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她,眼睛裏充滿探尋的意味。

她有些不自在,借着擦頭發的動作偏過視線去,“做什麽這麽看着我?”

“你的槍法很好,練過?”季南霆雖這樣問,卻并沒表現出多少驚訝。

北悅語氣更是平靜,将行李箱拉出來,小心翼翼地将槍藏好,“我怎麽說也是部隊出身,會開槍,不奇怪吧?”

“可你是文職。”季南霆目光落在她行李箱裏的一個小物件上。

“作為北谷豐的女兒,若是不會開槍,才是丢人吧。”北悅要将行李箱合上,卻突然伸過來一只手,瞬間就抄走一個長盒,她臉一沉,“你幹什麽?”

季南霆打開長盒,眼前一亮,“真是口琴。你會吹嗎?”

北悅把口琴搶回來,“把‘嗎’字去掉。”

季南霆露出很懷疑很欠扁的表情,“你唱歌跑調跑得山路十八彎,能吹好口琴?我不信。”

北悅這個人,一向吃軟不吃硬,最讨厭別人用“激将法”挑釁她,可她偏偏每次都會中招,冷冷道:“不信是吧,豎起你的狗耳朵,好好給我聽着。”

季南霆忙配合地用兩只手半捂住耳朵做出聆聽狀。

好久沒吹了,北悅還真是有些緊張……她清了清嗓子,對準口琴的音階孔,輕輕吹奏起來,吹的是宮崎駿經典動畫片裏的背影音樂——《天空之城》。

她吹得很認真,即便有幾處節奏不太穩,拍子也沒對上,可她微垂着眼睑,靜靜吹口琴的樣子,孤獨、憂郁,讓人看了好心疼。

眼淚滴在手背上,一曲《天空之城》吹到一半,北悅就吹不下去了。

季南霆從她手裏接過口琴,幫她完成了後半段的樂譜,他吹得明顯比她要專業得多,曲子連貫流暢,北悅屈起膝蓋坐在床頭,閉上眼睛靜靜聽着,記憶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夏天。

那年夏天酷熱難忍,她說她想聽口琴,那個穿着軍裝的男人一遍又一遍地為她吹奏這首《天空之城》,她被他迷得不成樣子,不知羞地說,“待我長發及腰,你娶我可好?”

男人微微一笑,用口琴回應她,“好。”

四年過去了,她始終沒有長發及腰,那個說要娶她的男人也再沒有出現過……

北悅渾身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她緊緊閉着眼睛,不敢睜開,唯恐一睜開,又要面對這個冷冰冰的世界,多少年沉積在心底的酸楚和悲憤湧上心頭,眼淚一時間決了堤,怎麽也收不住。

忽而哆嗦的身子被人緊緊抱住,有個聲音不停在她耳邊說:“不要怕,我在這裏。睜開眼睛,看着我……”

她在不停的呼喚中勉強睜開雙眼,淚眼朦胧中,對上一張英俊焦灼的臉,劍眉緊緊鎖住,那雙墨玉般晶瑩的鹿目寫滿心疼,他撫上她的臉,不住地出聲安慰着她,“我在呢。”

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在臉上肆意淌落,北悅再也忍不住,抱着季南霆失聲痛哭起來,多少年積攢下來的眼淚,像洪水開了閘,一發不可收拾。

也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沒有力氣,直到……季南霆新換的白T恤像是剛剛從水裏打撈出來的一般。

北悅停止了哭泣,可肩膀還是一抽一抽地顫抖着,她像個初生的娃娃蜷縮在男人的懷裏,也不知怎的,心裏就是委屈得很,好像全世界都欠了她一塊棒棒糖。

季南霆見她不哭了,拿濕巾給她輕輕擦了擦臉,用哄小孩的語氣哄她,“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以後,有我在。”

北悅擡起頭,哭得紅腫的眼睛緊緊瞪着他,聲音啞着,抖着,“以後不準……再騙我。”

“不會了,我保證,再也不騙你。”

見北悅滿意地點了點頭,季南霆捏起她的下巴,迫她仰起頭來看着她,也一字一頓地跟她約法三章,“以後,你也不準。”

北悅眨了眨有些疲累的眼睛,疑惑道:“不準什麽?”

