺來,就在将刺未刺之時,鴻翊大喊:“雁雪,救命啊!”語音未落,三人已全部倒地,場中多出一名白衣女子。圍觀的人沒有一個看出她是如何出手的,甚至連她何時躍入場中都不知道。
鴻翊拉着雁雪:“你也不早出手,分明就是想吓唬我。”雁雪一臉平靜看着絡腮,問道:“你懂不懂江湖規矩?知不知道這裏是誰的地盤?”
絡腮斷斷續續答道:“龍……龍族……”
“知道就好。等一會兒自己去和龍勤說一聲,收拾收拾東西,別讓我再看見你們。”雁雪說完拉着鴻翊轉身就走。
“勤少爺……您是……龍雁……”絡腮連忙住口,臉上顯出驚恐的神情。雁雪也不理他,頭也不回的離開。
“你很有名嗎?龍族的地盤?可這裏是大遼的領土啊!”鴻翊跟在雁雪身後不停的問。
“對于中原武林道的規矩皇上可有了解?”雁雪反問鴻翊,見他搖搖頭,續道。“中原以幫派分割武林,一般江湖中人來到某地如果想做什麽,就應該向當地武林勢力最大的幫派打好招呼,這是規矩。同樣,該幫派也會罩着打過招呼的武林人士。在邊塞一帶,武林界的龍頭則是我們。龍族在契丹看來是小族,在江湖中卻是一大幫派,這一帶都是我們的地盤。”他們此時走在上京近郊,只有稀稀疏疏幾間茅屋,少見人煙,兩人談話也就無所顧忌。
“哦?”鴻翊跳起眉,“朕現在終于明白德烈爾為什麽一直勸朕剿滅龍族了。”
“不同的。”雁雪聽得此言,連忙擡頭看鴻翊,“武林中人無心争權奪勢,龍族更無此意。我們輕易不動武,只有當有人挑釁的時候才會反擊。名利權貴對我們而言沒有太大的吸引力,我們只在乎自己氏族的平安。武林中人如果熱衷仕途,也會引人不屑的。”
鴻翊正要說話,只見前方有一群人,人聲鼎沸,似乎起了争執。
“好像有熱鬧可看,朕過去瞧瞧。”鴻翊蹦蹦跳跳跑過去,雁雪無奈笑笑,跟了過去。
兩人擠進人群,見中間有兩人正在打架——說是打架有點不太确切,只是單方面的毆打罷了。打人者看來只有二十左右,标準契丹人打扮,滿臉橫肉,怒眉糾結。被打者三十出頭,儒生打扮,文雅俊秀,一看就是漢人。那漢人任由對方的拳頭落在自己身上,面部非常平靜,不露一點痛苦之色,只有從他蹙着的雙眉可以看出他在極力忍受着。鴻翊看着他的眼睛,心中一震。他的雙眼透徹,眼神堅毅。這不是普通人會擁有的眼神,其中包含了太多的雄心壯志以及對世事的洞明。鴻翊心中一動:“雁雪,把那個漢人……”話未說完,雁雪已經箭一般飛出去,那個契丹人頓時倒下。她扶起漢人,圍觀者顯然都是契丹人,他們本來都在叫好,不料發生這種事情,愕然住口。雁雪拉着那漢人飛出人群,到鴻翊身邊。她挽住鴻翊,略一用力,三人飄然而去,留下一群議論紛紛的人。
到一處僻靜的地方,雁雪放下二人,為那漢人療傷。他全身淤青,刀傷鞭傷不下二十處,新疤舊疤糾結着,甚是吓人。鴻翊一皺眉:“那些人是做什麽的?為什麽私下毆打你?”
那人一拱手:“多謝恩公搭救,在下韓道開,只是一個村民,與鄰人一時不合争鬥起來,請勿萦懷。”
鴻翊一笑:“你身上的傷絕非一次打架所致,而且适才你只是挨打,何言争鬥?我聽聞遼漢雜居處漢人多受欺辱,我雖是遼人,卻也不會偏袒族人。有什麽你就直說吧!”
