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笨拙的野獸

殘陽如狗血,立海大網球場上人影竄動,跑步的,撿球的,揮拍的,還有摔得四腳朝天的……

翻騰的熱浪,火熱的青春。

堂本本滿臉漠然地坐在球場邊上,就等他們結束好去和真田對打,丸井文太那是個單純孩子,吃了她之前在蛋糕店打包帶走的蛋糕後,似乎也暫時忘了她是“一口滅掉五個慕斯”的怪獸的事。

相比于立海大網球場那邊的熱火朝天,鳳家宅邸,鳳鏡夜的房間裏卻顯得異常寂靜。

橘紅色的落日之光被窗簾擋在外面,屋內一室清冷。

指間一沓白紙滑落在冰涼的玻璃幾面上,密密麻麻的數據和零散的黑白圖片排列着,鳳鏡夜瞥了眼那些問題不小的醫療報告,內心罕有的煩躁不已。

取下眼鏡,鏡夜用胳膊支着茶幾指尖揉着眼角,此時的他面無表情,陰沉着臉散發出冰冷的氣息,神情裏有一絲幾不可見的困擾。

事情明顯超出了他的預料,這種感覺糟糕透了。

白天一路跟着堂本本,而那丫頭所見的人,根據他之前的推測來看,雖是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

中島成言,早些年是醫學界首屈一指的外科醫生,醫術之高相當著名。

這人的身世背景是個迷,性格孤僻,為人比較冷淡,鳳家曾幾次拉攏他都以失敗告終。後來不知是什麽原因,竟然試圖逐漸淡出人們的視線,放棄榮耀收斂鋒芒,卻獨獨甘願成為一名私人醫生,只為堂本本的母親一人工作。

知道這事的人很少,鳳鏡夜作為醫療事業為主的鳳家少爺,也不過是略有耳聞。

當年鏡夜還問過堂本本,試圖通過她結交那人,可小本也同樣無能為力,她不清楚中島成言為母親工作的具體原因,只說他似乎是加奈夫人年輕時的朋友。

堂本本會來找這個人,恰好證明了鳳鏡夜的想法,埴之冢加奈生病了。

中島成言和鳳家沒什麽牽扯,平時脾氣捉摸不定,想從他本人那裏得到什麽說法是不可能的。

但鳳鏡夜還是找到了一點線索,鳳家醫院曾有一位和堂本本相熟的醫生,看過一份本本秘密帶去的診療報告。

也就是他手底下這份複印件。

輕度重症肌無力,騙誰呢。

堂本本看不懂醫學術語很正常,他這從小以醫療事業為方向培養中長大的鳳家三少爺,怎麽可能不懂。

那份報告被人動了手腳,手法十分高明,一般人根本無法發現它有什麽錯誤,連那個給堂本本解釋的醫生也沒有注意。

鳳鏡夜雖不是專業的醫生,卻比任何人都擅長與文字打交道,雖然也花了不少功夫,不過還是找出了纰漏。

埴之冢加奈的病情恐怕沒有那麽簡單,那份報告做得太好,最多只能看出問題卻看不出實質所在。即便如此,鳳鏡夜也明白情況恐怕不容樂觀。

中島成言能做到這種地步,大概是加奈夫人的要求,她早都想到,既然總有一天堂本本會發現自己不對,幹脆提前做準備,直接做份假報告等她發現,放任她去調查,再一廂情願地以為母親病得不重。

