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囚囚鳥

烏雲被風推着走,月色一瞬間淡了。

賀時鳴沒說話,瞧她的神色更深了幾分,捉摸不透的意味,喬曦被寂靜壓的發慌。

半晌,他才笑了笑,伸手去撫弄喬曦的臉頰,輕輕問:“曦曦,誰跟你說的?”

喬曦的心一瞬間沉到谷底。他這樣的反應,不言而喻這件事就是真的了。

只是他的聲音太寒涼,聽起來格外瘆人,喬曦感覺雞皮疙瘩挨個鑽出肌理。

她記得那次在茶樓,她被人打了一耳光,他也是這般笑着問她,是誰弄的。

後來,就是滿室的血腥味。

“....七哥,這種事傳到我耳裏,其實挺正常的。”

這世界上哪有不透風的牆。

衆口铄金,假的都能傳成真的,更別說,這件事是真的。

“呵。今晚宴會上的人是吧?那就一個個去查,總能知道是誰說的。”他站了起來,笑意消失,取而代之是狠厲的神色。

剎那,他們颠倒了位置。

這次,換他俯視她。

喬曦焦急地扯住他的衣袖,“你這是何必?知道了誰告訴我的有什麽意義?”

“當然有意義。就想看看誰這麽不長眼,在我跟前找死。”他居高臨下,很是傲慢,可看她的眼神裏還是不可避免的多了幾分柔和。

喬曦無語了,不知道怎麽和他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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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了一分鐘,她嘆了口氣,換了無奈的語氣跟他說:“其實他們不說,你也會說....這事逃不掉的,不是嗎?”

“生日那晚,你就打算告訴我了。是不是?”

“是。”他短促的撂下一個字。

“你問我願不願意,是問我,縱使你訂婚了,娶了妻子,還願不願意繼續和你在一起,對嗎?”她神色反而變得好平靜,她以為她會歇斯底裏。

賀時鳴頓了頓,在她身邊坐下,捧住她的臉,“曦曦,你不是想實現夢想嗎?你想讓人看到你的價值,我都知道,留下來,在我身邊,你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只要你開口。”

他岔開話題,都不問她願不願意,直接拿出他的籌碼。真真是可笑。

她明明記得,他說過,別跟他談夢想,那不值幾個錢。到了現在,他卻拿所謂的夢想作為籌碼引誘她。

所以在他眼中,一切都是可以明碼标價的,夢想也好,感情也好,她也好。

都是可以買回家的物品,只要肯花足夠的錢。

“你覺得什麽都是可以買的,也包括我,是嗎?”

賀時鳴蹙眉,不願她這麽評價自己,“曦曦,我說過,別把你自己說的不值錢。”

她有氣無力:“可我就是不值錢。我這個喬,是次貨,山寨,冒牌。”

“曦曦!”他揚高聲調,作為警告。

喬曦笑了笑,“七哥怕什麽?怕我有了這些想法,會生出幾分可憐的自尊心,然後鼓起勇氣離開你?”

離開兩個字好生尖銳,直接戳中他心底那些不可名狀的情緒。

賀時鳴冷笑,“曦曦別忘了,當初是你求我救你,如今想要離開?哪有那麽好的事。”

他懶得和她虛以委蛇,直接下了結論。

喬曦驀然張了張嘴,又覺得說什麽都是徒勞。

是啊,是她求的他。是她主動勾引他。也是她,在他拒絕過一次後,還恬不知恥的貼上去。

心髒被他的話陡然撕成好多碎片,她無措地把頭邁進臂彎裏,“....七哥,你想要的都得到了,我也沒什麽可以給你的了....能給的都給了.....你強求有什麽意思呢?你不是不喜歡強求女人嗎....你這樣....有什麽意思呢.....”

話說的毫無章法,斷斷續續的,像一場急亂慌張的雨。

賀時鳴偏偏不讓她逃,用力把她環抱的手拆開,掐住她的下巴尖,灼熱的氣息逼近她,就連威脅也說的像情話:“強求女人是沒意思,但你不同,為了你,我不介意用強。”

“你....”喬曦捏緊拳頭,臉色漲紅。

“我當時就告訴過你,是你招的我,那就別後悔。喬曦,你當我是什麽人?能由你來去自如?”他語氣平靜的過分,還帶着幾分暧昧,讓人生出驚心感。

喬曦頹敗下來,是被折斷羽翼的鳥,“所以七爺是要銅雀春深鎖二喬?”

賀時鳴眉間陰郁,怒極反笑,“.....什麽喬不喬,她喬知沐也配?曦曦,別說這些話折辱自己。就算是娶了她,也不過是做給老爺子看的。我在倫敦時和她說的夠清楚了,她玩她的,我也不會去管。你就當她是個擺設.....總之不會影響到你。我只要你一個。這還不夠嗎?”

這還不夠嗎?

她還想讨要什麽?和他結婚嗎?

