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心法 (1)
“既想去便去罷。”
應長庭嗓音如山澗清泉般悅耳好聽, 話語裏帶着不易察覺的寵溺。
程溪眉眼浮現喜色,只覺得越相處,應師越不似外人說的那般冷淡,分明就很體貼又暖心啊!
還特別好說話。
不過程溪一直謹記自己身份, 并未得寸進尺, 乖巧道完謝後回到繡樓。眼見天色已晚, 她盤坐修煉,打算明日再告知陸秋鴦這個好消息。
次日清晨。
程溪正要托侍從給陸秋鴦帶個話, 誰料她自己提着石榴紅的裙擺匆忙跑過來。
“快快快!”
陸秋鴦拉上庭院裏的程溪, 帶着她朝外面邊跑邊說:“我們趕緊出門, 我在路上跟你說!!”
陸秋鴦剛拉着程溪出門, 陸府東苑便在陸天歲的帶領下, 迎來一位不速之客,兩人縮地成寸, 抵達閣樓。
應長庭立在閣樓二樓的外廊, 俯視庭院裏的兩人, 淡聲道:“陸家主可是有事?”
“這位是臨原城的堯道友,聽聞應師在此,便提出拜訪。藥道與醫道,想來二位能有共同言語。”陸天歲和氣解釋。
“應師,別來無恙。”
堯祁眸子微眯,臉上揚起笑朝應長庭打招呼, 同時施展靈識覆蓋這片區域, 卻在想要探查主閣樓與繡樓時, 靈識被悄無聲息抹去。
他臉色瞬間白了幾分,再看應長庭,眸底染上忌憚與驚疑, 這等實力……絕不可能是築基期!
“堯祁,你當我不存在?”
Advertisement
應長庭淡淡問。
“豈敢,豈敢,只是昨日在藥師法會上收了位徒弟,我今日是來接她回去的,不知應師可曾見過。”
堯祁收斂元嬰境的氣勢,和氣說:“聽聞她與陸府二小姐的關系匪淺,又居住在東苑,應師要是見到她了,煩請告知一聲。”
堯祁就差沒直說,自己要找的人正是應長庭帶過來的程溪。
陸天歲餘光留意堯祁神色,心底暗覺驚奇,能讓元嬰強者拉下臉讨要弟子,也不知那出塵脫俗的少女資質該有多罕見。
應長庭神情平靜注視着下方的堯祁,語出驚人,“堯祁,你想讓她當你藥靈的口糧?”
心中算計被戳破,堯祁臉色一僵心底掀起滔天巨浪,他淺色瞳孔微暗,吐了口氣息否認:“怎會,我廣結師徒緣分,自我門下出師的弟子不知凡幾。應師這番猜測,不知用意何為?”
“你的藥靈吞噬的是靈性,又不是性命,自不影響出師,倒不知你門下出師弟子有誰被記住了名字?”應長庭字字誅心。
堯祁語塞,心下一沉,眸色晦暗掃了眼應長庭,心中生出殺意,此人竟知曉他藥靈的最大秘密,不如幹脆……
“難怪她近來有厄氣,就是你嗎?”
應長庭此話一出,堯祁心中暗道不妙,正想先下手為強,誰知身體卻無法動彈,他眸子猛然瞪大。
也不見應長庭有調動靈力之舉。
不過短短幾息,堯祁那身元嬰中期的氣息,開始呈斷崖式滑落,直至最後跌落到築基期,他的容貌也因境界下滑而蒼老。
陸天歲對上堯祁這張老臉,呆若木雞。好歹也是跟他同境界的強者,就這?就這麽被廢了!?
