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人情 (1)
裴游時跟楊際在牆樓一層應對那些找麻煩的修二代, 程溪與陸秋鴦則在頂層休整。
經過半刻鐘思考，程溪覺得等虛陵界結束，陸秋鴦要面對的麻煩絕不止眼前這些。
“今早上我離開東苑時，是陸玖韻攔下我了, 想要搶奪兩個名額。”
程溪把陸天歲恰好旁聽, 陸玖韻出言不遜被她教訓的事, 都告知了陸秋鴦。
“我住在東苑，她們輕易進不來, 到時候說不定會找你麻煩。”程溪看着盤坐在木制地板上的陸秋鴦, 溫聲提醒道：“你要注意自身安危。”
“沒事, 我跟她也是老對頭了。”
陸秋鴦溫婉一笑, 手肘抵着膝蓋, 手掌拖着臉頰望向程溪，舒心感慨：“我能在離開陸家前碰上小藥你, 實在太好了。”
“你要離開陸家？”程溪神色一愣。
“嗯, 這次不管體質成與不成, 我都不打算再受秦家鉗制。他們以為捏住我的把柄，就能讓我言聽計從，簡直癡人說夢。”
陸秋鴦談起秦家，面露傲意，很快傲意化作笑容，輕松道：“我之前每回想到這些計劃, 心裏都像壓着一大塊石頭, 現在反而覺得沒什麽大不了了。”
“至于離開陸家……”
陸秋鴦輕嘆一聲, 側頭看向緊閉的窗戶，她站起身靠近，伸手推開。
她剛想談談自己的畢生理想, 結果一只手突然搭在窗臺上，一柄匕首唰地刺向陸秋鴦。
這個變故發生得極為突然。
陸秋鴦甚至做好臉部受傷的心理準備，她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素質，根本避不開這一擊。
然就在陸秋鴦做好準備下一瞬，手腕多了只溫熱的小手，她的身體被一股大力拉得踉跄後退，鋒利匕首揮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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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險。”
程溪把陸秋鴦拉開危險範圍後，松了口氣解釋自己這麽及時的原因，“我本想借窗戶看看下面戰況，想不到窗戶外也有人上來。”
“我也沒想到。”
陸秋鴦擡手摸着臉心有餘悸。
程溪之前挑選臨時駐地時，觀望過這座牆樓，最頂層高約三十來米。
對于有修為的修士而言，這個高度輕而易舉就能躍上來，但眼下預練場所有人都無法動用靈力，只能徒手攀爬。
來人身體素質絕對不弱。
程溪看着手持匕首做防禦姿态，半邊身體已經跨進窗戶的藍衫男人，不着痕跡将陸秋鴦護在身後。
“陸二小姐，十萬中品靈石，小的便謝納了。”藍衫男人臉上露出笑容。
程溪與陸秋鴦聽他這話，立即明白過來是牆樓下方那群修二代給的懸賞。
只要淘汰陸秋鴦，
就能獲得十萬中品靈石。
“我們給你加靈石，你要不要考慮下當沒找到人？”程溪誠懇道。
她穿來這個世界兩年多，雖然在尋找靈植藥草方面，是一把好手，但要論真刀實槍的打鬥，她還真沒什麽經驗。
藍衫男人聞言，目光落在氣質飄逸出塵的少女身上，饒有興致問：“噢？姑娘打算加多少靈石？”
“鴦鴦，你說往上翻倍再加十萬如何？”程溪回頭問陸秋鴦。