韓道開心中一酸,眼中隐隐有晶瑩:“在下自解事以來一直與遼人雜居,少小時因父居高職,無人敢對我不敬。後家父因受牽連丢官,遷到此處,旁人也不再有所顧忌,對我們任意淩辱。如果反抗的話,只會引他們一擁而上,所以在下已經習慣被打了。”
鴻翊一愣:“莫非你是前朝北面都林牙(掌文翰之事的官員)韓思之子?”韓道開吃了一驚:“恩公怎麽會知道家父?”
鴻翊對韓道開說道:“不要叫我恩公,我是耶律族人,名為耶律讦,在皇上手下任職。令尊之事我早有耳聞,聽說他在先帝時因勾結反叛一事被撤職,皇上登基以後查明真相召他回朝,但他在聖旨到時過世了。咦?我記得當初皇上好像派人去找過他的子女,但好像沒有啊……”
韓道開苦笑道:“當時聖上剛剛登基,在百忙之中還不忘家父,我很感激。但正因為皇上太過繁忙,有些小事他也沒有辦法查明。皇上派來找在下的人是三皇子派的,只是那人平時掩飾的比較好,皇上沒有發現罷了。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就好文,常常和家父研究文學,所以家父被看作是太子派,被撤職其實也是由此事而起。三皇子怕找回在下會增加皇上的人,當然盡力阻止在下。要不是在下跑得快,說不定早讓人宰了。”
“哦,原來還有這麽一回事啊。”鴻翊臉色有點不自然,“我還因為你是耿耿于父親的仇,不願在契丹為官呢!”
韓道開忙忙擺手:“恩……耶律兄多慮了。家父在世時常與我談起政事,他說皇上英明睿智遠超先帝,惜無良臣以托。他得皇上賞識,可惜無法報答。如果将來我有機會,一定要入朝輔佐皇上,振興大遼。”
鴻翊不禁興起,問韓道開的治國之法,韓道開說得頭頭是道,鴻翊和雁雪都被他的見解所吸引。三人畢竟身份不同,鴻翊是居高臨下治理國家,雁雪是平等的治理龍族,而韓道開以朝臣和平民的角度,陳述了各種政策之利弊。半晌韓道開言畢,鴻翊連連稱是,又以朝中諸事問之,皆對答如流。
鴻翊興奮得白面微紅,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遞給他:“朝中沒有韓兄真是契丹之失!請拿着這塊玉佩到四王府,四王爺會安排你為官。大遼中興就看韓兄的了。”
韓道開接過玉佩道:“承耶律兄擡愛,韓某愧不敢當。韓某一定會盡心竭力輔佐皇上,不負耶律兄所托。”
雁雪插話:“你們一位耶律兄一位韓某,聽着真假。不如你們就以兄弟相稱,也顯得近一些。”
“大哥。”鴻翊笑道,“能有這麽一位大哥,真是小弟的榮幸。”
韓道開深深的看了雁雪一眼:“賢弟,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我敢肯定,你和你的妻子都不是普通人。”
“大哥不要把我扯進來,我可是什麽話都沒說。”雁雪忙道。
“有些人的光芒即使再掩飾也是掩不住的。”韓道開笑道,“而弟妹你是不屑于學習平庸的。”
雁雪不再說話,看兩人繼續聊天,一會兒天色漸暗,鴻翊告辭離去,臨行前還一直叮囑韓道開到四王爺府上,他滿口應允。
雁雪扶着鴻翊,施展輕功,一會兒就到了城內。她放下鴻翊,兩人共行。
“其實他還是猜錯了兩件事。”雁雪道,“一件是他猜錯了你的身份,我想他多半把你當成麒生或群立;另一件則是他把你想得太好了,先帝最喜愛文人,要是說你當初向韓思求教不是特意的才怪。三皇子黨是有具體範圍的,□□卻沒有。他們自以為不是□□,其實就是。”
鴻翊看着雁雪,臉上笑容漸漸擴大。
“雁雪,你這個樣子,像是很不甘心。”
雁雪一愣,低下頭去。一會兒擡頭已經恢複了平時的表情,主動換了個話題。
“你是想政改嗎?”
