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戚夕,接下來的事情可能對于你來說有點困難,希望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負擔。”
電話那頭的會長和徐井舜同時嚴肅下來,仿佛方才的玩笑只是為了減輕戚夕的負擔,從而引出一個沉重的話題。
徐井舜說:“我們跟祈喬她們溝通過了,剛開始司魚院查過宋茹,但這丫頭太算計,所有的線索都在一個節點上斷掉了,她整個人都清清白白。而咱們委員會這邊只是聽說過畸變雙魚這件事情,并沒有見過宋茹本人,要不是小路留了個心眼牽線,我們兩方的線索依舊串聯不起來……現下已經确定,宋茹就是那位叛逃內院的畸變人魚,也是司魚院有權限直接擊斃的對象。”
聽到最後一句,戚夕有一瞬間暈頭,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了。
“聽着,我們不知道那女孩體內的兩個人格到底誰占據了主導,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已經有了反社會反人類的傾向,現在我們擔心的是她可能和特科院密謀了一些不好的手段,或許是找替罪羊,或者侵害周圍人的神經,當然也有可能直接操控周圍的負量态值……”徐井舜說,“現在先不要露出端倪,祈喬馬上就到。”
聽到這裏,戚夕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水杯,方才司員送來的熱水瞬間在桌上漫開,熱騰騰的水汽飄起來,同時水流也沿着桌邊流到了地上,戚夕差點被熱水澆在身上,她立刻起身,捏着電話正要回話。
司員上前說:“我來擦就好。”
“好……”
戚夕話說一半突然側身閃躲,避開了司員暗地刺來的刀刃!
熱水是戚夕故意碰倒的,她方才打電話的時候留了個心——守着自己的那個司員剛剛也去接了個電話,回來的時候就不對勁了,雖然他沒有表現出攝入神經毒素的病理特征,但那種獨特的音色一如之前的容成和,戚夕一聽就察覺到了。
這位司員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一柄半臂長的直刀,從制服袖中直接甩出直取戚夕後心,好在戚夕早有防備躲開了偷襲,此人見一擊不成,刀刃一轉向後甩去,不懷好意的刀尖甩出了一個淩厲的弧度,刺向了走向身後的路彥!
路彥此人雖然瞧着不谙世事,卻不知道從哪裏摸爬滾打過,對這種陰招已經算得上司空見慣。
面對突如其來的刀鋒,路彥插兜裏的手都沒拿出來,他迅速後撤半步,勁風劃過眼前的剎那間,伸手捏住對方手腕技巧性地向下一折!
直刀落地清脆,路彥一腳将其踩住,調轉刀尖踢遠了些:“戚夕姐,你先去看看那邊,這裏我來處理。”
戚夕當機立斷趕向看守宋茹的房間。
走廊裏待命的司員看到她匆匆前往,立即有序地依次綴在了戚夕身後,像是撇捺漸次歸位的“人”字。
戚夕喝令:“原地守着,別跟過來!”
司員們雖然一頭霧水,但依舊令行禁止地立刻停止了行動。
戚夕走路迅速卻沒多大動靜,像被風輕飄飄帶過去的白葉,她路過時看了眼轉角司員手持的配槍,終于還是移開了視線。
窗外濁雲低沉,遠看天地宛如混沌之初,狂風驟作扯着樹冠,戚夕猛的推開門——
早被司魚院捉拿的尹義不知道為什麽出現在了這裏,戚夕推門而入的那一刻,他舉着标定點跳了樓。
窗前的宋茹“咔噠”一聲扣好防護馬甲,眼神複雜地看着戚夕,心裏似乎有千言萬語。
戚夕:“別!”
宋茹縱身躍下。
在大家将反魚組織的宋茹和蟹柳抓捕之後,沒人關心那只低空安全逃生包,除了祈喬在離開的時候叫人把地面的降落标定點撤了之外,逃生包的上半部分就被大喇喇地丢到了角落。
因為沒了标定點,防護馬甲和降落傘就是廢品。
誰能想到,尹義身上還有一個備用标定點?
