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曾經有人說過，不管如何艱苦，生活總要繼續。
第二天，徐金玉依然是七點半起來了。其實這個晚上她根本就沒有怎麽睡，一夜不由自主的想了很多，直到五六點了才迷迷瞪瞪睡了一會兒。頭疼，身體也疼，她卻不想請假，她現在給人賣衣服，每個月只有兩天的假期，請假當然也可以，但請一天假就要扣五十，昨天已經請了一次，今天是怎麽也不能再請了。
她打開門，就聞到一股雞蛋的香氣，在之後就看到自己兒子端着盤子從廚房裏走了出來：“你起來了，媽，正好，我正猶豫要叫你呢。我剛到咱們門口去買了袋豆漿，正熱着，白菜我也炒好了，你刷刷牙就能吃了。”
“良子？”
“嗯？”
“你、你這是怎麽了？”徐金玉簡直是有些驚恐的看着他了。
“沒什麽啊，就是給你做頓早餐啊，過來試試我的手藝吧。”他說的自信滿滿，在後世可都是他做飯，但徐金玉卻有些不能接受，她打量着自己的兒子，只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快去吧，媽！”
在他的催促下，徐金玉去洗了臉刷了牙，再回來的時候桌子已經擺好了，四個煎的金黃的雞蛋放在兩個盤子裏，旁邊還有一個小碗，裏面放着醬油醋。再一個盤子裏則是炒白菜，嫩白的白菜，鮮紅的辣椒，聞着就透着一股香氣。還有兩個大碗裏都是白濃的豆漿，她知道這種豆漿，是他們門口一對夫妻鮮榨的，機器就擺在外面，當着大家的面榨出鮮豆漿，用鍋或塑料袋盛了買回來還要煮，偶爾她休息的時候也會去買一斤半斤的回來，味道醇正，和街上一般的豆漿完全不一樣。
也曾很羨慕這對夫妻，他們同樣是下崗的，但卻能和和睦睦的一起做個小生意。
再之後的一個盤子裏放着蔥花油餅，還冒着熱氣的餅顯然是剛買來的。
“雞蛋和白菜是咱家都有了，豆漿一塊餅兩塊，我從您兜裏拿了張五塊的，還剩兩塊已經給您放過去了，您不會怪我吧……”
“小良……”
“快吃吧，媽，涼了就不好吃了。”
說着他就拿了一塊蔥花餅到自己母親的嘴邊，他的眼睛裏帶着笑意，嘴唇也向上彎了起來，帶着幾分期許的看着自己的母親。但徐金玉卻沒有動，最後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她哭的那麽慘痛，把李紀良都給吓住了。
“怎麽了，媽，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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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離婚了，小良……我不離婚了……你放心，我昨天只是說說的，我不是真的要離……”
徐金玉仿佛崩潰了似的，一邊哭一邊說，而李紀良在愣了一會兒才明白是怎麽回事，原來他的母親會這樣是以為他害怕他們離婚。
昨天晚上徐金玉沒睡，而他也是一夜無眠，他想着自從他意識到自己是重生的，是可以做很多過去有遺憾的事情後，就進入了一種奇異的亢奮狀态。
足球，唯有足球。
他拼了命的踢球練球，為此什麽都不在乎了。
這樣有錯嗎？也沒有錯。他是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踢球的了，無論是否能取得什麽成績，他總不能讓自己再有遺憾。當然，他也只是個普通的人，也是想要好好生活，想要豪宅名車，但這些都沒有足球重要。
他記得07年的牛市，記得大梁的房市是從05年才開始緩慢上漲，到10年才進入飛速時期，他也還記得金價也是一個勁兒的在漲的。他現在還沒有身份證，做什麽都不方便，等再過一兩年他自然可以徐徐圖之。