這回輪到鴻翊吃驚了:“你怎麽知道?我沒說過啊!”
“你剛才和韓道開談的話題大多圍着改革打轉,不是想政改,又是想幹什麽?”雁雪道,“你的想法也都寫在臉上了。”
鴻翊比着自己的臉:“是這半邊寫着‘政’,這半邊寫着‘改’嗎?還是倒過來?”
雁雪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輕輕垂下頭。
“你這樣的笑容比之前的那種冷笑好看多了。”鴻翊不管街上的人,托起雁雪的下颌,“雖然還是淡淡的,但是至少是真心的笑。”
這一次,雁雪是真的呆了。
兩人趕在天全黑之前回到宮中,剛入宮門,就看到一人站在道中。他手握寶刀,雖相隔很遠,雁雪也能感覺到他的雙眼緊盯着自己,而他眼中蘊的竟然是仇恨!他見二人入宮,走過來向鴻翊施禮,然後面向雁雪,打量着她。雁雪也不說話,任由他看着。他半晌方才開口:“你想必就是大家口中的龍妃了,聽說你會武,是嗎?”
雁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是曲寒,對嗎?”曲寒颔首:“敢問龍妃大名?”雁雪沒有理會他的問題,繼續說道:“皇上出宮時一向都由你護駕,今天卻是我陪皇上出宮,我搶了你的職位,你不甘心嗎?”
曲寒咬牙:“我近十年來一直在保衛皇上,是內宮侍衛第一高手,為皇上的安全出生入死。你不過是一個妃子,又能懂多少武功?竟然敢獨自與皇上出宮,萬一……”
雁雪嫣然一笑,笑的很美,卻讓人覺得有點冷:“那麽你是說我沒能力保護皇上了?你怎麽知道我的武功就一定會比你差呢?”
曲寒抽出刀:“若皇上允許,我想與龍妃比試一場。”鴻翊看看雁雪,後者對他一笑,走到曲寒面前,靜靜站着,除去漂浮的衣襟外,再無一分異動。曲寒輕蔑之心頓消,以靜制動,這道理懂的人便已無幾,面對曲寒這樣的高手還能如此沉穩,可見其功力。曲寒一咬牙:“龍妃先請。”
雁雪仍是笑着:“那麽,我動手了。”
曲寒只見一道白影自眼前晃過,以他的眼力竟看不出雁雪移動的方向,他大驚之下忙揮刀。曲寒威震武林十年,以速度快超常人聞名。但現在,他的刀方才劈出二寸就感到手肘一麻,刀幾乎掉落。随即麻感消失,雁雪的動作忽然慢了下來,一舉一動曲寒都看得清清楚楚。雁雪手中握劍,但劍并未出鞘,以鞘頭對着曲寒。曲寒以刀阻住劍勢,雁雪手一抖,劍向曲寒胸口刺去。曲寒清楚看到劍的來勢,劍勢并不是很快,然而無論怎樣收刀仍無法揮開劍鞘。曲寒汗如雨下,雁雪這兩招真是巧妙之極,讓人招架一劍後再難防第二劍,他向左急躍,雁雪之劍如影随形,忽然劍鞘彈出點住他的穴道。曲寒呆立在地,想到剛才手肘發麻原來也是被點了穴,只是雁雪點穴和解穴的速度太快,自己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就出下一招了。後面她是有意放慢速度的。這是怎樣的武功!
雁雪走到他面前解開他的穴道,拱手道:“曲總管,承讓了。”
曲寒連忙還禮:“龍妃……”語聲忽然中斷,然後大喊出來:“你是龍雁雪!”語畢人已跪下。
雁雪皺眉道:“你師父告訴過你是嗎?我都說過我那是為了龍族,他不必感激。你也不用承我的情。”轉而對鴻翊說:“皇上,雁雪先回霁雪閣,告辭。”
鴻翊看着雁雪的背影消失,問曲寒:“你認識龍妃?她和你的師父有什麽關系?”
