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30)

工合作。頭一件,就是以門派借用的形式向弟子收取靈石、空白符紙、丹砂,因為此陣的設立,需要大量符箓作為支撐。

幸好英雄榜前百的符箓高手都在,趕制倒也不難。

再來就是補氣丹之類的補給,有丹鼎門在,同樣不難。

“所以說人多好辦事啊。”趙子涵感概。

“要不我豈會浪費半晚口舌?”夙冰抹了一把汗。

所需材料差不多準備齊全之後,夙冰挑選了十幾位陣法高手,分別将包了符箓的靈石、獸骨、法器,按照陣法書所指示的方位,一一埋好,悉數激活,等一切就緒之後,天已即将破曉。

“只差請陣靈了。”

布此陣路遙沒少出力,此刻已經是精疲力竭,連吞了幾顆極品補氣丹,仍然不去打坐調息。身為散修,沒有宗門在外的壓力,倒不見得他有多熱心,然而此人是個陣癡,類似八荒六合陣這種太古護山大陣,生平頭一次遇到,恐怕一生也就這麽一次,怎能不盡心。

“恩,我來。”

“陣靈不能亂請,必須視陣法效果而定。”

“我懂。”

夙冰騰空而起,最後觀測了一遍陣法的布置。

掌心蘊滿靈力,她一拍靈臺,暫開了化神期的靈竅,再向下看時,只見百丈之內,凹凸不平的谷地,一道道淺紅色的靈線交彙成奇怪的骷髅圖樣。

“奇怪了,明明是妖族的地方,陣中又用了大量獸骨,為何陣靈是鬼?”夙冰一一檢視,明明埋骨的地方都正确啊,沒有問題,“大白,鳳凰,你們怎麽看?”

“是有些奇怪。”邪闕難得謹慎的說話,“容我再看看。”

“屠殺了這麽多妖修,土都染紅了,此地氣勢突生變異不要太正常。”鳴鸾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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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冰将信将疑,卻也無奈:“事已至此,只能這樣了,我試試能否請動鬼煞陣靈。有什麽錯處,你們倆記得提醒我啊!”

“有老子在,你怕什麽?”

“我也沒說我怕啊。”

夙冰撇撇嘴,拿出一盒摻了一滴鳳凰精血的丹砂,這是才從夙曦身上取下來的,因着這個沒少被鳴鸾罵。又摸出一根碧綠透亮的白獸毛符筆,這是秦清止特意留給她的,一看就是好東西。

她以符筆沾了殷紅丹砂,一手負後,在山谷上空寫寫畫畫。

“金之力,封!”

“木之力,封!”

“水之力,封!”

……

那些符文一旦落成,霎那金光大盛,如有生命一般“嗖”的印在山石之上,山谷平地狂風爆起,卷着沙石将夙冰裹在其中,一衆修士站在下方緊張注視着,生怕其中有變,就全都白忙活了。

然而看着看着,又不由一陣恍惚。

仿佛那衣袂翩跹的女子,并不是同他們修為相近的金丹修士,而是一個即将飛升的得道仙尊。瞧她舉手投足之間的狂放,眉宇之間的堅毅,即使男子恐有不及。

這其中感觸最深之人,當屬慕容靖。

慕容靖身為慕容世家嫡系大少爺,自小被嬌寵着長大,目中無人了幾十年,第一次被人搞的下不來臺,就是拜夙冰所賜。

爾後,這女人也是絲毫不将自己放在眼裏,處處與自己作對,在慕容靖看來,這完全是一種欲擒故縱的把戲,畢竟她有什麽資本在自己面前傲氣?當然,他也得承認夙冰确實用對了方法,這一招的确讓他上了心,也動了些情,甚至一度起了納妾的念頭。

然而再到後來,相處的越深,了解的越深,慕容靖如夢初醒。

原來她真就沒把他放在眼裏過。

而她确實有這個本事,也有這個資本。

尤其是親弟弟在她面前栽了個大跟頭之後,慕容靖覺得自己渾渾噩噩這麽多年,簡直就像一個跳梁小醜。一而再再而三的審視自己過罷,先前那份歡喜的心思淡了,取而代之的,更多是感激。

