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吃碗馄饨 你可以多喜歡我一點嗎?
小插曲過去後, 顏不聞很快就提起十分的精神,完全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顧生這次的設計方案被駁回後,那副對着顏不聞鼻孔朝天的模樣終于收斂了點, 他原本自以為勝過了顏不聞的設計,那這次的方案八成能夠被甲方接納。
然而現實卻在狠狠給了他一巴掌後,又踹了他一腳。
他不得不開始去正視自己的問題。
并且去用客觀的眼神來看待顏不聞這個人。
“你再詳細和我說一遍, 甲方在駁回你這個設計方案的時候, 有沒有提到什麽?”
顏不問耐着性子, 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詢問這個問題。
可最終得到的回答也始終只有一個。
“超預算了,他覺得奢侈, 當時跟他談的時候, 不管我怎麽勸他, 甚至說可以舍棄掉一部分東西,他都不肯。”
“這個不肯也不是因為不喜歡設計,就是貴, 貴,貴!媽的,這麽好的地皮都拿出來了,他會缺那麽點錢來建東西?”
顧生聳了聳肩,他翹着二郎腿半靠着辦公椅, 煩躁地扯了扯領帶。
想他顧小公子這輩子順風順水,過人的建築設計天賦使得他放棄紙醉金迷的生活, 毅然決然投身于熬禿頭的行業中來,由此可見他是多麽的熱愛建築設計。
因而這種磨滅他設計熱情,并且不給理由就否認他作品的甲方,真的氣死個人。
顏不聞一邊緊盯着電腦改圖紙,一邊聽着顧生的話, 眉心微微蹙起。
“就這樣?”
“要不然嘞。”
顧生嘁了一聲,突然起身接了個電話,剛到公司不久,又要出去了。
但是他臨走前卻是雙手撐在桌案上絞盡腦汁地想着什麽,過了好一會兒才猛然頓悟。
“哦對,雖然我不知道這話什麽意思,但我記得甲方還說過一句模棱兩可的話。”
“他說,他想要貴,但又不想要貴。”
“他是把老子當成心理學家了嗎,貴貴貴貴個烏龜王八蛋。”
搞設計的人,入這行之前就算修養再好,氣度再不凡,遇着瓶頸或者腦回路清奇的甲方,難免也會有暴躁發狂的時候。
時不時發飙怒罵甚至想站起來砸電腦的設計師,在公司裏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顏不聞托着下巴,滿腦子被顧生的烏龜王八蛋給侵占了。
想要,又不想要。
符合高端的要求,又同低下的預算相悖。
難道是妄想用最微小的成本來打造高質量的表象?
顏不聞狠狠咬了一口下嘴唇,讓混成一團亂麻的思緒短暫得清明一瞬,她匆匆開口喊住了剛要出門的顧生。
“顧生,我有點想法了。”
“這次要不要跟我合作。”
她的邀請來得過于突然,以往腹中滿滿裝着的,盡是只有對顏不聞肆意嘲諷的話,這回她主動開了口,顧生卻是應不上來了。
他臂彎處勾着灰色西裝外套,挽起的襯衫袖口處露出結實的小臂線條。
顧生砸了咂嘴,瞥她一眼。
“哼,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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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宵夜的時候,顧生準時出現在了顏不聞給的定位中。
他随性地拿手搓了一把忙碌了一天有些粗糙油膩的臉,大大咧咧地落座于顏不聞對面。
“我告訴你啊,我可還沒說要跟你一起搞設計。”
“只是有人請吃夜宵,不吃白不吃。”
吃夜宵的店鋪是公司附近某條小吃街上一家開了很多年的馄饨店,口碑向來不錯。
這裏馄饨的肉餡都是老板大清早一刀一刀自己剁出來的,又香又滑,入口即化。
一般白日裏生意火爆些,不大不小的小鋪子有時擠不進人,還得排起隊來,不過好在夜間來客稀少,顏不聞便常常這個點來吃一碗。
但是有一說一,還是清晨的馄饨餡料更新鮮好吃。
顏不聞懶得跟顧生計較,直接叫了兩大碗馄饨。
“我先跟你說一下我的想法,你如果有別的意見,等我說完再提。”
在馄饨上來期間,顏不聞将整理好的思緒一點點梳理出來,同顧生交談着。
她将還無法确認的猜測隐瞞掉,只是和他簡潔明了地提出一個可能性,也就是甲方真正想要的設計。