曲寒道:“回皇上,家師有一仇家是中原第一高手,名叫宋遣為。家師為避仇躲到邊疆,不料他緊追而至。家師在逃亡之時不慎逃到龍族宋遣為追上他動手時傷了龍族的人。當時龍妃不過十四歲,以一劍怒對中原第一高手而大勝,宋遣為被迫發誓不向家師尋仇,也不能侵犯龍族。因此,龍妃是在下師徒的恩人。”
鴻翊劍眉一揚,問道:“龍妃年方十八,為什麽武功會如此之高?”
曲寒答道:“稟皇上,臣不知。龍妃之父是上屆龍族族長,九年前死于酉辰族的一次偷襲。龍妃繼位為族長,随即滅了酉辰族。此一役後龍妃聲名大振,有一些小族請武林高手來對付龍族,均敗于龍妃之手,終于引起武林界的注意。幾年來不斷有武林中人上龍族挑戰,但無一人得勝。在龍妃輕易擊敗中原第一高手宋遣為之後,她被稱為天下第一高手。然無一人可看出她的師承,家師見過她的招式,說她的武功神鬼莫測卻又暗合天道,可能是自悟。”
鴻翊沉吟片刻,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霁雪閣中。
“環兒,明天是取信的日子了吧?“雁雪問道。
“是的,龍妃娘娘。“龍環答道,”好久沒見到憐兒了,有點想它呢!“
雁雪輕笑:“一只信鴿有什麽好想的,真是。”聲音放低:“皇上來了,不要說了。”
簾幕一挑,鴻翊大步走入,道:“雁雪,朕又過來了。”眼光掠過龍環:“你先退下。”龍環看了鴻翊一眼,垂頭退下。雁雪心中不由一顫,龍環眼中有些不同尋常的東西,莫非……
雁雪仔細打量鴻翊,他果然很英俊,一雙眼深邃明亮,劍眉入鬓,閑散的發輔在他飽滿的前額上,更添幾分魅力。他的英俊幾近于“俊美”,耳上別着兩只紅玉耳環,小小的,讓他看來有幾分女性之美。眼中常帶着溫柔,但她明白,這雙眼中的溫柔就像是自己的微笑,随時都在,卻從來沒有真正到達心裏去過。
無情啊……如果作不到這一點,他是怎麽當上皇上的?如果作不到這一點,自己是怎麽讓龍族壯大的?為國家氏族不惜一切,手段狠辣不光明……如果作不到,怕是屍骨早寒了。
“想什麽呢?”鴻翊柔和的聲音傳來,雁雪回過神來,“沒什麽。”
“你應該知道,先帝雖弓馬娴熟豪邁直爽,卻最喜歡文人。因此朕的母後及各位皇太妃大都清秀文雅,除了彪漢以外,諸皇子也都是更像書生一些。”鴻翊撫着臉,“因為這樣,朕也沒學什麽武藝,大概夠自保也就行了。不過朕當初也多多少少下了點工夫,自我感覺還不錯。但是今天看你就完全不夠用了,甚至還沒看清動作就結束了。朕本以為是朕武功實在太差,但問過曲寒,他也看不清你出手。朕實在想知道,你現在不過十八,是怎麽練成這樣武功的。曲寒說過,令尊并不擅武。”
“雁雪對五王爺說過,雁雪的武功來自于天。”雁雪緩緩說道,“世間萬物都有它的存在形态和規律,而天然的東西是符合一定的道理的。雲随風動,水繞石流,鷹擊猿躍之中包含了武學至理。雁雪自幼在塞外長大,每天在野外練功,偶然領悟這些道理,将其用于武功之中。至于功力則是有些取巧,是借助一種稀有的果子。”
“那難怪你能救得了曲寒的師父。”鴻翊道。
雁雪低下頭:“雁雪是為了龍族。宋遣為傷我龍族人,雁雪方才出手,并不是要救人。”
“随你怎麽說吧!”鴻翊道,“朕還有一件事想說。”
“皇上請講。”雁雪擡起頭。
“以後在朕面前不要自稱‘雁雪’,說‘我’就可以了。”鴻翊靠近她,“你戴的面具已經夠多的了,朕不想在聽你說話時還看着你的面具。”
