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米多多早晨六點半起床，去操場上打半小時的拳，七點回宿舍洗簌，然後吃早餐上學，這是多年來父親和大哥讓她養成的良好習慣，不曾更改。

刷完牙洗完臉，正好七點十五分，她換了一套清爽的七分褲和雪紡衣，準備去食堂吃早點。

艾莉和姚月歆還在床上呼呼大睡，壓根沒有要起床的跡象。

至于另外一位室友肖蓉——她的床鋪空了一夜，現在也沒有回來，昨晚八成又上了一個通宵自習。

太拼了。

米多多自問在大學裏學習還算刻苦努力，盡管成績并不拔尖，但至少沒有任何松懈，可是跟肖蓉一比，她完全成了懶惰的學渣。

拿上校園卡，去三食堂買了一碗小米粥，一疊豆腐乳，一個大肉包子和一個小花卷，找到座位，正準備坐下開吃，正對面來了一個女生，身材嬌小，長相秀氣，穿樸實的T恤和牛仔褲，紮着馬尾辮，正是室友肖蓉。

“一起吃吧！”肖蓉對她笑了笑。

“好啊！”

兩個女生坐下，開始安靜地吃早餐。

肖蓉的膚色不健康，面黃肌瘦的樣子，熬夜自習讓她的精神狀态非常糟糕，眼睛下面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米多多吃完小花卷，瞧見肖蓉餐盤裏只有一碗寡淡的白粥，将大肉包子掰了一半，遞給肖蓉，“我吃了花卷，包子吃不完了，幫我吃一半呗！”

肖蓉掀起眼皮，略帶訝異，“你食量不是一直挺好的嗎，怎麽連個包子和花卷都吃不完？”

“昨天去招聘會找工作太失敗，南陵銀行看不上我，心情不好，沒食欲。”米多多唉聲嘆氣。

“真的？”肖蓉悄悄舔了舔嘴唇。

“真的。”米多多一臉真誠地撒謊。

“那下回就別買這麽多，浪費糧食了。”肖蓉嘴上這麽說，手上還是接過了米多多遞來的半個肉包子，送到嘴裏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米多多虛心接受教誨，“你說的對，吃不完不應該買這麽多。要是我長得也像艾莉一樣漂亮，我就不會被篩掉，也就不會郁悶了。你知道的，銀行招人都很看重外部形象。”

“你覺得自己長得不如艾莉和姚月歆好看？”

“難道不是嗎？她倆是系裏公認的系花。”

“我不覺得她倆比你好看。”肖蓉眼底帶了幾分深意，“你只是雀斑多，很多人看你第一眼都被雀斑給迷惑住，忽略了你原本的五官，其實你的臉型和五官比她倆都要精致立體。你要是沒有雀斑，別說是系花，就是校花和明星你也能當，你沒發現自己有點像《吸血鬼日記》的女主角嗎？”

米多多震驚不已，“太、太誇張了吧？”

“你不相信就算了。”肖蓉低頭喝粥，“425宿舍要說最平凡的人，應該是我。我長得都不如你們好看，家在鄉下，還很窮，要靠獎學金和助學金才能勉強維持學業，甚至……還要往家寄一部分錢。”

“肖蓉，我家也在鄉下。”

“你家雖然在鄉下，但我可以看得出來，你爸媽至少是有錢的農民，你什麽都不缺，不像我，兩個妹妹一個弟弟……老天爺還能給我上大學的機會，我真的已經謝天謝地。”肖蓉的語氣很淡，卻不難聽出其中的落寞和傷感。“艾莉和姚月歆她們總說我是拼命三郎，我沒有她們的先天條件，不拼哪有出路？”

米多多眼裏多了幾分悲憫之色，有點同情肖蓉。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人各有命，投胎沒投好，下半輩子的生活總得由自己決定。”肖蓉吃完那半個肉包子，直勾勾盯着她，“你呢？有什麽理想和目标？”