“二十萬中品靈石？”陸秋鴦看了眼神色微動的藍衫男人，搖了搖頭，“不行。”
“看來陸二小姐舍不得用這點靈石買這場機緣。”對二十萬中品靈石有貪念的藍衫男人有些惱，握着匕首走近。
“別誤會，我每個月光是份例都不止二十萬中品靈石，所以這點靈石，我實在拿不出手。”
陸秋鴦目光直視藍衫男人，語氣淡然，渾身充斥着讓人羨慕嫉妒的修二代奢壕氣場。
程溪：“……”
藍衫男人步伐頓住，下意識舔了下唇，“那陸二小姐打算給多少？”
“怎麽也得四十萬中品靈石吧，你要是告訴我，是誰先提出懸賞我的，我可以再往上加十萬中品靈石，你意下如何？”
陸秋鴦認真地與藍衫男人打商量。
“我如何信你？”
藍衫男人雖然很心動，但還是抱有一定警惕。
程溪視線餘光與從窗戶探出半個頭的楊際對了個正着，她果斷踏出一步把陸秋鴦徹底擋在身後，對藍衫男人正色道：“我可以先給一半靈石，你過來拿便是。”
“好！姑娘爽快！”藍衫男人面露喜色，握着匕首快步靠近。
楊際本來還想等待适當的出手時機，但因程溪的行為，藍衫男人越發靠近手無縛雞之力的兩個隊友，他不得不提前躍進牆樓，手持短刃刺向藍衫男人背部。
察覺到背後風聲，藍衫男人下意識回頭，見是楊際，又想轉身挾持程溪與陸秋鴦當作人質。
但楊際并未給他這個機會。
常年在山脈裏與妖獸搏鬥，讓楊際的戰鬥方式與臨原城的護衛大相徑庭，前者吝啬每一絲氣力，每一擊都控制得恰到好處。
而後者，更注重一招一式的标準。
即便失去境界壓制，築基期的體魄與底蘊，相對煉氣期還是要強很多，兩人一交手，楊際便陷入下風。
程溪拉着陸秋鴦後退到貼近牆壁的角落裏，聽到陸秋鴦感嘆，“楊公子好像不太行啊……”
楊際：“……”
他戰鬥章法略亂，不滿地瞪了陸秋鴦一眼，這女人到底會不會說話？
程溪認真觀察楊際與藍衫男人的戰鬥，半晌才輕聲道：“楊公子更擅長持久戰，繼續下去，楊公子必贏。”
藍衫男人隐隐也有這個感覺，他已經察覺到自己的優勢在不斷流失，聽聞程溪的分析，他毫不猶豫選擇跳窗離開。
勁敵主動撤退，楊際輕舒一口氣，被誇得有些羞赧，“小藥姑娘過譽了，若說獲勝，我也不輕松。”
“他是築基期，你是煉氣期，當然不輕松。不過只要你不斷戰鬥，早晚會變得很輕松。下面還有對手沒，你要不要下去再磨練磨練？”
陸秋鴦接過話茬撺掇楊際。
“噠……噠……噠……”
程溪敏銳聽到樓梯傳來細微的滴答水聲，同時還伴随着一股嗆人的血腥味，她偏過視線望向樓梯口。
裴游時手中長劍浴血，今上午還幹淨整潔的衣衫，此刻已被鮮血染紅，還有幾處深可見肉的傷勢，他看向陸秋鴦，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陰郁殺意。
陸秋鴦被這怖人眼神吓得身體本能輕顫，她抿着唇後退，直到身體抵到牆壁不得不停下，“……”
“我本來想告訴你，但他們來的實在太快。”陸秋鴦心髒因恐懼撲騰直跳，她避開裴游時駭人的目光，硬着頭皮解釋。“你想動秦家人，這些爪牙是繞不開的……”陸秋鴦試圖講道理，但程溪聽到她這話，心裏暗道不妙，連忙看向裴游時。
“你在，威脅我？”
裴游時聲音沙啞，擡起染血長劍，穩穩指向陸秋鴦，眸底一片冰冷。
這一刻，在場三人毫不懷疑，裴游時撕毀契約的決心與氣魄，他根本不怕契約懲罰！