當然慕容靖這一百多年苦逼的心路歷程,神經大條的夙冰一丁點兒也不知道。

她無心插柳,就這麽拯救了一個失足青年。

眼下,她正向邪闕和鳴鸾感慨這符筆實在是太好用了,簡直是下筆如有神助啊,絲毫看不出她只是個制符新手。可她說了大半天那兩人吭也不吭一聲。

“很難制嗎?”她還想回頭制幾杆子拿去賣掉,一準兒天價。

“難。”鳴鸾沉沉道。

“哦?這筆杆兒是沉水梧桐木,很常見啊,只是年份高了點兒。”

“難在筆毫上。”鳴鸾沉吟。

“哦?這是什麽毛?”

“這我不好回答,你還是問你家男人吧。”

“哦?大白這是什麽毛?”

“大白?大白這是什麽毛?”

“大……”

“夙冰你還有完沒完了?!”

邪闕終于在沉默中狂躁大爆發,“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嗎?!”

夙冰愣了片刻,趕緊閉上嘴,閃電般收回符筆。

她拍拍袖子落了地,路遙立刻迎上來問:“成了?”

夙冰點頭:“起陣吧。”

十二位金丹期修士分坐十二小陣,一套手訣掐完,一道接着一道光芒射上天空,最終結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倏爾化為壓山結界,将整個山谷包裹在內。

八荒六合陣最終大成,衆修士紛紛松了口氣。

此刻,山谷中雖然聚集了三千多名修士,但除了呼呼風聲之外,再也沒有其他聲響,所有修士都在抓緊時間休息,興許明天将會有一場惡戰。

夙冰坐回無極宗的隊伍裏去,在他人打坐調息的時候,僅僅服用了一顆高階固元丹,再催動體內靈力将丹藥迅速分解,輾轉流遍全身。這是一套上古魔修高階運氣法訣,夙冰修為精進之後,便将其做了改良,雖然比不上當年好用,在這個時代,也算高端大氣上檔次了。

但她依舊裝作打坐的模樣,卻是在和邪闕兩人聊天。

夙冰并不是多話之人,不過鳴鸾出身神界,她自然好奇的很,抓緊一切機會探聽消息。其實鳴鸾也不是個多話之人,興許是看在邪闕的面子上,也或許是感激夙冰照顧小曦,倒是知無不言。

“八尾神君?”

聽到鳴鸾講起司人間妖獸的神,她一愣。

邪闕哈哈大笑:“是啊,狐幽神君原身是只九尾白狐,可惜一條尾巴被我師傅砍斷了,只餘八尾,八尾神君這個外號,也就傳開了。”

夙冰也是忍俊不禁:“他不是神嗎,為何會被砍斷尾巴?”

鳴鸾搖頭:“不知道,不過八尾神君他老人家,肯定做了什麽令主人暴怒的事情,否則主人不會每回見他便嘲諷一番,都快一千萬年了吧?”

“其實是羽琰神君小心眼兒吧?”夙冰冷哼一聲。

“其實……”

鳴鸾張了張嘴,又咽下,在混沌空間內使了個眼色給邪闕。邪闕癔症了一會兒,咳了一聲,接着鳴鸾的話道:“其實我師傅他老人家,是有一些小心眼兒。”

鳴鸾睜着大眼瞪他!

邪闕又咳嗽一聲:“但他身為司火之神,脾氣有些暴躁在所難免的,阿夙,我知你怨恨他,在我從可悟那裏知道我是他斬下的心魔,我有一陣兒也挺怨他的,但後來這怨就散了。你日後見了他,我想你的怨恨也會散的,他是真正的悟道者,真正的神君。”

夙冰仍然不屑冷哼。

鳴鸾忙道:“正是如此!”

