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愛她是信徒,是殖民地

直到深夜,喬曦才回去,她是故意在任由時間蹉跎。

有逃避的嫌疑在裏面,她承認不想面對賀時鳴。

只要一想到他,就能想到那道誘人的背影,那張漂亮的臉,那記高傲的眼神。鬼魅般萦繞在腦海裏,驅趕不走。

不是今天鬧這麽一出,她都不知道自己原來是這麽的脆弱。她最怕就是流淚,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為他流眼淚。

她十八歲那年,一群讨債的人找上她,遞過一張兩百萬的欠條。她記得當時,她是沒有哭的,有過恐懼,驚慌,絕望,但沒有哭。

被人狠狠扇過耳光,皮膚火燒火燎的疼,也沒哭。

三天內輾轉二十來場戲,坐在花壇邊上吃混雨水盒飯,也沒哭。

被制片人把房卡塞進她的內衣,極致羞辱,也沒哭。

她是多麽堅強、頑強的一個人。

為什麽一碰到他,就變成了玻璃做的娃娃,輕輕一碰就要碎了?

回到住處時大概半夜三點,月色濃稠,俯視人間。

她在鐵門外游蕩了許久,終于決心回玻璃屋。輕手輕腳的摁下密碼,門打開,屋裏一片黑暗,這包容一切悲傷情緒的寂靜令她稍稍松口氣。

他果然是睡了,或者壓根就沒過來住,她需要一晚的時間來緩解情緒。

等明天太陽升起,一切恢複原狀,她還能笑着做他乖順的情人,聽話的女伴,聰明的寵物,亦或一件美麗的藏品。

喬曦沒有開燈,在黑暗中換了鞋,光腳踏進屋內,摸索着前進,正準備上樓去,一個沉冷的聲音響起。

“舍得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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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是絕對的安靜的,又很黑,突然響起人聲實在是恐怖,她吓了一跳,控制不住尖叫起來。

賀時鳴坐在沙發上,聽見這聲尖叫,眉宇間浮上一層煩意。他在這等了整整一晚上,跟她打了無數通電話,得到的都只是冗長的嘟嘟聲。

他什麽時候等過一個女人?這種事根本不在他的認知範疇以內。

在打了幾個電話,發了幾條微信都沒有得到回應後,他原以為他的耐心就要到頭了,卻沒想到竟然持續了整個晚上。

他竟然像個傻子一樣,坐在這等她。

她是有多大的本事,能讓他這樣狼狽?

喬曦心下茫然,在黑暗中去尋聲音的源頭。借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她模糊的看見客廳沙發上有個人坐着。

是他。

竟然還沒睡?

“還不過來!”男人煩躁的語氣,仿佛耐心盡失。

喬曦聽出來這是他生氣的前兆,沒有猶豫,當即朝他走去。四下很黑,她走的很小心,怕撞壞了随便哪件價值不菲的藝術品。

她像激光瞄準器,是這黑暗中一個小紅點,忐忑地朝目标移去,只可惜她這把槍裏沒有子彈。

轉念一想,就算有子彈,她會開槍嗎?

舍不得。

注定傷不了他,只能傷己。

喬曦越靠近他,一股濃澀的煙味就越明顯。

他平日裏并不抽煙,只有在很煩躁或者發脾氣的時候才會來一根,作為纾解。他有一次笑着抱她,說他若是成功戒了煙,曦曦是不是該換一個方法補償他的瘾。

他每每抱着她,在她耳邊下-作的調-情,她羞憤不安,卻又不得不承認,她享受這種場面。

享受和他共-情-沉-淪。

即便是肮髒不潔,都讓人上瘾。

她走到他的面前,問:“怎麽還不睡啊....”

賀時鳴從黑暗中擡頭瞧她,月光在她周身踱上一層淺金色的暈影。頸脖上那顆璀璨的紫鑽在黑暗中無比搶眼。

在他威逼利誘下,她才肯戴。

“我給你打的電話,你沒聽見?”黑暗遮不住他話音裏隐忍的怒氣,反而凸現的更清晰,和他指尖夾着的那根煙一樣,讓人無法假裝此時的氛圍很平靜。

喬曦下意識抓緊跨在身上的鏈條包,她把手機調成靜音狀态,整個晚上都沒有看手機,“我沒有看手機....”