陸秋鴦臉色煞白，眼前這一幕，遠超她的預料，有那麽一瞬，她以為自己會死在這。
“你受傷了，先止血吧。”
屋內氣氛即将凝固時，程溪嬌軟嗓音帶着安撫之意，她看向裴游時，主動服軟道：“我們可以換一處駐地，預練場只有兩天，等虛陵界開啓，到時你想淘汰誰，我們都支持你。”
裴游時冰冷目光落在衣裙雪白幹淨的少女身上，細究起來，她也算幫兇，兩人合夥在算計他。
裴游時心裏很清楚這一點。
他收起長劍，走近少女，沒有說什麽，只是把自己染血的佩劍抛給了她。
裴游時看着少女動作笨拙卻又透着些許靈動地接住，讓他覺得刺眼的白，終于染上不同顏色。
那兩截紅白相映捧着長劍的袖子，
格外好看。
陸秋鴦眨巴眼睛悄悄看了眼氣場軟和下來的裴游時，她雙手合十，滿臉苦兮兮地朝程溪無聲拜了拜，感謝之意，盡在不言中。
程溪默默看着被血弄髒的衣袖，沒有吱聲，裴游時被算計以後，陸秋鴦又在言行上踩雷，他沒有一劍殺了陸秋鴦，程溪都覺得裴游時是給自己這個馬甲面子。
不過是充當擦劍布，程溪能屈能伸，已經在儲物袋裏翻找起手帕來。
“要不要用這個？”
楊際将一塊禾綠方帕遞到程溪面前。
“謝謝。”
程溪道完謝，正想接，裴游時丢了塊質地特殊的淡紅劍布，冷聲道：“冷霜用不慣其它帕子。”
冷霜自是這把長劍的名字。
程溪撿起手臂長的淡紅劍布，整齊地對折一下才擦拭冰冷劍身，上面沾染的血跡一抹就掉并呈現出冷霜泛青的鋒利色澤。
劍布的擦拭效果極好，程溪只用十來息時間，便将冷霜擦得幹幹淨淨，連劍柄都沒遺漏。
程溪打量平擺在膝蓋上的冷霜，反複觀察，見找不到絲毫污漬與血跡，才看向不遠處的裴游時。
因有幾道傷勢在腰腹，裴游時解了染血外衫，盤坐在地正撩起衣擺用治愈藥珠在處理。
程溪發現他連着用好幾顆治愈藥珠，才堪堪愈合一道半寸長的傷，這個恢複速度讓程溪眸中浮現疑惑。
“不夠。”
裴游時連用幾十顆治愈藥珠，身上最深的一處傷口才剛止住血，他不耐地低語。
“我這還有治愈藥珠。”
程溪以為他說的藥珠不夠用，連忙把陸秋鴦給自己的治愈藥珠拿出來。
“藥性，不夠。”
裴游時俊美臉龐神色微沉，從儲物袋拿出一粒淡綠的丹藥吞服嘴裏，閉上一雙鳳眸消化藥性。
“又有一批人趕過來了。”
在裴游時恢複傷勢期間，方才離開頂層的楊際從樓梯口跑上來，視線掃過裴游時與魂不守舍的陸秋鴦，神色鄭重看向程溪：“我們要不從窗戶離開？我剛看了，可以從其它建築的屋頂走。”
“這附近肯定有他們的人在暗中觀察。”程溪想了想，搖頭說：“我擔心被合圍，牆樓好歹易守難攻。”
“但裴公子受了傷，守也守不了多久了。”楊際左右為難，嘆息說。
“我有辦法讓他們打退堂鼓。”
陸秋鴦适時開口，飛快瞥了眼裴游時，轉而看向程溪說：“這些人欺軟怕硬，只要我們擺出強硬态度，再給他們些深刻教訓，自然能吓住他們。”
“強硬态度……”
程溪面露無奈。
眼下四人隊伍裏，能發揮戰力的只有兩人，其中楊際單打獨鬥雖然優秀，但一對多還是差得遠。
而裴游時雖然是戰力巅峰，但以他剛才的态度，都敢扛着契約懲罰想要殺陸秋鴦，指望他再盡心盡力，似乎也不太可能。
“其實不用對付所有人，只要把那幾個冒頭的逮住就行，他們家族背景都不弱，想必會很樂意花點資源買下這次的虛陵界名額。”
