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野性設計 “因為打架被叫家長了
相隔甚遠的顏不聞無法得知溫知禮他們那頭發生的事情，閑逛了一天将心态放平的她，回到租房後便沉靜下來整理起明天設計講解時所要提及到的措辭。
畢竟也沒有多少時間能夠讓她有足夠的餘地去展開全新的思路。
多多少少再不濟，至少也要完完整整地交上一份對得起自己的答卷。
翌日清晨。
顏不聞拿上U盤，開車前往公司。
她所任職的公司叫本初設計，是Z市一家不大不小，撐死了在建築設計業裏中上游徘徊的公司。
不過即便公司規模不算大，歷年來進進出出的人卻也是源源不斷，得虧了老總是個好老板，資源這一塊從不壓着緊着，總是大方地給年輕設計師送上大把機會，最後笑眯眯地讓自己成為業界少有的優秀人才成就踏板。
說是這般說，心眼少拐了個彎的人卻覺得本初的老總愚蠢，花光了心思竟是留不住半個逐漸名氣大起的設計師。
然而他們嘲笑得越厲害，老總手中握着的資源就越優渥，沉浮數十載的他明白其間的取舍得當，最後自是收獲了猶如枝葉開散般無止休的人脈發展。
“不聞吶，準備得怎麽樣啦。”
十點準時彙報她的設計想法以及概念來源，老總此時正翹着二郎腿優哉游哉地坐在會議室的主位上。
顏不聞和設計部的其餘幾人一同入內後，就聽到老總開口的第一句話，提及的人便是顏不聞。
顏不聞化着精致的淡妝，上挑的淩厲眼線将那張明豔的面容襯得愈加不好招惹，她聞言并沒有什麽特殊反應，只是同老總點了點頭。
她不但知曉，心底還清醒得跟明鏡似的，老總偏向她，不過是在期待着自己的投入所能贏來幾分回饋罷了。
如若虧損，那必是要開始掂量起她這支未知前途的股。
今日彙報設計的不止顏不聞一個，還有另一個經驗比她豐富幾年的設計師。
他們争的是同一個項目。
顏不聞還沒落座，就隐約感覺到了對面投來的敵對視線。
她一向懶得理會，畢竟有時候真的摸不清一個男人的心眼能夠小到哪種程度，不就是她去年意外地從他手裏搶了一個小項目過來，從此這個三十歲的老前輩便處處看她不順眼。
顧生毫不收斂地拿輕視的目光去斜瞥顏不聞，在他看來，顏不聞那日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眼中欲望深沉卻硬要故作清高的模樣簡直醜陋不堪，令人不恥。
他平生最讨厭這種靠着皮囊不擇手段謀求利益的女人，虧得他在她初來乍到時還另眼相待了幾分，如今恨只恨當時被迷了眼。
早上會議召開的重心都落在他們二人身上，顧生拿喬不肯先上去彙報，因而顏不聞率先站到了偌大的白色幕布之前。
她站在正中央操控，投影儀照射來的光落了一半在她身上，人與身後的畫面差些就要融合在了一起。
“各位早上好，在深入進行設計探讨前，我們先來了解一下這個項目的實際情況。”
養老院這個項目是老總越了多條關系線才談下的，建養老院的這塊地皮曾聽聞本是要用來開發娛樂場所的，但不知道為何後面忽得就沒了消息，而再過一段時間，就變成要搭建養老院了。
這塊地皮占地面積接近一千五百平方米，周圍的環境路況條件也能說是該市區中等偏上的，若是不吝啬投入，後期再各方面營銷宣傳一波，養老院這塊有望成為近年來新的産業鏈的項目，倒也能勉強盈利。
但甲方不知為何思想總是清奇于常人，在好地段好條件的情況下，他的預算居然只有三百萬。
即便老總透露過，如若設計的足夠出色，讓甲方滿意，追加預算也是沒有問題的。
但顏不聞還是勉強留了個心眼在，畢竟她總感覺這個項目多多少少有點蹊跷在內。
将大致的情況簡單描述過後，顏不聞便開始着手介紹起自己完成這份設計最初的思路以及各元素色彩運用的靈感概念，她拿起大致搭建的建築模型，不慌不忙氣定神閑地向衆人展示着她的想象世界，口齒伶俐，條理清晰，方方面面的組合搭建皆是妙得出其不意。
幹設計這行最深遠的目标就是形成自己獨特的設計風格，成就卓越的設計師在日積月累中豐富自己的經驗後，或是跨過一個巨大的轉折，亦或完成一項具有突破性意義的設計，才堪堪開創出獨屬于自己的标杆。
但除此之外，其實大多數的設計師，在漫長的一生中永遠都不過只是在完成項目，而不是在做自己的設計。
顏不聞當初能夠被老總一眼相中的原因很簡單，那就是她出彩得足夠亮眼，在那麽多年輕人當中，唯她的設計，獨樹一幟，有着自我風格模模糊糊的雛形。
她抛卻了傳統設計的條條框框，完成的作品中蘊藏着一絲欲要掙脫枷鎖的野性，因而即便她尚青澀，卻不難窺見其未來的斑斓壯景。
但今天，力求完美的顏不聞卻失誤了。
她的彙報結束後，新來的設計師以及旁聽的設計師助理，皆是滿臉驚豔幾多贊嘆。
高端現代風雜糅着一些中式元素，大開大合的線條鋒利卻也不失其細膩，在确保養老院設施标準的同時兼顧創造美學的設計，簡直是完美地融入了城市大環境中去。