“不準把我随便丢給別人。”季南霆說着,語氣也含着清晰的委屈,對于下午那一出,想起來心裏還一抽一抽地疼呢,女人一旦發起脾氣,真的好狠。

北悅冷哼一聲,氣勢又拿回來不少,“誰讓你騙我,還在我面前瞎嘚瑟。”

她承認自己小氣、記仇,可她最讨厭別人騙她,更讨厭別人算計她,偏偏這小狼崽子一次又一次在她面前賣弄他的小聰明,她是生氣,也是害怕,怕真的有一天被他賣了,還要替他數錢。

下巴颏一痛,她眉頭一蹙,眼看着季南霆的鹿目危險地轉化為狼眸,嚴肅地告誡他,“那也不準把我丢給別人。”

北悅忽而上來一股惡趣味,問他,“你說的別人,是男人,還是女人?”

“女人不準。”季南霆脫口而出,緊接着義正辭嚴地補充道:“男人更不準!”

北悅見他一臉維護直男自尊的樣子,不由失笑。

季南霆見她居然還笑得出來,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就着捏住她下巴的動作,狠狠吻上她的唇,懲罰般的,直抵喉嚨深處……

029章 你是答應從我了

北悅跟民宿的店主借來了醫藥箱,給季南霆受傷的後背塗藥,他在打鬥過程中被鐵棍掄了一下,很長的一道血檩子,觸目驚心。

他坐在那裏,後背挺直,線條分明,小麥色的肌膚陽剛十足,北悅塗着塗着藥不由走思,好想看這小狼崽子穿軍裝的樣子,時隔四年都想不起來了,但當時的驚豔依然清晰地刻在記憶當中。

那時他才十八歲,滿滿的青春荷爾蒙氣息,新兵連的兔崽子都是些皮猴子,天天上房揭瓦的主兒,隔三差五地被罰,她就站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看。

哪回惹禍,都落不下眼前這只,進軍營不過幾天的功夫,他就成了新兵蛋子的頭兒。

白天那麽高強度的體能訓練,難為他們晚上還有精力惹是生非,有一次幾個小崽子夜闖兵器庫,結果不小心觸動了警報器,被逮了個正着,大晚上的被罰負重,腳磨的全是水泡,累得欲死不能。

累成那副狗樣子,還能扯着嗓子唱山歌,氣得教練直罵“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季南霆就是那顆讓人看不過眼的老鼠屎。

她倒是挺喜歡他那個打不死的小強的那勁兒,更欣賞他一進軍營就敢挑戰權威的反叛精神,偷偷給他們送了幾管藥膏,一屋子人疼得叽哩哇啦的叫,只有他沖她露出一口銀牙,“謝謝漂亮姐姐!”

當時怎麽就沒看出來,他居心叵測呢?

纏好繃帶,她很皮地在他後背打了一個蝴蝶結,拍拍他肩膀,“好了。”

“謝謝。”季南霆禮貌道謝,站起身子,突然朝北悅張開雙臂,雄鷹展翅似的。

北悅一挑眉,“幹嘛?”

“幫我穿上衣服。”

北悅眉一凜,“你自己沒有長手嗎?”

季南霆又開始露出那無辜的小可憐樣,“我身上疼,穿不了。”

矯情。

北悅給他一個白眼,卻還是拎起搭在床頭的白襯衣,沒好氣道:“過來。”

季南霆得意地笑了,乖乖走過去,伸開雙臂,頗有點“為朕更衣”的嘚瑟模樣,北悅笑他的孩子氣,卻還是手勢輕柔地給他穿上衣服,又系上一顆一顆的紐扣,直到最上方那顆。

手被一把握住,季南霆垂眸盯着她,笑道:“這顆不用系。”

北悅覺得那雙鹿目帶電,臉頰浮起一片燙意,把手抽回來,手忙腳亂地收拾了一下醫藥箱,突然想起什麽,“對了,你跟廖長波做了什麽交易?”

