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解毒 (1)
程溪被抱回東苑繡樓, 小心翼翼瞧着應長庭俊美臉龐還未化開的寒霜,輕着嗓音誠懇道歉認錯:“我這回闖了禍,給應師添麻煩了……”
“嗯?”
應長庭将人放下,微微垂眸看她, 語氣溫和:“小藥闖了什麽禍?”
程溪密長的眼睫毛輕顫, 偷偷看了看應長庭臉色, 見他情緒有所緩和,巴掌大小的秀巧臉頰微仰, 對上應長庭的注視, 心底莫名生出羞澀感。
嗚, 她實在遭不住應師的美貌!!
“秦家那位子嗣, 是我殺的。”程溪強忍着耳廓的燙意, 黝黑如寶珠的清澈瞳孔不避不退,聲線嬌軟卻無比認真地向應長庭坦白。
應長庭注視着少女泛起漣漪的水光眸, 餘光留意到她紅得滴血的耳廓, 呼吸不覺輕了幾分。
程溪等了等, 見應長庭沒說話,也摸不透他心裏想法,只能揣測着說:“我沒有親自殺他,而且,是他先動的殺意,想用咒毒對付我……”
“這會不會影響心法修行呀?”
雖然是人煉魇動的手, 但人煉魇融合她的魂血, 本質上來說, 兩者是有因果關系的。
程溪對心法還處于探索中,她見應長庭明明在看她,卻遲遲沒有說話, 忍不住伸手輕扯他衣袖,嗓音輕柔,“應師前輩……”
程溪的聲線本就嬌軟,她不自覺放輕,像極了撒嬌,偏偏小姑娘自己毫無所覺,眸光清澈又純淨,像一張無暇的白紙,讓人想留下丁點痕跡。
應長庭驀地閉上眸子,摒棄些許輕浮之感才睜開,對上少女信任又毫無防備的目光,他唇角微揚,風度翩然地問:“若秦家人不動殺念,只想用咒毒控制你,小藥會殺他嗎?”
程溪認真想了下,點頭說:“會。”
“哦?”
應長庭得到這個預料之外的答案,既覺訝異又感到有趣,輕笑問:“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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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這一個多月對小姑娘的了解,她心思最為澄澈真實,截然不似面對生命殺伐果斷之輩。
“他的咒毒很險惡,我沒有反制咒毒的手段,就算他承諾不殺我,我也不會相信。”
程溪看着應長庭認真說,“應師不要太高看我了,我也害怕死亡,我才不想讓陌生人拿捏生死。”
應長庭星眸浮現笑意,被她這番毫不做作的真實言論取悅到了。
“生命有時如同蝼蟻,”應長庭擡手用指腹把程溪散在嫩滑臉頰上的秀發,撩到她耳後,清冽嗓音不疾不徐:“卻又最為頑強,小藥要對生命,抱有敬畏,将來的道,才能順通無阻。”
“這幾日辛苦了,好好休息。”
應長庭沒有解釋這番富有深意的話,他離開後,程溪在心裏默念他的告誡,總覺得自己好像摸到更高深的東西。
但因太過模糊,她辨別不出具體,就連言語都無法形容。不過應師肯定不會害她,要好好記住這些告誡才行!
許是因應長庭就住在主閣樓,讓程溪極具安全感,她卸下虛陵界的壓力,一覺從下午睡到第二日清晨才醒,開始輕清點自己的收獲。
進入虛陵界前,程溪只有近兩萬把塊上品靈石,折合就是兩百多萬中品。
短短七天,她儲物袋的上品靈石已經暴增至七萬出頭,靈石這種東西除去當貨幣外,還能用于修煉,沒有修士會嫌這東西多。
“得換個更大的儲物袋才行。”
程溪嘟囔一句,收拾一番後,本能地穿過通往主閣樓的懸空廊道,見到盤坐在琴亭矮桌後方,撰寫藥典的應長庭。
“應師!”程溪乖巧打招呼。
“藥典已經記錄三百九十二種融合變化,小藥給我的資料只剩下幾份了。若有時間,記得再準備些。”應長庭目光落在少女身上,溫聲說。
“好!我這就去準備。”程溪應了聲,本來打算出門的步伐,拐了個彎又回到繡樓裏。
她在虛陵界哪怕儲物袋再擠,也沒有舍棄應師給的藥草與凝聚的藥珠,有之前的經驗打底,收集資料對她來說是件非常輕松的事。
應長庭目送少女輕快背影走遠,餘光瞥了眼身旁空着的蒲團,再面對桌上的藥典,興致缺缺。
程溪擔心應長庭沒有材料可用,記錄十份之後,走路帶風地又趕到琴亭,結果入目卻是應長庭壓着一堆宣紙,趴在矮桌上小憩的場景。
程溪眨了眨眼,下意識放輕步伐。
為不打攪應師休息,她該離開才對,但程溪又實在好奇谪仙入眠的姿态。
抱着欣賞神仙顏值的想法,她微微踮着腳,悄悄靠近,在離他半米位置席地而坐。
應長庭生的極為俊美,不論五官哪一處單獨拎出來,都是讓人挪不開眼的存在。
程溪安靜欣賞了一會應長庭的睡顏,直到産生再看下去自己也要被睡意傳染的想法,她才輕手輕腳起身。
“小藥。”
程溪剛走幾步,就被應長庭輕聲喊住,她心裏有點慌,該不會被發現偷看了吧?!