“陸家主記得将此事處理妥當。”應長庭丢下這句話,又回到琴亭裏。
“噗——”藥靈被毀,根基重創,堯祁根本接受不了這個變故,一口鮮血吐出,當場昏死在地。
陸天歲面露糾結盯着眼前這位自己前不久才帶厚禮巴結的藥師,長嘆一聲,用靈力将他托起,帶出府邸直奔城主府。
堯祁是城主府供奉,本身又是難得的元嬰境強者,又因藥師法會是他薦舉,給無數埋沒資質的學徒一個展示機會,故而他在臨原城裏聲望極大。
面對城主府,哪怕是陸家,也得退避三舍。
“姓堯的問我,昨天我們兩個是不是去了藥師法會,我一猜他肯定是沖着你來的,幸好我爹請他喝了兩杯,我才有機會來找你。”
窗戶大開,環境幽靜的茶室裏,陸秋鴦喝了杯靈茶,把堯祁的背景告知程溪,倍感僥幸道。
“只要找不到你的人,我爹肯定會想辦法把他哄走,應師還得救兄長,有我爹在,堯祁也絕碰不到應師分毫,你放心吧。”
程溪倒沒料到堯祁居然會因為一個有資質的弟子,而拉下元嬰強者的架子,特意上門拜訪。
陸秋鴦注意到少女精致眉眼間的疑慮,直白道:“你是不是覺得堯前輩此舉,很不對勁?”
“嗯。”程溪點頭,“太急切了。”
“其實……”
陸秋鴦回想自己私下所得的情報,想了下說:“有人說堯前輩收集這些藥道上的天才,并不是為了教導,而是為自己修煉。”
“迄今為止,堯前輩座下弟子接近上百位,都是資質出衆之輩。雖然很快便突破金丹期,但無一例外全部卡在初期,沒有一個拔尖的。”
“總之,我猜他找不到人,肯定會在我爹那裏留下條件,用來誘惑與你,你最好不要答應。”
陸秋鴦真情實意地告誡。
“嗯。”
程溪壓根沒有另拜師門的打算,對陸秋鴦的勸告也有聽在心裏,她飲一口靈茶,臉上浮現淡笑對陸秋鴦說:“昨天你拜托的事,我幫你問過應師了。”
陸秋鴦神色一怔,心髒撲騰撲騰跳個不停,眼巴巴盯着程溪,呼吸都險些停滞。
“應師說你的體質殘缺是胎毒所致,有解決辦法,但需你拿兩千萬中品靈石來交換。”程溪溫聲說。
“有辦法,有解決辦法!”
陸秋鴦已經陷入一種癫狂的狂喜中,不斷重複這句話,全身細胞都要因為興奮而缺氧了。
十二歲那年,她始終無法突破練氣五層,經過家族強者檢查,被确定體質先天有虧,無法修煉。
開什麽玩笑?
她才擺脫寄人籬下的生活不久,本以為回到陸家會有一個全新的未來。
看着對她俯首稱臣的強者,看着同齡人以她為中心,對她阿谀奉承,那種心理上的虛榮與舒爽,只持續了短短兩個月,便轟然破碎,化作一道道厭惡、疏離、躲閃的目光。
她的親爹并未像那些人那樣直截了當地冷落她,但曾經那些屬于她的修煉資源,還是被分給了其他兄弟姐妹。
她在那時見識到人性,也開始背負廢物之名,可她人生并非全是黑暗,她至少還有兄長作為浮木,讓她使勁扒拉着沒有墜進黑暗深淵。
“我接觸過很多藥師甚至是醫師,都說沒有辦法,甚至連我體質有缺的緣由都說不出來。”
陸秋鴦得知自己的體質還有救,她一掃之前沉穩冷靜,看着氣質出塵的少女,就像在看一道能照進心海的光,感嘆道:“小藥,你說我要怎麽報答你?”
“你還是先想辦法湊齊兩千萬中品靈石把體質治好了,再談報答也不遲啊。”
程溪笑着說,她對陸秋鴦說起的遭遇很唏噓,在那種幾乎所有人都不認可的環境下成長,還沒有徹底黑化,這全靠她兄長陸星盛暖着。
小說裏陸秋鴦心狠手辣,但前期對救命恩人的裴游時,還是有一腔肝腦塗地的忠誠在的。
後來她覺得救命之恩已經報答完畢,又搜尋到徹底解決自己體質缺陷的秘寶,這才毅然背叛。
程溪突然有點好奇,陸秋鴦這次的體質要是能徹底解決,她還會像小說裏那般進入靈境,而後再與裴游時相遇嗎?