兩個人是背着她說的,叽叽歪歪了幾句廖長波就放他們走了,一臉憤然又遺憾的模樣。

季南霆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佛曰:不可說。”

故弄玄虛。

不說就算了,誰稀罕。

北悅心知這一趟是白來了,為了眼前這個小東西她跟廖長波算是撕破了臉,不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面對君子她有禮待君子的方法,面對小人她也有對付小人的賤招。

江湖生存法則:你不仁,我便不義。誰不是爹生媽養的,當誰好欺負呢?

北悅把陳怡、Ada、小簡通通叫到房間來,也不避諱季南霆在,直言道:“廖總那裏的欠款私下讨要是不成了,回去把情況跟BOSS報告一下,該我的責任我擔,剩下的走法律程序吧。”

陳怡三人在床頭排排站,目光皆落在季南霆身上,眼睛往冒一禿嚕一禿嚕地冒着紅心,哎呀呀,怎麽會有男人長得這麽好看呢?

北悅說了半天,沒人理,板下臉來,“你們拿我當空氣嗎?”

“哎呦聽見了。”陳怡頗有些不耐煩,“早就該走法律程序了,也不知道靳總是怎麽想的,讨債的倒像是欠債的。回去我就跟BOSS說,趕緊打官司,跟他們一拍兩散。”

小簡舉起手來,小心翼翼地問:“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定機票回去了?”

“嗯。”北悅呷一口咖啡,淡淡點頭,“事不宜遲,你們趕明早飛機,中午時分就能抵達北城。”

你們?

Ada一愣,“老大,你不跟我們一起回啊?”

“我有點事,得在這邊多呆兩天。Ada,幫我訂兩張去煙城的動車票,明天上午九點左右的。”北悅吩咐道。

Ada拿着小本一一記下,疑惑地擡頭,“兩張嗎?您和誰?”

話音剛落,她就明白了,另兩人也明白了。

三個人又是如遭雷擊,齊刷刷地看向季南霆……靳氏上上下下的人皆知北悅每年都要請假回一趟煙城老家的,往年都是自己一個人,今年,這是要帶男票回家見家長的節奏啊。

季南霆起初也是一愣,旋即便了然,唇角漫開好看的弧度,又把陳怡三人勾得心顫不已。

離開房間的時候,陳怡很懂事地把自己行李也拖走了,跟季南霆交換了一下房卡,還沖人眨了眨眼睛,小聲道:“這可是個難伺候的主兒,自己小心點。”

北悅眼刀射過來的時候,陳怡趕緊滾走,走到門口還給倆人吃定心丸,“這裏隔音效果挺好的,你們不用擔心,怎麽盡興怎麽來……”

話音未落,北悅一個飛枕砸了過去。

廢話怎那麽多呢?

……

把閑雜人等都趕走,偌大的房間還是剩了他們兩個人,氣氛突然變得微妙起來。

季南霆從北悅說要訂兩張票時,臉上的笑容就沒淡過,笑嘻嘻地湊上去,“煙城是你的老家?你要帶我回去見長輩是嗎?”

北悅也不否認,故作無所謂的樣子,“是有這個打算,你不願意就算了。”

“願意願意當然願意。”季南霆點頭如搗蒜,開心得像個孩子,目光熠熠像是盛了一條星河,繼續彎腰湊過去,一雙鹿目眨啊眨,“聽你這意思,是答應從我了?”

北悅斜睨他一眼,一巴掌拍在他的腦門上,“主語賓語搞反了不是?你害我要不回債,那我只能把你賣了換錢了。”

季南霆賤吧嗖嗖地傾身上去,将人壓倒在床,語氣透着狎昵,“賣我?你舍得嗎?”

