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兩人在休息室裏窩了大半天，直到下午天色透黑才舍得出門。威爾去前臺結帳，并賠償砸壞浴池的損失，軒轅衍聖就倚在大廳沙發裏等着他出來。

他這一天也受了些累，就窩進軟軟的沙發墊裏閉目養神。他的睫毛長而卷翹，在下眼皮上投下一片暗影，皮膚上還帶着紅潤的血色，顯得格外年輕柔和。那副黑框眼鏡也沒架在鼻梁上，露出富有異域風情的精致五官，和他在屏幕上的形象大不相同。

大廳裏偶爾有會員和服務生路過，都會忍不住看上一眼。不過卡文迪許訓練中心是私人會所，門檻極高，會員素質自然也高。因此就算有路過的人為他的睡顏吸引，也只是遠遠看着，不會有人打擾他。

但是事情總有例外，就在他幾乎真的睡着時，頭頂上忽然傳來一聲低沉的：“軒轅……老師？”

軒轅老師剛吃飽喝足，沒有應付粉絲的心力，只當聽不見，仍舊閉着眼休息。

輕捷的腳步聲漸漸靠近，剛才叫了他一聲的年輕人邁着輕緩地卻板正的步伐踱到沙發前。那人比他大不了幾歲，穿着一身類似軍裝的黑色軍校生校服，肩頭、腰部和褲線等地方裝飾着銀色紋樣，淡金色短發緊貼在頭皮上，五官深刻冷硬，看人時總帶着幾分審視。

年輕的軍校生在沙發前幾步站住，彎下腰仔細地看着軒轅衍聖。被他注視的人神色平靜，呼吸和心跳都毫無變化，像是完全睡熟了。

他的目光中帶着幾分挑剔的打量，看了幾秒鐘後，好像确認了什麽似地直起身來，從口袋裏取出半個手掌大的長方形随身光腦。他的姆指在上頭滑了一下，光腦上方立刻彈出6寸大小的虛拟光屏，上面顯示出軒轅衍聖的頭像，又随按在光腦上的手指拉遠，把他的身體整個照進畫面裏。

拍下這張照片的一剎那，躺在沙發裏的軒轅衍聖忽然睜開眼，目光明亮冰冷，像激光一樣直射向他。那個學生握緊了手裏的光腦，轉開眼避過那道威嚴的目光，看着沙發旁一個長頸花瓶說：“想不到能在這裏遇見你，你姓軒轅吧？你和你……那個姓軒轅的父親長得很像。”

他說話時并沒關上光腦，屏幕上的照片消失後，仍然顯示出軒轅衍聖斜倚在沙發裏，神色清冷地看着鏡頭上方的模樣。

“你在偷拍我？”

他的姿勢和神情都沒什麽變化，氣勢卻和之前閉目休息時完全不同。那個學生雖然盡力轉開注意，還是有種被他鋒銳的目光束縛住的感覺，輕微的寒意從脊柱下方爬上來，不由自主地回答：“我不是偷拍，只是想告訴你一些事。”

他的聲音有些幹澀，神色卻不見慌亂，目光隔着光屏落在軒轅衍聖清冷俊美的臉龐上，鎮靜地低聲問：“你知道你父親，喬治布裏亞先生以前是什麽樣的人嗎？難道你忍心讓他為了你和你那個父親，永遠躲在宇宙深處，不能地回到自己應該在的位置？”

他為了說話方便，又往前走了兩步，俯下身與軒轅衍聖對視。對方的沉默和冷淡沒能打消他的積極性，他又主動開口，真誠地自我介紹：“我叫賈斯汀羅蘭，是你父親喬治布裏亞的外甥，也是你的表兄，你可以相信我。”

調查了他這麽久，終于忍不住派人親自來接觸他了嗎？軒轅衍聖神色不動，靜靜打量着對方。

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輪廓和他爸爸真有兩分相似，眼珠也是一樣的琥珀色，還真像是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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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就是布裏亞家的人誣陷他爹綁架他爸，一直到現在還不肯撤消通緝，才鬧得他們夫夫現在還在宇宙中流浪；而現在這個賈斯汀羅蘭竟然到自己面前，說他爸爸受通緝都是他和他爹的錯。

這種神邏輯都哪兒學來的？

兩人之間距離極短早打破了禮儀上的安全空間，從後頭看來分外暧昧。兩人都沒在說話，沉默地僵持了一陣，這個暧昧的空間就被一只橫插進來的手打破。

賈斯汀羅蘭手裏的光腦忽然被人搶走，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等他回手去搶時，搶走他光腦的人已經利落地删掉了裏面的照片，把光腦重抛回了他手裏。

竟然這麽輕松地從他手裏搶走東西，這個人是幹什麽的？賈斯汀羅蘭吃驚地看着對方，那人卻連一個眼神都吝于給他，徑直坐到沙發扶手上，溫柔對軒轅衍聖說：“軒轅，你還累嗎？”

賈斯汀緊張地盯着這一幕，忽然想到了軒轅鳳聲的魔教身份，看向威爾曼特森的眼神就帶了幾分鄙棄。他緊皺着眉頭，怒其不争地問軒轅：“你還沒成年，怎麽能和那種人混在一起？你還有大好的未來，你的家人都很期待你……”