“材料,有準備嗎?”應長庭下颌微擡,星眸惺忪地望着少女,聲線慵懶撩人。
“有!”
見應長庭問的是正事,程溪心下一松,回過頭連忙把一沓材料奉上。
“坐。”應長庭把身邊的蒲團推了推,視線微垂,落在矮桌的材料上,溫聲道:“今日不需外出,正好用來撰寫藥典,小藥可以多備些材料。”
乖巧坐下的程溪聽完後半句,身體微微前傾,看着執筆沉浸在撰寫當中的應長庭,她想要回繡樓的話臨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還是不打攪應師了吧。
程溪搬着蒲團蹑手蹑腳拉開近五米距離,才重新盤坐,随後從儲物袋裏拿出藥草,熟練地提煉藥珠。
臨近傍晚。
程溪忙活出近四十份藥珠融合的材料,正感到疲倦時,應長庭溫和嗓音适時響起,“小藥辛苦了。”
“也還好啦,我近來對融合越來越得心應手,應師若是急需,也可以抓緊這幾天把藥典趕制出來。”
程溪清澈眸子盯着應長庭,很有幹勁地提議。
“不是還有二十多天嗎。”
應長庭失笑。
程溪想到進入虛陵界前,應長庭有提過陸公子的傷勢,至多一個月便會大致愈合,此事解決,應長庭會遠游一趟。
程溪心中雖有些不舍,但也僅僅是有點,倒不至于太難過,她知道雪梅谷位置,與應師總有再見的時候。
一連兩日,應長庭大半時間都待在琴亭,程溪只好把修煉的時間也挪到準備材料上。
爆肝近兩百份後,程溪獲得一筆靈石酬勞,但她發現自己的儲物袋根本沒有多餘空間裝納了!
看來必須要找個時間出門一趟,虛陵界的事虎頭蛇尾,也不知陸秋鴦跟楊際如何了,程溪還挺好奇後續的。
陸秋鴦已經湊齊兩千萬中品靈石,還需要幫她向應師請教詳細的解決方案。
打定主意的程溪熬夜準備近三十份材料來到主閣樓,懷揣着幾個問題想問應長庭。結果今日的琴亭空無一人,矮桌上倒有留下字條,說是外出一日。
看來只能另找機會了。
程溪踏下樓梯,在離開東苑的途中,被從一側游廊翻過來的陸秋鴦抱了個滿懷。
“小藥!!!”
陸秋鴦扒拉的力道跟個章魚似的,清秀溫婉的面容滿是哀怨與辛酸,語帶後悔:“早知道我便不把那侍從處理了,一連四日你都沒出來,我還以為你被應師送走了!”
“這幾天應師在監督我的藥師功課。”程溪扶着陸秋鴦的腰,防止她摔倒,溫聲道:“原本今日想幫你問問體質的事,但應師外出了,待明日我一定幫你問。”
“嗚嗚嗚,小藥,你太好了。”
陸秋鴦一頓胡蹭才平息激動的心情,兩人并肩走在一塊,她驚奇問:“小藥打算出門?”