北悅口是心非,“有什麽不舍得的?”

“那你買我好了。”

北悅冷哼一聲,依然口是心非,“你季小爺如此金貴,我可買不起。”

季南霆笑,修長的手指摩挲着北悅的嘴唇,聲音磁性得不像話,“買不起,你可以換啊。”

“拿什麽換?”北悅挑眉。

季南霆俯身在她耳邊,輕輕咬上她的耳垂,嗓音蹿入耳朵像是電流通往整個身體,他說——拿你的身子換。

……

北悅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可每每在那種事情上,總是免不了害羞。

感受到抵在大腿間的那處硬挺,北悅忍不住在心中感慨,到底是年輕人,就是精力旺盛哈,一言不合就撐起小傘,也不跟她打個商量,會不會太拿自己不當外人了?

季南霆還真是不拿自己當外人,他早就摸透了北悅的敏感部位,不用很賣力便能讓她分分鐘丢盔棄甲,更何況他在她面前,什麽時候沒賣力過?

扣子被從下而上一顆一顆地解開,呼吸也被奪走,小狼崽子很懂床上那點事兒,無論是創意還是手法都層出不窮,北悅很快就被撩撥得丢了身子,淌出水兒來。

季南霆眼神染上朦胧色彩,在唇瓣間湧起炙熱,他低低地喚,“北老師,看着我。”

北悅不敢去看他,這小狼崽子太過狡猾,她怕藏住的情緒被他看穿。

其實她藏也白藏,身子都繳械了,心還藏得住嗎?

季南霆捏住她的下巴,迫她直視他的眼睛,身下硬得難受,北悅眼神有幾絲痛楚,更多的是慌亂,她清晰地看到他眸底彙聚起來洶湧的波濤,恨不得将她吞噬進去,一吸到底。

失神的片刻,她猝不及防,容進了他的全部,差點失聲叫出來,季南霆很欠扁地笑了,低頭去啄她的唇,咬着她的耳垂吐字清晰:“北老師,給我……”

030章 我想給她一個家

翌日上午,兩行人分道揚镳。

陳怡帶着兩個助理乘飛機回北城,北悅和季南霆則坐高鐵去往煙城。

煙城沒有高鐵站,需要到蘇州站轉成汽車,再走上半小時左右才能到達北悅的祖父母家。

她出門一向輕裝簡行,始終拎着一只銀色的24寸行李箱,這會兒有季南霆在,行李也不用她拎了,她便背着小包大步流星地走在鄉間小路上。

人家說近鄉情怯,她卻滿滿都是興奮感,周身活力四射得像個少女。

季南霆卻有些怯然,他一手提着北悅的行李箱,一手拎着包裝精美的煙、酒、點心匣子,一路不停問着:“我這樣穿行嗎?早知道要來見爺爺奶奶,我怎麽也帶一套西裝,盛裝打扮一下啊。”

北悅回頭瞄他一眼,心道這人天生一張俊臉,身材高大挺拔,肌肉線條英朗分明,便是地攤貨也能穿出阿瑪尼的高級感,更別說還是一身NIKE的休閑裝。

從小錦衣玉食養出來的貴氣,再加上在部隊歷練出來的陽剛氣度,完美結合在一起,半絲兒毛病也教人挑不出來。

在動車上還有幾個女學生一臉花癡地盯着季南霆看來着,有個膽大的甚至過來讨要電話號碼,北悅在旁邊玩手機,悠悠地回了一句,“一一零。”

女學生悻悻而歸,季南霆還一臉得意地朝她眨眼睛,“我雇的女粉絲,還不錯吧?”

北悅差點脫下鞋來用鞋底将此人拍飛,是素質教育攔住了她。

想到這個,她還有些氣哼呢,涼涼道:“你就是光着去見我爺爺奶奶,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們也不會把你趕出去的。”

頂多把你當成瘋子扔進精神病醫院。

季南霆沒理會她的調侃,眼見離目的地越來越近,緊張得一顆心都快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爺爺奶奶平時喜歡什麽?有沒有什麽愛好?”

