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完美示弱 “如果我能有你這樣的姐姐
“因為你好看啊。”
好看到熾熱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都像鍍了層耀眼的金,世間美好皆與他相得益彰。
稀疏林蔭披散于他寬闊的肩,小道旁的他,不是避暑的人,而是停駐的畫。
顏不聞給予的誇贊來得如此輕巧,而這也是溫知禮從小到大聽過成百上千次的話。
但這次他的心卻是出奇的平靜,沒有嘲諷,亦沒有空蕩蕩的落寞。
溫知禮捏緊水瓶,側首看向顏不聞,投落的目光是那樣專注。
“在我眼裏。”
“不聞姐更好看。”
她飛揚的發絲間隙中有湛藍的微光閃爍,幽深的眼眸中有着獨屬于成年人的沉着穩重,亦有包容寬厚。
顏不聞以為溫知禮同顏不問一樣,喜歡說些讨巧的話來逗她開心,剛轉過頭去要假意嗔怪他兩句,不曾想,他竟那麽認真。
打好的腹稿就這樣生生咽了回去,顏不聞難得有些不好意思,匆匆挪開了視線。
融洽到詭異的氣氛就這樣一路持續到校醫務室,當校醫持續不斷地拿着各種不同的藥調配給溫知禮後,顏不聞臉上的淡然終于在那一刻碎裂了。
“你對你的胃做了什麽???”
“你一個十八歲的小孩怎麽胃病比我個老社畜還嚴重了??”
她震驚地看着坐在病床上一臉若無其事的溫知禮,甚至于他在聽到她難以置信的感嘆後,還慢悠悠地蕩了蕩腿,身下用鐵架子支起的陳年小破床被晃得嘎吱亂響。
這頭溫知禮還未回話,拿藥拿得輕車熟路的校醫倒是先瞪了顏不聞一眼。
“你還好意思數落人家,你也不看看你個姐姐怎麽當的!”
“我都說過幾次了,讓知禮告訴他家裏人帶他好好去調養調養身子,小小年紀一身的毛病,也不知道你們當家長的是怎麽回事!”
“成天病了痛了就往我這兒跑,問起來他就只會說你們忙你們忙,忙什麽!孩子的身體比工作還重要嗎!”
校醫罵得又兇又急,硬着頭皮被劈頭蓋臉一頓批評的顏不聞呆滞在一旁,啞口無言。
她無措地搓了搓手,居然被罵出了幾分心虛感。
饒是溫知禮也沒想到,往日裏為人和善的校醫竟是會替他出頭,那氣勢洶洶的模樣連顏不聞都毫無招架之力。
他瞥見顏不聞面上有些許窘色,抿了抿唇,就要開口解釋。
“對...對不起,平日裏是我太忙了,疏于關注知禮的身體健康。”
“多謝醫生的警示,我回去一定好好帶他去調養身子,多抽空陪他。”
顏不聞滿臉歉疚地說道,她就這樣不清不楚地被承擔起莫須有的罪名,甚至還有模有樣地作出今後的保證。
溫知禮指尖忽得有些癢意,他頗有幾分煩亂地撓了撓汗濕的掌心,而後垂下頭,不再替應了聲的顏不聞解釋。
“哼,希望你說到做到。”
“多好的孩子,可不能早早就垮了身子骨。”
也不能怪校醫将他們二人的關系誤會了去,平日裏來醫務室的都是溫知禮一人,不管是什麽毛病,他都孑然一身,眼裏的笑意雖是明晃晃的,校醫卻覺着他分外孤零零,太惹人疼了。
如今難得有這麽一個人陪着他來,年紀還大了不小于四五歲,因而校醫便先入為主,給顏不聞定了身份。
睜大眼睛盯着溫知禮乖乖服了藥,柔軟的唇瓣終于恢複了點血色,顏不聞可算松了口氣。
她看着溫知禮起身同校醫禮貌道別,放心地提腳就要走,誰知身後突然刺來一道凜冽目光,顏不聞深吸一口氣,頓住了。
頂着校醫兇狠的視線,顏不聞回到溫知禮身邊,小心陪着他,護着他,順着他一步步離開。
到了室外,顏不聞可算舒暢了。
“抱歉不聞姐,讓你為....”
溫知禮剛要道歉,手機鈴聲卻是忽然響起。
他拿起來看了眼,頓了一刻,最後摁了靜音。
“不接電話嗎?”
“是廣告電話。”
溫知禮面色如常,繼續着方才他沒有說完的話。
“對不起,剛才讓你為難了。”
“校醫平時不是這樣的,大概是我太不注意身體了,所以他才,才...”
他好似有些難堪,對于剛才讓她承擔挨罵卻懦弱地不敢站出來解釋而感到羞恥。
顏不聞倒是不在意這點小事,反而毫無芥蒂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讓他放輕松。
“沒關系,小事情。”
“但是,你家裏人是真的忙到都不知道你的身體情況嗎?”
校醫話裏話外都是指責數落,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哀嘆。
她不相信,這樣出類拔萃的優秀孩子,家裏人會這般不管不顧。
觸及這個敏感的問題,溫知禮像是忽然被人摁了暫停鍵一樣,沉默了。
顏不聞看着他眼裏搖曳的璀璨燈火,驟然熄滅,一片灰暗。
她心一沉,突然有些後悔提及這個話題。
“啊都這個點了,我們快去找不問....”
