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節
大哭起來。
大概是孩子的哭聲驚擾到了那傷者吧?我再次望向他的時候,只見他微微蜷了蜷腿,費力地睜開了眼睛,低聲呻吟起來。
“你是做什麽的?怎麽會傷得這樣厲害?”賢妮小心翼翼地問道。
阿其已被盈兒的哭聲引了回來,此時見那傷者醒着,慌忙提醒賢妮道:“小姐小心!”
那傷者眼中本來滿是迷茫之色,我卻注意到,在聽到“小心”二字的時候,他的全身猛地一震,那張臉盡管大半已被鮮血和泥水遮住,卻仍然可以看得出慌亂的神色。
這個人,必定經歷過慘烈的厮殺,也經歷過刻骨的絕望。他是軍人。
阿其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不動聲色地擋在了賢妮身前,盯着那人問道:“你是什麽人?為什麽會在這裏?又怎麽會傷得這樣重?”
賢妮急道:“阿其,還是先想辦法救他吧!他的傷口還在流血,這樣下去會撐不住的!”
阿其揭開那人破爛不堪的衣裳看了一眼,嘆着氣道:“恐怕救不了了。”
賢妮不服氣地瞪起了眼睛,那傷者聞言卻呵呵地笑了兩聲,接着便掐着喉嚨劇烈地咳嗽起來。賢妮看了看地上那人咳出的血沫,眼神一暗,低下頭不再說話了。
那傷者冷冷地注視了阿其一會兒,卻忽然笑道:“你這人不錯,比那些喜歡睜着眼睛說瞎話的人強多了!你說的沒錯,老子自己也知道确實活不了多久了,哼,死了怕什麽?有誰是不用死的嗎?你們怕我?”
“一個快要死的人,怎麽還有閑情說那麽多廢話!”阿其皺眉的空當兒,我忍不住抱怨道。話一出口,連我自己都吃了一驚:對一個這樣悲慘的人,我竟沒有多少悲憫,卻只會一味地抱怨他耽誤了我的時間嗎?我何時竟已經變得這樣冷漠了呢?
那人聞言似也十分意外,艱難地擡起頭來,定定地望着我。
我被他那樣的眼神盯得渾身不自在,盈兒抽抽噎噎的哭泣更是讓我心煩意亂。正在我準備索性讓阿其幫那人快些解脫的時候,那人卻忽然臉色微變,遲疑道:“呂夫人?”
我們三人俱是一怔。賢妮率先嚷道:“你是什麽人?你怎麽會認識我娘?你是皇帝老兒派來的細作麽?”
那人掙紮了幾下,似是想坐起身來,最終卻仍是不得不放棄了,也沒有人想到要去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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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傷得那樣重的人,無論是敵是友,都不會有太多意義了。我只管低頭安撫着吓壞了的盈兒,靜靜地等着那人開口解釋。
那人伏在地上咳了很長時間之後,才微微擡頭道:“屬下本是沛公手下一名小小參将,夫人不記得屬下,屬下卻不會不記得夫人在軍中之時英明果敢,不讓須眉的攝人風采!”
“你真是我爹爹手下?”賢妮頓時着急了起來,“那麽你怎麽會在這裏,又怎麽會傷得這麽重?你的傷……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我恍恍惚惚地看着賢妮着急的神色,竟覺得自己早已身處另一個世界。眼前的一切,我看得見、聽得見,卻無法思考。似乎一切都跟我沒什麽關系一樣,我只是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幾人或是慌亂,或是無奈的動作和神情。
眼前這個傷者,很奇怪啊!聽他方才說的話,應該也是個極有教養的人,可是他剛剛開口的時候,不也是一副兇惡的模樣麽?究竟……是亂世改變了人,還是人造就了亂世?
世道,人心……真是一些很費心神的東西呢!
“夫人!”阿其擔憂地在我耳邊輕喚道。我知道自己又讓他擔心了,只得微微擡頭,望向那個欲言又止的傷者。
那人急急道:“夫人,蕭先生的意思,請您與太公、小姐和少爺盡快搬離縣衙,越遠越好,越快越好!”
賢妮也已鎮定下來,聞言不待我開口,早已搶着發問道:“爹爹出事了麽?是打了敗仗?”
那人咳了幾聲,垂首道:“是屬下等無能,害得沛公陣前屢屢受挫……蕭先生認為,夫人和太公若落入敵人之手,很可能會令沛公在今後對敵時……”
“好了,”我不耐煩地打斷他道:“不要告訴我,你一身是傷地逃回沛縣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麽幾句無關緊要的話!”