窗外風太大了,或許是為了萬無一失,也或許是備用标定點太過劣質容易被風刮跑,特科院的尹義居然和标定點同時墜下,成了個人肉标定點!
戚夕聽到有人開門,頭也沒回道:“去追……”
“是我的疏漏,不是你的原因,不要自責。”祈喬屏退屬下,走到戚夕身邊,拿起來桌上的眉筆,“……這是你那天用來打開安全通道門的那支。”
“宋茹的,我來還給她。”戚夕說,“沒想到她最後還是沒能拿走。”
祈喬可能是真的累了,她此刻能坐着絕對不站着,能倚靠着什麽東西就絕對不直立站着,說幾句話的功夫,她便扶着桌沿靠住了後腰。
祈喬拿起桌上的眉筆:“給她定位也不是這麽個方法,這實在是太明顯了,想不多想都難。”
“嗯……”戚夕看了眼丢在角落裏的紙杯團,沒有告訴祈喬真相。
祈喬嗓子疼得很,卻依舊在給戚夕疏解壓力:“有我們的人層層把關,出入都得經過上報,她跑不了多遠更出不去校門。”
祈喬話音剛落,門外的屬下就敲門報告說:“司長,宋茹下樓後被接應她的人帶走了,我們沒能攔住,她已經逃出校門了。”
祈喬:“……”不止嗓子疼,臉也有點。
“不對。”戚夕從灰敗情緒中走出來,表情冷淡又認真,“為什麽特科院的尹義逃出來後沒有去救謝柳反而拿自己的命放跑了宋茹?”
祈喬咽了咽幹澀的喉頭,張張嘴沒能發出聲來。
哪怕主事人已經累成了這樣,壞事兒卻接連不斷并沒有消歇的意思。
“報告——謝柳先生于一分鐘前沒有了生命體征,初步斷定為毒殺。”
祈喬撐着桌面,緩緩吐出胸腔裏憋着的一口氣:“處理遺體,其他人拉滿警戒,支援的人到了嗎……所有人……準備全面應急校內的禍亂。”
戚夕眼看祈喬身形不穩快要暈倒,連忙環着她後腰把人攬住:“喬,歇會兒吧。”
歇會兒……祈喬看了眼窗外,窗外濃雲翻滾,如同心裏總也消散不了的憂慮,事情的變數總是殺她個措手不及,這如何能歇?
目前來說唯一的好消息是第二級控斑已經初步控制住了,在司魚院救援還沒有到來的情況下,委員會給同學們吃了一劑定心丸,所有慌不擇路的同學集體鎮定下來。
鎮定下來之後,大家就會發現所有的困難都沒什麽好怕的,不就是幾個神經錯亂的人嘛,又不是血肉模糊的喪屍,值得這麽多人被吓傻嗎?
直播結束的最初,男生宿舍那邊有幾個奮勇的同學自發組織開了宿舍門,他們拿掃帚棍當武器,拿藍牙耳機當通訊設備,甚至有人還舉了杠鈴,大夥帶着床單被罩一股腦沖出去,兜頭網住了躁亂失控的控斑持有者。
“繩子呢?沒有繩子就拿腰帶給我把他綁了!”一個人高馬大的男生直接一屁股坐在掙紮的人身上,雙臂擺出一個勝利的“V”字,“攝影師就位了嗎?把我拍的帥一點。”
由控斑持有者構成的“棋網”本身并不難處理,真正難處理的是有局域躁亂引發的連鎖反應,由于同學們精神阈限的不穩定性,突如其來的危險會引起集體性的恐慌,導致植入R型神經毒素的同學顯露出哀郁行為。
而這種不好的行為一旦被牽開了頭,空氣中的負量态濃度就會飙升,其他不明所以的同學也會受其影響,導致精神阈限下跌。
究其根本,人魚委員會此次的幫助至關重要,在人魚禮頌的直播過後,反抗的聲音逐漸露出了苗頭。
最先反抗的男生群體将視頻發到了校園社交平臺上,竟被校園官方點贊轉發,緊接着女孩們也将走廊裏的躁亂分子收拾了,不僅如此,一些動作利索的女生還熱心地去隔壁男生宿舍樓打包綁走了一個神經毒素患者。
一些還在觀望的同學們終于不再膽怯,紛紛站出來奮起反抗……
勝利的喜悅籠罩了校園,各大平臺上傳播起了同學們的英勇事跡,大家團結起來當了一次英雄,洋洋自得地接受着社會各界的贊譽。
此事發生了這麽長時間,校門口已經圍了一堆當地武裝和聞風而來的記者,哪怕大家心急如焚恨不得翻到校內,但司魚院的司員卻全程封鎖校門并表示形勢緊張不能随便放人進來。
特殊事件有特殊事件的處理機關和處理方式,對于司魚院的決策,其他人員無權幹涉。
“不要放松警戒,尤其別讓同學們亂跑。”祈喬一擡手叫來一隊人,“我們這次要把所有隐患徹底清除,我懷疑謝柳還有第三級控斑做兜底。”
“司長!由于天氣狀況影響,第一特殊醫院的藥物支援被迫延誤!”