“兩千萬中品靈石,這個數目确實不小,對了,這件事小藥可以幫我保密嗎?不要與其他人說。”
陸秋鴦輕咳一聲道:“跟我不對盤的人還是挺多的,她們之前對我一再容忍,是不想跟廢人計較。要是讓她們知道我有機會恢複,必然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程溪:“……”
就很有自知之明。
“你要自己攢夠兩千萬中品靈石?”
程溪突然意識到這點,陸秋鴦既然不想讓人知道,肯定也不會挪用陸家的資源。
“嗯,也不算太難。我這些年修煉沒什麽進展,倒是經營鋪子賺了些,算上我的份例,還有那些沒什麽大用的脂粉收藏,我現在有近五百萬中品靈石。”
陸秋鴦沒有隐瞞,她的深沉心思是在寄人籬下時為了保護自己所形成的,但對于信任與看重的人,她深知真心才能換來真心。
“那你還差一千五百萬。”
程溪嘆了聲,五百萬中品靈石已經是巨款,但比起應長庭要求的數額,還是差了大半。
“我還有一些‘好姐妹’,可以從她們那裏拿點靈石湊湊。”陸秋鴦自信十足。
程溪見她很有把握,也沒有詳問。
兩人估摸着時間,确定堯祁肯定已經離開陸家,程溪與陸秋鴦先後離開茶室。
回到繡樓的程溪第一時間跑到主閣樓的琴亭,然應長庭并不在這,她掃視一圈,發現矮桌上壓着一張宣紙。
‘勿念,麒麟房,七月九。’
宣紙與墨痕均是應長庭留下的氣息,時間也是今天,程溪将這張宣紙拿起,會心一笑,有種被體貼到的暖心感。
應師真的好溫柔啊!!!
程溪心裏挂念着堯祁的事,順勢坐在矮桌旁邊的地面,提煉藥珠打發時間等應長庭回來。
下午。
應長庭一回來便見到盤坐在琴亭裏的雪白身影,她身邊環繞着十幾顆透綠藥珠,白裙墨發,側顏精致出塵,氣質仙然,像個不染情丨欲的小仙子。
應長庭眸光落在她身上,靜靜注視許久,方才輕喚了聲:“小藥。”
程溪瞬間從提煉藥珠中回過神來,将身邊的藥珠盡數收起,親昵乖巧:“應師!您沒事吧,聽說堯祁來陸府找人,有來打攪您嗎?”
“嗯。”
應長庭沒有隐瞞地将堯祁所修的藥靈與真正目的盡數告知程溪,把後者吓得背脊直冒冷汗。
面對築基期的裴游時,程溪哪怕打不過,也有把握活命,但面對的若是元嬰強者……
程溪打了個冷顫。
以她當前的實力,跑都沒法跑路!
程溪也實在沒想到只是一次普通的提煉藥珠,竟會差點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
正如陸秋鴦所說,她要是被堯祁逮到,哪還有她反抗拒絕的餘地。
幸好,幸好應長庭把這事解決了。他說堯祁不會再出現,程溪對他深信不疑,擔憂過後,心中只餘下滿腔後怕。
應長庭靜靜關注着少女的神色變化,她眼中有驚慌、後怕、擔憂,卻唯獨沒有恐懼。
甚至随着時間推移,這些情緒也逐漸消散,被若有所思取代,她在思考應對之策。
應長庭無聲一笑,心中那點微弱期待盡數散去,他看中的小姑娘,果然不是池中物。
“陸公子的蠱蟲祛除後,傷勢再調理一個月便會好轉,陸府的事情處理完畢,我會遠游一趟。”
應長庭走近矮桌,在程溪對面坐下,溫聲說:“小藥這些天若有空,可以多準備些融合資料,争取在離開前把藥典完成。”
“應師要遠游!?”