“嗯,買點東西。”程溪颔首。
“你就打算這樣出去,什麽準備都不做?!”陸秋鴦瞪大眸子,驚呆了。
“準備什麽?”程溪有點懵。
“嘶——”
對上少女平和的神色,陸秋鴦頓時覺得自己交的這個朋友果然不愧是應師晚輩,這淡然平和的氣場可真是太像了,她忍不住提醒:“小藥難道忘了虛陵界的事?”
“記得呀,後來如何了?秦家有找你跟楊公子的麻煩嗎?”程溪頓時來了興致。
她被應長庭直接帶回東苑,之後四天又一直在準備藥典材料,根本沒有得知外界消息的渠道。
“原本秦家是打算找麻煩的。”
陸秋鴦臉色精彩起來,眉飛色舞道:“但應師一出現,便震住了所有人。這幾日,宴請應師的請帖多達數百封,就連城主府都派了人來請,你不知道他們多殷勤。”
“我跟楊際沾了小藥你的光,那些前輩也沒為難我們。如今陸府幾扇門外,不知蹲了多少勢力的暗梢,都在等着你,這幾日若不是太要緊的事,你還是不要出門了。”
“需要什麽,我也可以替你買來。”
陸秋鴦關切道。
“等我作甚?他們難不成還想對我不利?”程溪頗感奇怪,她從沒接觸過這些複雜的勢力與關系,倒有些摸不準那些人的算盤。
“噗,對你不利?他們不要命啦?”
陸秋鴦忍不住笑了,看着神色認真的少女,頗有種照顧單純妹妹的溫馨感,感嘆道:“他們的目的無外乎打探情報,拉近關系。”
“應師那般強大,如果為陸家所用,這對其他家族來說無疑是個壞消息。但是他們又不敢直接質問應師,只能通過宴請的方式啦,或是從其他人那裏弄到情報。”
經由陸秋鴦這番解釋,程溪面露恍然,清澈眸子看着她,舉一反三:“他們非常關注應師的動向,所以這個情報是有價值的,如果我讓他們花靈石買,他們會買賬嗎?”
陸秋鴦:“???”
“小藥,很缺靈石?”陸秋鴦神色霎時複雜起來,擔心傷到少女自尊心,小心翼翼地問。
“還好吧。”程溪一直很有危機感。
等應長庭離開陸府,她就不能再白嫖繡樓的靈氣,以她每天飽和式修煉,對靈氣的需求是旁人數倍。
眼下有機會能多弄點靈石,她還是比較心動的。
“你若透露這些事,應師得知,會不會怪罪?”陸秋鴦想了下,搖頭說:“還是別了吧,這種情報屬于一錘子買賣,風險大賺的少。小藥想要靈石,不妨開鋪子。”
陸秋鴦因體質緣故沒法修煉,便将精力都放在經營商鋪上,陸家作為大家族,又人脈又有資源,她在這方面的成功經驗積攢極多。
在她看來,開鋪子來靈石相當快。
程溪暫時不打算在臨原城發展,不過這不妨礙她聽聽陸秋鴦的生意經。
結果通過兩個時辰的交談總結下來,程溪發現要麽有獨特且優質打得過同行的貨源,要麽有渠道與人脈。
程溪:“……”
這兩個要素她都不具備。
陸秋鴦明确說了可以用陸家的人脈幫忙,但程溪心裏很清楚,陸家眼下之所以對她很恭敬,皆是看在應長庭的面子上。
應長庭一走,她就只是個煉氣五層的小修士,沒有實力也沒背景,陸家又不是扶貧,看在應師面子上照拂一兩次足矣,難不成照拂一輩子?
程溪自己也不喜歡這種寄人籬下看人臉色的生活,她寧可少獲得些資源,活得輕快些。
“我出去也沒什麽緊要事情,就是想換個大點的儲物袋,能麻煩鴦鴦你幫個忙嗎?”
程溪一想到自己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會離開,頓時喪失與臨原城這些勢力打交道的想法,把購買儲物袋的事托付給了陸秋鴦。
“就這個小事啊,哪裏還需要特意出門一趟,你在這等我兩刻鐘,我馬上把最好的儲物袋給你拿來!”
陸秋鴦一聽程溪要儲物袋,不由得失笑,兩人所在的位置是東苑的荷池亭。
她一走,便只剩下程溪一人。
程溪趁着這個間隙,靈識剛探入儲物袋,便發現散架的傀儡頭顱張了張嘴,無聲說話:“小娃娃,我聞到太陽味道了,你能把我放出來,曬曬太陽嗎?”
