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金符【第二更】 (1)

應長庭交代的五個任務沒頭沒尾, 還得由程溪親自尋找,本打算趁着晚上這點時間好好思考的她,因淨靈石的效果,徹底将這些雜念抛之腦後。

淨靈石所儲備的靈氣很磅礴, 加上靈氣經過簡單過濾, 很純粹, 吸收起來更讓人事半功倍。

普通人借助淨靈石,修煉效率能提升兩倍, 對程溪來說, 效率倍數沒用。她泡樓西州的靈泉, 需要将近四個時辰才能飽和, 而淨靈石, 只需一個半時辰。

常人內修,血肉、經脈、靈識、氣海這四樣裏, 往往只會着重血肉與氣海。

而程溪的飽和概念, 是将這四樣短時間內錘煉到當前極致, 煉化的靈氣再無用武之地,才作罷。

不過像程溪這種修煉之法,對常人并不适用,照搬甚至有害無益,畢竟這種超高天賦的上限屬神獸獨有。

程溪:總之就是非常爽。

夜晚過得很快。

程溪的生物鐘準時在早上五點清醒。

屋內的燈盞已經熄滅,亮度很低, 屏風上的裝飾只能看見輪廓, 辨不出色澤。

窗外, 尚在進行黑夜與白晝的交替。

“咝——咝咝——”

從淨靈石上坐起的程溪聽見寂靜的屋外傳來很細的咝咝聲,像刀子在削什麽東西。

程溪心下疑惑,起身拉開房門。

斜對面的竹屋檐下, 一襲杏白衣袍的應長庭盤坐在地,在他身邊的木質地板上,擺放着五節青翠嫩竹。

應長庭眉眼低垂,手裏拿着劈開的竹節,專心致志用鋒利竹刀削出藕白的細竹絲,他身前的竹編盤子裏,這些細竹絲就像一根根蛛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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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溪很好奇應長庭的舉動,但她乖巧地沒多問,而是恭敬道:“應師早好,昨晚您說的那些東西,雪梅谷內都能找到吧?”

“可以。”

應長庭聲音清冽。

程溪松了口氣,禮貌道謝,折返回屋內,拿上勺子、茶杯、以及竹青色的瓷碗才出門。

竹屋群建造在半山腰,五個任務其實本身就帶有提示,其中最好找的就是山谷最高的太陽山。

她要到山頂撿兩顆石頭,磨成細粉。

程溪站在半山腰的邊緣,眺望周圍景色,入目盡是漫山遍野的光禿雪梅樹。

起伏的山體隔着很遠的距離,其中有一座格外醒目的高山,直接将周圍的山勢比了下去。

午時半,即中午十二點,需要取棕紅細泥沙,眼下時間尚早,程溪打算把太陽山的石頭先撿了。

竹屋所在的山體被雪梅樹環繞,程溪想要趕到太陽山,勢必要穿過雪梅林。

她尚不知道這些雪梅有靈,挑了個直線方向,迎着清晨薄霧,快步下山。

離得近了,程溪才發現雪梅樹只是沒有葉子,但實際每根枝丫上,都挂着小花苞。

“雪梅果的味道好像不錯,不知道這些雪梅樹會不會結果子。”程溪在雪梅林裏穿梭,見多了花苞,開始好奇它結果的問題。

沒有任何靈性之物喜歡自己的東西被人惦記,雪梅林也一樣,程溪随口一句念叨後,眼前景色瞬間模糊,一股牽扯力把毫無防備的她拉入幻境中。

金碧輝煌的建築閃得程溪眯了下眼,她仰頭看向坐在高臺龍椅上,頭戴冕冠,身着龍袍的男人,莫名覺得這張臉有點眼熟。

“你的家族,本尊揮手便可覆滅,你有何資格向本尊提條件!”男人沉聲怒喝。

程溪眨了眨眼:?

