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這話一出來,全車都有那麽一瞬間的靜默,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裏都不由得有那麽點古怪感,還有的,已經撇起了嘴。李紀良在心中暗暗嘆了一聲,還是忘形了啊。
一直以來,李紀良在足球隊裏都沒有太多的話。教練交代的事情他會完成,隊友們找到他了,他也會幫一下忙。當然,後者很少,在最開始的時候還有些人起哄的讓他請喝汽水,但随着天氣變冷以及比賽的進行,這樣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少了。
他不說話,是因為他無話可說。
說什麽呢?和這些心理年齡要比他小一二十歲甚至更多的孩子們說什麽呢?哪個女生好看?哪個電視好看?哪個明星怎麽怎麽樣?他是重生的,他知道這個時候的所謂朦胧愛情到最後都會變成什麽樣,他們議論的那些電視劇他早就知道結局,至于那些明星……他比那些經紀人影視公司都清楚他們未來十多年的發展,特別是那些大牌的。
以他的角度來看,這些青少年是在浪費時間。但是這話他不能說,說了也沒人信。而且對他來說,現在的一分一秒都是珍貴的,他也沒有心思和這些人浪費口舌。
所以他一直很少說話,真到要說話的時候,也是說出個随大流的答案,比如像剛才那個問題,他其實是會說和大家一樣的。但也許是因為剛才的氣氛太好了,也許是因為他太放松了,結果,他那麽說了,他說的是實話,但他也知道這話是會令人不舒服的——那就像是他要比所有隊員都聰明似的。
“良子,你好了不起哦。”
就在他想着要再說點什麽補救的時候,就聽到這麽一句,擡起頭,就看到楊鴿正滿臉贊嘆的看着他,那兩只小眼睛,簡直就快要閃出星星了。
“鴿子,你這語調……”
王松一臉無奈,後面的馬鬥立刻跟着:“好肉麻。”
他說着還抖了抖,一副受不了的架勢,楊鴿臉漲得通紅:“我、我怎麽肉麻了?那良子是很了不起啊,我是教練交代了才知道要怎麽做,良子是自己想到的,他技術又這麽好,又這麽用功,我、我……我當然覺得他了不起了!”
“哎喲哎喲,還臉紅了,鴿子,你是男人嗎?”
“我怎麽不是男人了?”
“哪個男人像你這麽容易臉紅?”
“你、你……”
楊鴿氣的不行,一直含笑看着他們的于建學也覺得要插嘴了,但還沒等他開口,張林夏就站了起來:“阿鬥,你怎麽能這麽說呢?良子的确是技術又好又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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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鬥的臉變了:“你叫我什麽?”
張林夏不理他,徑自道:“我們大家也都覺得良子很了不起。”
楊鴿一臉感激的沖他點頭:“是吧是吧。”
“但我們絕對不會說,良子你好了不起哦。”張林夏突然聲音一變,帶了幾分假音,還翹了一個蘭花指,在那裏一邊扭腰一邊發顫音,“哦,哦,哦,哦……”
……全車大笑,馬鬥更是笑的打跌,連一向注重在學生面前注重形象的張德榮都被口水嗆住了,在那邊不斷的咳嗽,于建學在那邊哭笑不得的指着張林夏,想要說他兩句,但一時也組織不好語言,只有楊鴿的臉紅成了猴屁股,連眼眶都快要紅了。
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他拼命的對自己說,哭了就更丢臉了,但還是忍不住鼻頭發酸,就在這時,他感到有人在自己的手上拍了兩下,看過去,就發現正是李紀良。
“謝謝!”李紀良看着他,很認真的說。
“良子……”
“謝謝你這麽肯定我。”
他這麽鄭重的表情倒弄的楊鴿有點手足無措:“我、我……”
“他們只是在開玩笑,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嗯。”
“喲,你們倆在說什麽悄悄話啊。”見逗樂了全車人,張林夏更來勁了,一見李紀良和楊鴿在私語,就湊了過來,“說什麽呢說什麽呢?”