然而資歷深一些的設計師，卻是雙眉微蹙，沒有說話。
顧生更直接點，他上下掃了眼面無波瀾的顏不聞，冷笑一聲。
“好，很完整的設計，不聞你先回座，顧生到你了。”
顏不聞準備回座時，和上前來的顧生擦身而過，她的肩膀明顯受到了一股力的撞擊，使得顏不聞站頓了一刻。
她漠然地瞥了眼顧生，眼底寫滿了對他這個人幼稚行為的不屑。
插曲是一瞬間的事，沒多少人注意這些，大家更加看重的是顧生即将展現給他們的設計。
他略去實地的介紹，直接開門見山地殺進主題，穩下心态開始講解。
顧生家世背景不錯，具體有多深厚顏不聞沒有興趣了解，但從他設計時經常使用的材料來看，就知道這家夥對錢的概念很淺薄。
他常用的設計風格是輕奢風，在不失美感以及實用性的情況下，用昂貴的材料來點綴建築，因為有天價養老院的真實案例存在，因而顧生在構思的時候并沒有刻意去收斂他的習慣，依舊是一片氣派，高級貴氣。
他今天的作品可以說是超常發揮也不為過，常用的造型比過去的一些設計運用融合得更加淋漓盡致些。
老總坐在主位上神情認真地看着，眼底卻漸漸變得漫不經心。
“很好，顧生你也回座位吧。”
老總今天難得沒有給出具體的評析，他拖着下巴沉默了良久，最後卻是沒有當場指明誰的設計更适合這次的項目，只是草草地說一句過兩天通知，接着便散了會。
回自己的工作區域時，交情還不錯的設計師拍了拍顏不聞的肩。
她也曾和顏不聞探讨過這次的設計，只是沒想到出來的結果會是這樣。
“不聞，你這次怎麽回事，缺點也太明顯了些，這不像你。”
顏不聞聳了聳肩。
“操之過急，想改來不及了。”
設計師聽她這麽說，也不好再細問，而是又安慰了兩句才離開。
沒過多久，顏不聞就被叫去老總辦公室了。
“不聞吶。”
老總翹着二郎腿坐在豪華的皮衣上，慢悠悠地來回轉着。
顏不聞垂着眸，應了聲。
“你還是太年輕了哎。”
此話入耳，顏不聞便知，自己毫無勝算了，屆時遞到甲方眼下的，只能是顧生的設計無疑了。
沒有辦法，年歲漸長之後，顧慮的東西也會逐漸增多，她聽着一路的贊揚而來，身上承載着太多人的期許，過去肆無忌憚的野蠻設計慢慢地就被自我質疑壓制住，生怕哪一次設計落地後，得到的不是驚嘆，而是噓聲。
顏不聞知道自己遲早有這麽一天，畢竟很多東西都需要漫長的時間去沉澱，不過所幸她心态還不錯，失敗一次之後就可以迅速冷靜下來，力求精準地補缺補漏。
早上她輸得明白，畢竟顧生雖然整得過分華麗了些，但他十分清晰地偏重着老年養生以及居住舒适的根本，而顏不聞的設計簡單粗暴來形容那就是，老人家不像是來享受晚年生活的，像是來參觀藝術館簽到打卡的。
太沒煙火氣和生活感了。
“我會繼續努力，争取做出更好的設計，不讓你失望。”
顏不聞的目光很平靜，給出的承諾堅定不移。
老總嘆了口氣，幽幽看她。
“要不我再給你半個月時間？”
顏不聞一愣，而後詫異挑眉。
“那小子做的好是好，但是他老超出預算一大截，過去就算了，這次談攏根本沒希望。”
老總眼帶惆悵，他想起了三百萬的預算，顧生卻給他大門口設計着造價一根十萬的柱子，這不是成心找事嘛這。
“老總你口才一頂一的好，我相信你們可以談成的。”
“超過約定的時間會壞了口碑，還是用顧生的設計試試吧。”
“大不了後期用材替換一下。”
這次是顧生的勝利，顏不聞即便跟他再不對付，卻也不會在背後當個小人，該是他的，那就是他的。
老總最後也沒再勸她，而是放顏不聞走了。
沒過多久，上面下來通知，顧生的設計暫時過了。
有人驚訝，有人早知如此，面對各色态度，顏不聞波瀾不驚，神情自若。
但事情處理完之後回到租房，她還是難免有些郁悶。
再加上恰逢這時，顏母還罕見地于這個點打來電話。
“不聞吶...”
“怎麽了媽？”
“不問他，因為打架被叫家長了...”
顏不聞頓時腦子漲成兩個大，她從床上爬起來，詳細去問發生了什麽事。
顏母卻是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小子不肯說？”
“我明天回去一趟，你別跟那個人講。”
剛好W市那邊有個項目需要她過去根據現場情況跟施工隊溝通一下，回家一趟正好。
然而第二天，顏不聞開了兩個小時半的車回家，代替顏母再去一趟學校，卻看到格外....嗯...的畫面。
早上最後一節課，走廊靜悄悄的，偶爾就只有三兩個送作業送文件的學生路過。
顏不聞輕車熟路地走到顏不問他們班主任的辦公室門外，見門半開着，便探頭望了一眼。
沒想到顏不問居然在單獨和班主任談着話。
他眼尾微紅，下眼睫還染着幾分亮晶晶的水汽，一雙澄澈的眸子委屈無辜極了。
那可憐兮兮，耷拉着腦袋格外低落的模樣，顏不問不知為何，想到了某個漂亮的人。
也沒見他哭過，卻覺得，這神情和醫務室門口那次怪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