他總覺得不管做任何事情他都還有時間，而足球是不等人的。卻沒有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東西是值得他去珍惜去擁有的。
友情、愛情、親情……
前兩樣暫且不說，這親情卻是在他身邊，紮紮實實的。
不錯，李中興沒有本事，就算到了後面十多年他也仿佛只是一個窩囊廢，一個始終活在自己世界裏的軟蛋。但那是以後，而現在，他才剛剛四十，他還沒有經歷過那麽些打擊，他不一定就會變成後來的樣子。
而徐金玉呢，不管她以後是不是真的又找了個男人，在現在以及以後的好幾年她是真真實實的非常辛苦。一個女人要支撐起一個家，沒有任何幫扶，說起來只是輕飄飄的一句話，真做起來卻是各種艱辛。
後來他只養活李中興和自己都感到千難萬難，更何況現在她要養活他們一家三口，他還在上學！
她之所以在他畢業兩年後提出離婚，其實不只是對李中興的失望，也是對他這個兒子的失望吧。想想那兩年裏他做了什麽？除了玩還是玩。
上班的時候他沒怎麽用心工作，每到下班就和一幫狐朋狗友安排好了節目。不是到歌廳酒吧，就是找個地方去打鬥地主，他過着日夜颠倒的生活，有時候甚至不回家。
他不知道工作了要給家裏一些家用，也不知道在逢年過節的時候給父母買些東西，只有在他母親生日的時候，笑嘻嘻的說一句生日快樂，在外面的小飯店裏叫上幾個菜。這樣的生活現在想起來真是豬狗不如，而那時候他還覺得自己不錯，因為在他的那幫朋友裏很多甚至記不得自己父母的生日，更不要說帶父母到飯店去吃飯了。
他上學的時候是不說了，工作了還是那個樣子，怎麽不讓他的母親絕望？但她什麽都沒說，反而在他二十五六的時候很愧疚的對他說自己沒本事，不能給他買套房。
他還記得那一天徐金玉問他有什麽打算，那時候他其實已經知道自己是做不了什麽大老板的了，但還是很煩躁的不讓她管：“我有自己的打算，你不用替我操心。”
“那你是什麽打算呢？”
什麽打算？他完全不知道。工作了這些年，他對電腦也算有了點了解，但也就是給人修個機子，處理個一般問題，要說多麽精湛那是絕對沒有的。自己學的專業是早就丢了，其實本來也沒學到多少。因為天天踢球，也沒多少社會關系。要說做生意他又完全沒有本錢——他那點工資養活兩個人，不出現虧空就不錯了，卻是存不下多少錢的。
“小良，你也二十五六了，該談女朋友了。”
“嗯。”
“我現在還年輕，你要有了孩子還能幫你帶帶，再過幾年，恐怕就不行了。”
“什麽孩子不孩子的，別想那些沒影的事！”
“……你王叔叔說，不行就去學開出租，将來和他一樣開出租。學費他來出。他正準備再買一輛車，你到時候開他那輛，也都方便。”
其實那也是條路，包別人的車也許賺不了多少錢，但如果用那個人的車，那就有各種便宜了。但他還是搖了頭，他已經能接受他母親再嫁的事情了，但卻不能接受來自另外一個男人的幫助。那會讓他覺得自己背叛了自己的父親。
他那原本的未來，還真是無比的失敗混蛋啊！
現在他一直在努力，但是還不夠，他其實是可以做的更好的。
“媽媽，你別哭。”他抱着徐金玉，“我不是怕你和我爸離婚才這樣的，我就是想給你做一次早餐，你看，你給我做了那麽多次，我給你做一次算什麽？真的，如果你覺得不能和我爸繼續了，那就離婚，我真的沒有什麽意見的。”
這些話徐金玉哪裏會信，她只是在心中發着狠，為了兒子，不管李中興多麽混蛋她也會堅持下去。李紀良也看出她不信，但一時也沒什麽辦法，只有哄着她把雞蛋吃了，然後稍一收拾就出了門。
他沒有到學校，這個點，訓練已經結束了，而對于去上課，他是沒多少興趣的。他要去找他三叔，不管怎麽說都不能把他爹丢到看守所不管。
他三叔不在家，又出車了，他三嬸王倩倒是在的，對于他說的事也很驚訝，但只是表示會給李再興打電話，連他要李再興的電話號碼都不給：“小良，我知道你急，別說你，我也急。但你說你叔是做什麽的？是做司機的！這司機最怕的就是意外，你說要是他一接你的電話，一着急出了什麽事……那可就不是小事。這樣，這點錢你先拿着，我掐着時間，到中午就給他說這件事，你放心吧，咱們都一家人呢。”