“雁雪沒有……”雁雪話沒說完,鴻翊已用自己的唇将她的嘴堵上,得意的看着她眼中難得露出的驚恐。雁雪漸漸閉上眼,她從未與人如此親密的接觸過,她能感覺到他的呼吸,感覺到他的唇與舌在擾亂她的思想,感覺到他緊緊環住她的手臂的熱度。她是真的慌了,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也認定自己不會介意這種事情,但是這種親密似乎不止是身體上的,而是更多。
半晌,鴻翊放開雁雪的唇。雁雪感到自己的背靠在床上,她顫抖了一下,但沒有将自己的感覺表現出來。鴻翊仔細端詳她:“雁雪,你真的很美。”語畢握住她的手。
雁雪閉上眼睛,卻聽鴻翊笑了一聲,放開她的手:“別逞強了,雁雪,你的手冰涼。”
“我沒有怕,只是有一點緊張,因為至今還沒有人碰過我。”雁雪睜開眼睛,“但這不代表我在乎,只是之前沒有這個必要而已。我的武功和頭腦都可以用來當籌碼了,身體又有什麽不可以?我既然入宮,就已經想過了,沒什麽的。”
鴻翊也躺了下來,靠在雁雪身邊:“朕知道你只要是為了龍族什麽都做的出來,但是朕不想。”
“為什麽?”
鴻翊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嘆息一聲:“朕不想在你認為一切只是一場交易的時候占有你,如果現在占有你,那在你心中,這一切就永遠只能是一場交易了。”
“這本來就是交易啊!”雁雪笑得有些不自然,“我是來和親的啊。”
“朕想看看真正的你,想看到你淺笑以外的表情,看到你冷漠及嘲諷外的真正感情。朕想要你的真心。”
“皇上!如果你我這麽容易就能讓人看到感情的話,還能生存下去嗎?”雁雪又冷笑了,“真心,我哪裏有那種東西。”
鴻翊伸手去摸自己耳朵上的紅色耳環:“那種東西朕也沒有,但不是真的沒有,只是把它藏起來了而已。如果你值得的話,雁雪,朕會把它給你。”
雁雪連笑都笑不出了,遲疑了一會兒,道:“皇上,有話以後再說吧,時辰不早了,該安寝了。”揮手滅燭。
這一夜,雁雪幾乎是輾轉難眠的。她一向不喜與人過于接近,因為她害怕別人的溫度提醒自己,自己也是有熱度的人。她更怕的是與人肢體交纏,因為強烈的欲望,一樣會亂了她清明的心……
翌日清晨,雁雪叫醒鴻翊,他更衣上朝。
雁雪則坐在屋中發呆。
“侍衛耶律安拜見龍妃娘娘。”
雁雪擡頭,面前站着一名侍衛,四十多歲,獐眉鼠目,使人望之生厭。雁雪皺眉:“這裏是內宮,侍衛不得擅入。出去!”
“難道娘娘還真的想等三王爺親自來和您談談?”耶律安不慌不忙上前。
“你是三王爺的人?”
“正是。三王爺讓我來通知龍妃,如果娘娘想接受那天王爺提出的條件,現在還來得及。否則,我們一定會盡一切辦法對付娘娘的……”他淫笑着打量雁雪,“娘娘這麽漂亮,要是有個萬一我會心疼死的,還不如……”
雁雪忽然出手點住他的死穴,他還來不及把話說完就倒在地上。雁雪冷笑道:“想威脅我?就憑你還不夠。”然後對着門口:“公主,不要躲着了,出來吧。”心下也暗自責怪自己,大概是剛才想事情太入神了,竟然沒發現那麽明顯的呼吸聲。
茗雯推門進來,臉色慘白:“龍姐姐,你怎麽可以随便殺人?威脅你是他不對,但也不致死啊!”
雁雪淡淡地看着雙手,道:“這是最方便,永訣後患的處理方法啊。與其總在想着他會用什麽方法找我麻煩,不如直接殺了他。我沒時間耗在這種不入流的角色上。”
茗雯全身都在顫抖:“你不是人!別人也有思想有親人有妻兒啊!僅為了自己省事就大肆殺戮,這樣做與禽獸有什麽分別?”