“我進階大乘期那日,師傅下界來渡我,我心裏不忿,問了他當年一些事兒。其實可悟說的話,并不全對,我師傅是生了心魔,但你知道心魔是如何形成的麽?你知道我的由來麽?”邪闕猶豫了下,還是說道,“你師傅同我師傅,其實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啊?”夙冰終于收起了冷笑,驚詫起來。

“我師傅羽琰神君是根苗正紅的家族長子,而你師傅那一世叫做羽璟,卻是他們父親在外頭同俗世中人生的。認祖歸宗之後,我師傅瞧不起他,沒少侮辱他,這是事實,人無完人,我那小心眼兒的師傅并沒有否認,但這只是小事兒,并不能影響我師傅求仙問道的決心。”

“後來呢。”

“後來三界爆發了一次大獸潮,獸王攻擊俗世,師傅他們全都去了最前線。有一次情況危急,他兄弟二人聯手撐起一個結界,護住俗世數十座城池。獸王大怒,抓了我師傅的愛人月盈真人,并當着他們的面,将月盈真人扔進了焚仙爐。我師傅痛苦掙紮,他想不管不顧的去救她,然而自己肩上背着千萬蒼生的性命,如何能松手?

羽璟當時修為雖高,悟性卻不如我師傅,見我師傅打算犧牲月盈真人,他松手了,跟着跳進了焚仙爐救人。陣法立時缺了一角,我師傅驚駭之下,竟然爆發出超乎尋常的力量,以一人之力撐起整個結界,卻也因此斷了靈根,成為廢人。”

夙冰愣愣聽着,不知說什麽才好。

“修仙界,一直是個以實力為尊的地方。”

鳴鸾接口,“主人舍小愛,拯救了千萬蒼生,但沒有人會記得他的功勞,他們只知道,主人成了廢人,成了弱者。他被家族抛棄,被同門嘲笑,就連曾與他山盟海誓的月盈真人,也無法理解他,移情別戀轉投羽璟的懷抱,又因她在焚仙爐內毀了半張臉,更是對主人恨之入骨。

主人想不通,不明白,不理解,他愛世人救世人,他舍小愛救蒼生,他做錯了麽?修道究竟為了什麽?只是為了得長生、成為最強者麽?那得了長生、成為最強者的意義,又是什麽?漸漸的,他心魔叢生,幾乎入了魔道,他的迷惘統統化為對羽璟的仇恨,同魔道宗勾結,抓了羽璟。

最後,月盈真人替羽璟擋了一劫,死在主人手中。臨死前告訴主人,她不是為羽璟而死,而是為了主人而死,她原諒了主人,也要主人自己放過自己。主人痛不欲生,在道與魔的界限中苦苦掙紮,爾後神魔樹下悟道五百年,最終拔慧劍、斬心魔,成為悟道者,獲封神君之位,司三界神火一脈。”

夙冰沉默了一陣兒。

爾後擡起頭,一字一頓的說:“他依舊是個濫殺凡人的惡神。”

“或許,你是他唯一殺過的凡人了。”

邪闕小心翼翼地道,“阿夙,師傅乃是封神悟道者,他不戒殺生,但沒有特殊理由,不會濫殺無辜。你若是因為此事記恨師傅,或許你該恨我吧,師傅也都是為了我,才會拿你來祭器……”

夙冰皺皺眉:“別說了,我不想知道那惡神的任何事。”

說着就封住耳識,不搭理他二人了。

“邪闕,她這态度可不行。”夙冰的反應,令鳴鸾有點兒無奈,“以後咱們升了仙界,常常能見到主人,她總惡神惡神的,主人聽了肯定得爆炸,到時候鬧起來,你說你站在哪一邊?”

“邪闕?”

“邪闕我跟你說話呢!”

“喂!”

鳴鸾偏過頭,對着邪闕的背影大喊大叫,“我跟你說話,你倒是吱個聲啊!”

邪闕抓耳撓腮的蹲在角落,掉臉惡狠狠地瞪他:“別惹老子!煩着呢!”