多麽一勞永逸,又殘忍無情的做法。

那個所謂的約定,大概就是讓堂本本遠離加奈夫人,又防止真相敗露,要她對此事三緘其口,騙她說病可以治好,只要她聽話。

他們都知道,堂本本很相信自己的母親,所以她一定會遵守約定,不對任何人提起。

這樣堂本本就永遠不會察覺自己母親越來越衰弱的身體,直到某一天,埴之冢加奈突然暴斃死去,堂本本也許會傷心痛苦怨恨難過,卻不用經歷日日提心吊膽的煎熬。

連鳳鏡夜都不禁要佩服埴之冢加奈的滴水不漏,也或許是她太了解堂本本了,早在別人想到第一步的時候,那個女人就已經做到了最後一步,好重的心思,卻不得不讓人欣賞。

根據鏡夜平時對加奈夫人和了解和接觸,那人能做得如此決絕,恐怕也是萬不得已,看來是不治之症……

想通了一切,鳳鏡夜卻開始猶豫要不要告訴堂本本了,加奈夫人考慮的沒錯,以那丫頭的性格和對母親的感情,就是抛棄一切抛棄自己的生活,都會守着加奈直到死的。

也許他要從長計議了。

× × × ×

神奈川立海大附中,劍道部道場。

網球部一幹正選美少年湊成一團,各懷心思,面上卻都無比淡定的圍觀。

最優雅的要屬幸村精市,随便往那一坐,世外高人的氣韻就散發出來了。

堂本本換了身劍道服,長發被一根細帶高高束在腦後,整個人顯得幹練利落,連往日裏懶散的态度都有收斂幾分。

向劍道部的人借了把長刀,堂本本扛着兇器站在道場中央,對面是一臉嚴肅的真田弦一郎。

兩人拿的都是真家夥,真田手上那把刀随便下去就可以抹掉一個人的小命,會這樣不能怪他狠,實在是堂本本有這個實力。

“開始吧,讓我看看你長進了多少。”低沉平穩的聲音響起,真田已經擺好了姿勢,完全可以稱作嚴陣以待。

堂本本看這架勢就知道對方有多認真了,雖然她有點莫名,這見面次數屈指可數的少年為什麽要向自己挑戰,難道是要為當年雪恥?

那就好說了。

男人的自尊一向脆的像紙貴的像金,不管男女,他們會将打敗自己的人銘記于心,放在一個極高又穩固的位子上,即使這人後來敗在了別人手下,他們對此人的看法卻已根深蒂固。

真田典型是一尊嚴比天高的日本男人。

堂本本知道這場比賽的意義,挺佩服真田的意志和驕傲,但卻并不是特別緊張,雙方的實力她也摸得差不多。

盡管小本不是主修劍道,但埴之冢家族以武術立足,各方面都有培養,堂本本的劍術雖及不上铦之冢崇,但從小耳濡目染加之一身怪力,對付真田還是綽綽有餘的。

畢竟真田不是專業的習武者,而她卻是在竹板鞭策下成長起來的專業打手。

一個天天對着稻草砍的人,和一個天天在拳頭下摸爬滾打的人,實力如何一目了然。

不是真田不厲害,要說他的劍道也是全國級的,只能怪堂本本太變态。

由于不想再無事生非惹些不必要的麻煩,那場比賽在堂本本的強烈要求下,只有少部分劍道部的人和網球部正選在場。

然而他沒想到,即便是這樣低調的行事,事後所造成的影響還是超出了她的預料。

要知道真田弦一郎的劍道水平放眼整個立海大,都沒有敢說不的。而堂本本在同他一起進入道場後,還能直立着出來已是駭人聽聞了。

這還不是最驚悚的,據目擊者所說,當天那個接近傍晚的神秘時刻,剛從劍道部出來的堂本本同學和幸村同學并肩而行,不僅完好無損毫發未傷,那樣子甚至可以襯得上是容光煥發神采飛揚,只見她伸了個異常豪邁的懶腰,然後便昂首挺胸地同幸村大步離去。

那神态那氣勢,就像是色欲熏心的老妖女采陰補陽之後的樣子,身後一衆男性皆是被采的悲催生物……

她走後不久,跟出來的赫然是臉色鐵青的真田,網球部衆人面上的表情千奇百怪,一時間堪稱五光十色精彩絕倫。

最後走出來的是兩三個陌生少年,一眼掃去無不是身形搖晃腳步飄忽,一個個靈魂出竅見過鬼的模樣。

那便是劍道部留下的幾個部員,後來,聽他們說,堂本本的打法簡直是觸目驚心的存在,道場中央,滿地夕陽,那瘦瘦小小的少女幾個游龍鳳舞光華亂燦,只見一陣令人眼花缭亂的刀光劍影之後,她和真田學長的刀齊齊斷成了幾截。