陸秋鴦繼續述說自己的計劃：“他們收了心思，那些跟進來的侍衛自當唯命是從，不會再來添亂。”
程溪細細一想，覺得陸秋鴦這個計劃可執行程度極高，但這其中的關鍵……
自然是裴游時這位武力擔當。
程溪視線不由得望向裴游時，恰好與他睜開的深黑瞳色對上。
裴游時嘴角扯起一個嘲諷的笑，“在陸二小姐心裏，我看起來很好糊弄？”
“我還攢了兩顆九轉塑體丹，你可以在危機關頭服用。”陸秋鴦不敢直視裴游時，忍着肉痛說。
“這遠遠不夠。”
裴游時斂起神色，冷漠道。
楊際沒料到先前好好的隊友，在短短幾個時辰內，已經隐隐有分道揚镳的跡象。
“那幾個家族後代的資源，都歸你。”陸秋鴦想了下，狠下心說：“許家也有後代在這裏，他們家族經營丹道生意，肯定有很多治療外傷的丹藥。”
程溪看着向來運籌帷幄的陸秋鴦在裴游時面前潰不成軍，給出各種豐厚條件，她此刻心情極為複雜。
裴游時受傷是真的，意識被算計後想殺陸秋鴦也是真的，但他同樣也想利益最大化。
陸秋鴦也知道這一點，所以眼下裴游時願不願意繼續合作下去，這全部取決于她給的籌碼夠不夠多。
程溪看了眼臉色掙紮變化的陸秋鴦，心知她很快又就會妥協，她原本只想拉着陸秋鴦給裴游時拖後腿，眼下反而成了給男主送資源的助力。
并且還是不得不送。
雖然這些資源不是自己的，但一想到會強大裴游時，程溪就感覺一口郁血堵在喉嚨，噎得她慌悶難受。
不行！
她必須要做點什麽。
程溪思索自己當前能拿得出手又不至于暴露馬甲的東西，她将注意力集中在氣海裏的心法拟态上。
她是藥師學徒，長輩應長庭又是一位很強大的醫修，她會些治愈手段，這并不唐突。
“療傷方面，裴公子若不介意，我可以試試……”程溪在短短幾息內做出決策，看向裴游時，輕聲說：“長輩曾傳授過我一門心法，可以愈傷，但不能輕易示人，所以還望幾位替我保守秘密。”
為獲取裴游時的信任，程溪提着冷霜劍還給他，并順勢在離他半米位置的席地而坐。
程溪把心法拟态拿出來之前，對上裴游時冷淡目光，語氣盡量平和道：“我尚還控制不好心法，需要貼近裴公子傷口，所以……”
程溪知道裴游時警惕心極強，故而要提前打個招呼，免得她到時碰到他傷口，被他一劍砍了。
裴游時握住冷霜劍，反手一劍劃過自己長滿厚繭的左手掌心，将手臂伸到程溪面前。他神色漠然，對傷口滲出的鮮紅血液毫無反應。
程溪瞅着這傷口，無語凝噎。
也不知裴游時是對她的懷疑更多，還是對心法拟态的治療效果更懷疑，她想兩者皆有。
程溪也沒廢話，她伸手碰上裴游時的傷口，手心被血的黏稠與掌心的冰涼冷了一下，但很快她收斂思緒，操控氣海內的淡綠花瓣沿着右臂傳遞至掌心。
純粹的生命氣息一觸及傷口，便猶如針線開始于血肉中穿梭縫合。
很癢。
裴游時手指一抖，下意識想将手抽回，程溪還是頭次對人使用心法拟态，本能地把裴游時當作實驗對象，連忙伸出左手将他手掌緊緊捧在手心裏。
“別動。”
程溪神色專注道：“傷口還沒好。”
左手被兩個溫熱的掌心捧住，讓裴游時心髒反射性一緊，卻不像往常那樣疼，相反還有種輕癢感。
裴游時鳳眸微垂，目光落在睫如黑鴉，面頰含粉，唇瓣淡紅的少女臉上，她專注認真的神色就像在對待易碎珍寶，讓他心中殘餘的火氣盡數消弭。
約莫二十幾息，程溪連忙把快要消散的淡綠花瓣收起，松開雙手，看着裴游時光潔白皙的手掌。
“效果還不錯吧！”