“可憐啊。”鳴鸾憐憫的看他一眼,“啧啧。”

“滾!”

……

夙冰調息了一陣,忽然想起藍少卿給她的靈獸蛋來。

她将手伸進靈獸袋,将那顆靈獸蛋取了出來,又摸出兩塊靈石來喂。掌心蘊滿靈氣在靈獸蛋上繞了繞,還是只能探出內裏有細微的靈氣團。

她凝眉思索片刻,将靈獸蛋扔進了神農化妖鼎內:“喂,你們倆幫我瞧一瞧,這是個什麽靈獸,我探不出來。”

邪闕噌的從角落跑出來,和鳴鸾頭對頭的研究。

鳴鸾敲了敲:“這不是靈獸蛋啊。”

“啊?”

“這是一枚仙器,可以凍結天地間一切靈氣的仙器。”邪闕拿在耳邊聽了聽,食指在蛋殼上一點,“咦,裏面居然有兩名男嬰。”

“什、什麽?”夙冰訝然。

“是的,觀其氣息,百十來年了吧,應該打一出生就被封印在此仙器內了,至于封印的原因,估計是在母體內就已經損了真元,需要仙器來蘊養。”

“原來如此。”

“他們的母親,是洛仙國那小丫頭吧?洛仙被改了地脈,所以男嬰生來真元受損,封印住,倒是個好法子。”

邪闕稍稍一想,就推算出前因後果,他将仙器推入神農鼎第三層的仙境之內,搓搓手道,“藍少卿那小白臉還真舍得,這幾十年大概将自個兒的真元抽光了,全都喂給他們。也合該他們走運,神農鼎內的補元境,正是治療他們的好地方,再讓鳳凰拿神火烤一烤,啧。”

夙冰閉了閉目,心口有一些沉重。

氣氛瞬間冷了下來。

她站起身,站在結界的邊緣處,凝眸望着東方初生的太陽,光芒之下,盡是血腥獸骨。上古年間,她也曾在南疆混了很多年,在她印象中的南疆,其實是很美的。

“我記得距離此地不遠,曾經有座飛仙臺。”

“應該還在……”

猶豫再三,邪闕還是沒說回頭帶她去看看的話,他一離開神農鼎,等待他的命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現在唯一該想的,就是如何飛升,如何活下去。

微微垂下頭,他悵惘道:“人間混了這麽久,怎麽就沒想起來帶她去逛逛南疆呢,我窩前那棵桃樹,她看了一定喜歡。”

鳴鸾怔了怔:“那棵結橘子的桃樹?”

“是啊,以往總覺得歲月太漫長,如今卻覺得還有太多事情,都來不及做。”

邪闕神情恹恹,索性化身為龍,蜷縮成一團。

稍稍休憩了一個多時辰,他從夢中轉醒:“阿夙,赤狐來了。”

夙冰驟然一個激靈,神識掃了出去,一絲發現也沒有,但這并不代表她會懷疑邪闕的判斷:“既然來了,何不現身?”

衆修士紛紛跳起來,祭出法寶法器。

毫無動靜。

衆修士愈發緊張:“真的來了?”

夙冰沉吟片刻,笑着道:“狐騷味這麽重,看來是赤狐大人。”

“好你個小修士,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夙冰循着聲音望去,西邊天空上漸漸出現一粒紅點兒,正飛快的向山谷飛來,直到近了才看清楚,竟是一頂八擡紅绫軟轎,分由八只九尾白狐擡着,而轎子裏的,正是當年與夙冰有過兩面之緣的赤狐。

轎子停在陣法之外數丈,九尾白狐們竟然發出女子的嬉笑聲,緩緩撩開簾子。

只見赤狐一身紅裘衣,玉面狐貍做枕,和衣半躺,模樣慵慵懶懶。

“真拽。”

“排場夠大。”

“同樣是妖修,看看人家,慚愧麽你?”

