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三月初四,并非吉日。吉日吉時都待明日了。這個一般的日子,一般的時辰,寧皇密宣小肅北王。
兄弟見面,何須虛與委蛇,來回試探。寧士弘第一句話就将杜思盟砸懵了:“阿聯,你與秦錦書近來過從甚密,心元可動?”
杜思盟暗道不妙,怕是要牽扯出天狐族秘約之事。他與寧皇從小相識,親密無間,然而越是明白事理,就越是感到兩人之間天塹鴻溝,早非當年年幼無知時毫無隐瞞。他手心冷汗一片,面上雖則僵硬,好在尚能幹笑:“皇兄明鑒,臣弟向來仰慕玉郎高品不已,不免生出親近之心。若皇兄願意将他放歸……不失為一樁美事。”
“……”寧士弘大概未曾想他如此坦白,一肚子腹稿登時作廢。他緩緩搖了搖頭,面色似是哀傷,似是惋惜,“阿聯,你可知道秦太傅一家真實面目?”
杜思盟心如擂鼓,聲音不覺帶上一絲顫抖。“秦家還有什麽秘辛不成?”
寧士弘走近幾步,緊緊盯着他的反應,一字一頓道:“秦太傅全家,并非凡人,乃是歪門邪道修煉成精的狐妖。”
杜思盟松了口氣,表情略有松弛:“嗐,臣弟已經知曉了。玉郎自己告訴臣弟,老夫人和大公子都是雪色白狐。”
寧士弘一怔,搖搖頭,依舊神情肅整道:“他竟把這也告訴你,看來秦錦書對你用情匪淺。只不過這些養不熟的狐崽子不需要你這樣費心。有一件事他是決計不肯透露的。”
杜思盟臉上表情随着他的話先是驚喜後是疑惑,“什麽事?”
寧士弘負手道:“阿聯是至情至性之人,但願你不要被那狐崽子迷惑了。”
秦太傅一家與寧朝皇室淵源要追溯到寧氏先祖尚是晉陽一貧苦書生時,在山腳下救起一尾落入陷阱的雪色小狐,悉心照料,放歸山林。沒想過狐精頗通人性,知恩圖報,書生病逝後便代為撫養幼子。那孩子生時彩雲蔽日,人皆以為龍鳳。他幼有威儀,所至之地,五采雲氣罩頂,此乃觀雲氣者所謂帝王之氣也。弱冠之時,适逢天下苦朝廷暴政,英豪揭竿四起,跨州連郡者亦不可勝計。那人在家鄉召集豪傑,四方之士莫不雲集響應,贏糧影從。他感念狐精一族養育之恩,便與狐族立約,狐族獻上寶器帝靈,助成大業,寧朝則保狐族一方休養生息之地,年年奉送珍寶佳果,以供狐族享用,還應允狐族若有化形成人者,得以為其入仕大開方便之門,行走朝野民間無礙。此子仙逝,即寧朝開國之君也。其子繼承父業,有帝靈之助,兼用武之功,匡扶天下,救濟江山,即寧朝開國先帝。
寧士弘娓娓道來,頓了一頓,痛心道:“哪知狐族當年擺了我們一道!帝靈兇險萬分,一旦啓用,若無狐族純血飼喂,便會毀天滅地,山河動蕩,蒼生蒙難,兵禍四起。原本血祭一事,全靠秦太傅一人。先帝念其年老,恐怕精血虧損,不利修行,便交給其子秦玉書秦大公子主持。誰知道秦玉書亂臣賊子包藏禍心,在北疆企圖掀起兵亂,事情敗露,還試圖偕一北疆女子潛逃!幸好當時以為神箭手射殺那女子,秦玉書逆天改命妄圖救那女子還陽不成,反而自己魂飛魄散。他死了不算,險些害得帝靈鎮不住!”
杜思盟臉色蒼白,額上沁出密密汗珠。他顫聲道:“皇兄是不是認為,四五年來兵連禍結,邊關戰事如此頻仍,皆由此而起?”
“正是。”寧士弘正色道,“朕觀阿聯對秦錦書徒有欣賞之意,這樣甚好。而今你又看透了狐族險惡用心,此事交給你,再合适不過。”
“朕已從仙道處得到了一種一勞永逸鎮住帝靈的法子。秦錦書修為淺薄卻神魂純淨血統高貴,一身精血再純粹不過。用他來祭帝靈,便可以長久圖之。”
杜思盟咬咬牙道:“皇兄所言極是。然臣弟擔憂:秦太傅這老狐貍恐怕不好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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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士弘舒開眉頭,寬慰地拍拍他肩頭:“阿聯切莫擔憂,朕已做好萬全準備。你明日出征前帶禁衛去活捉秦錦書,動靜小些,人不必多,都是精兵。朕……親自跟仙道去收伏秦太傅那老東西。”
三月初五,大吉,三軍列陣,戍邊在即。
小肅北王的坐騎拴在宮室後門外,正悠閑地甩着尾巴吃草料。
宮室之內,杜思盟設酒與秦錦書話別。
沒喝幾杯,杜思盟竟已微醺,雙頰泛紅道:“玉郎,我們綠水同流,青山合眠……”
秦錦書哭笑不得,扶住他搖搖晃晃的身體:“領兵在即,別再喝了。明明是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怎麽說些如此不吉利的話?”
杜思盟揮開他的手,自己反過來将他攬住:“玉郎,我有一塊家傳玉佩,能佑你逢兇化吉,遇祲化休。原本送給一個朋友,我思前想後,還是最放心不下你,故而連夜讨回來給你。喏,你拿着,我走了以後凡事珍重。”不容秦錦書拒絕,把玉佩死死系在他腰間,又道:“今日天色怎生陰沉,玉郎你去把燭火點上,我還有件好東西要給你瞧。”說着貿貿然起身,傾翻了酒壺,酒液流了一地。他自己卻渾不在意,還算穩當地走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