程溪發現連厚繭都被心法一并祛除了，有點高興，對心法的作用有了更深的認知與了解。
裴游時握了握左手，收斂神色，撈起一角染血衣擺露出瓷白色毫無贅肉的精壯腰身。
他左下腹的爪痕形的傷口只止了血，皮肉模糊還未好轉，裴游時擡眸注視程溪，語氣平靜：“治療。”
程溪：“……”
“你可真不客氣。”程溪有點憋悶，瞪着面白唇紅的俊美少年，如實道：“我心法拟态快破碎了，需要靈力恢複。我在預練場可以通過靈石吸收靈氣，但需要的靈氣比外界大，速度還慢。”
“其它的就算了，但是靈石你得為我供應才行。”程溪壯着膽子跟裴游時談條件。
在打不過裴游時，又不想看他一個人獨攬資源的壓力下，程溪想到的辦法就是瓜分他的資源。
這樣一來，裴游時變強，她也在變強，她可能占不到太大便宜，但肯定不虧。
“那些家族後代儲物袋裏肯定有靈石，我們可以從他們身上搜刮啊！”
陸秋鴦欣喜地出主意。
“他們已經在牆樓下面了。”楊際守在窗戶旁，瞥了眼下方，扭頭對三人說。
“在這等着。”
裴游時站起身，手持冷霜踏下樓梯。
“我可以跟你下去，那些人我都認識，到時候談判你肯定不會吃虧。”
陸秋鴦立即自薦。
裴游時沒吭聲，埋頭往下走，陸秋鴦只當他同意，準備跟上前，回頭認真叮囑楊際，“小藥就麻煩楊公子保護了！”
“嗯。”楊際鄭重颔首。
如果先前他對少女的印象只是一個性子和善的拖油瓶，那麽在她展露能夠治愈傷勢的心法後，便把她放在與裴游時同等高度上。
程溪也沒浪費自己用心法争取來的地位與時間，她拿出兩塊上品靈石，緊握在手心裏煉化裏面的靈氣。
哪怕她煉化靈氣的速度因預練場的壓制砍半，但比起正常人，還是很快。
程溪确保淡綠花瓣不會破碎後，煉化的靈力被她着重放在修煉上，血肉、經脈、氣海、靈識這些都需要錘煉，她雖然拿出心法拟态，但也不想太令人感到驚世駭俗。
“撲騰——”
一聲沉悶的倒地聲瞬間驚醒修煉飽和的程溪，她睜開眸子，在夜明珠的照耀下，發現牆樓頂層的屋子裏，多了五、六個被五花大綁，閉着眸子昏迷的修士。
濃郁的血腥味萦繞在程溪鼻端，她黛眉輕皺，視線環顧屋子，察覺情形有些不對。
裴游時渾身是血躺在地上氣息趨近于無，楊際坐在角落，正用繃帶纏繞繃直的大腿。
而陸秋鴦，也已經沒有二小姐的雍容華貴，滿是狼狽污漬，臉上與衣物盡是血漬，手掌攥着衣領，連吸氣都特別小心。
“鴦鴦，這是怎麽了？”
程溪看向陸秋鴦，輕聲問。
陸秋鴦剛想說話，但呼吸稍重一些，胸口就疼得厲害，她連忙朝楊際的方向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問楊際。
“前不久上百名修士圍着牆樓，想要打消耗戰，裴兄沖進人群，淘汰了幾十人，同時把幾個領頭的逮回來了。”
楊際談起裴游時，難掩震撼與欽佩，同時又擔憂道：“裴兄昏迷前，說等你醒了，讓你治一下他的外傷，他最後那一擊好像是副作用很嚴重的殺手锏。”
“靈石，在我這，裏，小藥，你可以來拿。”陸秋鴦盡量讓自己呼吸平穩，話說得很慢。
程溪已經靠近裴游時，聽聞陸秋鴦的話，關心道：“鴦鴦，你傷到哪兒了？”
“她被裴兄踹了一腳，應該傷到胸腔肋骨了。”楊際解釋：“當時情況危急，幸好裴兄及時，不然她就要被淘汰出去了。”
陸秋鴦一臉生無可戀：“……”
