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寧次走進了房間。

他後知後覺地想到,這樣做是不太理智了,不符合自己一貫的作風。已死之人不該再去幹擾世間人們正常的生活。

可這個機會實在太難得了!

他們每年僅有一次機會返回人間,看得到那些人卻無法觸碰,聽得到他們的話語無法交流,眼睜睜看着他們表達對自己的思念卻無能為力。

太過悲哀。

房間裏一片昏暗,女孩輕而均勻的呼吸聲回蕩。寧次并沒有往裏再多走,準備在天天身邊守一會兒就離開。

但這時,天天已經醒了過來。

雖然和平會使人懈怠,但忍者最基本的警覺還在。

她一邊裝睡,一邊伸手悄悄探向枕頭下的苦無。

幾乎是寧次轉身剛挪開腳步的同時,那把苦無就朝他飛了過來。

寧次心下一驚,連忙側身躲過。

借此機會,天天在黑暗中一個翻滾,抓起櫃子裏的卷軸展開!

後續的攻擊不斷襲來,寧次只好開口:“是我,天天。”

光線不好導致視物不明,只能用聲音提醒對方了。

槍林彈雨般的攻擊總算停止。

天天一顆懸到嗓子眼的心髒驟然落下,然後幾乎要翻出日向的白眼了。

這個時候,她是該沖上去扇這人一巴掌呢,還是冷靜地問有何貴幹?

不,她現在最應該慶幸自己穿着睡衣,該遮的地方都遮得嚴嚴實實。

——平日裏用白眼偷窺,耍耍嘴皮子也就算了,這家夥居然還幹出夜闖女生房間這種事了?!

是月讀世界太和平,導致那裏的人都這麽開放嗎?

見寧次站在原地不動,天天不悅地走過去,“喂,我說你——”

她忽然失了音。

她看清了這個人。

……寧次?

不,不是寧次。

不對,不是月讀世界那個寧次,而是,而是……

她認識的那個寧次。

可是,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

天天瞳孔因為情緒波動驟然放大,“寧……次……”

随後她又像想要認清現實一樣使勁搖了搖頭。

寧次靜靜地看着她。這個時候他并不需要說什麽。

即使告訴自己無數次“寧次已經死了”,可最後天天還是被自己的直覺打敗,“真的……是寧次?”

這次,寧次點了點頭。

“怎麽……可能……”這句話說到最後,突然帶上了哭腔。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當看着這個人站在眼前,白衣如舊,眉眼一如既往,那種歷經磨砺之後沉靜堅定的氣場裹挾着曾經朝夕相處的日日夜夜、曾經一起修煉、第三班一同出生入死的記憶撲來,突然就再也忍不住。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寧次已經不在了啊。

是夢嗎,是幻術嗎?

夢早該醒了,幻術也早就解開了。

天天伸出手,指尖微顫。她抓住了寧次的手臂,平整的衣袖上頓時多了道道皺褶,并且還有越抓越多、越抓越緊的趨勢,寧次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是有溫度的。

天天破涕為笑。

可是笑得越開心,眼裏卻流得更多。

真糟糕,太過感傷實在不适合她啊。

寧次擡起手臂,無聲地将她擁入懷中,下巴枕在對方頭頂,閉上眼睛。一系列動作很輕柔,什麽話都沒說。

除卻同伴意義上互幫互助的時候,這是他們的第一個擁抱。

天天深吸一口氣,慢慢平靜下來。

“你回來了。”

“嗯。”

只限今晚。

***

寧次記得,自己彌留之際,竟在生靈塗炭的大地之上看到一只展翅高飛的鳥兒。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覺,但那時他已沒力氣再思考。

父親,我做到了嗎……

死後的世界一片漆黑,不知多遠的遠方隐約有一點微光。摸不清方向的他只能朝這裏走去。

漸漸近了。

是一叢篝火,還有他的父親。

不用回頭,日向日差也知道來人是誰。

寧次好像聽見自己父親一聲嘆息,“你也到這個時候了嗎……”

寧次指尖動了動。一向強大可靠的少年也許只有在面對敬仰愛戴的父親時,才會有這種微妙的無措感。

“如果可以,我其實願意再等你久一些。”

寧次艱澀地開了口:“父親……”

“但是,”日向日差突然加重了語氣,打斷了他的話。同時回過頭來,寧次清楚地看到了對方臉上自豪的笑,“我為你感到驕傲,寧次。”

那時寧次的心情是少有的張狂的愉悅。

也不枉他最後沖破牢籠翺翔了一次。

……

“……然後父親就帶着我去了那個世界。”

兩人并肩坐在廊檐下,看着夜間的庭院景觀,上方是廣闊的夜空。寧次其實不太擅長講述故事,但天天表示很感興趣,所以他在盡力組織語言,“自來也大人也在那裏。他還悶悶不樂的,說怎麽打仗都沒人把他召喚回去,就算那個人是大蛇丸也行啊!”