“這算什麽,瞧着吧,等老子去了天界,弄它十來只鳳凰來給老子拉仙車!”

“你敢!”

邪闕和鳴鸾一人一句,聽的夙冰嘴角直抽抽。

“赤狐前輩,晚輩們并非有意冒犯……”韓雲站了出來,論資歷,他在一行金丹修士之中算是最老的,交涉一事自然落在他身上,便将前因後果說了一通。

“本座管你是不是遭了暗算,皆是你北麓之事。”

狐幽未曾開口,一個沉悶的聲音已然響起,緊接着天邊出現一團黑氣,以泰山壓頂之勢籠罩下來!黑氣散罷,黑蛟展袖立在半空,居高臨下睥睨衆人,“現如今你們北麓道修主動撕毀停戰協議,屠殺我數百南疆子民,乃不争事實!”

衆修士無比驚顫,赤狐妖已是元嬰後期,而這黑蛟龍,至少也得化神中期吧?!

化神期大妖怪啊!

有停戰協議在,千年來妖修鮮少在北麓露面,這些道修年紀最大的也不超過一千歲,沒化形的妖獸見得多,但哪裏見什麽大妖怪?再然後,四周妖氣彌漫,竟又飛來三名元嬰期的妖修,兩女一男,真身為別為蛇精、山魅和桃樹精,雖然沒有赤狐修為高,但實力同樣不容小觑。

只聽他們控獸旗一展,将近兩萬多只妖獸圍了上來,将山谷圍的密不透風。

驚駭的表情始終挂在北麓這些道修臉上,別說大妖怪們親手動手了,單是這兩萬多只青面獠牙的兇猛妖獸,就能将他們悉數踩成肉泥啊!

“這……這法陣能抵擋住嗎?”

人群中開始有人小聲議論。

衆多詢問的目光落在夙冰身上,尤其是無極宗一衆高階修士,此刻,這個他們曾經嘲笑的女人,幾乎成為了大夥兒的救命稻草。形勢确實不容樂觀,連一貫冷靜的夏重霜都皺起了眉頭,側目囑咐身後的女子:“莫要離我太遠。”

夏雲扇低頭應是。

夙冰同他們站的近,自然是聽見了,她皺皺眉,看了夏雲扇一眼。

“區區法陣,妄想困住本座?”赤狐不屑輕笑,縱身飛出轎子,化為一道紅光就朝山谷內沖撞,元嬰妖修的氣勢激出之後,谷內的修士們握法器的手都有些不穩,若不是有結界在,怕是都得吐血。

結界被妖氣撞的劇烈震動,但如泥牛入海,很快歸于平靜。

赤狐則被結界的力量反彈出去十幾丈,一臉不可置信。

再出擊,再反彈。

繼續出擊,繼續反彈。

他氣惱的一揮手:“沖!”

獸吼聲喧天而起,妖獸們便橫沖直撞起來,這是真正的橫沖直撞,根本毫無章法,只見各種飛禽走獸從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奮起撞擊,有的撞斷了角,有的連腦袋都給撞沒了,還在機械的以身體撞擊,血肉模糊的噴在結界上,異常恐怖。

陣法結界被撞的坑坑窪窪,金丹修士們急忙釋放力量,支撐住結界。

不消片刻,就有金丹修士吐了血。

其實夙冰也沒料到,如此短的時間內黑蛟竟能召集那麽多妖獸,簡直堪比獸潮,真要這麽玉石俱焚的撞下去,說不定支撐不了三天。她只能排衆而出,朗聲笑道:“太古八荒六合陣,前輩們真當自己有這能耐?”

“八荒六合陣?”黑蛟攏眉,看向人群中的夙冰,“是你。”

“大人竟還記得晚輩,晚輩實在是榮幸之至。”

夙冰對黑蛟龍微微一笑,這可是自己重生之後見到的第一個人。當年他為打探邪闕的消息,未免節外生枝一直潛伏在鄭家,那鄭家恰恰是冷家的死敵,彼此間想不注意都不行。

黑蛟一句“是你”,北麓衆修士的目光又在夙冰身上掃了一圈。

而狐幽仿佛才想起來什麽,恍然大悟地道:“你是地獄岩那個小女孩兒!當年邪闕大人不是将你吃了嗎?你竟還活着!我家邪闕大人呢?他是轉生了還是飛升了?”