程溪眸子睜大,木頭腦殼說話了!
不對,木頭顱的嘴巴雖然有張合,但并沒有聲音發出,這更像是精神層面的傳音,但也足夠駭人了!
程溪本就沒對散架的傀儡抱有期待,只是人煉魇提了句,她才帶出來。
之前回繡樓整理物資時,傀儡毫無動靜,程溪也沒放在心上,想不到這玩意居然真是活的!
“你,只曬腦袋,還是曬全身?”
程溪想到傀儡散架的身軀,禮貌地問了句。
“腦袋,曬腦袋!”
木頭顱很興奮,它眼睛彎起,嘴角高翹,方形的五官越發顯得詭異。
“行。”程溪用靈力把木頭顱帶出來,擺放期間,她特意把它五官朝着波光粼粼的荷池方向,語氣溫和:“這裏的風景不錯,你可以邊曬太陽邊看風景。”
“小娃娃真懂事。”木頭顱誇贊。
程溪一臉謙虛。
主要是這木頭顱笑起來的表情,實在太掉精神值了。
約莫一刻鐘剛過,陸秋鴦匆忙趕了過來,從她的位置恰好能看見木頭顱的五官。
冷不防對上這生動又詭異的面容,陸秋鴦心髒猛地一跳,硬生生剎住了踏進荷池亭的步伐。
“小,小藥!”
陸秋鴦攥着鎖骨衣領,臉色微微發白,咽了下口水:“亭子裏,哪來的木頭啊?”
“我從虛陵界帶出來的。”
程溪知道陸秋鴦這是被吓着了,她連忙捧起木頭顱換了個曬太陽的位置。
“那女娃娃腦子還算聰明,就是實力太弱了。”木頭顱張了張嘴開始嘚吧嘚吧,“頭寸長四點七,配以短頸滑肩,不可承力也……”
木頭顱洋洋灑灑将陸秋鴦頭從頭評論到腳,最終總結出她實力很弱,過程有理有據,讓人無法反駁。
程溪人都傻了。
人體部位居然還有這麽多奧妙?這木頭顱什麽來頭呀,怎麽這麽博學。
“小藥,小藥?”陸秋鴦見程溪意識一直在出神,不由輕喚了兩聲。
“嗯?嗯!”
程溪從走神中清醒,看向陸秋鴦,腦子裏不斷回蕩木頭顱的評價,她連忙輕晃兩下腦袋,轉移話題:“儲物袋帶來了嗎?”
“當然。”
程溪不說,陸秋鴦也不問為什麽走神,她把三個款式非常精致的儲物袋擺在石桌上。
“都是煉氣期能承載的極限,八十立方,就看小藥喜歡哪個顏色了。”陸秋鴦溫聲道。
三個儲物袋外形都不錯,程溪拿了個明橙的,剛提一句靈石,就被陸秋鴦以禮物給堵了回去。
“這次多虧了應師跟小藥,不然我可沒那麽容易脫身,楊際前兩天還找問我,想打探小藥的喜好,準備送份謝禮給你。”
陸秋鴦面帶笑意,看着程溪調侃道:“我之前還說要問問,不過我猜送靈石,應該最得小藥的心吧!”
程溪沒否認,顯露出稍顯腼腆的笑。
靈石确實最得她心。
程溪下午回繡樓的時候,陸秋鴦把裝着兩千萬中品靈石的儲物袋遞給了她,說是拜托她轉交給應師。
程溪痛快答應,回到繡樓更換自己用的儲物袋後,穿過懸空廊道看了眼主閣樓的琴亭,發現應長庭已經在撰寫藥典。
有昨日的經驗,程溪輕手輕腳地走近,打算在附近提煉藥珠,順便等應師回神。
“小藥可是有事?”
程溪剛踏進琴亭十來步,便聽到應長庭頭也不擡的溫和嗓音。
“應師如何知曉的!”程溪眸子一亮,樂颠颠地靠近矮桌,好奇地盯着他。
“無事可不會時不時盯着矮桌看。”應長庭放下手中竹毫筆,擡眸望着少女,神色溫和。
“應師感知真厲害。”
程溪笑容燦爛地誇了句,從懷裏拿出陸秋鴦給的儲物袋,遞給應長庭,乖巧道:“這是鴦鴦湊夠的兩千萬中品靈石,托我轉交給應師您的。”
“您?”