她要知道裴游時這麽狠，寧可被淘汰也決不會挨這一下。
這一腳不光踹得她喘不上氣，連帶着少女心與陸家二小姐的高傲，全部碎成了渣。
程溪同情地看了情緒低恹的陸秋鴦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在裴游時身上，他的外傷不見幾處，但氣息卻非常微弱，給人一種命不久矣的感覺。
程溪沒什麽醫治經驗，裴游時的情況又極為詭異，哪怕程溪跟在他身邊兩年，也摸不清是怎麽回事。
程溪餘光掃過他手掌，敏銳發覺手背的經脈色澤有些不對，竟是偏黑色的。
她手指剛觸碰裴游時的手背，一股心悸感猛地從神魂深處傳來，之前沉眠的人煉魇沿着程溪手臂，用黑霧将她整條左臂包裹。
“咒，毒，別，碰。”
人煉魇通過魂血與程溪溝通：“會僵化，經脈，血肉，增加魔性。”
程溪瞳孔一縮，連忙縮回手掌，突然想起一些比較久遠的記憶。
《登頂仙途》這本小說裏，裴游時在開局就中了咒毒，但他當時解決了，因為神獸精血！
按小說劇情，神獸破殼時不小心引來其它妖獸的窺伺，受傷之後恰好被裴游時撿到，誤打誤撞用神獸精血治愈了咒毒，同時還撈了個神獸靈寵。
程溪穿過來時，神獸剛跟裴游時簽訂神魂契約，她只以為裴游時已經用神獸精血解決咒毒，可她沒想到，裴游時的咒毒居然沒有解！
“咒毒，我，可以，吞噬。”
人煉魇感知到主人情緒非常複雜，剛蘇醒的它主動請纓，一雙從裴游時袖子處冒出來的猩紅眼珠，貪婪盯着攀附經脈的咒毒。
氣味有點香，想吃。
“你能吃？”
程溪覺得奇怪，小說裏沒記錄過人煉魇除了精血外，還能吃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咒毒，我也，有。”人煉魇沒有情感的猩紅眼珠在黑霧裏有些晦暗，通過魂血斷斷續續回答：“吃了，實力，變強，可以，十天，不，用血液。”
程溪從人煉魇這兩句話裏聽出為主人精打細算的意思，她不由默然，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地承諾：“等臨原城這邊的事處理好，我回去就承包幾座山頭用來養黑皮豬，你覺得如何？”
“很，好。”
人煉魇沒有情感的猩紅眼珠眨了下，辦事很利索地将昏迷中的裴游時覆蓋。
“哼——”
十幾息後，昏迷的裴游時發出一聲痛苦悶哼，程溪折起他袖口，發現手腕處的經脈顏色已經恢複正常。
但随着時間推移，裴游時臉上血色盡失，臉色越來越蒼白，唇瓣更是白得像紙。
“好，了，咒毒，解決，但，咒源活着，那邊，會發現，要小心。”人煉魇經驗十足地提醒。
“好。”
程溪滿意應下。
咒毒拔除後，裴游時的呼吸便平穩悠長起來，程溪見他外傷不要緊，果斷省卻使用心法拟态的想法。
人煉魇照舊藏在程溪影子裏，悄無聲息，她起身剛靠近陸秋鴦，便聽到她笑着說：“我的傷緩了緩，已經好些了，我把靈石給你。”
程溪确實需要這筆資源，也沒矯情，本以為能有近萬上品靈石就是很不錯的收獲，結果誰料上品靈石便有近五萬，中品靈石超過百萬。
程溪看着自己五十立方的儲物袋已經被中品靈石擠占大部分空間，這種甜蜜的煩惱讓她心生愉快。
程溪對人質沒興趣，這是陸秋鴦在行的，她靠近楊際，發現他大腿傷勢因傷到血管的緣故，一直在往外流血，就連治愈藥珠都只是暫緩。