楊鴿立刻小臉一板,“不告訴你!”
“哎喲嘿!”見張林夏過來了,馬鬥也緊跟而上,正要跟着說兩句,就聽李紀良道,“既然是我和鴿子的悄悄話,自然是不能和別人說的。”
他這麽淡淡的開口,引的馬鬥和張林夏都是一怔,兩人都想要再說什麽,但不知怎麽的,就覺得有點不好開口了。而這個時候,張德榮終于咳嗽過來了,他正了正嗓子:“沒的說,今天還要請大家吃火鍋,羊肉火鍋!”
一片歡呼,正處在發育期的青少年們立刻就把楊鴿抛到了一邊。
有了上一次的經歷,這次張德榮就沒把青少年們往大地方帶,直接就領着他們去了鐵中門口的一個小地方,飯店雖然不大,麻辣燙卻非常有火候,冒着熱氣的鍋裏滾着正宗的骨頭湯,原味的那邊湯汁泛白,而麻辣的那邊則一片紅火,上面還有紅紅的小辣椒,雖然剛才都累得不行了,但一坐在這裏,一衆青年也都開始流口水了。
張德榮知道要是讓這些青少年們敞着吃,那是多少肉都不夠的,所以雖然也點了幾份羊肉牛肉,更多的卻是粉條粉絲千張年糕這些能壓肚子的,果然,這次的費用大大的降了下來,但兩桌下來也有五百塊了,不過這次張德榮沒有太多的心疼,吃完飯,他摟着于建學的脖子:“老于啊,說實在話我過去覺得這足球也不過是一二十個人搶個球玩,可現在……我真覺得這運動有那麽幾分意思了。你好好幹,學校不會虧待你的!”
于建學用力的點着頭:“校長你放心,學校和您對我這麽支持,我一定會努力的。”
“好,那我就期待了啊。對了,那個李紀良,他家裏情況怎麽樣?”
“這個我倒不是很了解,趕明兒我問問他?”
“問問吧,問問吧,對這些球員,咱們也要努力關心是不?還有今天新上來的那個叫什麽鴿子的,也很不錯啊。”
于建學嘴上應了,心裏則不免的有些糾結,終于又打到了這裏,終于又要面臨這些,而這一次,恐怕比上一次要有更多的是非了。良子的那個家庭……
雖然對李紀良的家庭不是很了解,于建學也感覺到應該不是太好。他雖然不是主課老師,卻也和他隊員們的家長基本上見過面,不說別的,孩子一大早起來了,很晚才回去,家長們總要知道是怎麽回事,也要來和他這個教練見見面,說點什麽該打就打,該教育就教育之類的場面話,這一次要去參加省賽,特別是他們打進了四強後,更有很多家長偷偷的跑到他家裏塞東西說好話的,就算有的學生已經不準備再升學了,但孩子能在更大的場面裏露露臉,将來說出去也是榮耀,而李紀良的家長卻一次都沒有出現過,更何況李紀良還是他從別的學校調過來的。
是不滿他在沒經過他們允許就把李紀良調到了鐵中?