“昔日你瞧不上本尊,解除婚約改嫁他人,你所謂的良人,瞞着你在外面沾花惹草,在風月樓裏一擲千金,寵妾滅妻……憐兒啊,你的眼光也不如何。”

男人嘆息間,盡洩心中苦悶,又得意洋洋道:“本尊念那幾分舊情,名分你就休想了,倒是一間院子與飯菜供應着,你應當清楚該如何報答本尊吧。”

男人淫丨邪的目光落在程溪身上。

“嘔。”

程溪已經記起這男人,正是昨晚她上石階時,跟着一群人起哄嘲笑她的。

她當時為了得到情報,并未計較衆人态度,但眼下這男人明顯是深陷幻境難以自丨拔,對她擺出這種赤丨裸惡心的眼神,簡直讓她作嘔。

“顧憐!你不想救你那好情郎了?”男人被‘顧憐’的态度激怒,眯着眼睛質問。

“不救了,讓他就地火化吧。”

應長庭得知程溪被雪梅林拉進幻境中,靈識覆蓋整個幻境,正好聽到程溪冷漠無情的聲音。

“顧憐啊顧憐,你果真水性楊花,明明有夫君,還敢勾搭楊國公的長子。你那個情郎真是可悲,被你耍的團團轉。”男人話鋒一轉目光陰冷,眼底深處卻又帶着難以自抑的欲丨望。

應長庭聽到這話立即明白前因後果,幻境所呈現的乃是每個人最真實的欲丨望,多數人會在幻境裏醜态百出。

眼下程溪被丢進幻境裏,被幻境主人誤當作執念,若不加以制止,會引起難以預料的後果。

應長庭的一縷靈識融入幻境,頃刻間化作一位器宇軒昂,身着盔甲的男子。

“楊器,嗤,曾經的小将軍,如今也不過敗犬一條,顧憐,你好好看看他。楊家已經亡了,而他經脈寸斷,已是廢人,你還要與他一起?”

随着男人話落,程溪側頭看向被稱呼為楊器的執念。他盔甲被鮮血染紅,那張臉髒亂不堪,唯有宛如盛滿星辰的一雙星眸,正緊緊盯着她,亮着微光。

應長庭感覺不到痛苦,他可以随時結束幻境,只是随着男人話落,他竟有點好奇少女會作何選擇。

程溪大抵了解龍椅上的男人意難平什麽,被有婚約的女人抛棄,想着自己發達後,一定要狠狠羞辱對方。

如果發洩對象不是自己,程溪懶得管,可眼下把她卷進來,還要讓她承擔怒火,那不好意思——

程溪看向被幻境捏造出來的盔甲男子,擡手小心翼翼地觸碰他髒亂的臉頰,目露深情:“楊郎,即便你是個廢人,我也心甘情願,你若死了,我絕不獨活……”

“不!”男人慘叫。

咔嚓——

幻境破裂的聲音,下一瞬,程溪步伐踉跄幾步,連忙扶着一棵雪梅林穩住身形。

“哈哈哈哈哈!”

幻境破裂前的那聲慘叫,讓程溪身心舒暢,笑得極為猖狂,誰讓那狗東西用惡心眼神看她。

屋檐下,應長庭靈識回歸,手指輕觸臉頰,星眸若有所思。

嗚嗚嗚嗚嗚——

雪梅林的風聲裏夾雜着若有若無的笑意靠近竹屋,應長庭眉眼舒展,收回手,好整以暇道:“想請她幫忙把那些沉溺幻境的人踢出去,可得準備好相應的報酬。”

嗚嗚嗚!