“我幫你。”
程溪操控氣海裏的淡綠花瓣，伸手要解開他腿上的繃帶，卻被楊際連忙阻止。
“沒事。”
對上少女平和目光，楊際抿了下唇搖頭，“這傷不重，只要修養一晚就好，你的攢着，留給裴兄。”
“裴公子的傷已經不要緊，我幫你止血，耗不了多少能量。”
程溪剛才沒對裴游時用心法，并且心法才用一次，她眼下只想多找幾個實驗對象，多試幾次。
楊際拗不過程溪的決定，只能配合她解開血紅濕漉的繃帶，顯出傷口。
程溪這次沒有整個掌心附上去，而是伸出手指輕觸傷口，小心翼翼控制淡綠花瓣中的生命氣息份量。
程溪感覺自己只抽出對整個淡綠花瓣來說，百分之一的份量，落在楊際傷口上，那滲着血的傷口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愈合。
楊際瞪大眸子看着自己愈合的傷口，有點懵，這，這心法居然這麽厲害！？！
程溪發現這個愈合速度，比治療裴游時簡單輕松百倍不止，想到他身懷咒毒，難怪幾十個治愈藥珠不頂用，看來她的心法還是很厲害的。
程溪又湊近陸秋鴦，小聲說要幫她也治療一下。
“你別太勉強自己，虛陵界還有一日才開啓，在這期間我們要好好積攢底蘊才行。”
陸秋鴦跟楊際的想法相似，都想把最好的療傷資源供應給裴游時這個高戰力隊友，不提其它，至少在實力上，裴游時已經折服兩人。
“我可以趁剩下時間繼續積攢，在虛陵界裏也能攢能量，沒事的。”
程溪安撫好陸秋鴦，照葫蘆畫瓢落了滴生命氣息在她鎖骨處，好奇看着她：“鴦鴦感覺如何？”
陸秋鴦略作感應，正想說沒什麽感覺，但心口突然傳來一陣由內至外的灼燒感，很燙，很痛，可感覺被灼斷的是勒緊她脖頸的束縛，她竟有種身心舒暢感。
“……很，奇怪。”
陸秋鴦把自己感覺到的變化詳細告知程溪，不想放過她臉上絲毫表情變化。
她心底隐隐有猜測，可又不敢相信。
“我也不敢保證，不過倒有點像……”
“哎呦——”
程溪還未說完，一道呻吟聲打斷她的話，她側頭看去，是昏迷的人質清醒了。
“小藥先去休息吧，我來就行。”
陸秋鴦清楚眼下不是談胎毒的時候，她說罷，主動走近人質。
程溪見她有事幹，視線随意掃過楊際，他已經起身，靠近窗戶邊正觀察牆樓下方的情況。
察覺到程溪的目光，楊際偏頭善意又感激地朝她颔首，顯然是承剛才的人情。
程溪回到剛才修煉的角落，手裏握着靈石，繼續煉化其中靈力，心法的治愈效果比想象中的好，并且對陸秋鴦的胎毒也有作用。
之前應長庭說陸秋鴦的體質需要她來解決，眼下程溪已經明悟過來，更加努力地煉化靈氣。
約兩個時辰後。
裴游時從昏迷中醒來，他像做了個夢，仿佛家破人亡，身中咒毒被折磨，幾次死裏逃生的過往，全部都是夢中場景。
如今他醒了，咒毒帶來的痛苦也随之消散，裴游時無聲坐起身，目露迷茫地掃視周圍環境。
“你醒來啊，看來姓秦的不打算再對付我們，不過本來人數就很緊張，他要是再敢沖擊，大不了大家都別進虛陵界了。”
陸秋鴦見裴游時清醒，把自己的分析說了一通，最後才警惕地盯着裴游時，謹慎談起收獲：“那幾個人質身上的靈石我全留下了，你昏迷的時候是小藥救了你，這筆靈石，你就別跟她搶了吧。”
“小藥……”
裴游時意識一恍，偏頭看向五官精致，已初具絕代佳人輪廓的出塵少女。