因為四戰,淨土大部分人都被召喚回了現世。

但自來也因屍體石沉大海,無法獲取基因,所以直到最後也沒有出現。

“後來大家都陸續回到了淨土,最後歷代火影和六道仙人一同到達,告訴我們戰争結束了。”

天天也在講。她告訴了寧次大戰後的事。卡卡西老師當上了火影,她的頭號勁敵手鞠果然和鹿丸談起了戀愛,有一個從月球來的家夥牛逼轟轟地想要毀滅地球,還有……

鳴人和雛田結婚了。

“你看過他們了嗎?”天天問道。

寧次點了點頭。

在來之前,他就去看望了鳴人和雛田,李,凱老師,日向……最後才來到這裏。

寧次輕聲說:“雛田很努力。”

談及此處,天天一拍巴掌!有個問題一定要問!

“讓李送啞鈴作為結婚禮物,也是你的主意?”

“……不是。”寧次一口否決,面癱臉出現了輕微抽搐,“那是李自己做夢胡思亂想的。”

為什麽要把這個鍋丢給他,這和他的高冷人設一點兒都不符好嗎!李自己是個二貨居然也把他夢得這麽逗逼!

天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們聊了很久。

談到日常的趣聞轶事時便一同笑起來,說到奇怪的事件時甚至開始像曾經一樣分析起前因後果,羅列出種種執行方案。

“李居然建議我愛羅去跳桑巴,我愛羅甚至還認真考慮了一下!奇拉比也冒了出來,各種火上澆油,真是頭疼死了!”

大戰之後大家身上都冒出了奇奇怪怪的屬性嗎,她一張嘴都要吐槽不過來了!

想象着那一幕幕可怕的場景,寧次扶額。

歡聲笑語過後,空氣又重歸寂靜。兩人都沒再開口,只剩草叢裏夏蟲的私語和驚鹿清脆的敲擊聲。

時間在一分一秒流逝。

“寧次,你不怨我嗎?”天天忽然意味不明地說道,她指了指自己,嘴角的笑容帶上了一絲苦澀,“你死的時候,我一滴眼淚都沒流。”

哭不出來。寧次死亡的消息像是迎面一個巨大的鐵錘,瞬間就将她擊懵。

什麽都忘了。

忘了哭泣,忘了呼吸,甚至忘了表達自己當時的感情。她頭腦一片空白地站在原地,直到被李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喚回一絲思緒,卻也只能呆呆地呢喃出一個音節,“李……”,之後再說不出話。

“可我總覺得你沒死,你還在第三班,還在我們身邊……”

拂曉的第一道光線無情地劃破了夜空。

該走了。

寧次站起身。

“天天。”

“什麽?”

“我一直在和你們并肩作戰。”

“!!!”

寧次一甩衣袖,轉身,大步流星地往回廊盡頭走去。

越是這個時候,就越要做得幹淨利落。

忍者總會習慣性地隐藏自己的情緒。

沒走兩步,他的衣角就被一股力道拉住了。天天還坐在走廊上,往旁斜側着身子,一手撐在地板上,另一只手往前伸直拽住了他。

由于寧次已經站在了走廊上,這樣說話很吃力,他只好順着天天的力道往回走兩步,蹲下身子,與天天視線差不多平行,“還有什麽事嗎?”

天天咬咬唇瓣,然後眼神堅定地開了口:“寧次,我不知道現在說這些是否正确,或許并不合時宜,但我擔心以後再沒機會。

“四戰時,鳴人有句話我記得很清楚——再也不要為該做而沒做的事後悔。

“寧次,其實……

“有一句話我一直想告訴你。

“我……”

寧次突然說:“我知道。”

“什麽?”

“我一直都知道。”

說着,寧次笑了起來。與之前那種驕矜淡然的微笑不同,這是一張十分溫柔的笑臉,眼裏掩藏的深情翻湧了片刻,在清晨的薄陽下,足以讓人心神動蕩。

任誰被這樣的少年愛着,一定是非常幸運的吧。

但此刻他眼中已經有人了。

塞得滿滿的,都是一個披散着棕發,驚異地瞪大着眸子的女孩。

天天震驚地發現寧次挑起自己下巴,俊秀的面龐越來越近。她能感受到他微涼指尖的觸感,以及越來越近的呼吸。

等、等等!

他他他他想幹嘛——

寧、寧次,你你你……

這個羽毛般的輕吻最終只是落在了額頭。

天天:“……”

什麽啊……

“是嘛?”她撇撇嘴,“我還以為我藏得很好呢。”

居然說“一直都知道”。

寧次輕笑,“我說過你不是擅長藏心事的類型。”

天天表示不服。

其實原因出在寧次自己身上。

因為總會習慣性地看向自己喜歡的女孩啊。

沒辦法,會在意啊。

寧次轉身離開。這次再沒人阻擋他。

他沒法否認,剛才他的視線确實是在那淺紅的唇瓣上流轉了一秒。

然而……

以前是不會,現在是不能。

寧次身影消失在拐角的前一刻,天天的聲音響起。

“你每年都會來嗎?”

“……”

“我會等你。”

每年都會。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天天打着哈欠,走回了房間,準備睡個回籠覺。

寧次,慢走,不送。

☆、chapter.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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