程溪立即回過神,心中湧出不舍,但很快她就壓下這股情緒,暗自安慰自己修士壽命很長,只要她努力活着,總有再見的時候!
“我會努力的!”程溪鬥志昂揚答應下來。
她之前就從應長庭的敘述得知藥典是師父陳知秋的執念,并且時間已經長達百年之久,築基期的壽命攏共就兩百多歲。
不趁這次抓緊時間撰寫藥典,以應長庭的鴿子精性格,恐怕等下回藥典撰寫完,只能拿去燒給師父了。
說來藥典資料全是自己所提供,也不知師父以後得知真相會是何種表情,程溪神色微妙,向應長庭告了聲辭,回到繡樓抓緊時間忙活。
藥珠融合的材料獲取并不困難,就是比較繁瑣,程溪确保自己每天修煉飽和,其餘時間都花在記錄材料上,也就品嘗靈膳時喘口氣。
送靈膳來的侍女同時帶來一個短效納物袋,程溪本以為是陸秋鴦送來的藥草。卻未料除藥草外,竟還有兩塊灰撲撲的木牌,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
程溪激活陸秋鴦的傳音符,得知這兩塊木牌竟就是虛陵界的名額!
陸秋鴦居然給了她兩個。
陸秋鴦在傳音符裏解釋說這次陸家的虛陵界名額她弄到了很多,程溪可以把它賣給實力較強的散修,用來充當虛陵界打手。
程溪覺得陸家肯定不缺厲害修士啊,陸秋鴦還這麽說,明顯是在給她撈資源。
想也知道,虛陵界裏有傳承還有各種法寶仙器,要是運氣好,随便碰上一個傳承,豈不相當于一步登天。
偏偏這樣的機緣,被牢牢把控在城主府與大家族手中,而非大家族的修士,為得到這個名額去博那點微弱的希望,自然不吝高價甚至是其它條件。
“這個木牌賣給誰……”
程溪腦海裏自然浮現裴游時的身影,能打又有主角光環,如果雙方不是死仇關系,程溪很樂意把這個名額賣給他結交善緣。
可眼下就算是死仇,程溪也沒辦法弄死他,拼着暴露這個馬甲身份,還不一定能置于死地,還不如暫且觀察觀察。
想到這,程溪吃完靈膳,立即動身前往丹師坊,打算打探些情報。
獸車抵達丹師坊。
程溪給完靈石,發現這裏一如既往的熱鬧,她越往深處走,周圍的人群越稀疏。
先前門可羅雀的店鋪附近,有幾個煉氣期修士在張望,但都是看了會便扭頭走了,顯然已被對聯勸退。
店鋪裏,身姿妖嬈的桃掌櫃趴在櫃臺上,瞥見程溪進來,嬌笑一聲:“小妹妹這段時間總是過來,莫不是瞧上裴公子了。”
确實存了打探裴游時近況,在某種程度上被道破心思的程溪:“……”
“我攏共只來了三回。”
程溪微紅着臉小聲辯解。
“你是只來了三回呢,裴公子他……”桃掌櫃正想看點樂子,但話到一半便被裴游時冷聲打斷:“你若是太閑就去辦事。”
“我在招待客人吶,對吧,小妹妹。”桃掌櫃素手托腮,塗着脂粉的紅唇笑意盈盈看着程溪。
“我這兩日沒提煉藥珠。”
程溪心知桃掌櫃的意思,搖了搖頭。
她這次過來可不是閑聊的,程溪側頭看向坐在茶位喝茶的裴游時,朝他走近。
“你得到虛陵界的名額了嗎?”
程溪在離裴游時兩米的位置停下,視線落在他年輕俊美的面容上,輕聲問。
“你有?”
