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五艘載貨飛船都留在葛利斯星的遠星軌道上,飛船貨艙明面上裝載的是在辛拿星上采購的普通辦公設備，而在接近動力系統的暗艙裏，才藏着4號位星上偷運出來的鈾-235礦石。

這批礦石并不是曼特森家自己留用,而是一隊科特裏爾人訂的貨。

科特裏爾人財大氣粗,付款時比一般客戶痛快得多,又不會在聯邦裏鬧出什麽顯眼的問題，是相當好的買主。曼特森家在軍火方面始終被一個叫作“魔教”的古老神秘組織壓制着,不過因“魔教”更偏重于研發新型武器，原料方面很少插手,這樁生意才落到了他們手上。

但是不知道那些科特裏爾人怎麽惹上了緝私局，還沒等驗貨就出了意外,饒是他們跑得快,還被那隊緝私船隊綴了尾。最後逼得他們潛入了一條從前屬于“魔教”,後來被聯邦政府封索的航道，好歹才從第三航路逃出來，繞到葛利斯星向威爾交代。

那兩個船隊負責人是威爾的父親，阿方索曼特森的心腹，對他倒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在他走後仍是遵從他的意思看住了弗蘭德，這些日子和那個緝私局長糾纏的報告也寫得清清楚楚。

他們的船從辛拿4號衛星出來，就插到辛拿—首都線上，直飛往首都星，但是到了就快到了預訂的交貨地點時，那幾艘緝私局的太空梭忽然插了進來，差點把他們全扣下。幸虧緝私局一開始盯上的是收貨方，那些科特裏爾人和緝私隊對戰的時候，他們的船隊才能趁亂抽身，避到了魔教舊航線裏。

那條航道四周經過幾個大的黑洞，還有一片隕石帶，處處都是危險，他們是從政府那裏得到了地圖才勉強開了回來，可緝私局那些人竟也能一步不錯地追在身後，任他們怎麽想辦法也無法甩脫。最後他們一路竟被逼回了辛拿，幾次想換航路突圍，都被人堵了回來，好容易在辛拿那裏改造了太空船外觀，才逃到了葛利斯星。

負責人于果沉重地說道：“離這兒不到五百光年就是魔教的地盤了。弗蘭德少爺被逼到中途時就有了和魔教合作，請他們幫忙運出這批貨的打算，阿方索先生沒有當場同意，讓我們等着您處理。”

魔教……他從前聽說過，是宇宙中最古老神秘的黑道組織，據說組織極嚴密，外人很難插手進去。布裏亞家也曾想派人進入魔教做卧底，但是無論派出什麽樣的人材都沒再出來過。和這樣一個幽深神秘得無法窺見全身的組織合作，這幾船的鈾礦恐怕不夠人家一口吞的。

威爾當機立斷否決了這個提議，用小型太空梭載着這幾個人到了軌道上，正式接手了船隊。他不想和魔教扯上任何關系，上船後立刻關閉了弗蘭德聯系魔教的訊號波段，等船隊繞行到遠星點時就沖出軌道，直插向西北一對雙子星系，繞遠路避讓來追過來的緝私船。

那個緝私隊能戰勝科特裏爾人，還有餘力逼得弗蘭得他們退避三舍，那些人的實力絕不是報告裏輕飄飄的幾個字可以盡述的。他安排艦長在兩條熱門旅游路線和普通貨運航線中穿行，借着其他民用飛船和貨船掩飾身份，同時給父親發了消息，請他和商務部上層聯系，想法子把那個追着他們的緝私隊隊長撤回去。

他父親收到這個消息後，立刻聯系了他們飛船上的通信波段：“威爾寶貝，這是你為家族辦的第一件正事，難道就要讓父親幫你嗎？我已經答應了讓你和你喜歡的男人結婚，也答應了不讓他接觸曼特森家暗裏的事業，但他既然不能成為你的助力，你就要獨立地擔起這一切。曼特森家裏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你的依靠，父親也不能站在你身後一輩子。”