沒有遭到反對的雪梅樹靈性們興高采烈散去風聲。

程溪之前知曉幻境有靈,但她并不知道那靈性來自哪裏,如今在雪梅林裏有過一遭經驗,瞬間了然。

這些雪梅樹單獨一棵,仔細觀察僅是有點靈性,遠遠達不到具備靈智的程度。按理說不可能操控幻境,甚至聽懂人語。

除非……

這一片山谷的雪梅樹,只有一魂。

這種一魂數靈的情況只會在花草靈樹之間出現,并且概率極小。

程溪沒想到雪梅谷看似靈氣匮乏,像個普通的隐居之所,然不論是一魂數靈的雪梅樹,還是竹屋裏的淨靈石,這些東西都不是空有資源就能買得到的。

應師高深莫測,不能輕易招惹,一定要把他當成老祖宗一樣尊敬。

程溪在心裏警醒自己。

嗚嗚嗚嗚嗚——

一陣詭異的風聲吹起,周圍的雪梅樹枝跟着晃動起來。

程溪大概能猜出自己方才被卷入幻境的緣由,出來後,她一直走得很謹慎,連梅枝都不曾觸碰。

聽到風聲,她霎時停下步伐,警惕打量周圍。離她最近的一棵雪梅樹枝丫晃動,上面掉下一個豔紅花苞。

程溪側身一閃反射性想躲開,結果花苞沒有垂直落地,而是飛到她手心裏,緊緊黏着竟甩不掉!

程溪:“?”

熟悉的幻境牽扯感再度襲來。

程溪:“……”

這是碰瓷吧!絕對是吧!!

幻境裏,莺莺燕燕圍着一個男人獻媚,入目盡是白花花,程溪眼睛跟被針紮似的緊緊閉上,湊上去對準幻境主人就是一頓暴躁捶打。

被打蒙的幻境主人氣得手抖,“你,你竟敢這麽對本大爺!”

發覺幻境還沒破開,程溪有點疑惑,剛往前踏兩步,一聲凄厲嚎叫響起,幻境轟然破碎。

程溪一臉懵地睜開雙眼,天邊已經露出魚肚白,她正置身在雪梅林裏。

嗚嗚嗚——

周圍的雪梅林發出歡快呼聲。

屋檐下的應長庭從風聲裏聽完前因後果,更盛谪仙風姿的臉龐閃過幾分不自然,淡聲吩咐:“不要讓她進入此類幻境。”

“傷眼睛。”應長庭補充。

程溪本以為雪梅林是在故意搞她,但随着每個幻境都會掉落一顆花苞,她猜測這或許是場交易。

積攢到七個花苞以後,程溪心下篤定這場交易,她看向遠處的太陽山,并未忘記應長庭交代的五件事。

“我答應了應師今日替他辦事,待我将太陽山頂的石頭撿回來,折返時再幫你們驅逐沉溺幻境的修士可好?”

程溪跟雪梅林這些雪梅樹打着商量,她還惦記陳知秋的十萬塊下品靈石。催稿之前,怎麽也得有點感情基礎吧,不然對方冷着一張臉,還真不好辦。

嗚嗚嗚——

雪梅樹晃着枝丫。

程溪聽不懂意思,但周圍遲遲沒有花苞掉落,可見它們是同意了。她心底一松唇角微揚,輕聲道謝後,加快腳下速度,趕往太陽山。

雪梅谷似乎只囊括雪梅樹與應長庭所住山峰的範圍,太陽山周邊草木蔥郁,與雪梅林寸草不生的光禿截然不同。

程溪抽了抽鼻子,視線張望附近,打算順路尋找紫蝶草與棕紅色細泥沙。

“從野松鼠那裏搶五顆小榛子,一聽就是榛木樹林才有的動物,爬到山頂正好找找周邊的榛木樹。”程溪在心裏暗忖。

太陽山高約近兩千米。

程溪仰頭看去,高處的山體陡峭崎岖,生長的植被很少,她一眼就盯上了峭壁生長的一株稀少藥草。

攀爬太陽山期間,程溪一直奉行的極限修煉終于派上用場,連爬千米,她連口大氣都沒喘過。

因山體太高,一般人上不來,程溪沿途采摘的藥草品質跟年份都不錯,賣出去也能小賺一萬下品靈石。

半個時辰後。

程溪順利抵達雲霧環繞的太陽山頂,随手撿了兩顆大一些的石頭收進儲物袋。這裏視野太高,又有雲霧,看不清晰周邊山脈。

她只能原路折返,在半山腰觀望。

榛木樹程溪見過幾回,有點印象。

應長庭安排的任務也沒刻意為難,她很快就發現位處于西面的榛木林。

需要穿過雪梅林才能抵達。

程溪一踏入雪梅林,立即遭到一堆雪梅枝的阻攔與包圍,嗚嗚風聲刮得極為猛烈。

“怎麽了?”