見那人迷茫地點了點頭,我不覺微微皺了皺眉,淡淡向阿其道:“這人挺可憐的,幫他解脫了吧。”
“啊?!”阿其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倒忘了,他不過是一個家奴,不曾上過戰場的。倒是賢妮嘆了口氣之後,緩步走上前去,利落地用随身攜帶的匕首送了那名參将最後一程。
“夫人,小姐……”阿其顯然吃驚不小,支支吾吾的,話都說不利索了。
我随手将盈兒遞給他,淡淡道:“吓到了,是嗎?如果你上過沙場,就不會這樣吃驚了。方才那人早已傷了心肺,救是救不得了,死卻又一時死不了,在軍中,慣用的手段就是幫他早些了斷,少受一些痛苦罷了。”
阿其呆呆地點了點頭,神色仍是有些茫然,我也不想去理會他。
賢妮苦笑道:“阿其的反應已經夠平淡的了!我第一次面對這種事情的時候,可是吓得整整兩晚上沒睡着覺呢!只有打過仗的人才會知道,人命,有些時候真的分文不值!”
阿其的臉色雖然仍有些蒼白,神情卻很快平靜了下來。這樣強的接受能力,倒是讓我小小地驚訝了一下。這孩子,越來越讓我欣賞了!
聽了賢妮的話,阿其勉強笑道:“阿其沒見過世面,讓夫人和小姐見笑了。”
賢妮笑道:“沒吓着你就好!對了,你剛才做什麽去了?話也不說清楚就匆匆忙忙地跑掉了,沒一會兒卻又自己跑了回來?”
阿其苦笑道:“本來是想去替夫人和小姐折幾根樹枝當拐杖的,沒等弄好,聽見少爺哭了,以為出了什麽故事,就只得慌忙趕了回來。”
五〇、笑薄情,紅白還需青眼看
更新時間:2013-2-14 18:55:49 本章字數:2537
盈兒哭鬧了很久,此時大概是累了,已在阿其的懷中沉沉睡去。我看着孩子睡夢中依然緊皺的小臉,心下不禁微微有些揪痛。
我不該讓孩子看到這樣的人、這樣的場景的。那樣小的孩子,他怎麽能不害怕呢?
看了那死去的參将一眼,我淡淡地向阿其道:“走吧,被這人這樣一鬧,我都忘了累了。”
賢妮笑道:“正是呢,我現在覺得渾身都是力氣,再殺幾個人都沒有問題,哪裏還用得着拐杖?咱還是饒了那些小樹枝吧!”
阿其的眼神躲閃了一下,默默地抱着盈兒舉步往山下走去。
賢妮眼珠一轉,走到我身旁笑着問道:“娘,咱們搬不搬家?”
看着那丫頭鬼靈精怪的小模樣,我不由得笑了起來:“你明明知道,又何必再問我?難道你想搬?還是你覺得有必要搬?”
賢妮撅着小嘴道:“搬什麽搬啊?根本沒什麽用嘛!難道蕭先生認為,只要我們搬走了,就能躲得過壞人了嗎?只要他們想找,我們就是躲到天邊去,又能有什麽用?蕭先生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笨,這麽幼稚了?”
“這倒不是蕭先生幼稚,”我不禁搖頭苦笑道,“他不過是不曾上心罷了。他是做大事的人,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片刻功夫來,想到在沛縣還有咱們一家子,就已經是很不錯的了,哪裏還能替咱們思量得那樣周全呢?”
“那倒也是,”賢妮冷笑道,“他雖想得不周全,到底還算是想過的。我那個英明偉大的爹爹,卻只怕是連想都不曾想過的呢!咱們搬離縣衙那麽久了,他居然一無所知,他倒也算得上是一個稱職的一家之主!”
阿其看了看賢妮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安慰道:“沛公身在關中,或是路途遙遠,中間傳信的人出了些變故,也未可知。哪有個真的萬事不關心的道理呢?”
“哪有甚麽傳信的人?”賢妮冷哼一聲,随意用手中把玩着的匕首削了一根細長的荊條,漫不經心地抽打着身旁的樹幹,“他根本就不曾想過跟我們保持什麽聯系!除了他自己,他誰都不曾關心過,我們的死活,跟他又有什麽關系?”
阿其皺了皺眉,大概是再想不出什麽話來說了,遲疑片刻,終于沒有再開口。
賢妮快走幾步,攙住我的胳膊,笑道:“其實,蕭先生也實在是多慮了!便是我們真的落到了敵人的手中,爹爹又豈是一個懂得什麽叫‘投鼠忌器’的人?只怕我們便是真的死在他的眼前,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的!”
“這倒是,”我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