他鐵了心要考驗兒子，只說了些鼓勵的話，就單方面切斷了通話。弗蘭德就坐在他身邊，聽到阿方索拒絕幫他，臉色比之前好看了許多。

然而這通通話切斷後，立刻又有一通通話切了進來，屏幕上露出一張輪廓鮮明、富于異域風情、長着一部絡腮胡的中年男子面孔——正是威爾上回被綁架時，那位日丹王子所帶的随從之一。

當初被綁架，被本該由自己保護的人救出來的感覺，可謂終身難忘。因為日丹王子出身特殊，他本已經打算放棄報複了，想不到竟還有機會遇上這些人，還成了他們曼特森家的交易對象。

威爾神色慢慢陰沉下來，咬緊了牙關。那人卻沒注意到他，而是對他身旁的弗蘭德傲慢地說：“你們的運輸效率太差了，連幾條緝私太空梭都躲不開。我的主人已經對你們失望了，但他仍仁慈地幫你們想到了辦法，只要你們10天之內把礦石送到M31星雲外的隕星帶，他還願意原諒你們的無能。如果再晚下去，這批貨就不用送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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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砸下這幾句硬梆梆的話，就單方面切斷了通話。弗蘭德的憤怒鮮明地寫在臉上，高聲罵道：“這群基因退化的反祖白癡，要不有點兒錢誰願意搭理他們，真以為自己是什麽了不起的東西嗎？”

威爾的五官微微扭曲，目光落在儀表盤的監測儀上。只在他們身後幾千公裏外，就有兩艘太空梭跟着他們，再遠些還有三艘散在航線邊緣的，追得似乎有些吃力。

他打開私人光腦，把一套宇宙航線圖輸入飛船系統裏，選中了其中最短，也是最危險的一條——這條也是從前魔教留下的航線，算是聯邦最高機密，就是緝私局的人也拿不到手。不過曼特森家這些買賣也有那些政客的股份，不管該不該拿到的東西，他手裏都能有一份。

這條航線上星球極多，不小心就會被哪個星球或是黑洞的引力影響，出現事故。威爾盯着前方航路，指揮幾艘船改變位置，然後讓其他飛船按着航線圖先行，自己這艘則留在最後，等後面的太空梭追得更近些才啓動。

他卻是沒按着星圖行進，而是随時計算着星際引力和恒星幅射風，離開原定航道吸引着緝私太空梭的注意。太空梭的速度比飛船快，敏捷度也高，但因為過于追求輕巧，受恒星引力和幅射的影響大，一不小心就會被吸引到恒星軌道上，或是受到高溫幅射，影響了飛行速度。

只要這些太空梭能在這航道上多耽誤一點時間，等他離開之後，就把交易地點發給這些緝私隊，給他們個抓住科特裏爾走私者的機會。

這條路走過了不到半兒，那幾艘飛船就都被他甩在了各星球間，好些的還在努力掙紮軌道，還有一艘徹底迷芒，在行星間轉起圈兒來。威爾曼特森看着再沒有能量反應的監測儀，終于稍稍安心，轉回到了魔教那條航線上。

等到回到航路上，前方的船隊都已經消失在了監測儀上，威爾就加快速度往前追去。他在星群間浪費的時間多了些，等到離開那條廢棄航線時已經是第六天，離着科特裏爾人要求的時間不太多了。

弗蘭德被迫和他留在同一艘飛船上，又提心吊膽地和緝私隊糾纏了幾天，開始時對他還是冷嘲熱諷、不屑一顧，後來卻越來越沉默，安靜地操控飛船航向，再也不發表什麽意見。

威爾已經習慣了這種沉默的氛圍，弗蘭德操作飛船，他就在光腦前計算瓦普跳躍的軌道。艙室中除了鍵盤輕微的敲擊聲和各項功能運轉的提示音，只剩下一室清靜。然而他快要算出跳躍路線時，眼前的顯示屏上忽然閃動起紅光，黃色的巨大“警報”字樣在屏幕上躍動。令人壓抑的報警聲也同時響起，顯示出有人侵入了這艘飛船。

可是監測儀上完全沒顯示出入侵者的痕跡，只有忽然黑屏的顯示器能證明真的有人暴力闖入。威爾當即把最高駕駛權限交給了弗蘭德，起身說道：“我去看一下出了什麽事，你繼續去追咱們的船隊。”