程溪有點摸不着頭緒。

嗚嗚嗚嗚——

兩個花苞突然從梅枝掉下,就在程溪以為是兩個幻境雙倍快樂時,花苞卻突然盛開花朵并極快凋零,殷紅花瓣湊成兩個字:藥草。

程溪:“……”

“你們想要藥草?那你們打算拿什麽跟我換。”程溪想了下說:“我采摘的這些藥草價值可不低,比在幻境裏摘到的還要貴。”

嗚嗚嗚嗚嗚嗚嗚——

周圍雪梅枝顫抖,一個個花苞往地上掉,很快就掉了一地,程溪視線掃過,初步判斷最少有上百個。

随着梅枝停下動靜,程溪看着周一地的花苞,覺得這應該是換她全部藥草的數量。

她不清楚這些花苞的價值,但既然是應長庭的雪梅樹,哪怕用這些藥草博點好感,也是好的。

程溪痛快拿出采摘的藥草,順勢收起花苞,她收的時候數了下,算上之前那七個,總計三百八十一個。

這可比她在幻境裏踢人快得多。

程溪婉拒幻境的差事,打算在西面的榛木林再挖點藥草,結果抵達地點抽了抽鼻子,發現這裏草木旺盛,卻沒有一株藥草存在。

程溪看着在林木間穿梭的普通小動物,逮了兩只野松鼠湊齊五顆小榛子。

在中午十二點之前,程溪順便把紫蝶草汁液也弄滿了茶杯,起初最讓她摸不着頭腦的就是棕紅細泥沙。

直到太陽升起後,陽光照耀在竹屋所在的山峰,她看見露在外面的泥土泛起棕紅。

程溪對第四樣物品有了頭緒。

上午十點半,程溪回到半山腰的竹屋,在她看來不食人間煙火的谪仙,雙臂袖擺環繞折在手腕袖口裏,正彎腰将一堆細竹絲浸泡在石缸容器中,裏面的水是用竹節牽引的清澈山泉。

“應師需要幫忙嗎?”程溪連忙問。

“不必,稍作浸泡即可。”應長庭将細竹絲浸泡在其中,微微側頭,一雙星眸望向程溪,清冷氣質裏多了些煙火氣,興起問:“物品尋得如何了?”

“還剩下棕紅細泥沙跟晨葉露。”

程溪目光低垂,恭敬回答:“細泥沙等午時半再取用,晨葉露則要在後半夜。我暫時空閑了,應師若有我能辦的雜事,盡管吩咐。”

看着出去一圈轉悠回來,反而更拘謹禮貌的少女,應長庭略感頭疼,倒是有些懷念拍賣會上什麽都敢說的活潑小姑娘了。

“你方才與雪梅樹在做交易?”應長庭見少女低着頭,恭敬等吩咐的模樣,主動提起這個話茬。

程溪愣了下,随後點頭:“是。”

“你可知那些花苞作用。”應長庭處理好細竹絲,挺直腰杆看向程溪。

程溪痛快搖頭,她正打算問應長庭來着,但眼下看他有要自己提的意思,便耐心等他下文。

結果等着等着……應長庭沒了聲。

程溪默默擡頭,恰好對上應長庭帶着興味的璨亮星眸,他唇角微揚,嗓音溫和故作疑惑:“小藥師可有何不解之處?”

程溪:“……”

啊,是腹黑啊!!!

“應師知道花苞的作用嗎?”程溪努力控制面部表情,嘴角微抽着問。

“什麽花苞?”應長庭面露疑惑。

程溪:“……”

過了,過了啊!你明明就知道!

不行,不行。不能對祖宗發火,要是被掃地出門可咋辦。忍住,忍住!