祈喬:“還需要多久?”
“預估最遲一小時。”
好在前司長廖司明攢下來的光網可以随時随地取用,祈喬手頭只有這一件效益範圍較大的物事,因此格外重視:“好,通知下去,相關組張羅好光網,随時做好準備。”
“……戚夕呢?”祈喬說句話的功夫,轉頭就發現人不在了。
她很想站起來去找人,身邊的司員卻道:“方才戚小姐說她身體不适,就先回委員會那邊了,她特意留話說讓司長您稍作休息,不必挂念。”
戚夕幾乎是落荒而逃,由于沒及時吃藥,她假性結合熱的前兆愈發難熬,甚至讓她來不及和祈喬道一聲別。
此時被外面的空氣一吹,戚夕漸漸平靜了下來——她懷疑自己方才是和祈喬走太近了,所以誘發了那虛虛實實的結合熱。
戚夕足足在門口站了五分鐘,等全部熱氣散去之後,才獨自走向了外面。
雲還在往下壓,風打着旋卷起戚夕及腰的黑發,哪怕她此時未施粉黛,甚至連五官也是清麗寡淡那一款,但依舊氣質出塵引人注目。
女孩純白色的衣物迎着風獵獵招展,如果忽略不作美的天氣,定當是一副隽永的美人圖。
戚夕攏了攏衣角,低垂了眉目。
負責處理謝柳遺體的司員擰住了眉頭——封好裹屍袋浸出了一灘血跡,明明方才還沒有這種情況,再者說,謝柳死于毒發,那麽哪兒來的血?
“要不解開看看?”他的同伴發問,“人都死絕了,不會出問題的。”
運送屍體的車輛還沒來,負責看守屍體的司員便自作主張地打開了裹屍袋……
幾秒鐘後,衆人驚呼,慌忙上報:
“司長,謝柳體內發現秘鑰實體!”
秘鑰分為兩種,一種類似于配套的密碼,有一套獨立的解密流程,而另一種則比較原始樸素,是實體性質的裝置。
謝柳的屍體被橫陳在地上,碎裂的眼鏡随意地被人踢到了角落,數只攝像頭對着他皮開肉綻的脖子,那裏原本有一處虬結如樹根的疤痕,此刻卻結了一層透明的痂膜,痂膜綻裂露出血肉,裏面赫然有一只不規則形狀的物事,正是第三層級的秘鑰!
這種實體秘鑰用親和人體的材料制成,掩藏在皮肉下,和着血連通人體各組織,一旦宿主死亡,不出幾分鐘就會被激發!
衆位專家在攝像頭那邊遠程分析着,而司魚院的主事人祈喬卻早已出發趕往了現場……
三分鐘前,處在巨大勝利中的學生不顧司魚院的警告偷偷從宿舍後門溜到了校園裏,這些學生數量不是很多,但足以形成一定規模。
而控斑爆發的首要條件就是人數,只有人數到達一定規模才能引發集體禍亂!