裴游時擡起鳳眸看她,本能地在內心估量少女,步伐虛浮,修為低下,實戰經驗趨近于零,随手就可以弄死的存在,毫無威脅。
或許是她眸子清澈得過分,又或是合身白裙太刺眼,她一靠近,裴游時就下意識繃緊身軀,本能戒備。
“陸家給了我兩個名額,說讓我找個厲害些的打手。”
程溪如實說,目光毫不掩飾地打量眼前玄衣少年兩眼,直白問:“你實力如何?”
裴游時唇角微扯,怪聲說:“你就這麽确定我會答應?”
“我不确定,所以我只是問問,你不答應嗎?那打擾了。”程溪清楚裴游時的洞察力,一旦被他懷疑就會遭到前仆後繼的試探,所以她這段時間表現得一直很平淡随意。
雖然很想詢問裴游時究竟有沒有得到名額,程溪明面上還是擺出遺憾神色,毫不猶豫地轉身。
裴游時一怔:“……”
他沒料到少女居然如此果決。
桃掌櫃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眼明顯吃癟的少年,暗暗在心底偷笑,舒爽不已。
裴游時不開口,桃掌櫃也不挽留,程溪木着臉往外走,心裏倒算不上失落。
畢竟名額可以拍賣出去,就算沒有她這個名額,有男主光環在,裴游時肯定有辦法進入虛陵界。
程溪倒是想只手遮天,把裴游時的機緣統統扼殺在搖籃,但一想到自己的名額都得靠朋友贈送,她只能遺憾收起這些不切實際的念頭。
程溪踏出店鋪時,門先生恰好風塵仆仆地趕來,見到程溪下意識問:“小藥姑娘,陸家的名額,你有消息了嗎?”
“有一個多的名額,但裴公子不想要,就算了。”程溪随意道。
門先生明顯一怔,他連忙又将程溪請到茶位坐下,疑惑的目光投向裴游時。
“玩笑話。”
裴游時面色不太自然地解釋。
“這次的名額拍賣有點問題,常規方式很難弄得到名額了。”門先生沉聲說罷,餘光注意少女表情變化,然少女對此并未有明顯反應。
門先生摸不準少女心中所想,但以幾次的接觸來看,少女并非心機深沉會落井下石之輩,相反還比較單純,他直接說:“小藥姑娘多的那個名額,不知可否賣給我們。”
“我要找個厲害點的打手,在虛陵界裏保護我跟朋友,至于那些寶物與傳承,各憑機緣。”程溪語氣平和,視線看向裴游時,“他實力厲害嗎?”
門先生聞言一笑,松了口氣道:“小藥姑娘選他便對了,若論實力,整個臨原城的築基期,鮮有拳腳功夫勝過他的。”
“虛陵界無法使用靈力,故而技法方面更占優勢,這正是裴公子擅長的領域。”門先生說。
“那好吧,你出多少靈石?”
程溪看着門先生,幹脆痛快。
本以為少女會要求展示的門先生:?
這就信了?
裴游時眸中閃過訝異,旋即冷笑,真是過分天真得讓人不忍直視。
“目前名額已經被擡到百萬中品靈石,但小藥姑娘既然有要求,六十萬中品靈石,姑娘以為如何?”門先生試探問。
裴游時居然值四十萬中品靈石!
程溪心髒雖然抽痛,還是答應下來了,在約定上,她倒沒像方才那樣幹脆。
“我怎麽信裴公子會保護我們?”