程溪清澈眸子裏的情緒幾經變幻,最終重歸冷靜,她低下腦袋一板一眼道:“雪梅樹花苞。”

啊,生氣了。

應長庭心下哂笑,唔了一聲,溫聲解釋:“花苞可用來與雪梅樹做交易,不同的要求所需花苞也不同。”

“對了,雪梅樹并非無所不能,所以與其自己提條件,不如給相應的花苞,讓它們提供對等的資源。”

像是為安撫程溪,他說的很詳細,甚至還附贈了一個交易小秘訣。

得知花苞作用以後,程溪心底殘留的一點火氣盡散,但語氣仍是一板一眼:“應師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沒有了。”應長庭無奈一笑。

他沒有哄人的經驗,只是覺得下回絕不能再故意惹眼前小姑娘生氣了。

“那我先去趟雪梅林。”

程溪說罷,轉身跑回光禿的雪梅林。

嗚嗚嗚——

見到她回來,這些雪梅樹揮舞枝丫,恨不得夾道歡迎。“對人類有用,且最昂貴的資源,需要多少花苞才能換?”程溪看着這些雪梅樹,直白問。

周圍揮舞的雪梅樹枝瞬間停滞。

程溪耐心等待。

約莫十息後,挂在一根雪梅枝上的三個花苞盛開又凋零,殷紅花瓣落在地上,拼湊出數字。

500個花苞。

程溪攢的花苞已經接近四百個,距這個目标很近了,只要她再參與百來個幻境。

“你們想要藥草,還是把沉溺幻境的人踢出去?”程溪心裏有了主意,詢問雪梅樹的靈性。

地上花瓣拼湊新的文字:藥草。

“嗯,這沒問題,不過我需要去一趟山谷外,你到時候能把我放進來嗎?”

程溪蹲下身,盯着這些花瓣低聲問。

花瓣繼續拼湊:一次扣十個花苞。

程溪:“???”

這雪梅樹的生意頭腦不錯。

眼看時間快到正午,程溪不打算現在出去,她安撫雪梅樹的靈性,“等着,午時半過後我再來找你們。”

雪梅樹戀戀不舍揮舞枝丫送她離開。

竹屋院落裏。

應長庭坐在圓形石凳上正處理一根手指粗的嫩竹,身邊的石桌擺着盡是約尺長的嫩竹節,附近石盤裏,水養着幾株搖曳的淡白荷花苞。

世外梅園、隐居之所,意象不外乎此番場景。

眼見離正午十二點還有大一個小時,程溪琢磨着細泥沙,謹慎靠近石桌,恭敬問:“應師這裏有細篩網嗎?”

“那是何物?”應長庭略帶好奇問,又補充道:“我并未聽聞過。”

程溪問完才反應過來自己普通人的思維還未徹底轉變,這東西在修真界有更堅硬牢固的替代之物。

“那是一種篩選細沙的東西,我已經想到替代之物,叨唠應師了。”程溪表達歉意。

“密網?”

應長庭反應過來。

“對!就是那個東西。”

程溪興奮點頭。

應長庭星眸微垂,輕聲說:“桌上竹節正好多了,你可以用來制作。”

密度越高的密網,反倒越适合用嫩竹制作,程溪見應長庭這麽說了,禮貌道謝:“多謝應師,那我便不客氣了。”

“小藥師平日對陳師也是這般?”

應長庭手裏拿着一把小刻刀,餘光落在程溪專注的側臉上,随意問。

“嗯?”

程溪儲物袋裏有随身攜帶簡易刀具,她拿出一截刀片,聞言擡眸看向應長庭,猶豫道:“請問應師指的是……?”

“疏遠客氣。”應長庭說。

程溪下意識搖頭,面對師父跟面對祖宗的态度能一樣嗎?前者随意些都自在,後者要是太随意就有不尊重的嫌疑了啊!

尤其是她還惦記着淨靈石,遷就些又不會掉塊肉,怎麽算都不虧啊!