“我們先框死固定不變的基礎要求,一是百來人入住,二是溫暖,三是三百萬,最後才是設計。”
“總結起來就是,在符合養老院環境需求的同時外觀要有上檔次的設計感,并且還得低成本。”
“再簡潔一點來說,就是,抽象意義的白嫖。”
原先完全無法往這一點上面去想,是因為一些固定的思維将他們局限在了死胡同裏,地皮的價值導致他們先入為主地認定後期投入絕對不會少,以至于莽撞了些,沒理解透甲方的意願的。
顧生聽着顏不問講話,慢慢從一開始的漫不經心,到後邊坐正了身子,一邊聽一邊颔首說是。
中途馄饨上來了,熱騰騰的一大碗,清湯上還撒着些綠油油的蔥花,食欲滿滿。
“反正我的意思是,先看看有沒有什麽合适的材料能用。”
“過幾天我回W市那邊的老城區逛一圈,找找靈感。”
“如果腦海內有初步模拟的建築雛形,你可以早點和我說。”
搭配着濃郁的湯底,一碗馄饨很快就被吃淨。
顏不聞舒暢地打了個飽嗝,惹得對面的顧生眯着眼睛嫌棄地看她。
“你能不能注意點形象,下次跟你一起出去,你不嫌丢人,我嫌。”
他撇了撇嘴,三兩下将湯底清幹,一個沒忍住,也打了個嗝。
顏不聞頓時便笑出聲來,顧生白了她一眼,起身掏錢夾準備付錢。
“诶,說好了我請,你滾一邊去。”
顏不聞眼疾手快地掃了牆上的付款碼,不給顧生留半點反應的時間。
他啧了聲,将錢夾收回。
顏不聞将座椅推回原位去,直起身時定定看着他,說了聲。
“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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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飽之後還得折回公司接着幹活,熬夜加班基本是他們的工作常态。
顏不聞一邊畫圖,一邊時不時打着嗝,大抵是今天餓狠了,一次性吃多了胃有些受不住。
一喉嚨都是馄饨味兒的顏不聞無奈地暫停下工作,起身四處晃了晃。
她翻着微信百無聊賴地回着一些可有可無的消息,劃着劃着視線忽然落到了原放的微信頭像上。
許是方才吃了馄饨的緣故,顏不聞忽然就想起來,原放要請她吃馄饨的事兒,他那時的神情還格外堅持。
現在時間逼近午夜十二點,也不知道原放睡沒睡。
下周要去的老城區恰好和南夕路挨得挺近,她或許可以順道去嘗嘗原放獨一無二的手藝。
【不聞:下周末有空嗎,突然想吃馄饨。】
她以為原放不會回複的,誰知道這小子頭頂跟安了個雷達一般,幾乎是秒回。
【原放:有!我有空!!!】
她不會想象得到,原放蜷着身子躺在狹窄的硬板床上,原本已經快睡着了。
結果手機屏幕一亮,他迷迷糊糊看一眼消息,立刻就清醒了。
閑聊幾句之後,顏不聞打了個哈欠,眼角含着點要落不落的淚花,老實回到工作崗位上繼續拼命去了。
時間直至回W市那天。
顏不聞最近歸家的頻率挺高,顏母也樂于見成,時不時變着花樣給她補身子。
顏不問那小子耐不住寂寞又偷溜出家門去放風,通常得瘋玩到晚上十點過後,才會蹑手蹑腳地偷偷回來。
顏不聞一通電話過去削了他好一頓皮,已經是高三生了,轉眼上半學期即将就要結束了,還這麽散漫可不行。
将人差點罵哭後,顏不聞在駕車途中等紅燈時,順手翻了翻朋友圈。
在她這個年齡段的人,大部分的朋友圈不是關于家庭,就是關于事業。
她刷得無趣,就在将微信劃走的下一秒,顏不聞突然看到了溫知禮的照片。
【謝謝朋友把我拍得這麽好看。】
他的配文很簡單,沒有半字矯情,只是溫和地誇贊着拍照的人。
圖片中他坐在一只藤椅上,懷中抱着毛色雪白光亮的布偶貓。
落地窗外的碎金陽光披灑在他的肩頭,漂亮的暖光襯得他看起來別樣溫柔清隽,那雙摘了眼鏡大方露出的淺色眼瞳,正微垂長睫,将所有目光都不吝啬地給予懷中貓。
懷裏即世界,眼眸盛清輝,手捧心間愛,萬物皆沉淪。
顏不聞相當實誠地把照片保存下來,俗人都愛美色,誰人又不愛美色。
她順手點了個贊,還評論了句,真好看。
一分鐘未過,溫知禮的電話來了。
将車啓動,顏不聞戴上藍牙耳機後接通了電話。
“喂?怎麽了?”
怎麽這麽巧,她才敢看完他的朋友圈,下一刻他的電話就毫無預兆地來了。
“沒事,我就是看到你點贊我朋友圈的消息了。”
“姐姐現在是不忙了嗎?”
顏不聞專注于眼前,随口問道:
“為什麽這麽說?”