李紀良看着她遞來的二百塊，沉吟了片刻，然後一笑：“好的，那麻煩三嬸了。”
見他拿了錢王倩也是松了口氣，連忙道：“不妨事不妨事，你吃了嗎？”
“吃過了，那我先走了。”
“不再坐會兒？”
“不了。”
“也是，你還要上學呢，回去好好給老師說說。”
“嗯。”
李紀良一邊應着，已經走了出來，他知道能從這裏得到的幫助很少了，但恐怕也不大了。看着外面陰霾的天空，他長長的吐了口氣，他想，自己不僅要踢好球，更要做一些能做的事情了。
中午的時候李紀良到了學校，正吃雞腿的時候就被于建學叫到了一邊：“你今天上午沒有來上學？”
“嗯。”
“怎麽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他們今天早上是沒訓練的，本來他也不知道李紀良上午沒有來，還是李紀良的班主任找過來才知道的。
“是家裏出了點事。”
于建學看着他，李紀良沉吟了一下：“教練，我那二十分是能換人用的吧。”
于建學一驚。
“如果換給別人，對方是要給錢的吧。”
“這個……”于建學想了想，“這個事情不是你該操心的，什麽時候讓你家裏人來一趟。”
“但現在恐怕只有我來操心了。”李紀良說着，就把李中興的事簡單的說了一遍，最後道，“教練，我們家真沒有什麽人能處理這個事，我自己去問，估計也問不出什麽。現在我只有兩個想法，第一個就是，我想知道我爸到底出了什麽事，第二個，就是盡可能的把他撈出來，不管是誰，能做到這一點，我一分錢都不再要。”
于建學看了他片刻：“我知道了，我去給你問問。這個事你也別太擔心了，那個，法不責衆，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大事的。”
他這麽說着，自己也有點不信，但還是轉頭就找到了張德榮，張德榮聽了他的話，有些驚訝的道：“這真是他說的？”
于建學點點頭。
“這小孩倒早熟的很啊，好吧我去問問，就沖他這份心，能幫的也要幫他一把。你告訴他，他父親的事我會幫他打聽，讓他安心訓練比賽。”
李紀良也知道自己要安心，他還知道他們的成績越好，學校越可能為他下力氣。他還不知道張德榮已經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了，但他知道換名字這種事是一定要通過學校的。
這個下午他照常訓練，但注意力卻不是太集中。他一會兒想想徐金玉，一會兒又不由得想想李中興。他想着他們的過去，也會想到他們的未來。
剛踢過一場比賽，接下來又會有一場比賽，于建學也沒有給他們安排什麽太強難度的訓練，只是安排了一些趣味練習，又針對四中的緊逼防守做了一些訓練，不到兩個小時也就結束了。
之後于建學找李紀良談了一次話，重點也就是讓他放寬心不要多想之類的。李紀良當然是滿口答應。等他們走後，他猶豫了一下就也準備離開了，他想找徐金玉一起吃頓飯，如果可能的話再跟她到派出所，雖然這個時候已經下班了，但總有值班的，也許能打聽到一點情況。
“良子……”
他剛走出來，就看到了楊鴿，後者猶猶豫豫的看着他，一副想說什麽又不敢的樣子。
“有事嗎？”
“沒，啊，有，不是……你，那個你沒事吧？”
“我？”
“嗯，那個我見你今天好像有點不太一樣，教練又找你談話……你沒什麽事吧。”
楊鴿緊張的看着他，小眼睛裏帶着滿滿的關心，李紀良不由得就感到心中一暖：“沒什麽。”
“哦哦，那就好，那、那這個給你。”楊鴿說着，匆匆忙忙的丢了一個東西，然後就慌裏慌張的走了，李紀良打開一看，是一個烤紅薯，不由得發怔——又不是什麽違禁東西，這人跑什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