應長庭接過儲物袋,輕嘆了聲,“旁人請人幫忙,總是殷勤熱切,怎麽小藥反倒與我生疏了。”
程溪:“?”
“‘您’是尊稱呀。”程溪小聲說。
“那敢問程姑娘除了此事,還有其它需要我幫忙的嗎?”應長庭唇角含笑問。
程溪:“……”
這聲程姑娘讓她渾身不适。
不過她懂了,應師是嫌她太生分。
連心法這種珍貴之物說給就給了,應長庭又怎會在意陸秋鴦這種舉手之勞。
“我錯啦。”
程溪果斷認錯,眨巴清澈的水光眸看着應長庭,關心道:“應師別放在心上,氣壞身子可就不好了。”
“你還會擔心我身子?”
應長庭覺得好笑,小家夥有時候沒心沒肺,就連他都難以招架。
“我當然擔心呀,我以後一定注意,不惹應師生氣,要當個合格的開心果。”程溪乖巧獻殷勤,精致五官浮現極具感染力的燦爛笑意。
少女盛着笑意,黝黑透亮的瞳孔裏,倒映着應長庭的身影,他看得久了,竟有些入迷。
“這次遠游,我要很久才會回來。”應長庭半晌才收斂神色,目光落在矮桌擺放的宣紙上,輕聲道:“時間一久,小藥興許就會把我忘了。”
“這怎麽可能!”
程溪神情無比認真,雙手撐着矮桌,拉近與應長庭的距離,臉頰微仰地與他四目相對,一字一句保證道:“我絕對不會忘記應師,不管過去多久!”
開玩笑,她的心法就是應長庭教導的,這得多冷血無情才能把亦師亦友的恩人給忘了啊!
別說幾百年,就是幾千年,她也絕不可能忘記。
“我一定不會忘記你。”程溪目光灼灼盯着應長庭粲然星眸,字句清晰地保證。
應長庭星眸微微睜大,垂在衣袖裏的手掌輕顫,對上少女鄭重神色,他唇角微揚,輕聲道:“我亦不會忘記小藥。”
“嗯嗯!”
程溪心滿意足地抽身後挪,手腕突然被握住,她疑惑看向應長庭。
“陸家二小姐的體質以你的心法,足以化解其中胎毒,我教你心法的運用。”
應長庭松開手解釋。
他并未言語教導,而是擡起手臂指腹輕觸程溪額間,一股柔和力量将她意識包裹。
程溪意識沉浸期間,身軀是沒有感知的,應長庭目光落在少女輕閉眸子的恬靜神色,觸碰她額間的指腹沿着太陽穴輕滑至她淡紅唇瓣,停下了動作。
“……抱歉。”
應長庭眸色柔和,輕聲對程溪道了句歉,随後收回手掌,靜靜等她蘇醒。
後半夜。
程溪從感悟中醒來。
琴亭外已被夜幕籠罩,幾盞橘紅燈籠挂在琴亭角落,白天寬敞的琴亭一到夜晚,反而顯得空曠又孤寂。
“胎毒祛除非幾日之功,這段時間小藥的主要任務便是胎毒與藥典材料,但也別像上回那樣累着自己。”應長庭一直守着她,見她清醒,溫聲交代。
“好!”
程溪立即應下,她也沒料到兜兜轉轉,陸秋鴦的體質問題最後會在她手上解決。不過這樣也好,有個聰明朋友,總比多個聰明敵人舒服。
程溪起身打算回繡樓時,應長庭出聲提醒:“靈石帶上。”
程溪怔了下回頭,見應長庭指的是桌上的儲物袋,那裏面裝的是陸秋鴦的兩千萬中品靈石啊!
“我?這是鴦鴦給……”
程溪剛想解釋,應長庭已經把儲物袋抛給她,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小藥勞心勞力,不給些報酬,總是有些說不過去的。”應長庭眉梢染着笑意,聲線撩人。
這是什麽神仙啊!!
程溪心髒噗騰一跳,捧着儲物袋忙不疊地往繡樓跑,靠近懸空廊道才想起回應一句:“應師早些休息呀!”