程溪溫聲問。
“這一點小藥姑娘大可放心,兩位可以簽平等契約,我身上正好有一份。”門先生松了口氣說。
“平等契約能簽兩份嗎?他跟我一份,跟我朋友一份。”程溪好奇問。
眼看名額即将到手,門先生耐心十足地解釋只要靈識夠強,理論上是可以簽訂數份。
但不建議這麽做,因為對靈識傷害很大,尤其是虛靈境近在眼前,容易影響戰力。
程溪對這個解釋表示理解,雙方談妥之後,程溪拿出的虛靈界令牌,徹底讓店鋪裏的裴游時與門先生放松下來,雙方交易完靈石,同時簽訂平等契約。
程溪跟樓西州第一次簽訂平等契約時,只被抽取近十分之一的靈識,她很快就養好了。
這次簽訂,她靈識瞬間被抽掉一半,痛得她臉色發白,悶哼了聲。
裴游時本沒什麽表情俊美臉龐,在聽到這道蘊含痛苦的悶哼聲,倏然擡頭凝視少女,失神開口:“雪團。”
程溪就像被人臨頭潑了盆冰水,冷得透徹心扉,她沒有回應裴游時,用手掌扶着額,嬌軟聲線喃喃自語:“靈識好疼啊。”
裴游時話說出口便反應過來是自己魔障了,他聽不得這喊疼的聲音,緊抿着唇站起身,輕聲丢下一句:“兩日後虛陵界見。”
桃掌櫃作為女子,眼色很好地過來扶着程溪落在木椅上休息,還遞了杯靈茶給她,安撫道:“你且在這休息休息,待痛意緩和便會好了。”
“嗯……”
程溪抿了口靈茶,輕舒口氣。
她沒想到裴游時居然在這種時刻試探她,險些就讓他得逞了,還好,還好,她應變及時。
就是心髒差點被吓得蹦出來。
程溪告別門先生後,匆忙趕回陸府,途中遇上在東苑附近晃悠的陸秋鴦,被她塞了張小紙條。
程溪捏着小紙條回到繡樓,攤開後看了眼,原來是湊靈石的事。
陸秋鴦表示已經快湊齊兩千萬中品靈石,托程溪問問應師,看有沒有需要提前準備的東西,她好一并去辦。
紙條末尾,陸秋鴦畫了兩個身着裙裳挽着胳膊的精細小人兒,從發髻就能辨出身份,一個側着耳聽,一個仰着頭說,代表陸秋鴦的小人兒旁邊有一行字:小女在此求求小藥大人啦。
“噗呲。”
程溪沒想到陸秋鴦還有這等逗趣手藝,同時她又忍不住感嘆,不愧是修士視力好手也穩,畫得傳神又精致,擱現代怎麽也能撈個畫風絕美的頭銜。
程溪收起小紙條,穿過與主閣樓相連的懸空廊道,一擡眸便與好整以暇等待着的應長庭那雙惑人星眸對了個正着。
應長庭目光觸及程溪額間比前日還濃郁的厄氣,坐正了身體,眸光微斂,“小藥,過來。”
程溪乖乖走近,在他對面坐下。
“今日可曾遇上什麽事?”
應長庭溫聲問。
程溪立即想到陸秋鴦遞的紙條,颔首道:“鴦鴦說兩千萬中品靈石就快湊齊了,托我問問應師,有沒有需要提前準備的東西。”
“只有這事?”
應長庭落在她厄氣翻湧的額間,比眉筆畫得更精致的墨色俊眉微皺。
“還有,兩日後就是虛陵界開啓的日子。”程溪察覺出應長庭反應有些不同尋常,眸子微眨,輕聲問:“應師可是覺着有那些地方不對?”
應長庭輕嗯了聲,垂眸從矮桌上抽出一張宣紙,上面書寫着淡金色飄逸字體,“小藥還未修煉心法,我想教你一門心法,你可願學習?”
“心法?”
程溪被這個消息砸得腦袋發暈,每個踏上修仙途的修士都有心法。但程溪沒有,因為她本體不是人,是神獸,對修士适用的心法,對她并不契合。
心法這種伴随修士一生的東西,就是一個兜底的盤,盤越結實,修行越穩當,能盛放的東西越多。
而程溪因為神獸軀體本身強橫的緣故,就算沒有心法,也能吊打那些修士,所以這方面她一直沒在意。
“是什麽樣的心法呀?”程溪面露好奇,隐晦地問:“合适我嗎?”