一連串問題連珠炮似的問了出來,夙冰都不知道先回答哪個才好。

“什麽!邪闕大人還活着?”一同來的三名化形妖修聽罷,無不驚詫,其中穿着花裏胡哨的美豔女蛇精扭着腰肢,激動道,“狐幽你見過邪闕大人了?大人現在在哪?”

“真想再一睹大人的風采啊!”山魅精也咂咂嘴,一臉神往的表情,“若能與他雙修……”

屬下們正撞的血肉模糊,領袖們居然在緬懷當年,順便做做春夢,夙冰嘴角抽抽的更厲害,不免呵呵笑了笑:“看不出來呀,大白你在南疆女妖精中還挺受歡迎的。”

邪闕趕緊撇清關系:“老子離開南疆時,她們都還只是顆蛋!”

鳴鸾嗤笑:“你的意思是,橫豎是自己送上門的,若不是顆蛋你就下嘴了?”

邪闕咆哮:“你個禿毛一天不跟老子擡杠,是不是會死啊?啊?!”

“讓它們停下。”

黑蛟吩咐那三名妖修,三妖立刻祭出旗子,朝半空一扔,妖獸們便漸漸停了下來,嚴陣以待的繼續圍着山谷,大有蒼蠅都不放走一只的架勢。北麓這些精英修士們頓時生出一種我為魚肉的感覺,頭一次對這些妖獸起了畏懼之心。

黑蛟落了地,雙眸直勾勾的盯住夙冰:“你以此陣拖延時間,是在等待宗門搭救麽?”

夙冰只笑不答,一派氣定神閑。

黑蛟冷笑:“此次不僅是你們的劫難,更是道修界的一場浩劫,來的路上,本座收到消息,滅道宗在占領了豐樂城之後,已經大舉進攻北麓各大門派,你們的師祖師傅們自身都難保,誰還會來救你們?說不定,他們還指望你們能夠回去守護宗門呢。”

一衆修士的臉色瞬間慘白。

有些事情自己猜到,和親耳聽到,沖擊力是完全不同的。

“懦夫們,不打算試一試沖出來麽?”黑蛟笑的愈發歡暢,“現在趕回去,興許還來得及。”

這一聲“懦夫們”觸及了衆修士敏感的神經,眼見慕容靖的手在微微顫抖,夙冰拍拍他的肩膀:“別聽此妖危言聳聽,咱們無極宗十數萬年的根基,護山大陣比起八荒六合陣有過之而無不及,豈能輕易就被魔人給破了?”

慕容靖這才稍稍緩和了些,對夙冰點點頭。

蛇精見狀,嬌嬈笑道:“無極宗護山大陣的确厲害,但若有內鬼呢,而且這內鬼,身份地位不低,能夠接觸到你們宗門核心機密……比如,淩夷道君的親生兒子,趙氏家族接班人,藍少卿。”

“胡說八道!”趙子涵頭一個跳出來,他出身趙氏家族,自然不能聽人诋毀趙家。

“她興許,不是胡說八道。”夏重霜若有所思的看了夙冰一眼。

“你們在打什麽啞謎?”慕容靖疑惑了,“少卿師弟怎麽可能?”

“他當然不可能。”

夙冰抄着手,冷冷勾了勾唇,看來自己先前猜的不錯,少卿果然是被人威脅了才會返回無極宗,“咱們自小一處長大,他的脾氣秉性,你們不知?”