那頭清淺的呼吸好似頓了一下,而後似是斟酌了片刻,才慢慢開口。
“我...我平時偶爾會看到你給阿放和不問的朋友圈點贊。”
“他們朋友圈常發,但你不常點贊,我恰好看見的那幾次,都是你比較不忙的時候。”
“最近都沒有你的消息,所以我以為,你很忙。”
他觀察得這麽細致入微是顏不聞沒有想到的。
但也确實如溫知禮所說,她只有在時間沒有那麽緊迫的時候,才會去看看朋友圈的動态放松一下。
“嗯,之前确實忙,不過現在手頭上沒有忙工作。”
“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顏不聞想起自己這周好似從不曾和溫知禮聯系過,也不知道他現在身體情況有沒有好轉一些。
雖稀裏糊塗地承諾過多給予他幾分關心,但溫知禮不若顏不問那般鬧騰,沒事時話也少,即便有事,也是懂事得盡量不給別人帶來麻煩,一時間裏,顏不聞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将關心給他。
“也沒什麽事。”
“就是想跟你說說話。”
溫知禮将布偶貓輕放于地上,起身把支着照相機的鐵架收起。
他一邊和顏不聞聊着,一邊翻看着照相機裏自動定格的那些照片。
“怕你很忙,所以從來不敢輕易找你。”
“好不容易等到你有空一點點,我就忍不住給你打電話了。”
“對不起姐姐,我有點任性了。”
他的語氣輕緩,聲線清越磁性,可這一句簡單的自我埋汰,聽着卻像極了撒嬌。
顏不聞握着方向盤的手一緊,強忍住将藍牙耳機摘下來的沖動,深吸了口氣之後才說話。
“沒關系,你想打電話給我随時都可以。”
“真的嗎?”
“真的。”
溫知禮翻看照片的動作停下,他将照相機随手丢在沙發上後,複将貓兒抱起。
“那你工作很忙的時候,我找你會不會打擾到你?”
“我經常看到你罵不問煩人,我怕你也罵我。”
“雖然能夠被你罵,我也挺開心的。”
這話讓顏不聞不知道該怎麽接,她抿了抿唇,半晌後才開口。
“我...不會罵你,你別這麽小心翼翼的,對着我你大可以随意些。”
“知道了姐姐,我下次...嘶——”
那頭溫知禮話還沒說完,中途卻是傳來一聲痛呼。
顏不聞心一跳差點踩錯油門,連忙問他怎麽了。
“...沒事,就是小貓突然咬了我一口。”
“家養的布偶貓性子難道不怎麽溫順嗎,你平時和它玩的時候多注意些,傷口有破皮或者流血嗎,有就快去打個針以防萬一。”
“姐姐我沒事,小貓平時很乖的,剛才可能是我不小心弄疼它了。”
溫知禮将一臉迷茫的小布偶放走,慵懶地半靠在藤椅上低啞着嗓音說道。
“也有可能是它不太喜歡我,平時都很少讓我靠近。”
“姐姐,你知道該怎麽讓它喜歡上我嗎?”
養貓這事兒顏不聞也沒經驗,她個大忙人平時多數也只是隔着屏幕雲吸貓。
勉強翻了翻過去接觸到的一些淺薄知識,顏不聞猶猶豫豫地瞎指導着。
“你多陪陪它吧,或者是多買些它喜歡吃的哄一哄?”
她說完後,久久未得到溫知禮的回應,也不知是哪裏說錯了。
忽然,耳旁傳來一聲低低的輕笑,酥麻麻的直接聽軟了顏不聞的耳根。
“這樣啊...那姐姐,我多陪陪你,你可以多喜歡我一點嗎?”
話音剛落,顏不聞這回是差點踩到剎車,還好前方是紅燈,她可以短暫地得到一點停歇的時間。
“溫知禮,你...”
“只要你多喜歡我一點,這樣我就不用總是主動找姐姐,姐姐也可以主動找找我。”
溫知禮來了這麽一出,使得顏不聞斥責的話就這樣停頓在口中,說也不是,不說也不說。
“好不好,姐姐?”
又是這一句。
顏不聞嘆了口氣。
“你聽話,別胡鬧。”
“玩笑不能夠對着別人亂開知道嗎?”
她盡量以平和的口吻去同溫知禮說,誰知他聽後竟是沉默不語。
對話初次落入寂靜的地步,顏不聞打了個轉向燈,再過幾個路口就要到南夕路了。
車道旁忽然有一輛轟鳴的跑車飛速駛過,嚣張恣意,完全不把其他人放在眼底。
強烈的引擎聲短暫地将顏不聞的聽覺能力減弱,偏生這時溫知禮還說了句話。
字句并不明晰,但她聽出了他嗓音中的低落和失望。
心倏地又軟了。
“我快到南夕路了。”
“下午要不要和我一起吃碗馄饨?”
她抿了抿唇,試探性地發出邀請。
但顏不聞很篤定,他會來。
随及顏不聞再一次确定,小男生的心思真的是深不可測,轉換多變如來回交接的晴日暴雨。
她就聽着溫知禮在那頭笑開。
“要。”
“我馬上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