那真不是什麽卓絕超群的劍法,那就是一怪物用蠻力制造的歷史慘劇。

其實這傳聞玄幻了,整個就在歪曲事實,堂本本當天根本沒有贏,當然也沒輸。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比賽中途發生了點小意外,白天裏她徒手捏碎了一只杯子,手傷嚴重卻沒及時處理,導致拿刀的時候傷口發炎,刺疼地要命,沒控制好力度才不小心弄斷了刀,比賽算是無果而終。

當然那到底是不是意外,只有堂本本自己知道了。

後來幸村精市說傷口再不處理會更嚴重,兩人商量了一下,這才決定去醫務室稍作包紮。

堂本本當時是過度摩擦傷口後疼得撕心裂肺,半只手幾乎廢掉,還什麽容光煥發神采飛揚?不呲牙咧嘴面部抽搐就不錯了。

幸村精市對立海大很熟,沒繞多久便抄近道到了醫務室,保健老師早就下班飄走了,帶着淡淡藥水味的房間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天色越來越暗,金色的光芒透過玻璃窗灑落進來,潔白而神聖的白色被染上了夕陽的光輝,病房內的一切美好而安寧。

堂本本坐在床邊,幸村精市坐在一旁,拉過她的右手,熟練地處理傷口,消毒,上藥,取繃帶,包紮,動作很輕很柔。不一會堂本本血肉模糊的爪子便開始有了原型。

靜谧的氛圍當中,少年幹淨的臉溫柔如水,堂本本自诩功力深厚,也止不住對他失了心神。

“……幸村?”堂本本輕聲道。

“恩?”幸村擡眸,耐心地等待下文。

堂本本看着自己的傷口,蒼白的掌心裏翻出腥紅的血肉,細瘦的手指上布滿深深淺淺的傷痕,看起來有些猙獰,幾乎讓人不忍直視,只看表面,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想到這會是她自己用力過度造成的,因為沒有幾個人,會有這樣的力氣……

——阿本她啊,就是個怪物,力氣大的要死,跟她在一起太可怕了!

……

堂本本張了張嘴,或許,是受了這種氣氛的蠱惑,她此時,非常想要那個問題,那個她忘記了很久的,不願意想起的問題。

“你想說什麽?”見她欲言又止,幸村開口問道。

“……不,沒有。”

沒什麽。

“真的?”

“恩,真的。”

這樣就好了吧,堂本本想。

那個問題,沒有人能給出完美的答案。無論怎樣說,都是傷人。

幸村沒有追問,他微微一笑,低頭繼續為她處理傷口。

堂本本看見晚霞的餘晖打落在少年纖長的睫毛上,泛着一片金色的光,非常、非常溫暖,溫暖地擋住了那雙極美的眼睛。

十七年來,幸村精市是第一個對她露出這種表情的人。

像是對待極其珍貴的物品,小心到讓人想哭。

從小到大她給人的印象都是彪悍無敵的,小本就是一生猛的高危野獸,受傷了頂多就是安慰安慰随便抹把血的事,除了鏡夜那個醫學知識豐富的人偶爾好心幫下她,所有人都理所當然的認為堂本本是個堅不可摧的存在,卻都忘了,再怎麽強大,她也終究是個姑娘。

和世界上那些漂漂亮亮活着的小姑娘們一樣,也不過是具凡胎肉體罷了。

而堂本本也從沒有在意過,沒人能威脅到她,被粗心大意地對待是因為她實力好,這是承認自己的好事啊,強者不需要心疼和關懷,多麽天經地義,她真一點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可好奇怪啊,為什麽被幸村精市當做一個普通少女,如此小心翼翼的呵護着,會出現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感呢?