夏重霜見夙冰眼中的篤定,一時間又不确定了,最後微微颔首:“我信他。”

如果是這樣,無極宗反倒安全。

但,少卿就危險了。

黑蛟之所以知道了少卿的事兒,還來糊弄他們,想必少卿已經……

兩人心知肚明,再次互望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哀傷。

可惜眼下不是難過的時候,夙冰收拾了好心情,對黑蛟施了一禮:“蛟大人,您這激将法無非就是想騙晚輩們出陣,将我等絞殺在此地罷了。但您有沒有想過,玄音門聯合了滅道宗,為何不聯合你們行動?若是元……宣于逸一早同你們聯手,在晚輩們被傳來南疆之時,你們就可以将我等悉數圍殺,晚輩們又哪裏有機會,用了整整一夜的時間布下法陣,與各位前輩周旋?”

“是呀,為什麽啊?”赤狐倒真愣住了,“拓跋那小子是他仇人,他都能聯手。”

“有什麽奇怪的,甭管魔修道修,他們總歸是人,信不過咱們妖呗?”蛇精甩甩袖子,好笑道,“他們這些人類自恃清高,哪裏願意同咱們妖魔鬼怪同流合污?”

“當年誅殺拓跋世家時,宣于那小子不是主動聯絡過咱們麽?”赤狐顯然不信那小子會有什麽種族之分,但凡能夠從中獲利的事情,就沒他不敢做的。

四名元嬰妖修,湊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論起來,唯有黑蛟一言不發。

黑蛟既能成為他們的領導者,除了修為最高之外,智商也是個關鍵。夙冰問的問題,他在趕來的路上不斷思考,但始終想不明白,宣于逸為什麽以為它們妖修不會同意合作。

明明對妖修來說,這是一次報仇雪恨的大好時機!

他擡眸,盯着夙冰,看她能說出什麽來。

夙冰也是在前一刻,才最終想明白了其中關節,連連冷笑:“宣于逸之所以如此猖狂的布置一切,因為他知道了一件事情。家師之前在東海九麟島上受了重創,無意間解開了前世封印,體內靈氣激漲,勢必會在此次名仙堂大會召開之前進階,如若不然,将有爆體而亡的可能。而家師進階合虛期之後,沒有一百年的閉關,恐怕也恢複不了。”

此言一出,登時引起一陣恐慌。

北麓這些修士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秦清止身上,而實情竟是如此!

“夙道友!既然清止道君不會來了,那你讓咱們等待三天,是在等什麽?”

“是啊,你诓騙咱們,是何道理?”

衆修士再也淡定不下來了,但礙于無極宗的壓力,只敢小聲質問。

夙冰卻沒搭理他們,繼續道:“家師一夜白頭的秘密,只有寥寥幾名大乘期修士知道,而在下可以肯定,宣于逸是不可能知道的,他既然知道了,那證明有人告訴了他。那個人,正是家師同邪闕的大仇人,東海九麟島大乘期儒修,人稱儒聖!”

提到邪闕的名字,五位妖修大能終于動容。

赤狐納悶:“秦清止才是邪闕大人的大仇人吧?”

黑蛟卻有自己的考量:“你是說,因這儒聖同邪闕大人有仇,所以才不聯合我們?”

夙冰颔首:“在下曾失蹤幾十年,正是被儒聖關進了一個名叫天工開物的寶器之中,家師和邪闕為了救我,同儒聖人鬥了許多年,最後一番因果,儒聖誅殺無數肉胎凡人,觸犯天道規則,飛升時必遭天譴,他焉能不恨?”

這下連邪闕都楞了:“儒聖還活着?秦清止居然沒殺了他?”

“你當人家大乘期幾萬年是混假的麽?”夙冰無語抹汗,“我師傅大乘期的神通只保留下來一點點行嗎?你倒是輕松的躲在神農鼎內修煉,我師傅足足纏了他幾十年,才趁他虛弱之際将我救了出來。”

“他是故意給老子留個禍害吧?”邪闕撇嘴。

“他有心害你,就不會渡你和鳴鸾五十年了。”夙冰正色道。

“行行行,是老子小人之心了,行了吧?”