“爺爺喜歡下棋,奶奶喜歡打麻将。”

“可以啊,我都會。”

北悅瞥他一眼,“有什麽是你不會的?”

打架、喝酒、唱歌、口琴、攝影、釣魚……他一次一次地刷新她的三觀,除了做飯差了點,丫的完全是個全才啊,是“油菜花”本花無疑了。

季南霆冥思苦想,終于想出來一條,“我不會生孩子。”

他倒是想嘗試一下,但上帝沒給他這功能。

……北悅:“滾!”

季南霆朗聲大笑。

一路鬥着嘴,倒也不寂寞。

正值中午時分,天熱得很,街上人不多,只見屋舍炊煙袅袅,一派煙火氣息,處處彌漫着淳樸、安逸、寧靜之感。

北悅帶着季南霆穿過兩條長街又走過了一方小橋,在一座普通又古樸的房子面前停下了腳步。

不同于往常推開門就大喊“爺爺奶奶,我回來了!”北悅轉過身去,給季南霆整理了一下衣衫,莫名有些緊張,耳朵發紅,聲音也低柔下來,“一會兒好好表現。”

季南霆唇邊露出笑容,這會兒卻是鎮定了,堅定道:“放心,不會給你丢臉的。”

兩個人相視一笑,有種難言的默契在心頭發酵、激蕩。

北悅轉身叩了叩門,不一會兒裏頭就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誰啊?”

“奶奶,我。”

門從裏面開了,走出來一個衣着樸素、年過古稀的老太太,圓圓的臉,看上去特慈祥和藹,一見北悅眼睛唰地亮了,“是囡囡回來了!”

老人家目光忽而落在站在她身後的小夥子身上,“這位是?”

北悅拉過季南霆,臉有些紅,鄭重其事地介紹道:“奶奶,他叫季南霆,是我……對象。”

老一輩對“男朋友”這個詞兒聽不習慣,還是“對象”更有助于他們理解。

果然,老太太一聽眼睛立時迸射出驚訝的光芒,歡喜的不知所措,一邊招呼着他們進來,一邊沖屋內大喊,“老頭子!快出來,囡囡回來了,還領回來一個小夥子!”

奶奶這仿佛中了大獎的高興勁兒,讓北悅又是害羞又是開心,她始終攥着季南霆的手腕,來到她的地盤了,她就得護着他。

正巧趕上飯點,孫女婿上門了,老頭老太太在廚房裏忙得熱火朝天,北悅要進去幫忙,被老太太趕出來,用眼神示意她出去陪對象去。

季南霆把兩個人的行李拎進房間,房子不算太大,一間堂屋加兩間卧房,然後一個院子一個廚房,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收拾得十分幹淨整潔,看得出老兩口都是勤快的人。

他目光看向牆上很醒目的地方挂着的一張黑白照片,是一個威武英氣的軍人,肩膀上的軍銜訴說着此人的不凡,正是北悅的父親。

也是他曾經的老首長,北谷豐司令。

北悅端進盛滿水的臉盆和一條幹毛巾,“洗把臉吧。”

“我自己來。”季南霆忙上前把臉盆從她手中接過來,簡單擦了擦,笑着問她,“你小時候是在這裏長大的嗎?”

北悅點點頭,“小時候爸媽工作忙,沒時間管我,我在這裏長到八歲,才被他們接回去。”

“那這裏應該有不少你小時候的照片吧,我想看。”季南霆一臉興奮。

沒等北悅開口,老太太就笑着走進來,用帶着鄉音的普通話道:“囡囡小時候不愛拍照,有幾張啊,也是醜的不要不要的,一會兒我拿給你看。先出來吃飯吧。”

老兩口都是節儉樸素之人,今兒卻是破天荒做了滿滿一桌子菜,季南霆将一瓶茅臺打開,恭恭敬敬地給老爺子斟上。

老爺子年紀要比老伴大個三四歲,模樣端莊正氣,戴着一副老花鏡,精神矍铄,神采奕奕,看上去哪裏像邁入古稀之年的老人?