“我與你師父同輩,你可用與師父相處的性情,不必太拘謹。”應長庭垂眸說。

程溪小聲說:“可我不喊您師父。”

應長庭倏然想起拍賣會時聽到小姑娘所說的驚人言論,驀地擡手握拳抵在唇邊,輕咳兩聲,附和道:“說的也是。”

程溪點點頭,沒将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兩人各自處理着手中竹節,慢慢的,都顯現了輪廓。

程溪把削薄的上百個竹片擺在石桌上,将它們跟編竹籃似的編在一起。

應長庭手中竹節,也呈現筆柄形狀。

程溪随意一瞥,見到筆柄形狀的竹節,好奇道:“應師要親自做毛筆?”

“嗯。”應長庭颔首。

程溪得到回答,很乖巧地沒有深究,擡眸看了眼天色,發現已經接近十二點。她拿上身旁早就準備的工具,直奔被太陽照耀的棕紅泥土位置。

十二點一到。

程溪挖了滿滿一大筐棕紅泥土,一勺細泥沙聽起來并不多,但與泥土卻是天囊之別。

保險起見,程溪并未托大。

她答應雪梅枝午時半之後去找它們,何時去找,取決于她什麽時候弄到細泥沙。

程溪帶上一堆工具,提着裝滿棕紅泥土的竹筐前往山峰清泉的支流。

獲取細泥沙并不複雜,只要反複拿着密網在容器裏過濾就行,就是相對耗費時間。

折騰近半個時辰。

程溪把淘出來的一堆棕紅的濕潤細泥沙用靈力蒸發水分,小心翼翼掃進勺子裏。

竹筐的泥土消耗大半,才得到滿滿一勺的細泥沙,程溪暗呼僥幸,還好夠用。

“只差晨葉露了……”

程溪暗忖,這東西必須等到後半夜快天亮前取用,且只有一個時辰的效果。

這個沒辦法,只能耗時間。

作為一個時間管理小達人,程溪腳下方向一拐,朝着雪梅林快步走去。

該去完成與雪梅林的約定了!

對于程溪的到來,雪梅林甚是歡快,二話不說就把她送到山谷外的石階上。

天色還早,石階附近人潮湧動。

對于程溪的突然出現,衆人早就習以為常,只以為她是谷陣奪梅枝失敗的路人。

“雪梅谷的谷陣小秘籍,有沒有需要的?一株二十年份的普通藥草就能得到,絕對獨家消息,有助你們盡快突破陣法。”

程溪嗓音拔高,借助靈力的傳播,話語剛落,便吸引着數百道目光望過來。

“小秘籍?嗤,什麽時候這種話都有人信了。”

“你如何證明小秘籍內容是真?”

“騙人的吧。”

七嘴八舌的議論聲讓本就喧鬧的石階附近更加吵鬧,大部分都不信,質疑的人也很多。

不過還是有少部分人神色透着意動。

“你們之中,應該有大部分人都曾因為一些舉動,而淪陷在幻境之中吧,你們就不好奇為何自己選的是假的,而有些人卻獲得了真的?”

程溪好整以暇地說:“我接下來說的,與突破幻境有關,想知道的準備藥草,挨個上來,自有答案。”

此言一出,立即有三五個修士踏上石階,他們都打算試個水。一株普通的二十年份藥草,價值不高,最便宜的十幾塊下品靈石就能買一株。

“只要年份滿二十年,什麽藥草都可以?”為首一位神色堅毅的青年問。

“對,還得有活性才行。”

程溪颔首,她狀似随意掃了眼青年的面相與眼睛,輕笑道:“我覺得這個消息對你來說,會很有幫助。”

青年眉眼微動,果斷拿出一株藥草,停在程溪下方的石階,他遞出藥草正色道:“望姑娘所言不虛。”

“那是自然。”

程溪收起這株藥草,拿出一片細竹片,将其遞到青年身前,“這些就是我想說的。”

竹片上刻着一行小字。

在其他人的注視下,青年臉上神色驀然一變,像是看見什麽難以置信的東西,半晌才平息下來。

青年朝程溪拱手後,一言不發離去。

“怎麽走了?他看見了什麽?”