“只要龍族安寧,天下人死絕了又能怎樣?”雁雪冷冷的看着她,“茗雯公主,你是被保護的太好了。政治不過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我既然選擇依附于你皇兄,為了龍族,當然要盡力打擊你三哥。如此而已。”
“除了龍族人,我誰都不在乎。你,你皇兄,在我看來,與地上這具死屍沒什麽分別。只是現在你們有用,而他沒用。如果形勢所迫,我要依附于你三哥,我一樣可以很輕松的殺掉你。”雁雪說着,似乎是為了昨晚的無言求得補償。
茗雯倒退:“你不是人!你是惡魔!看看你的手吧!上面沾了多少鮮血!你的血和你的心都是冷的!你只是殺人工具!“說完便跑開。
雁雪靠着牆壁。
“雁雪,你記住,除了龍族,所有的人都不重要。為了龍族,你要毫不猶豫地殺掉礙事的人!“
雁雪又淡淡的笑了。
“天真的女孩,你又知道什麽?“
雁雪平靜的走到屍體旁邊,用指甲劃破他的皮膚,從懷中拿出一個瓶子,小心挑出一點粉末灑在傷口上。一會兒從傷口冒出一股黃水,很快屍體全身都變成黃水,連同衣服一起消失。
雁雪仍是淡淡地看着,沒有半點表情。此時龍環拿着龍族的飛鴿傳書進來了。雁雪吩咐她收拾地面,然後專心的開始看信。
三天後。
封妃儀式結束,裝扮的異常華麗的雁雪走回霁雪閣,路中李玉蓮擋住她,雁雪略一施禮。
“真傲啊!總算是當上妃子,開始擺架子了!”李玉蓮惡狠狠的說,“不過是一草民,就算皇上寵你也寵不了幾天,你等着哭吧!”氣勢洶洶的離開。
雁雪想起西夏使臣要到契丹的消息,原來李玉蓮的靠山來了,難怪會這麽嚣張。
翌日散朝後。
鴻翊麒生群立三人來到霁雪閣。
“雁雪,因為宰相之位遲遲沒找到适當的人選,只能由麒生暫替。但麒生事務繁忙,你能不能幫幫他?”鴻翊問道。
“這是雁雪的榮幸。”雁雪又開始以名自稱了,“可是皇上那位大哥呢?還沒提拔上來嗎?”
麒生回答道:“韓道開現在官位太低,根本沒有面聖的資格,我打算這幾天再讓他升一級,過些日子讓他上朝。至于皇兄怎麽提升他就不是我的事情了。”
鴻翊颔首道:“聽說韓道開在四弟那裏幹得非常好,朕屆時會封他一個比較高的職位,只要有些政績,就有理由封他為相了。但現在就只有麻煩雁雪了。”
“雁雪在宮中反正也沒事情做,這樣也好。”雁雪答道。
“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宰相一職,而是李元度那家夥。他是李玉蓮的孿生兄長,西夏王次子,和他皇兄争皇位争的很兇。現在西夏王身體衰弱,他反而跑到我大遼來,還與馭風暗中勾結,安的什麽心不言而喻。”鴻翊冷哼,“這下人全了,馭風也該開始了吧!”
雁雪輕聲道:“三王爺和李元度誰也不會全心信任誰的,都想利用完對方後消滅對方,從而擴張領土。他們兩個一定會互相制約,咱們可以派一些細作,刺探消息的同時放出風聲讓他們彼此懷疑。三王爺謀反,一來要抓兵權,二來要刺殺皇上。有我在皇上不會有事,五王爺要小心各處兵馬才行。”
幾人開始讨論起來,半晌方才告一段落。群立忽然提出:“皇上,據聞宋朝大将楊益重回邊關,虎視祁州,怕是想出兵收複祁州,不可不防。”
“朕已知道此事。”鴻翊在各國朝中都有細作,對有些人還派了專人監視,楊益就是其中之一,“現在不适合出兵,看情形再說,也許朕會派人暗殺他。”
誰都沒有注意到當說起楊益時雁雪顫抖了一下,在鴻翊說暗殺他時,她的手心發涼。
“會是讓我暗殺他嗎?如果是,我該怎麽辦?”