賀時鳴把手中的煙頭往瓷缸裏擲去,有些狠意,喬曦看見那橘色的火星在黑色中劃出一道光。

“出去玩也該有個限度,你看看現在幾點了?有人帶你玩就玩野了?”

喬曦埋在心底的委屈在這一刻決堤。

是啊,她的行程得向他彙報,她去見誰也得告訴他,她不能玩到很晚,但他卻可以徹夜不回來,連一個電話也吝啬給她。

她再怎麽玩也比不過他野,他都能同時玩好幾個不是嗎?

“我再怎麽玩,也比不過你。”她悶悶的說,不言而喻的諷刺。

賀時鳴的目光驟然一沉,“喬曦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她側過頭,看窗外的月光。

若不是遇見她,賀時鳴都不知道他能這麽好脾氣,好風度,到了此時還可以忍着不發火。他靜默幾息,然後伸手去攥她的細腕,連扯帶拽把人弄到沙發上。

喬曦覺得好痛,他的手勁大,虎口卡住腕骨那處,身體輕飄飄的就被他摁在了沙發上,他還不放手,梏的更用力。

她覺得自己的骨頭要碎在皮肉裏了。

“無緣無故發什麽脾氣?”賀時鳴眯了眯眼,語氣尚算平靜。

喬曦被他抵在沙發角,像一只砧板上垂死的鲶魚,一把好重的刀壓在上頭,只有尾巴還能微弱彈動。黑暗讓所有感官都變得更敏銳,她感受到他焦灼的呼吸裏帶着絲絲苦澀的煙味。

見她沉默,賀時鳴沉啞的問:“不說話?”

她不動。倔的很。

她倔起來的時候最容易讓他失控。

“行,不說話,那就別說。”他扯落領帶将其封在她的唇上,死死捆住。

喬曦不知道他要做什麽,驚恐的看着他。他比平日裏更加暴烈,也不再控制力道,她覺得他是在報複,或者懲罰。

她的嘴被綢緞質地的領帶封住,說不出話來,透出斷斷續續的哭音,淚水滑落下來,洇濕了領帶,睫毛胡亂顫動。

賀時鳴沒管她,專注的做他當下該做的事。目光不經意瞟見她的神情,那種空洞的,死氣沉沉的絕望激怒了他。他用力把她轉過去,不想看到她的模樣。他鉗住她的雙手,讓其反背在身後,蝴蝶骨凸出來。

像被砍斷翅膀的天使,被撒旦拉入地獄。

喬曦第一次這樣深刻的理解何為“invasion”一詞。

伴随着巨大的疼痛和羞恥的歡瑜,她覺得世界從黑色變成了白色。雪亮的白。無法包容任何悲傷的白。

獵獵旌旗紮在她的心房。

她只是他的殖民地。

......

之後移到了卧室,許是覺得那根緊系的領帶很礙眼,他大發慈悲的替她解開束縛,在她耳邊輕輕哄着。

“曦曦,別哭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室內開了一盞昏暧的壁燈,好似夕陽的餘晖落在他的側臉,她只覺得好溫柔。

那雙誘人沉淪的鳳眸裏全是熱烈的情愫。

她想,他們的區別在于。

假裝愛一個人好簡單,假裝不愛一個人則好難。

“....你喜歡我嗎....七哥。”她的聲音是夏日裏被驕陽炙烤過枯木。

賀時鳴像聽到了什麽天真的童語,笑着去吻她的眼睛,極盡缱-绻,“喜歡你,曦曦,好喜歡你。”

她閉眼,痛恨自己沉不住氣。

“那你....喜歡別人嗎?”