老太太剛動了動唇,老爺子就趕緊道:“哎,今天是大喜日子,你可不能攔着我喝酒。”

“誰要攔了?”老太太瞪他一眼,“我是怕你喝多了耍酒瘋,給咱囡囡丢人。”

季南霆笑着看向北悅,“原來這個,也遺傳的啊。”

北悅臉刷的一紅,警告的眼神還沒射過去,老頭老太太瞬間就明白了,“看來咱家囡囡已經替咱們老北家丢過人了,那還有什麽好怕的,來吧,喝!”

一頓飯吃的開心熱鬧,老爺子酒量比北悅好多了,但畢竟上了年紀,季南霆也不敢央他喝太多,他也是打小在外公外婆家裏長大的,哄老人家有自己的一套,把老兩口哄得直樂。

老爺子慧眼識珠,聊了兩句便問,“小夥子,當過兵?”

季南霆點頭,“是,在XX軍當過四年兵,剛剛轉業。”

老兩口詫異地互看一眼,臉上笑容不由沉了幾分,XX軍正是他們已故的兒子帶的團,竟然還是兒子的兵,看向季南霆的目光更是多了幾分親切。

老太太先繃不住了,“為什麽不繼續當了呢?”

季南霆淡笑道:“出任務時不小心受了點傷,不能再當飛行員了。這個年紀也是成家立業的時候,索性出來闖一闖,也得努力掙錢,給小北一個像模像樣的家才行。”

北悅本支着下颌聽着他們打趣說笑,冷不防地聽到季南霆這句話,差點沒從桌子上跌下去。

這臭小子,說起瞎話來真是連草稿都不用打啊,搞得好像他轉業是為了她似的,這算不算是情感綁架啊,弄得她不跟他好都是對不起他似的。

老兩口果然感動不已,老太太拉過北悅的手,眼睛裏閃爍着淚花,“是啊,我們囡囡是個好孩子,可惜她爸走得早,不然也會拖到這麽大歲數了也沒結婚,這不成剩女了嗎?”

北悅哭笑不得,“我說奶奶,您還知道‘剩女’呢?”

“那是啊,電視上天天演,全都是三十好幾的大齡女青年嫁不出去的,家裏真是急死呦。”

老太太看向季南霆,極力将北悅推銷出去,“不是我老太婆自誇,我們囡囡絕對是一塊金磚,嫁到誰家都是誰家的福氣啊,你可一定要珍惜,不能錯過啊。”

北悅低頭不停找地縫,迫不及待地想鑽進去……

季南霆繪着星星的眼睛看向北悅,當着老兩口的面重重保證,“她的好,我都知道。我一定珍惜,絕不錯過。”

031章 是我們幸福起點

老爺子得知季南霆會下棋,喜不自勝,立馬要跟孫女婿殺兩盤。北悅不知季南霆棋藝如何,想一探究竟來着,被老太太拉進房間裏了。

“你們年輕人現在會下象棋的不多了,都成天舉着個手機,全都是低頭族。”老爺子不滿地嘟囔道。

季南霆笑,心道老兩口這麽大歲數了,人老心不老,什麽新潮的詞兒都知道。

“我水平不高,臭棋簍子一個,您可得手下留情。”

“沒事,我讓讓你。”

車馬炮小卒子一擺好,老爺子就知道眼前這小子是扮豬吃虎了,落子如風,頭腦清晰,棋風與俊秀的外表極不匹配,端的是大刀闊斧、鐵馬冰河的氣場,铿锵铿锵的。

有點意思啊。

那邊一頭小牛一頭老牛正拿角頂着,這邊老太太收斂了笑意,拉着北悅問道:“外頭那小夥不是你雇來蒙我跟你爺爺的吧?”