“該不會是托吧。”

“那上面究竟寫了什麽。”

青年的反應讓圍觀修士大為震驚,好奇心也被挑起,又有一位煉氣五層的修士快步沖到程溪下方石階位置,拿出一株藥草,催促道:“快讓我看看。”

程溪收起藥草,照葫蘆畫瓢拿出細竹片,擺在修士面前,神色淡然。

十息後。

修士忍不住驚呼:“怎麽可能!”

“為什麽……”

“你确定要在這裏說?”

程溪笑着打斷他的話,示意修士看看附近翹楚以盼等待白嫖的衆人。

修士:“……”

“我知道了。”修士沉着臉應下。

有前兩個劇烈反應,衆人更加想知道細竹片上究竟寫了什麽,左右不過一株藥草。

一個接一個看內容的人絡繹不絕。

有修士看過後,會把親近的人喊走,離遠點分享,程溪并未阻攔。

短短一刻半鐘,程溪搜集的藥草已經近百株,就算一株一個花苞,也足以湊齊五百個花苞。

程溪給最後一個踏上石階的人看完,見有些人還在猶豫,她沒說什麽,收起細竹片往石階上方走。

穿過陣法的瞬間,她視線一晃,已經置身在雪梅林中。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周圍的雪梅樹枝丫興奮亂舞,顯然知道程溪在外面的收獲。

程溪很幹脆把收集的藥草全部拿出來,雪梅枝丫嘩啦啦地往下掉花苞,很快便落了一地。

本以為花苞會恰好夠五百個,她細細一數,發現還超了幾十個花苞。

“我想知道價值五百個花苞的情報。”程溪對一棵雪梅樹認真說。

嗚嗚嗚嗚——

風聲響起,地上的花苞競相綻放,又極快凋零,殷紅的花瓣化作一條花龍,為程溪牽引方向。

程溪連忙收起地上那些沒盛開的花苞,跟上殷紅花龍。離開雪梅林後,有花瓣飄落在地。

程溪餘光瞥了眼,發現掉落的花瓣落地便枯萎,若非親眼所見,她實在難以想象這深褐色枯萎花瓣,會是清高冷傲的雪梅花。

花龍離開雪梅林越遠,掉落的花瓣越多,程溪跟着跑了将近半個時辰,翻山越嶺,随着最後一片花瓣枯萎,映入眼簾的是一處被群山環繞的盆地。

程溪怔怔看着靈氣匮乏,已經偏離雪梅谷十幾裏地的荒涼盆地,無語凝噎。

這就是她價值五百個花苞的資源?

不,不至于。

程溪搖頭甩去腦海裏的雜念,把地方記下之後,又折返回到雪梅林。

在回竹屋向應長庭報到前,程溪把儲物袋裏的花苞全部拿出來,對着一棵雪梅樹認真說:“那地方有什麽東西?”

花苞霎時盛開,凋零的花瓣拼湊成一行字:地下百米,有大靈脈,陣法壓制,不現靈氣。

程溪睜大眸子:大靈脈?!

是她想的那種,只有元嬰境界的強者,才有資格談論大靈脈分配權的那種大靈脈嗎?

雪梅谷就建造在大靈脈下方?!

程溪有種被餡餅砸中的感覺,腦子一團漿糊,靈脈就是一個靈氣永動機啊。

她要是能蹭上這條大靈脈,就不用每天望眼欲穿地算計興山鎮住宅那條不入流靈脈分支的靈氣了。

雖然雪梅谷離興山鎮有點遠。

但蹭一次飽和節省時間都按天數計。

她絕對不虧!

地點程溪已經記下,就等哪天有空去驗證,她眉眼難掩喜色地跑回竹屋,一股淡淡茶香萦繞在鼻翼。

視線觸及坐在竹亭裏品茶的應長庭,程溪連忙收斂神色,低眉順眼恭敬道:“應師。”

“遇上喜事了?”