賀時鳴這才反應過來她為什麽如此不對勁,所有的煩躁在一瞬間散盡,他喜歡她癡癡地,小心翼翼地問他喜不喜歡別人。

他忽然覺得,從今往後都只有她,也還不錯。

至少,他是真的挺喜歡她,從來沒有這麽喜歡過一個人,一件東西。

喬曦并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只覺得自己像一滴露水,一寸一寸地自葉上滑落,只差一點就要融入泥土裏,悄無聲息的死去。

可他撈起了這一滴露水。

“曦曦,喜歡了你還怎麽能喜歡上別人。--只有你,只想要你一個。”

他吻住她的耳垂,将這句致死的情話送入她的耳裏。

喬曦戰栗,猛烈的回抱他。

如果有一瞬間她想過是不是能和他走到永遠,那一定是此刻,她發瘋一般想獨占他,想擁有他。

雖然她知道她所求的這些都是徒勞,是虛妄,是這人世間她最不該渴求的不具象。

她默默地想,她不是一個情人,一只寵物。

她是他虔誠的信徒。

明知他是鏡花水月,黃粱一夢,卻還是選擇了愛他。

是的。

她愛他。

之後的幾天,賀時鳴推了好多工作和應酬,呆在家裏的時間變多,陪她的時間也變多。

很多小事,他也盡量滿足她。

比如吃人均一百的餐廳,大晚上壓馬路散步....

她最近接了新戲,一部都市愛情電視劇,大約一個月後進組。這部戲還是喬曦央求他好久,他才同意讓她拍的。

喬曦再三保證,按時給他回電話,只要不拍攝,微信保證秒回,并且每天都會發照片給他。

賀時鳴一眼就看出她這些花招,若不是看着這部戲就在陵城本地拍,她不用天天住在劇組,說什麽都不會答應她。

其實喬曦的社交已經算很簡單了,除了工作,就是去醫院陪着喬嶺。她的朋友并不多,能玩到一起去的也就一個舒涵。

那天淩晨三點回家,讓賀時鳴等了整整一晚上,男人第二天就打電話給了蕭敘,問那晚是什麽情況,原來是舒涵把她帶去了夜店,嗨到淩晨兩三點。

之後,他勒令她不準和舒涵玩,若是要玩也必須晚上十點之前回,或者給他打電話,他去接。

喬曦無語,不懂他為什麽能占有欲這麽強。

明明看上去是對萬物都不上心的男人。

她跟他這麽久,還沒見過他對何事這麽執着過。

至于那天在商場撞見那個女孩的事,被喬曦當作一個秘密關進了最底。

她諷刺自己原來是這樣的人。

既然做不到狠心離開他,那就做一個囫囵清醒的人。再者,若非他喊停,她又怎麽能輕易的退出?

今日是七夕。

賀氏新出品的一部愛情片正好趕在七夕檔上映。

喬曦昨日就預約了賀時鳴的行程,說她想去看這部電影。

賀時鳴作為這部電影的出品人,早在試映會時就看過這部電影,再說這劇本也是經過他同意才拍的,演員也是他親自敲定的。這電影演些什麽,他比導演還清楚。

他讓她自己想,七夕要什麽禮物,沒想到喬曦就提了這麽一個傻要求。

賀時鳴頗為震驚,打電話跟她再三确認,問她是不是認真的,七夕就要這麽個禮物?

喬曦說她就想和他看電影。要在電影院看電影。

不包場的那種,和好多好多人一起看的那種。

最後,賀時鳴評價道:“.....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麽食人間香火的小仙女兒。”

喬曦提前了三小時開始捯饬自己,化了精致的妝容,就連平日裏直順的長發也被她燙成了微卷。

等到五點多,她打電話過去,那邊嘟了好幾聲才接。男人應該不在辦公室,周圍有些吵。

“什麽時候來接我啊?”喬曦甕聲甕氣地。

賀時鳴似乎有事,說話頗有些心不在焉,“曦曦,我這邊可能要晚點。”

“啊?那我要不要換成八點的場?”喬曦想着換八點的場估摸着不行,今日是首映日電影院場場爆滿,現在訂肯定是沒位置了。

男人似乎是走到了安靜的地方和她打電話。

“.....曦曦,今晚臨時有個事,可能會很晚,我盡量早點回來,要不....我明天陪你去看好不好?”

商量的語氣。

喬曦心下黯黯,但她不允許自己這麽矯情。他忙,她是知道的。經常有臨時約他的局,她也是知道的。

“那好......”她想了想,還是準備說好,明天看也一樣,只是錯過了今天七夕,她覺得好可惜哦。

“.....七哥,在和誰說話呀,菜上齊了,等你一起來吃飯呢!”

喬曦一句話沒說完,戛然止在喉嚨間。

是女孩的聲音。

過于好聽的聲音。熟悉的聲音。

她一定在哪聽過。

這抹勃墾第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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