這是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的想法。

他軟下語氣跟她解釋前因後果,“五年前老爺子逼我走仕途,我和老爺子達成協議,婚姻我不插手,其他的他都別管。曦曦,你大可放心呆在我身邊,我向你保證,沒人能威脅到你,也沒人敢說一個不字。再說了,現在我們兩家八字還沒一撇,連訂婚的流程都沒走,曦曦,你怕什麽呢?”

沒人能威脅到她,沒人敢說一個不字。

喬曦笑的很凄涼,他怎麽懂啊?即使她站在他身邊,在所有人眼裏也只是一個次貨而已。大家畏懼他,對她自然逢迎讨好,可他能保證一輩子護着她嗎?到了他玩膩的那一天,他有沒有想過,那就是她的地獄。

“...我不怕什麽,我也什麽都不想要,我只想一個人好好生活。你連這都不準嗎?”她好半天憋出一句話來。

賀時鳴笑了,為她童真般的話語。

“一個人好好生活?娛樂圈就是灘渾水,就你孤身一人,你想怎麽在裏面好好生活?你以前受的苦就是好好生活嗎?你想大冷天被人摁在水裏,還是想被什麽都不如你的人踐踏侮辱?還是你覺得黑白颠倒,累死累活的連個像樣的角色都演不了,這才是你想要的生活?”

後來他說了什麽,喬曦聽不太清楚,呼吸随着他越來越狠的話而越來越急促。

“你不是還要保護你弟弟嗎?你一個人怎麽保護他?你連你自己都保護不了。失了庇佑,你只會被吃的連渣都不剩。如今有多少人捧你,之後就會有多少人踩你.....”

說道最後,賀時鳴陡然頓住,看着她空洞的眼神,忽然間覺得自己失态了。

不過是聽到她要離開他,他竟然亂了理智。

那些話,怎麽能從他的嘴裏吐出來?

見賀時鳴不說了,喬曦幽幽的去看他,她此刻的模樣堪比一具行屍走肉的軀殼。

賀時鳴察覺出不對勁,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曦曦?”

“曦曦?”

“啊...”她擠出苦笑,“我有些累了。”

喬曦只覺得和他繼續争論下去,只會走向死胡同。她被困死在裏面,連求救都不能。

賀時鳴心疼的抱住她,柔聲撫慰:“我抱你去車上,我們回家。”

喬曦任由他抱起,蜷縮在他懷裏。剛剛在晚宴上受到的打擊已經讓她身心俱疲,剛剛又和他一番争吵,她只覺得極度的乏力。

上了車,喬曦神色恹恹的倚靠在一邊,他将她拉入懷裏,她也沒抗拒,任他擺弄。他親吻着她的耳廓,又輾轉自唇角。

似無比眷念她的每一寸。

車子開的很平穩。車內的空氣凝固。

喬曦很想睡,但一閉上眼反而更焦灼,索性睜着,看窗外流逝的風景。

賀時鳴低眼去瞧她,見她神色平緩了很多,“別再提這件事了。”

喬曦沒應,臉頰貼在他微微發燙的胸膛,不合時宜的溫度卻也讓她有意外的熨帖之感。

她有多舍不得他,只有她自己心裏清楚。

“你喜歡我嗎?曦曦。”

她怕自己聽岔,擡眼去看,只見他的眼眸裏,是完完全全不帶任何折衷的情濃。

一時間覺得恍惚。

“喜歡。”她的回答略顯頹敗。

他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喜歡他。

不僅僅是喜歡。

是愛。

男人笑着吻上她的眉眼,“既然喜歡,那就安心呆在我身邊。”

見她不抗拒,他繼續說:“小嶺不是夢想去斯坦福嗎?我有些人脈在那,送他去深造肯定沒問題。到時候你若是想他,我們就在美國住一段時間,你說好不好?”

喬曦眼眶發澀。

“賀總真是好會談生意。”

“.....随你吧。”

盲目的夜裏摸索着盲目的前路,一切都是黯然。

喬曦看着街口閃爍的紅綠燈,絕望地想,自欺欺人會好過一點嗎?