她雙眸輕閉，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分明近在眼前，又令人感到難以靠近。
裴游時手握冷霜劍，忽地從窗戶躍下，借着風聲傳回一句話：“我暫離半個時辰。”
“他的氣息……”楊際注意着裴游時遠處的背影，喃喃自語：“好像變強了。”
裴游時說半個時辰回，就半個時辰。
他輪廓分明的眉宇意氣奮發，唇角微揚在離程溪半米的位置盤坐，視線落在少女側顏，一動不動。
陸秋鴦本還警惕他靠近程溪的目的，但見他只是跟個癡漢似的觀望，并未有其它舉動，這才放下心。
有之前那一腳踹胸之仇在，陸秋鴦懶得問他為何這麽高興，甚至還對他恢複那麽快頗感遺憾。
怎麽就不多痛一會呢。
程溪剛從修煉中清醒，便聽到裴游時的少年聲線在身側響起，“你做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們談談。”
程溪本能以為自己打算拖後腿，甚至披馬甲的事情敗落，她神色緊繃，雙手反射性地扶着與裴游時拉開距離。
少女避之如蛇蠍的态度，讓裴游時懵了下，同時心底生出幾分尴尬，緩和語氣道：“我先前中的毒，被你解了。”
“這是我身上的靈石。”
裴游時從儲物袋拿出一大堆上品靈石，看向程溪，溫聲說：“你可以收下。”
程溪觀察裴游時的神色，意識到他說的是咒毒之事後，底氣又重新回來了。
她果斷把這些靈石收起，上上下下将裴游時打量一遍，态度刻意散漫道，“你的毒，你打算用這些靈石回報是嗎？”
裴游時何等聰明的人，自然聽出程溪話中對靈石的輕視，他搖頭道：“靈石是剛剛順帶得來的，你有什麽要求，我若能辦到，必然不會推辭。”
程溪：“！！！”
她就等這句話了！
“你說話可算數？”
程溪摁耐住心中激動，想了下說：“我如今倒沒有需要你去辦的，但将來就說不定了。你能先承諾一個條件嗎，等将來我想到在找你。”
“可以。”
咒毒一解，裴游時察覺自己如今實力比起之前，至少提升三分之一，就是築基後期，他也未嘗沒有一戰之力。
對于程溪這種并不讓人為難的要求，他答應的非常爽快，神色間終于有幾分少年人的朝氣清朗。
過往陰郁随此次咒毒拔除，已然消散大半。
“你可有憑證？可別将來我麻煩你，你卻問我是誰。”程溪語帶調侃之意。
“劍布。”
裴游時提了句，“你別丢了，只要你拿出來，我便認得你。”
程溪連忙掃了眼儲物袋的淡紅劍布，還好，還在，這東西她将來說不準能用來保命，可得好好供起來。
因裴游時咒毒盡解，他心情大好連帶着對陸秋鴦與楊際兩人也不那麽冷淡，不過也就談正事多說兩句，閑聊一概不摻和。
程溪收到陸秋鴦給的靈石後，忍不住看一眼儲物袋，已經爆滿，真的裝不下了。
五十立方的空間，全部都是靈石。
本來煉化上品靈石是圖省事不用老是更換，但眼下空間不足，程溪為了騰出地方用來裝虛陵界的寶貝，只能手握中品靈石煉化靈氣修煉。
程溪回想自己當初在興山鎮跟着獵獸隊劃水，眼下隊友少，她還是穩坐劃水位，就感覺越來越熟練了。
“對了，你的毒被拔除，源頭那邊能感知到。”程溪特意等裴游時承諾完才說這個事，就是擔心他得知這個情報後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