這點确實是他的疏忽,或者也不能說是疏忽了,在看到李紀良展露出的技巧後,他就知道自己不能錯過這個學生,所以雖明知道會有麻煩,他也還是做了。也準備好了,當李紀良的家長找來時怎麽和他們說,但沒有。
無論是李紀良的父親還是母親都沒有出現,他也問過李紀良,而李紀良對此的回答是:“他們同意。”
同意……應該是同意了吧,不同意早來鬧了吧。但他們就這麽放心自己的孩子?要知道李紀良可是天天加練的,他也曾偷偷在旁邊看他練完過,發現他是要練到高三的學生下課,學校裏要關燈的時候才走人的。
早先天長,他就在操場上練技術,後來這天短了,他就在室內練力量,八點鐘之前就沒走過人,往往都是到九十點鐘了,他才開始收拾東西。所以無論李紀良的技術多麽好他都沒有驚訝,這麽的刻苦這麽的努力,要是沒成果才奇怪呢。
但李紀良的父母呢?他們就像是消失了似的。在打進前四的時候,他也找李紀良問過這一點,經歷過這種事情的他太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了,他是不想影響李紀良心情的,但也要和家長通通氣。
李紀良是他的主力,這一點是肯定的,他是絕對不會把李紀良換下來的。所以如果李紀良将來還是要上大學的——雖然現在他說自己的夢想是職業足球,但這種話聽聽也就罷了,将來的事那顆難說的很。哪一個孩子在剛上小學的時候不是想要做科學家做老師做雷鋒的?後來呢?李紀良就算有這樣的心氣,也還是要經過他家長的同意,而他相信,一對讓孩子上了正常小學初中,又安排讓孩子上技校的家長,大概是不會想讓孩子走職業足球這條路的。
但沒有,李紀良的家長一直沒有出現,是他沒有對自己家裏人說嗎?但一個孩子,哪怕他表現的一直都很穩重老成,取得了這樣的成績,也是要對自己的家裏人炫耀炫耀的吧。
他沒有想到,李紀良是真的沒有對自己的家裏人說。一方面是他不太想,對于他來說,現在的成績并不能說多好,省賽第二了,打進全國比賽了,對于一般的高中生來說應該是很不錯的吧,可他的實際年齡已經是二十七了。就像他不會像普通的高中生為了多一塊零用錢而竊喜一樣,也同樣不覺得現在的成績有多麽了不起。
鐵中的底子本來就不錯,再加上他,當然要取得更好的成績,其實這次打四中打的略遜一籌還讓他有點意外呢。
而另外一個,也是他實在沒有機會說。
他的母親徐金玉每天要工作十二個小時,從早上九點到晚上九點,他走的時候,她還沒有起床,而等他回到家的時候,她一般都休息了。而他的父親李中興呢,過去是天天喝的暈暈乎乎的,現在則每天都不見人影,偶爾碰上了,就是以那種炫耀的口氣對他說:“兒子,我早對你說你爹是要出息的嗎?就是欠缺一個機會,現在機會來了!”
他不喝酒了,可是進入了一種奇異的亢奮狀态,每天都忙忙碌碌的,也不知道在做什麽,他有一次問了問,李中興則說不能告訴他:“我會讓你們所有人大吃一驚的。”
說實在話,李紀良不覺得李中興能做出什麽事業,他不認為自己的這個蝴蝶翅膀能有這麽大的威力,但不管怎麽樣,這都要比喝酒強。
一個是太累了,一個是根本就看不到人,他想去說也無從說,更何況他本身就不是那麽在意呢。至于說前四加分什麽的,他倒是聽王松他們議論過,但他是立志要踢職業足球的,也就沒有去在意。
這一天他還是快十點才回到家,雖然上午的比賽很累,雖然于建學根本就沒有安排任何他們訓練的內容,但在吃過飯後,他還是回到了學校。當然,他也沒做太多勞累的練習,只是好好的練習了一下柔韌性。
足球不是體操,好像是不怎麽要求運動員的柔韌性的,但那只是不表現出來,其實足球中有很多動作都是要求身體的柔韌度的,如果身體僵硬,一些動作就很難做出來。而且柔韌感很好的話也會減少傷害。
這一點,他每天都會訓練,現在基本上已經能把兩腿給豎着拉開了,就是橫劈叉還差些,腰部的柔韌度也有欠缺。不過這東西不能急,只要每天堅持,總能越來越好的。
鐵中的條件差,也沒有沐浴設備,天熱的時候他還能對着鍋爐裏的熱水抹兩下,現在只能用毛巾将身上的汗擦掉再換上一身他原本的衣服了。身上黏糊糊的并不舒服,不過對這些他也已經習慣了。
在打開門的時候他有點驚訝,家裏竟是一片漆黑,過去他母親總是會為他留燈的,難道今天還沒有回來嗎?他打開燈,就看到徐金玉一臉呆滞的坐在沙發上。
“媽,你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