邪闕投降,頓了頓,清清嗓子道,“看你這架勢,是打算當衆說出你和老子的關系了?”

夙冰沒說話。

邪闕等了一陣兒,又清清嗓子道:“你該知道,你一旦說出來,無極宗是再也待不下去了,即使他們今天記着你的恩情,但他們絕對不會承認一個同大妖怪勾勾搭搭的峰主。”

“大白,我看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啊!本來想着還師傅一個人情,眼下看來一切都是沖着我來的吧!”夙冰眉毛擰成一個川字,沉吟道,“本以為儒聖人犯了天規,理應去想辦法彌補,可看他現如今的架勢,是要破釜沉舟的對付我了。難道他還以為,只要将我和辟雷珠吸收,就可以躲過飛升時的天譴嗎?”

這次輪到邪闕陷入了沉默。

許久,他問:“阿夙,你怕麽?”

“怕?”夙冰冷笑,“怕這個字怎麽寫,我至今不知。”

“我是說,一個人去面對一切,你怕麽?”

“我不從來都是一個人的麽?”夙冰故作疑惑着反诘,爾後雲淡風輕地笑笑,“大白,你和鳴鸾只管飛升,到時候我就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同他死磕他又能耐我何?”

言罷,她舉目望着黑蛟,此妖心思深沉,倒是不妨同他開誠布公:“您一定在疑惑,邪闕已經離開南疆上千年,無跡可尋,那儒聖為何會篤定你們不會同他合作,那是因為他除了知道家師之事,更對邪闕了如指掌,知道邪闕就在晚輩這。”

黑蛟眼眸一亮,赤狐已經脫口而出:“邪闕大人在你那是什麽意思?”

夙冰緩緩擡起手,掌心一抓,三足銀鼎登時浮在手心。

她沒有解釋,但此物的氣息已經飄散開來。

低階修士只知此乃高階法寶,但金丹修士中不乏有見識的,瞠目結舌的喊道:“此乃神器啊!”

而表現最明顯的當屬妖獸們,神農化妖鼎是專門克制妖修的神器,僅僅是些許力量外洩,已讓它們暴躁不安。五位妖修大能雖然不知是何物,但俱是一震,而裏面确實有高階妖修純正的妖息。

黑蛟不愧是邪闕一手教導出來的,揣測道:“神農化妖鼎?!”

夙冰不置可否。

“小兒!你竟将大人囚禁了!”

妖修大能們瞬間召喚出法寶,一身戾氣,氣場全開!一開始他們的圍攻只是出于天生敵對,眼下卻仿佛生出了不共戴天之仇,所以說妖修這類物種,看似狡詐兇猛,卻在某一方面天生忠誠,不像人類那麽功利勢利。

慕容靖他們立刻圍在夙冰周遭:“看樣子,他們打算強攻了。”

“諸位前輩還請稍安勿躁。”

夙冰不疾不徐地道,“邪闕乃晚輩道侶,晚輩如何囚禁他?夫君只是飛升之劫降至,待在此鼎內暫避罷了,待中元節那日就會破關而出,渡劫飛升,所以晚輩才以此陣争取三日時間。”

這下不只是那一衆妖修大能們震驚了,結界內的道修們統統瞠目結舌,一波又一波的沖擊,已讓他們忘記了自己身陷險境,秦君悅忍不住跳出來厲聲指責:“夙師妹,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身為師傅欽點的秦家接班人,堂堂夜來峰峰主,竟說自己和妖修結成了道侶?

雖然他不知邪闕是誰,但聽也聽明白了,那是個妖王之王!

這罪名大了!

“夙師妹,你所言可都是真的?!”比起秦君悅,夏重霜的反應則更大,一瞬不瞬的盯着神農鼎,雙眼露出深深的迷惑,“你真和銅門山內那只白毛妖孽結成道侶了?”

“恩。”夙冰淡然道,“重霜師兄,他不叫白毛妖孽,他是我的道侶,名叫邪闕。”

“你是被逼的?”

“不,自當年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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