十一月的陵城,草在漸漸寒冷的季節裏,逐漸枯黃。空氣是幹的,燥的,脆的。雲朵漂浮在潔淨的虛藍之上,北樟山楓紅遍野,池子卻冷了,荷葉是澀的綠。

縱使莫奈和西斯萊已死,陵城的秋日,依舊是永遠的印象主義。

喬曦新接的都市劇的拍攝到了尾聲,《迷城》的粗剪也差不多出來了,試映定在元旦前夕。

那次慈善晚宴過後的三天,喬曦在片場拍戲,沒想到竟然遇見了晚宴上圍在喬知沐身邊幫腔的兩個女人。

說她是次貨的。

原來不是巧遇,她們刻意等在片場一個下午了。是來特地來給她道歉的,為那晚的出言不遜,道歉後還熱絡地邀請她一起共進晚餐。

喬曦頗為驚訝,雖然沒打算記仇,但也不至于和她們一笑泯恩仇後還客氣的當姐妹,吃吃喝喝聊八卦。她說,道歉她接受了,只希望以後不再有交集。

後來一問姚姐,才知道,晚宴隔日,賀時鳴就發了好大的火,讓人調監控,把當晚跟她說過話的所有人都挨個問了一遍。

這兩個女人算是陵城的小名媛,賀時鳴讓人直接一通電話打到了她們各自父親的辦公室,說是讓他們自己看着辦。

在陵城,賀家哪裏是好惹的,兩人被家裏人狠決了一頓,第二天就巴巴的來跟喬曦道歉。

不止這兩個女人,夏依穎最新的兩個好資源也直接黃了,就連喬知沐也收到了賀時鳴的警告,說她再敢亂來,她母親的娘家休想把生意做到陵城來。

喬予懷知道後一個勁的數落自己妹妹亂惹事,後來登門道歉,保證喬知沐不會再去見喬曦。

喬曦心裏很苦澀,他說要一個個問,竟然是真的。

可他這樣大動幹戈是何必?宣告所有人她是他的禁-脔?逆鱗?不容人欺侮的金絲-雀?

戲文裏是這麽說的: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如今他們畏懼權勢,看着她春風得意,可誰不是在心裏盼着,她這樓快些塌呢?

等到樓塌了,她沒了倚靠,人人都會來迫不及待踩她一腳。

還是,這是他故意的?

故意把她置身于高空危樓,故意把她推向風口浪尖,故意讓所有女人嫉恨眼熱,讓她知道只有跟在他身邊,牢牢攀住他,才是她唯一自保的方法。

無論怎樣,用情用理,還是威逼利誘,喬曦不得不承認,他是下棋的高手。

織就了一張天羅地網,把她死死困在他身邊。

喬曦下戲後,坐在保姆車裏,正準備回住處。晚上七點多,日光早已落幕,此時的陵城是黑夜和霓虹的主場。

她窩在車座椅上,心神不寧的翻着手機。

上周和賀時鳴狠狠吵過一次後,兩人幾乎沒說話了。

是怎麽吵起來的呢?不太記得了,總之是在接戲上産生了分歧。有一個劇本找到她的團隊,想邀請她出演女主角,劇本是很好的劇本,就是途中要去國外拍攝三個月。

等到她知道這個劇本的存在時,才發現早在兩周以前被團隊給否了,連本子都不曾送到她面前。

在她三番五次的詢問下,一個小助理才透了點風給她。說是賀總不同意她去國外拍這麽久,直接就讓人給推了。

她是真的氣不過,去找他理論,問他,到底把她當個人還是當他養的寵物?就算是不想讓她拍,至少可以告訴她,為什麽一定要瞞着她?

是不是她做什麽都得經過他的批準?若是把她當寵物,當玩意,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大可直接告訴她,那她一定安安分分,他讓往東絕不往西。

那天晚上也不知道為什麽,就失控了。

她像是青春期反叛的小孩,想把所有隐在心底的難過都發洩出來,她想若是她不恭順,不聽話,冒犯他,會不會他就對她沒興趣了?

卻沒想到,依舊傷不到他分毫。

最後他掐住她,把她扔進泳池裏,無邊的冷水裹住她,從身到心都是冷的。她尖叫,大哭,道歉,求饒,換不來他的憐憫。

一次又一次,随着冰冷的水進入她的-體-內,讓她記住最深刻的教訓。

想到這裏,喬曦打了個寒顫。一旁的小助理以為她冷,連忙把車內的溫度調高。

算起來,她有九天沒見到他了。

她打了個哈欠,手指繼續往下滑着朋友圈動态,直到看見一個視頻時,她頓了頓。

視頻裏燈光暧昧且迷炫,激光紅如密密麻麻的雨滴落下來,就算是透過手機看,也看得出現場有多躁動,男男女女,玩在興頭上。

一圈紅粉佳人圍着,裏面坐着幾個男人。中間的那個男人指尖夾着煙,一旁的女生正笑着說話,他垂眸,似乎好耐心的在聽。

視頻晃的厲害,不過一秒就轉到別的畫面。

發這條朋友圈的是個新晉小演員,她在上綜藝節目的時候認識的,加了微信後,從沒聊過天,點贊之交都算不上。

她點進去主頁,發現今晚她還發了好幾條視頻。

第一條視頻的配文是,【祝我們賀總生日快樂啦~】

喬曦看着這親昵的文字,心下泛酸,視頻裏的那些女人讓她覺得刺眼。他這頭對她不理不睬,那頭就能紅燈酒綠,紙醉金迷?

可轉念才發現一個重點,他生日?他生日不是明天嗎?她疑惑的問一旁的小助理。小助理想了想,笑哈哈的打開日歷,告訴她,是陽歷和農歷的區別啦!

喬曦覺得自己還真是傻的可以。重新打開朋友圈,翻到那條視頻,看了好幾遍,每看一遍就難受一次。

視頻帶着定位,是陵城新開的一家超人氣夜店。

猶豫再三,喬曦還是決定去看看。

就當跟他低頭認個錯吧。

畢竟那晚,她說的話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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