他從儲藏間裏拿出一套防爆服，又在腰上挂了機甲傳送定位儀，握着兩支迷你機光槍飛向被強行打開的艙門。這艘飛船的安全性極強，一旦外艙門被破開，通向艙內的門就會自動關閉，外艙門上的安全門也會自動關閉，形成一座臨時的簡易監牢。

飛船內沒有重力，他靠着壓縮空氣推動，行進速度遠比在星球上快，飛出去不久就見到了一塊被破壞的合金艙門。那艙門一般都要用激光切割，可是現在留下的破損邊緣差不光滑，更像是用利器從外面暴力破壞的……

能做到這種事的人，會是個普通的緝私人員嗎？甚至說，會是人類嗎？他自己就是基因進化者，可是他摸了摸彎曲變形的大門邊緣，卻是立刻就能确定自己做不到這樣。那麽，也許他可以猜測，闖進來的其實是個混合了異星猛獸基因，擁有遠超基因進化者的巨大力量的科特裏爾人。

而他們之所以做這種事，或許是為了侵吞這幾船鈾礦；又或者是那個日丹王子的男仆想起了他的身份，為了給王子消氣，想悄悄把他殺死在宇宙裏？

不論對手是誰，他威爾曼特森都不再是從前那種無力保護自己的弱者了。

他順着破開的艙門追了下去，又穿過幾處艙門，便追到了堆放辦公用品的艙室。那裏的東西堆得倒是整整齊齊，看不出有人出入的樣子，可是一股危機感卻環繞在他身邊，揮之不去。威爾在房中左右環顧，身體緩緩移動，走過一個書架時，眼角餘光忽然掃到了一片模糊的紅色，像是從哪兒映過來的——

他目光一轉，身體随之移動，一躍跳上三米多高的艙頂，右腿掃出，向頂燈旁一個緊貼在牆壁上的紅色身影掃去。那人上身後仰避過了這一擊，雙腳蹬在燈壁上，竟能以這樣的姿勢保持住身體平衡，蕩回來反手拍向他的腿。威爾立刻撤回腿，調整空氣推動器的速度和方向，一掌快似一掌地攻向他。

那人身上并沒有空氣推動器，只穿了一件普通的貼身太空衣，船上的無重力狀态卻像是對他毫無影響。只要他的腳站在哪裏，哪裏就是充滿引力的地面，威爾的攻擊也好，反作用力也好，在那人身上都失去了科學性。

越是打下去，威爾的身體就越熱，心卻越涼。對方身上并沒有強烈的殺意，舉手投足間卻顯示出了無與倫比的強大，這種費盡心力也無法戰勝、甚至無法逃離的感覺，隐隐讓他感覺到一絲熟悉。還沒等他騰出心思考慮是在什麽人身上感受到過這種無力感，他腰上的空氣推動器也被那人打碎，進退頓時有些遲滞。

一只戴着厚厚太空手套的手扣住他的衣領，另一只手扣在黑色防輻射面罩上，輕輕掀開面罩，露出一張黑發黑眼、五官平淡、年紀大約和他父親差不多的臉龐。那張臉上毫無表情，肌肉平滑得有些像注射過玻尿酸；臉上半個毛孔也看不到，不知做了多少次激光護膚；耳際被碎發遮住，似乎還有點拉皮痕跡，總之不太像原裝的臉。

那人淡淡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卻飽含着無法形容的倨傲和冷冽，可偏偏那種倨傲又太過理所當然，哪怕是配着這樣過目即忘的平凡外表，也凜然得像是這片宇宙的真正主宰。

這樣奇異的傲岸和凜冽，他好像在什麽地方見到過……威爾努力回想着，好像那個影子已在眼前晃動，只差一步就能摸到。那人卻主動放開了他，把頭盔摘下來夾在腋下，淡淡說道：“小夥子倒是很聰明，會利用地形，把我帶來的人都甩到了迷走星廊裏。”

他銳利的目光始終落在威爾身上，其中滿滿都是審視和挑剔的意味。

威爾心頭一顫，終于想到了那個答案，挺直身子答道：“你……您認不認識軒轅衍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