SCC集團繼承人、SCC影視公司總裁威爾曼特森很微妙地覺着，自己被歧視了。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那種人”——管他是哪種人——他嚴肅地咳了一聲，方才在休息室裏的慵懶性感都不知收到了哪去，腰背挺得筆直，嘴角噙着冷高的笑意，冷淡而有禮地回答：“我是軒轅老師的經濟人，非工作時間，軒轅老師不接受采訪。還有這裏是私人會所，希望粉絲理智追星，不要随意拍照——”

他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賈斯汀手裏的微型光腦，拉着軒轅衍聖起了身：“這裏的管理有疏漏，明天我會和他們老板打招呼的，咱們先回家吧。後天早上還要錄節目呢，不要為了‘那種人’破壞心情。”

軒轅衍聖臉上終于露出真心的笑容，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賈斯汀想要攔住他們，軒轅的腳恰好邁過去，踩到他的鞋面上，把他釘在原地。威爾走過去之後，他才以恰巧能讓整個大廳裏的人都聽到的音量輕松說道：“我不知道你剛剛說的是什麽意思，但是如果你再騷擾我們，我就報警說你企圖誘拐未成年人。”

看到賈斯汀羅蘭痛心的表情，他又刻意壓低聲音加了一句：“驚訝什麽，布裏亞家不就喜歡報這種案嗎？”

離開卡文迪許中心之後，軒轅衍聖就不再提這件事，反而是威爾曼特森滿心得意，沾沾自喜于自己的魅力。

他早知道賈斯汀羅蘭的身份，知道他是布裏亞元帥的外孫，羅蘭議員的兒子，兩家長輩還有些交情。只是賈斯汀一直在學校呆着，沒怎麽出入社交界，并不認識他。家世不是重點，甚至外表也不是重點，重點是賈斯汀比他小七八歲，和軒轅更像同代人。

兩人湊在一起說話時，威爾曼特森心裏首先感覺到的不是生氣或是嫉妒，而是危機感，是年長的人對蓬勃青春的畏懼和感嘆。他比軒轅衍聖大13歲，雖然這點年齡差到了一百五十年後就可以忽略不計了，但在眼下，看着那兩個年貌相當的人在一起，連他自己也不由得覺着更般配一點。

可是軒轅對那個年輕人的強硬追求毫不在意，眼裏只有他一個人。

回到公寓後，他滿心歡喜地抱住軒轅衍聖，下巴搭在他肩膀上，貼在他耳邊溫存地請求：“軒轅，你一個人生活不方便。以後工作忙了，總要有個人照顧你，不如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吧。”

兩人白天做得太多，軒轅衍聖的身體到現在還很敏感，耳根被濕熱的吐息吹指着，腿都有點發軟了。他推開威爾的臉，去廚房倒了杯冰水降火，倚在門口懶懶地回答：“那你以後得多訂些MUO公司的蔬菜和糧食。上次做菜時什麽材料都沒有，我可不想一直這麽湊合。”

威爾提出同居的請求是一時沖動，說完話自己也有點驚訝，甚至有一瞬間的後悔。但聽到他肯定的回應，那些悔意就像陽光下的微塵，被他清清淡淡的話語一掃而空，只餘下無名的欣喜從心底漫了上來。

直到轉天上班時，威爾曼特森的嘴角還挂着燦爛的笑容，整個人像是自帶了春暖花開的背景。

連偶爾路過他辦公室的員工都被這歡快的氣息感染，驚悚地躲在茶水間議論他到底受了什麽刺激。結果是他的助理阿瑟高發現了他變異行為後的真相——他去送報表時，居然發現BOSS露在襯衣外面的一小截脖子上，印着半個清晰的紅紫色吻痕。

阿瑟心裏忽然橫過一道閃電，眼前漸漸浮現出軒轅衍聖在咖啡廳談到威爾時眯起的眼，和那句淡淡的“我看這個人有點兒意思。”

他死死盯着那塊痕跡，控制不住地問了聲：“曼特森先生，你昨天是？”

威爾曼特森的身上萦繞着一片粉紅泡泡，聲音也輕快得像年輕了十幾歲。他注意到阿瑟的目光，還得意地扯了扯領子，把那塊吻痕完全露了出來，露出雪白的牙齒炫耀：“是啊，我和軒轅度過了非常美好的一天。他真是太棒了，雖然生氣時有點吓人，但是哄起人來真叫人發瘋。”他回味地閉上眼，滿臉陶醉的神情：“我們已經住在一起了，他還答應以後都給我做菜吃。我當時竟希望這輩子都和他住在一起，阿瑟，我想我是戀愛了……”

阿瑟被這一個接一個要命的消息打擊得麻木了。是他們教主的眼光需要回爐還是魔教教育出了問題，怎麽會看上這麽個戰鬥力只有五的渣？

威爾自說自話半天，終于感到了他的沉默，提高聲音問他：“阿瑟，你聽到我說話了嗎？我決定了，以後我親自當軒轅的經紀人。他将來要接的戲都由你來安排，我負責每天接他上下班，吃他做的飯，帶他面試，陪他上通告，有時間就看他拍戲……”

阿瑟木然對着空氣搖了搖頭，滿腦子都是威爾領口外露出的吻痕，和他身上蕩漾的少女氣息——昨天他們倆到底是怎麽幹的，怎麽他看着竟覺着威爾曼特森才是在下面的那個？

難不成他們以後的小教主要由教夫生了？這可不合規矩啊！

阿瑟心情無比複雜，回到辦公室裏，捂着臉思考了許久，終于打開私人光腦，撥通了魔教總壇的星際長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