這感覺很新奇,有點暖暖的,癢癢的,撓在人心上,很舒服又很想流淚。

堂本本甩了甩腦袋,太沒出息了,眼淚是那些嬌弱小女孩的武器,她的武器就是她本身。

一定是這幸村長得太好,才讓她一時間産生了錯覺。

不再多想,堂本本把所有莫名其妙的感覺,一股腦怪在了幸村那張罪孽深重的臉上。

“幸村,你哪裏不舒服?”剛一進來就發現了,幸村精市在聞到藥水味的時候,眉宇間閃過一抹極重的排斥,甚至可以說是厭惡,這真是少見。

“沒有,只是不喜歡醫院的味道罷了。”幸村笑了笑,像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回憶,連笑容也有些黯淡下來。

堂本本也是見過些人事的,一看便知道幸村曾經肯定和醫院打過不少交道,并且那絕非什麽愉快的記憶,今天要不是因為自己受傷,他也不會想起來,當下便識趣地不再追問,随口亂扯了起來。

“不喜歡醫院麽?放心,有我在你沒機會進醫院,我保護你啊,恩,保護你。”少女拍了拍他飛肩膀,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右手被幸村抓着,左手撐着身後的床鋪,整個人看起來像只犯困的貓。

“保護我?”幸村精市忽然有點哭笑不得,那點被消毒水味道勾起來的陰郁心思倒是沒了,“恩,我知道你有這個實力,但小本是個女孩子嘛,這種話應該由男人來說。”

“不,加奈說過,女人除了在男朋友面前像個女人,其他時候都要像個爺們兒一樣去奮鬥。”

幸村愣了一下:“加奈是誰?”

“我媽。”少女爽快地回答,可随即又想到什麽,目光黯淡了下來。

幸村目光微閃,靜靜地看着她,半晌,輕笑道:“這些都是阿姨說的嗎?”

“沒錯,這些話她經常說,我聽得都能背下來了。”堂本本好像很苦惱地掏了掏耳朵,餘光一瞥,見幸村眼底的憂郁散去,心情也跟着輕松起來。

“呵,阿姨很幽默呢,肯定是位平易近人的母親……吧。”幸村忍不住猶豫起來,說這話的時候他其實也不确定,甚至有點違心,畢竟那得是什麽樣的母親,才能教育出這樣标新立異的女兒,語不驚人死不休,性格又那麽純粹。

“幽默,平易近人……”堂本本不禁抽了抽嘴角,滿臉黑線呢喃道,“一個三分鐘內空手放倒十五個持槍保镖的女人,誰敢讓她近……”

況且那話根本不是說着玩的,埴之冢加奈愛憎分明是遠近聞名,要真是對付一個人,絕對會精神打壓加肉體摧殘,氣死人不償命。

堂本本又稍微幻想了下幽默溫柔的加奈夫人,随即一個寒顫渾身一抖,雞皮疙瘩爬了一身……一定是她腦補的方式不對。

饒是有了心理準備,幸村精市也沒想到那位夫人這等威武神勇,看看堂本本那基本沒什麽波瀾的臉,在想到什麽後變得詭異和驚悚的表情,他突然覺得好笑,明顯那樣子取悅了他。

連他自己都沒發覺,心底某塊神聖不可侵犯的地方,逐漸開始塌陷下來,變得濕潤,有了生機。

不再是把握得當的冷淡疏離,那表面親切實則拒人千裏的虛無笑容,此刻,才真正生動起來。

“聽起來很有趣呢,有機會真想見見阿姨。”幸村精市剪掉繃帶,笑着道。

堂本本沒想到對方會這麽說,愣了愣,神情忽然有些恍惚,不由低下眉喃喃自語道:“我也想……”

我也想見你呀,媽媽。

作者有話要說: 溫情一下>//<

唉,好難過沒留言……你們不要這麽殘忍啊啊啊!

本來想日更也沒有動力了嘤嘤嘤TVT

下章預告——每篇日常校園同人文裏必備的梗,同班同桌!

只不過又要有人悲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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