“理想？目标？”米多多對這兩個詞感到茫然，就像絕大多數應屆畢業生那樣，不知道未來的方向在哪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幹什麽，只是随波逐流，和其他畢業生一起湧向社會，找一份工作先養活自己。

人生怎麽規劃，未來怎麽發展，她統統沒有概念。“既然學的專業是會計，我想就找一份與會計相關的工作吧！”

“僅僅因為學的是會計，就這麽規劃嗎？你喜歡會計嗎？”

米多多偏偏腦袋，“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不喜歡。高考的時候，專業是我爸幫我選的，他說女孩子家，搞搞財務，搞搞行政就好，不要像他和我哥一樣，整天就會舞刀弄棒打打殺殺。”

“你不清楚自己到底喜歡什麽嗎？”

“我喜歡練武呀！”她展顏一笑，神采飛揚，“可是我爸說女孩子打拳太兇嫁不出去。我還喜歡跳舞，可我爸又說，現在沒幾個人愛看跳舞，跳舞沒出路。”

“我想我還是好好搞會計吧！萬一将來我真的考上注冊會計師，我爸和我哥一定會驕傲得胡子都翹上天。哈哈，他們都不知道什麽是注冊會計師，只會說這個稱呼一聽就很厲害。”

肖蓉被她甜美的笑容感染，眼中也多了幾分暖暖的笑意，“真羨慕你，有這麽疼愛你的爸爸和哥哥。”

米多多咕嚕咕嚕把小米粥喝完，“肖蓉，你有什麽打算？找工作還是考研？”

“我前陣子白天找工作，晚上複習考研。”

“那你身體肯定吃不消，怪不得我感覺你瘦了這麽多。”

“嗯，沒事，我現在定下來了，去四大。”

“四大？”米多多激動起來，“你居然去了四大，你太厲害了！”

“還好吧！”肖蓉淡然地捋捋鬓邊的碎發。

四大光是名號就足以讓人仰止欽嘆，全世界最著名的四家會計師事務所，普華永道，德勤，畢馬威，安永。應屆畢業生想要進入其中工作，那需要殺出一條血道，比高考的獨木橋還要狹窄。

據說四大招聘員工最注重四個方面的能力，學習能力、英語讀寫聽說能力、數字邏輯思維能力、抗壓能力。

怎樣證明自己有這些能力？

第一，考上名校；第二，考過CPA。

就是這麽簡單粗暴，但……聽起來簡單做起來難。

米多多受了肖蓉的刺激，一連幾天都在圖書館看書複習，為報考CPA做準備。秉持着吃柿子要撿最硬的下手這個理念，她準備先考六門學科中最難的會計。

如果她連最難的會計都考過了，其他相對簡單的科目，還有什麽可怕的呢？

況且，她現在看書也不僅僅只是為了考CPA做準備，下周立華事務所的筆試和面試，一定會考到會計方面的專業問題，好好複習絕對沒壞處。

時間一晃來到周一，米多多起了個大早，把一切準備妥當，拿上相關證件和碳素筆來到了立華會計師事務所南陵分所的辦公地點——江東路101號金融大廈19樓。

寫字樓裝潢華麗，金碧輝煌，米多多走進來的時候，看着那些身穿制服的白領金領們來回穿梭忙碌着，每一個都很幹練的樣子，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向往之情。

她忍不住開始憧憬，假如有一天她成功了，她可以在財會這片領域揮斥方遒，在金融這方天地指點江山，站在雲端俯瞰腳下萬物，該是一件多麽振奮人心的事啊！

光是想一想那種成功的感覺，她就覺得自己好像被打了一萬噸雞血，渾身上下充滿了激情與活力。

米多多終于明白那天肖蓉問她理想和目标的原因了，肖蓉去四大面試的時候，一定也有過她現在這種激動的感覺。想要在這裏開啓全新的人生，想要在這裏奮發前進，想要成為一名優秀的注冊會計師，獲得他人的贊許與認可，實現自我的人生價值。