“不聞姐,其實我很羨慕不問。”
顏不聞勉強用了一個超爛的借口來轉移話題,結果溫知禮用不明不白的一句話猛地将她殺了個措手不及。
溫知禮那遮掩住半點微光的柔軟睫羽顫了顫,低沉着嗓音說出口的話晦澀不明。
“我很羨慕他,有你這樣關心着他的姐姐。”
“那天不問生日,我說,叫你姐姐是因為想起了熟悉的人,其實是騙你的。”
他的胃可能還在輕輕抽疼,說話的模樣是那樣小心謹慎,語調緩慢。
“我只是看到你和不問随意自在的相處着,笑鬧着。”
“還看到你雖然明面上在兇不問,實則眼底含着笑意,很溫柔地看着他。”
“那時候我就在忍不住偷偷地想。”
“如果我能擁有一個不聞姐這樣的姐姐,該有多幸福。”
“所以我沒忍住,借着大家都不會過分在意的時機,喊了你一聲姐姐。”
溫知禮像是在回憶着格外美好的過去,他分明在解釋着一場來自于他的欺騙,可唇角挂着的笑容卻是那樣不自知地羞澀着。
但最後大抵他自己心底也清楚,他話裏話外所期盼的,不過都是由渴求而幻化出的臆想,求不得真。
因而他忽然變得脆弱起來,卻又強自撐起一個無恙的笑。
“謝謝你剛才讓我在醫務室裏短暫地體會到了,擁有姐姐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我們快去找不問他們吧。”
溫知禮兀自開啓這個話題,又慌亂地止住不願再多說。
他沒有去細細揣摩顏不聞面上流露出的神情,而是先一步踏入了陽光之下。
顏不聞眸光深邃,一言不發。
她看着他狀似灑脫地沐浴在陽光之下,身後卻是斑駁累累的黑暗。
未曾多想,顏不聞追了上去。
“小孩兒心底的彎彎繞繞真多。”
她站在溫知禮身側,滿臉嫌棄地說道。
溫知禮心底一驚,不知自己是哪句話觸犯了她。
“想叫姐姐就叫,做什麽整得跟偷雞摸狗一樣。”
“你既然是不問的朋友,肯叫我一聲不聞姐,那我也就把你當弟弟看了。”
“下次別這麽扭扭捏捏的,像剛才那樣坦蕩直接點多好。”
顏不聞随後的話,直直讓溫知禮慢慢懸起的心落回原處。
他借着晃眼的光一瞬不瞬地凝視着她,眼底沉沉浮浮的雜亂情緒最終皆被清亮的歡愉所掩蓋。
“真的嗎?”
溫知禮問。
顏不聞瞪他。
溫知禮卻是蕩開了如沐春風的笑顏。
“那我以後可以偷偷叫你姐姐嗎?”
“你可以選擇正大光明地叫。”
“不問會不會介意啊...”
“他敢?”
溫知禮看着顏不聞邁着輕快的腳步向前走去,窈窕的背影是多少人眼中熠熠生輝的風景線。
而那張揚明媚的豔麗面龐,也真真正正的,和夢中那道糾纏不清的黑影重合了。
他原先以為,只要尋到了她,趁機靠近不聲不響地将多年前欠下的債還了,大抵那執念自然也就随風消了。
可越靠近,他才越驚心地發現,一道身影便能夠讓他念念不忘數年的人,如若真正觸碰到了,又如何能夠心無波瀾。
但。
溫知禮垂眸,斂去先前那小心翼翼的脆弱,滿目皆是清醒到極點的漠然。
有一說一。
她真好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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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操場和不問他們彙合後,顏不聞看到了熱得滿臉通紅的原放,這才後知後覺地掏出了不知何時誤觸了靜音的手機。
一開鎖,滿屏的消息和未接來電,顏不聞心一顫,看向了發現她後亮着眼睛往這裏歡快奔來的原放,難免生了些愧疚之意。
“抱歉,發生了一些意外,沒有及時收到你的消息。”
顏不聞從包裏掏出幾張濕巾,遞給原放擦擦汗。
“沒關系,不聞姐你能來我就很開心啦!”
他身後像是長出了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正放肆地愉悅狂搖着。
顏不聞有些扛不住這讓人心軟的熱情,她看着原放染着紅暈卻仍舊俊秀爽朗的面容,目光漸漸放柔了些。
時間流逝飛快,早上的項目即将達到尾聲,最後的兩場比賽是男子八百米和女子八百米。
輪到原放上場了,他夾在陪同的幾人之中,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側頭問了溫知禮一個問題。
“知禮,你剛才為什麽沒接我電話?”
溫知禮腦袋微微一歪,淡淡瞥了眼守在陰涼處觀賽的顏不聞。
“啊抱歉,我那個時候在...在衛生間。”
他有點難以啓齒,卻又不得不解釋的樣子,原放見之點點頭,便也揭過這事了。
十一點已接近正午時分,太陽最是毒辣,然而活力四射的原放站在起跑處,卻是興奮到不行。
他滿腦子都是最後沖向終點時要做的事情,只是想想顏不聞見到他時會做出的反應,便隐隐有些躁動。
那自然卻又充滿誘惑的行為。
還是溫知禮教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