因應長庭一直沒有明确表示知曉她本體身份,故而程溪也不确定他究竟清不清楚她是神獸這點。
“我怎會準備不合你的東西。”
應長庭輕笑。
程溪嗷嗚一聲,臉頰發燙地低頭。
啊啊啊——
這什麽神仙話術,怎麽能這麽撩,她都激動得嗷出聲了,形象肯定沒了!
“這心法,是醫修的基礎,只是修煉起來需大悟性與大毅力,悟性、毅力小藥皆遠超常人……”
應長庭說到這頓了下,眸光落在少女秀發上,嗓音放輕,“此心法具有源源不絕的生機,威力駭人,想得到此物,必定需要失去一些東西,小藥你,确定要學嗎?”
“會失去什麽?”程溪擡起頭關心問,“要是太寶貴的東西,那就算了。”
“一段記憶。”
應長庭注視着少女容顏,唇角微翹,想笑一笑,試了兩次才成功,安撫道:“并非太貴重的,只是讓小藥忘記學習此心法的過程。”
應長庭說得輕描淡寫。
程溪心裏卻咯噔一聲,追問:“只是這個記憶?還會不會忘記其它東西?我會忘記應師嗎?”
“小藥不想忘記我?”應長庭眉眼帶笑,心情舒暢道:“這可是世間最頂級的心法。”
“不不不。”
程溪連忙搖頭,“我要是為了心法忘記應師,那跟白眼狼有什麽區別?”
程溪始終覺得自己如今處境,其實并未落魄到需要違背自己的人生準則。她從來就沒太大野心,努力變強,也只是想要活下去。
“小藥怎會是白眼狼。”
應長庭神色驀然柔和,把心法遞給她,輕聲哄道:“只是忘記心法過程罷了,只要你将它悟透,于你來說不會有任何影響。”
“藥師需藥珠方可治愈外傷,若修煉心法,小藥僅憑心法便可愈合。陸家二小姐體內的胎毒,也可由你的心法抽出。”
程溪聽到這心法的詳細作用,頓時坐直腰板,清澈眸子神采粲然,這心法不就是奶媽專屬嗎!
程溪心動了,好不容易遇上神獸能修煉的心法,應長庭說是頂級,那肯定就是頂級。
出于信任,程溪接過這張宣紙,看着上面這些模糊的字跡,好奇問:“我要怎麽修煉這心法啊?”
“修煉之前,有三個要訣小藥需銘記于心,不然此心法會将你吞噬。”
應長庭看着程溪的眼睛,輕聲說:“此心法非常人能駕馭,即便是小藥你修煉,我也沒有絕對把握。但銘守三個要訣,卻能保你性命無恙。”
程溪神色下意識嚴肅起來。
根據應長庭敘述,這心法的三個要訣分別是:
一,不能親自殺人。
二,每個月必用心法救一個人。
三,不可破元陰之身。
程溪覺得這第一個要訣非常微妙,似乎在暗示她自己不動手,但其它東西動手是不受限制的。
第二要訣像是在引導人向善,程溪并不反感,至于第三個要訣,或許是與心法修煉有關,她目前壓根就不打算找道侶,自然不必擔心。
“若遇上生死大仇的人,對方對我産生殺意,我可以反擊嗎?”程溪針對第一個要訣詢問應長庭。
“可。”應長庭痛快應道。
程溪松了口氣,像個好奇寶寶問了一堆問題,應長庭很耐心地為她解惑。
從應長庭的解釋中,心法出岔子最主要的因素便是迷失,程溪再結合他說的三個要訣,總感覺是在提醒自己要随時持守本心。
程溪盯着宣紙上的淡金色模糊字體,不斷思考迷失的含義,持守本心也被她一遍遍記在心裏。
忽地一瞬,淡金色字體化作金色流光,主動飛進程溪眸子裏,應長庭星眸浮現訝異,旋即一笑。
“真是個好苗子。”