北悅啼笑皆非,“奶奶,您在說什麽呢?怎麽會?”

“不是就好。”老太太輕舒口氣,“我是瞧着南霆年紀比你小不少,言行舉止也不像普通人家出身的孩子。他的來歷你清楚嗎,可千萬別被人騙了啊。”

北悅愈發哭笑不得,“奶~,我都二十八了,您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啊,說被人騙就被人騙。”

老太太點點她的腦門,一臉寵溺的笑容,“你啊,外表看着精明,實則內心比誰都單純。也是你爸從小把你保護得太好了,沒怎麽接觸社會。我和你爺爺,真是操心吶。”

北悅沒反駁老太太的話,老人家說的沒錯,父親對她一向嚴厲,卻也是寵愛非常,打小待在軍營裏,被兵哥哥們呵護着長大的,這幾年才真正嘗到了人情冷暖,曉得了世态炎涼。

她不由看向挂在牆上的那張黑色照片,父親穿着軍裝的樣子,一如既往的英俊帥氣。

北悅對父親的感情很深厚,既敬且畏,既愛也怨,敬他一生戎馬、畏他言傳身教、愛他舐犢情深、怨他英年早逝。他是她一生的驕傲,可惜自己卻沒能成為父親的驕傲。

父親是在一場維和戰役中犧牲的,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是軍人一生的榮譽,只可惜那場維和戰役由于領頭羊的無故身亡,導致人員傷亡慘重,上頭追究責任,以至于父親到了也沒落得烈士稱號。

北悅不服,争過、辯過,到頭來非但沒能替父親争出一口氣,反被軍校辭退了,她氣不過,鬧到上層那裏,結果被她媽一頓巴掌扇了回去。

靜默半響,老太太突然開口問道:“你和南霆交往的事情,你媽知道嗎?”

北悅淡淡點頭,“知道。”

“那就好,只要你自己願意,比什麽都強。”老太太嘆口氣,“原本我和你爺爺聽說你媽想讓你跟什麽豪門商業聯姻,真是擔心死了,咱們小門小戶的,可高攀不起什麽豪門。”

老太太說這話,心裏是有疙瘩的。

當年兒子在部隊被領導一眼相中,帶回家當女婿,娶了個嬌滴滴的官家小姐,也就是北悅的媽媽,結婚的時候不知多少人羨慕呦,可婚後呢,綿綿不休的争吵,兩口子各過各的日子,形同陌路。

老話說門當戶對,真是一點沒錯的,現在他們老兩口每次談起這個就悔不當初,不該為了兒子的前途,就斷送了他一輩子的婚姻幸福。

祖孫倆緬懷着同一個人,說着體己話,就聽見外頭一聲嘹亮的“将!”,然後是老爺子硬朗的笑聲,北悅走出去,就見爺爺開心得哈哈大笑,對面的季南霆吃了敗仗一臉懊惱。

一盤沒下夠,又接連殺了兩盤,這回北悅和老太太都坐在季南霆身後替他撐腰,給他支招,盡管3V1的局勢,季南霆還是被老爺子殺得沒處躲沒處藏的,姜還是老的辣,老爺子三局兩勝。