玄旭七年二月末,西夏使臣李元度出使至上京。遼祐宗耶律鴻翊在宮中設宴款待,後宮諸妃一并出席。
鴻翊滿面春風,李元度看上去也十分開懷,但他的眼光常常跑向馭風那一邊,和他打着眼色。
後宮三位妃子到了,李玉蓮許久沒有見到哥哥,要求坐在他身邊。他們二人為雙胞胎,看上去果然很相象。不同的是李元度沒有胭脂味,将李玉蓮的美麗變成俊俏。他也沒有他妹妹的任性,反而是精明強幹。
“龍妃怎麽還沒來?好大的架子啊!”李玉蓮開口,不管哥哥的阻止。
“龍妃和四弟五弟他們稍後到。”鴻翊對李元度說。此時,太監來報:“四王爺、五王爺、龍妃到。”
最近雁雪忙着和麒生群立商議國事,哪裏有時間參加什麽宴會。要不是為見李元度,他們三個大概都不會來了。但是他們還是忙過頭晚到了,只能匆匆趕來。
衆人眼光都投向門口,只見麒生群立二人身後,一少女翩然而入,白衣如绡,粉面櫻唇。所有人都呆住了,尤其是李元度。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看到了廣寒宮中凄清冷豔的姮娥。
雁雪施禮後入座,鴻翊看李元度的眼神,心裏生出幾分怒意。咳了一聲,繼續說話。但李元度的眼光一直沒有移動,呆呆的定在雁雪身上。李玉蓮注意到哥哥的異常,心中更是嫉恨雁雪的魅力,道:“今天大家都這麽高興,不如請龍妃舞一曲助興,如何?”
大家頓時安靜起來,李玉蓮此言,是對雁雪的一大侮辱。雁雪貴為皇妃,怎麽可以在衆人面前表演歌舞?鴻翊冷哼一聲,便欲拒絕,雁雪已搶先開口:“雁雪舞技平平,請李王爺指點。”說着走下場,“既然是李妃提出的建議,也請李妃選取。”
李玉蓮躊躇了一下:“長恨歌!”
這就更超出了忍受範圍,群立怒眉倒豎,麒生急忙用手按住他,怕他控制不住,但他自己也是雙眉緊鎖。連耶律馭風眼中都閃過厭惡,李元度欲言又止。只有耶律彪漢不知長恨歌是什麽,還在叫好。鴻翊則看着雁雪,她與鴻翊相隔幾個人,坐在下首。見鴻翊看過來,她回了他一個眼神,緩緩站起。
樂師奏出曲調,雁雪随着韻律翩翩起舞。由“漢皇重色思傾國”到“盡日君王看不足”,她巧笑嫣然,似乎是天真不解愁的小女孩,卻又妩媚動人,嬌豔非凡。
樂聲一轉,原本平和愉悅的絲竹之聲忽然變得急促,隐隐傳來金戈之聲。雁雪表情與舞姿皆一變,痛苦凄絕,像是無根浮萍随風漂流。直至“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如夢”時,她以手捂心,場中衆人受她感染,都露出幽怨凄清的表情。樂聲在“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後停止,只餘一股清音。雁雪淚水涔涔而下,對着李元度施禮道:“雁雪獻醜了。”李元度清楚的看見她拭去眼淚。他完全呆住了,此後別人再說些什麽他都不再留意,心中所想眼中所見,只有一個龍雁雪。
三王府中。
“李兄,一旦我們推翻耶律鴻翊,我不僅會助你登上西夏皇位,還會把龍雁雪送給你。”馭風、彪漢和李元度三人在府裏密謀,馭風對李元度說着。
李元度眼前浮現出雁雪梨花帶雨的淚容,問:“耶律兄此言确實?”馭風點點頭:“以我與李兄的關系,李兄還不信任我嗎?”
“當然信任。”
“那就包在我身上。”
霁雪閣中,鴻翊與雁雪也在談話。
“對付一個李元度,也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