這就是她此刻感悟到的理想和目标。

米多多坐在筆試考場裏的時候，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把心情平複下來，告誡自己靜下心來完成考試，這是她邁向成功的第一步。

環顧一周，考場裏坐了将近一百個初試者。他們和她一樣，都是應屆畢業生，都在虎視眈眈地打量和觀察着每一個競争對手，各自在心裏較着勁兒，一定要打敗對方，進入立華！

考試開始，試卷發下來，米多多迅速埋頭審題。

第一部分：行測。

她皺起眉頭，抿了抿唇，數字關系和邏輯推理是她的弱項，不過還好只有五題，她答出來三題，另外兩題靠蒙，資料分析、常識判斷和語言表達對她而言都沒有什麽難度。

第二部分：寫作文，題目是《我的大學生涯》。

她有點不解，不明白為什麽要這麽考，但她還是好好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大學生活，以“我和大學相互依賴”為主題，用優美順暢的語言把文章表述出來。

第三部分：會計專業知識考試，包括會計記賬、審計、稅務、經濟法等各個方面的考試，甚至還有英文的會計專業考題。

這大概就是簡略版的CPA考試，得虧她這些日子都在安心看書，專業類考題答了個七七八八，大概靠譜，但是最後一道大題，她被難住了。

這題分值很高，足足有三十分，一共三個小問題。可采用英文或是中文回答，采用英文都答對了可獲得滿分，采用中文最多可獲得二十分。

題目給出A公司當年經營的兩段材料，要求根據材料回答以下三個問題。1、編制A公司投資性房地産、公允價值變動、出租、出售相關的會計分錄；2、計算投資性房地産的賬面價值，計稅基礎及暫時性差異；3、計算A公司當期所得稅，并編制與确認所得稅費用相關的會計分錄。

米多多其實英文基礎還不錯，但她不知道怎麽用英文表述公允價值變動損益和投資性房地産，這些專業詞彙沒有背過确實不會，她只能遺憾地放棄用英文作答，采用中文作答。

第一小問對她而言沒有問題，但是第二小問她就糾結了，暫時性差異不會計算，所得稅計算也沒有學習過複雜的，以至于第三小問完全答錯誤了。

筆試結束，米多多又觀察了一遍其他初試者。大部分人比較頹喪，看來考題不算簡單，她不懂的，其他人也不懂，這樣她就放心了。

中午休息一個半小時，午飯自行解決，兩點開始面試。

米多多跑出去吃了碗混沌湯，再回到事務所給他們準備的休息室裏。

很多人都趴在桌上睡覺，也有人忙着準備下午的面試，就她還在琢磨那道大題。

突然，小腹處一陣痙攣，有什麽熱泉湧了出來。

糟糕！大姨媽提前一個星期來報到，身上沒有攜帶衛生巾，好在帶了幾張抽紙，可以先墊一下，再出去買衛生巾。

她急忙沖向洗手間，由于跑得太着急，找半天沒找到最近的洗手間，最後竟然跑到了19樓最遠的那個洗手間。

大概由于這裏位置較偏，洗手間裏一個人也沒有，米多多沒管那麽多，随便找個隔間進去蹲着，解了個小手，完事後一摸褲兜，抽紙巾沒了……

她懵圈了，欲哭無淚，難道是剛才跑的時候不小心掉路上了？

姨媽現在全湧出來了，褲子根本提不上，怎麽辦？

打手機，打給誰？這裏的人一個也不認識，總不可能打電話叫艾莉從學校過來解救她吧？

“有人嗎？”她試探性叫了一聲。

周遭一片安靜。

隔幾秒。

她又叫：“有人嗎？”聲音稍微提高了一點。

還是安靜。

又隔幾秒。

“來人啊！”聲音提高了一個八度。

“快來人幫幫我啊！”米多多只能放開嗓子大喊了，“有沒有人？快來人幫幫我啊！”

“你好，需要什麽幫助？”

一道沉穩清澈的男聲從洗手間外邊傳進來。

米多多愣了一下，這聲音……好像在哪兒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