下半天倆人陪二老打麻将,又是輸的一塌糊塗,老兩口贏得缽滿鍋滿的都不好意思了,屋子裏全是歡聲笑語,二老加起來一百五十歲的人了笑得跟小孩兒似的。

北悅看得出來,爺爺奶奶是真高興,也是真滿意她對面那只小狼崽子。

洗牌的空當,季南霆偷偷對北悅眨了眨眼睛,人家眼珠子帶鈎,他眼珠子帶電,弄得北悅心亂如麻,打錯了好幾張牌,真是要被搞死了。

傍晚時分,趁着爺爺奶奶休息的時間,北悅穿上水褲背着魚簍打算下河捉幾條新鮮的魚吃,季南霆也要跟着去,北悅也給他拾掇了一身,把他打扮得跟個漁夫似的,看着就想樂。

堂堂季小爺也有今天。

兩個人全副武裝,浩浩蕩蕩地朝魚塘出發,季南霆土生土長的北城人,雖不是第一次下鄉,但還真是只釣過魚沒捉過魚,一進魚塘就懵逼了,完全不知道從哪兒入手。

北悅卻是有經驗得多,不一會兒就捉到兩條,這一片魚塘是專人養殖的,每個季度都會放入一些魚苗,養大了再拿到市場去賣,交了費就可以下來自己捉,跟旅游景點似的,還有收費站呢。

“沒什麽技術含量,就彎下腰去撈就行,這裏面還有小龍蝦呢,你要是能撈到黃鳝什麽的就有口福了,我爺爺做的蝦爆鳝面一絕。”

季南霆一聽立馬來了精神,在北悅的指導下還真是捉到幾條鳝魚,高興得像個二百斤的大胖子,回程的路上還上山挖了幾顆筍,天黑下來,兩個人滿載而歸。

晚飯一家人齊上陣,老爺子做了蝦爆鳝面和油焖筍,老太太做了個西湖醋魚,東坡肉,北悅也整了兩個涼拌菜,都是浙菜經典菜系,季南霆也下廚做了個京醬肉絲和魚香茄子。

菜端上來的時候,別說老兩口,連北悅都驚了,印象中這小子煎個蛋都能煎糊的人,這怎麽突然間成季小廚了,深藏不露?

一頓飯吃的歡實,老兩口看季南霆真像是看孫女婿沒跑了,怎麽看怎麽喜歡,晚上老太太把北悅從小到大拍的照片都找出來了,還有一堆堆的榮譽證書,絕對是三好學生、優秀标兵過來的。

老爺子晚上喝醉了,拉過北悅的手鄭重其事地交給季南霆,神色堅毅,“囡囡這孩子随他爸,性子倔,但心地絕對善良,對感情絕對專一,你可要對她好,不能欺負她。”

季南霆緊緊握着北悅的手,老爺子一遍一遍地說,他一遍一遍地點頭,“我會對她好的,您二老放心便是。”

……

兩個人訂了明早的機票,晚上季南霆想在沙發上湊合一宿的,老太太則把鋪蓋直接搬進卧室。

“我和你爺爺沒那麽封建,你們年輕人按照你們的方式來就行,不用顧及我們。”

北悅和季南霆同時紅了紅小臉,相視一眼,都不好意思了。

瞧這二老,是多怕她嫁不出去啊……

夜色靜谧,北悅和季南霆雙雙躺在床上,中間隔着一床毛巾被,老太太心計重,被子只準備了一床,這是打定主意要讓他們同床共枕啊。

她莫名有些尴尬和緊張,季南霆卻突然盒盒笑了一聲,她擰過頭去,“笑什麽?”

“今天奶奶給我看的你小時候的照片,給我逗死了,居然把頭發上紮出那麽多小辮子,你不疼嗎?”季南霆覺得北悅小時候真的是可愛到炸了,絕對是萌妹子一枚,跟現在的高冷範天差地別。

北悅見他笑得誇張,惱羞成怒得狠狠捶了他一下。

這能怪她嗎,那時候《還珠格格》火遍大江南北,她也喜歡啊,就想整個小燕子的造型,結果頭發太短,紮了滿腦袋的沖天炮。

醜的要命。

打鬧了半天,季南霆突然湊過來枕到了她的枕頭上,在她臉上“吧唧”一口,驟然被親,北悅整個人一僵,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幹嘛?別亂來啊。”

“那沒辦法,爺爺奶奶的話我可不能不聽。”

季南霆理直氣壯地把腿搭在她身上,貼着她耳邊輕輕笑道:“北老師,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北悅擡頭瞄了一下牆上的夜光表,“十一點了。”

季南霆:“不,是我們幸福的起點。”

北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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