應長庭偏頭看向程溪,随和問。

“嗯嗯!”程溪立即點頭。

“小藥師可是對我有意見?”

應長庭輕嘆道:“不然怎麽遇上喜事,也不與我分享一二,也罷,或許是我強留你了,我這就聯系你師父……”

程溪:“?”

一聽應長庭誤以為自己對他不滿,甚至打算讓陳知秋把她領回去……

等會,有點不對勁。

應長庭才是雪梅谷的主人,雪梅樹告知大靈脈位置,不可能不過問他的意見啊!

程溪剎住打算道歉的話,默默盯着應長庭,加重語氣,“應師真-不-知-道我的喜事是什麽?”

面對程溪的詢問,應長庭臉色淡然注視她,連睫毛都未動過,聲線清冽地回答:“不知。”

程溪與他對視幾息後,清澈眸子漸漸湧現水花,唇瓣緊抿,向來冷靜平和的聲線帶上哭腔,“應師是不是嫌我,讨厭我了?又不好直說才如此找借口。既然這樣,便煩請應師通知師父過來接我回去吧。”

應長庭臉色僵硬,從剛才端着茶盞就未曾動過的手臂輕顫,也顧不上方才淡然,急聲解釋:“我沒有。”

他只是想逗逗小姑娘。

誰知道直接逗哭了。

應長庭身形一閃,已經出現在程溪面前,他低頭,下意識擡起手幫小姑娘擦拭眼角淚花,低聲輕哄:“這次是我過了,小藥師別哭了。”

觸碰臉頰的手指并不冰涼,相反還有些溫熱感,在他的擦拭下,程溪眼角淚珠一直未曾滑落。

“屋子裏的石床你可曾試過?喜不喜歡,若是喜歡,就當作賠禮之物送你,好不好?”

應長庭聲線柔和。

程溪本來還想憋幾滴眼淚,一聽這話,面色扭曲一瞬,扯起一個有點別扭的笑,不敢置信地盯着應長庭:“真的?”

“君子一言。”

應長庭見她可算止住眼淚,又幫她把兩側眼角淚珠擦幹淨,輕笑道:“你師父知道,我最守承諾了。”

“石床就算啦,沒忙完之前,應師不會再中途把我送回去了吧?”程溪雖然很想要石床,但理智還算清醒,就算應長庭要給,她也沒這個底氣收。

“不會。”

應長庭舒了口氣,安撫道:“我可還等着你在臨原城裏當我的左膀右臂。”

臨原城?

程溪怔住,等會,她打下手要去那麽遠的地方,不,距離不是問題,城池……

城池啊!!!

她目前尚未化形,就算有易貌符,一旦進城還是會暴露啊!

完了,完蛋了!

程溪臉色由青轉白,但很快她冷靜下來,此事并非毫無辦法,只是過程波折些。

“今日忙累了?”

應長庭見她臉色不對,目露關切。

“沒有。”

程溪收起勉強的笑,搖頭輕聲道:“太陽山頂的石頭我已經磨成了粉末,紫蝶草汁液,五顆小榛子,還有棕紅細泥沙。我都弄到了,應師還有其它吩咐嗎?”

“這些東西先給我,你切記在明日寅時末起來接晨葉露便可。”應長庭溫聲交代。

“好。”

程溪乖乖把東西拿出來,告了聲罪回到自己住的竹屋裏,躺到淨靈石上,思考進城計劃與之後的應對之策。

屋外有咝咝聲,像在拉扯細竹絲。

伴着輕微卻帶着奇特音律的聲響,程溪意識舒緩,漸漸陷入睡夢中。

竹屋外,應長庭指腹間摩挲的細竹片化作藕色粉末掉落在地,他走近石缸,觀察裏面的細竹絲。

大部分已經融化,小部分還維系原狀的,各方面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應長庭把這些比銀鋼線還鋒利的細竹絲挑出來,坐在石桌旁的石凳上,一根一根将其穿進準備好的竹制筆柄裏,神色淡然而認真。

這一番忙碌,直到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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