應長庭感嘆後,身形一晃,将陷入心法頓悟身體不受控制後仰的少女接在懷裏,陪着她在琴亭裏靜坐。
後半夜時,陸府整個東苑的靈氣被閣樓汲取一空,這個變故自然驚動陸府家主。
在得知靈氣湧向閣樓方向,陸天歲叮囑衆人不要傳出去後便驅散人群,回自己的住所繼續休息。
次日上午。
程溪從頓悟中醒來,身體有種踩在棉花上的飄飄然感,空氣中漂浮的各類氣息變得更加清晰,她甚至能聞到一陣雪梅花的幽香。
感覺腦袋枕着什麽,程溪睜開眸子,視線恰好看見應長庭整潔的衣領與白皙下颌。
程溪腦子懵了一瞬。
“醒了便看看心法狀态。”應長庭溫聲提醒,他雙手伏在矮桌上,正在處理藥珠資料,撰寫藥典。
程溪立即坐起身,就在應長庭身邊用靈識觀察自己氣海情況,一片拇指大小的花瓣狀淡綠之物漂浮在氣海裏。
相較于氣海裏凝實的霧白靈力,這拟态化的淡綠花瓣心法,透明程度比較高,看起來像個虛影。
程溪嘗試控制此物,手心翻轉,一片淡綠花瓣出現,帶着濃郁且清新的生命氣息。
“再不收起,要碎了。”
應長庭輕聲說。
程溪肉眼可見随生命氣息溢散,這片淡綠花瓣越發顯得透明,甚至出現幾道細小裂逢。
程溪腦海湧起一段凝聚花瓣時的記憶,當即肉痛地把這片花瓣收起來。就這麽小小一片,所需的靈氣份量将近十萬上品靈石。
這要是碎了,她去哪再找十萬上品靈石,等等……程溪心髒一提,連忙探查自己的儲物袋。
還好,靈石還在。
那她的心法拟态又是如何凝聚的?
程溪抱着這個疑惑,向應長庭請教,然後才得知自己半夜把整個東苑靈氣抽空了一次。
程溪:“?”
懵了一瞬的程溪立即反應過來,捂着胸口激動得發抖,十萬上品靈石,她居然節省了十萬上品靈石啊!!!
嗚嗚嗚嗚,這也太讓人快樂了。
因心法拟态剛凝聚,需要足夠的靈力穩定,程溪回到繡樓後繼續閉關。
在心法加持下,程溪發現自己的境界上限又被堆高了些,方才的飄飄然感正是源自于此。
上限跟資質挂鈎,資質越高實力越強,程溪果斷把煉化的靈力用來壘實境界。
這一整天程溪都在修煉中度過,先前她煉化靈力将境界錘煉至飽和,再吸收靈力就會生出飽和感。
而今有心法拟态初成,不管砸多少靈力進去,它都像沒吃飽,這倒讓每回修煉都意猶未盡的程溪因修煉時間太久,生出心理上的疲倦。
得歇會才行。
程溪從修煉中清醒,一掐時間,發現天色已經大亮,今日恰好是虛陵界開啓之日。
媽呀,她該不會遲到了吧!!!
程溪臉一黑,從繡樓穿過懸空廊道,沒看見琴亭裏的應長庭,她腳步不停踏下主閣樓的樓梯,像只翩然的雪白靈蝶,輕躍着離開庭院。
東苑的面積很大,然放眼整個陸府,卻也只是一塊稍微大點的拼圖。
程溪習慣性奔往自己平時經常走動的東苑正門,卻在隔着近一公裏位置停下步伐。
她聞到了一些混雜在空氣中的修士氣息,這情況放在外面雖然常見,但在東苑,卻顯得那麽不尋常。
陸星盛還在療傷,往來東苑的只有幾個侍從,她們身上的氣息程溪都熟,這個時辰不會守在東苑門口。
不對勁。
程溪視線打量附近,這附近都是景觀,她尋了個假山角落蹲下,試圖探知更多信息。
“她…不打算…今日…?”
“陸秋…人在那,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