雖然現在的同學們精神阈限整體上升,但到底是第三級的控斑,能讓特科院的瘋子将實體秘鑰裝在脖子裏的東西肯定不是小打小鬧的玩意兒。
又是未知的領域,又是不明的結果,祈喬話都不想多說,只想把這些熊孩子抓起來打一頓。
夜幕來臨,校園的小樹林裏一片死寂,一對卿卿我我的小情侶劫後重生般相擁在一起,沒有看到遠處廣場閃爍起的不詳紅光。
同一時刻,廣場四方角落裏相繼閃起微弱的紅色信號光,一只只信號燈幽幽轉向夜空,織就了一張紅色的網。
而此刻的廣場正熱鬧着,籠罩在其中的人們不明所以,有人好奇地伸手碰了一下,手指瞬間就被灼出了黑色的瘢痕。
“……這是什麽玩意兒?”
“快走!它擴散了!”
“到處都是紅線,往哪裏跑?”
“不要——”
大家亂作一團,好在敢頂風作案逃出來湊熱鬧的都不是膽小之輩,再怎麽雞飛狗跳大家也沒有突破精神阈限。
“伸手我看看……”一個女孩試着碰了下她男朋友被灼傷的手指,黑色的瘢痕瞬間粘連了她的皮肉,女孩驚叫一聲慌忙扯開手,那黑色印記卻也在她的手上蔓延開來……
紅線織就的大網緩慢收縮,裏面的生存空間逐漸擁擠起來。
就在這時,直升機的轟鳴聲破空而來,所有人滿懷希望地擡頭去看,沒能等來救援人員,卻看到了全副武裝的狙擊手。
地面上的都是人類,要狙擊手幹什麽?
可禍偏偏不單行,就在衆人心涼的時候,紅線網裏面的少部分人病變了!
此次病變不同往常,那黑色瘢痕如同附骨之疽迅速蔓延至全身,且不能觸碰他人,在群體中的傳遞性極高。
“第三級控斑居然這樣險惡。”一個老專家連線祈喬,“建議祈司長控制住外面游走的學生,萬不得已可以……”
“不行!”祈喬不假思索道,“我們已經在第一時間控制住宿舍裏的學生了,沒人會沒腦子的往外面跑,外面這些學生接觸不到人,自然不會将禍患傳遞開。”
“但是這太危險了……”
“不行。”
“等等,那是哪支自作主張的隊伍?”祈喬從監視器上看到了荷槍實彈的隊伍,當場發怒,“和他們接線,我看看是哪兒的叛徒。”
“不用接線了,是我派的。”
一聲渾厚蒼老的聲音越衆而出,在司魚院衆要員的簇擁下,制服規整的老司長廖向明拄着拐杖走了出來。
祈喬按住眉心,朝自己身邊的屬下一擡手,有眼色的下屬立刻上前去扶廖向明。
“不用。”老司長揮開那只來攙扶的手,他雖然大病初愈,但脊背平闊,風貌絲毫不遜當年,“祈喬,把司內的第一權限給我,這次的事情你處理不了。”
“有沒有權限有什麽區別呢?”祈喬說,“您向來不過問我的意思,不是嗎?”
廖向明沒想到祈喬居然會當衆忤逆自己,當即被噎了一下。
祈喬累得不輕,因此拿不出精力和老司長打太極,她直接讓人将老司長從哪兒來“請”回哪兒去:“長時間的勞頓會讓身體吃不消的,來人,護送廖老回去,務必保證你們前司長的安全。”
“祈喬!”廖向明垮下臉,拿拐杖敲打了三下地面,“你知不知道第三級秘鑰啓動的是多麽危險的東西!那東西可不是控斑!為了幾個乳臭未幹的學生,你的仁慈将讓更多人陷入危機之中,一旦災難到來,你該怎麽收場?”
祈喬:“我如何權衡利弊是我的事情。”
“不要意氣用事!”
“既然您把司長的位置交給我,就不要在我決策的中途橫插一杠,如果您實在放不開掌權的那只手,那這司長你來當,我繼續回去開我的演唱會去。”祈喬說,“想好的話就把你派出的人都撤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