“嗯。”
應長庭守着偌大的琴亭,輕聲應下。
程溪不想耽擱應長庭遠游的時間,她盤算着在二十天內把藥典與陸秋鴦的胎毒解決。
藥典資料倒還好說,只有夠肝就行,但胎毒程溪也是初次上手,她盤算着等明天找陸秋鴦先嘗試下心法效果。
一夜無話。
程溪蹭着白嫖的靈氣與聚靈陣,修煉至飽和後精神抖擻地融合藥珠,記錄變化。
直到上午,程溪意猶未盡地停下記錄,離開修煉室時,不經意掃了眼廊道外的景色,今日陽光燦爛,她突然想起儲物袋裏的木傀儡。
“你還要曬太陽嗎?今天的天氣很好。”程溪靈識伸入儲物袋,詢問木頭顱。
“呃……”
木頭顱首次猶豫起來,那張方臉的大雙眼皮一會睜着,一會又閉上,滑稽又詭異。
“小娃娃,外面那位大能,你認得吧,可否替我遞個名號,我名木傀。”自稱木傀的木頭顱拜托道。
程溪琢磨着這片區域除了應長庭外,也沒別人在,這大能肯定指的是他。
“為何要遞名號?應師不會過來繡樓的。”程溪随意道,但還是朝着主閣樓走去。
“這是對大能最基本的尊敬,想不到現今還有大能存在,原以為……”
木傀說着說着聲音漸低,程溪只聽出應師很厲害,不過關于厲害這個概念,程溪早在雪梅谷時,就覺得應長庭特別厲害了。
程溪見到琴亭裏的應長庭,把從虛陵界裏帶出來的木傀介紹給了他。
“應師,我可以把它放在這裏曬太陽嗎?”程溪指了指照着陽光的琴亭露臺。
“嗯。”
應長庭對會說話的傀儡并未顯露出好奇,他視線随着少女身形移動,看她手裏憑空出現一顆木制頭顱。
“臣下木傀,是樹大能打造的第一尊傀儡,在此見過大能。”木傀敬畏問候。
“樹大能是誰?”
應長庭神色淡然,用精神與之溝通。
“十萬年前百族交戰,樹大能是封聖的百尊大能之一。”木傀如實回答。
“那一戰,毀了億萬萬生靈前程。”
應長庭星眸冷淡道。
木傀心下一驚,這位大能是主和派?完了完了,木傀儡沐浴着熾熱陽光,果斷選擇閉目裝死。
程溪境界沒達到,因而沒聽見一人一傀儡間的交談,她把木頭顱放在這便向應長庭告辭,動身去找陸秋鴦。
考慮到陸府外的勢力熱情還未平息,程溪與陸秋鴦早在前兩天就越約好,在東苑另一片建築碰頭。
因涉及陸秋鴦的體質秘密,傳音符不能随意使用,程溪掐着時間趕到秋卉院,嗅到了另一道熟悉氣息。
楊際來了!
他怎麽會在這裏?
程溪眼底帶着疑惑,踏進庭院。
“小藥!”
陸秋鴦連忙打招呼,拉着她走進一間屋子,快速将門關上,“你可算來了,外面出了點事。”
“程姑娘。”
楊際神色複雜地看向程溪。
短短幾日不見,楊際氣質變化很大,若說之前只有少年朝氣,那得到星脈傳承的他,如今俊逸眉眼已隐隐有內斂的鋒芒。
之前在虛陵界裏,楊際還喊小藥姑娘,如今出來,卻突然換了稱謂。
程溪黛眉微挑,平靜朝楊際颔首示意後,看向陸秋鴦:“外面出了什麽事?”
“跟楊際的所得傳承有關。”
陸秋鴦嘆了聲,“楊家旁支裏,有人想取他傳承,給另一個資質出衆的子嗣。”
“這傳承是說取就能随便取的嗎?”程溪驚了,不由得看了眼神色晦暗的楊際,這要是真的,他也太慘了吧。
“虛陵界的傳承不同,只要交出靈引種,就能由他人轉修,臨原城裏也有成功的案例。”陸秋鴦輕聲道。
程溪:“……”
“楊家主脈的權利早就被架空,這次是幾個旁支合力施壓,也幸好楊際自己機靈,沒有中他們的埋伏。”
陸秋鴦看向程溪,認真道:“楊家人正在找他,估計很快就會來陸家要人,其它地方藏不住,但東苑目前還能撐段時間。”
“在這期間你只能暫時待在這裏了。”陸秋鴦看向楊際說。
“多謝了。”
楊際知道陸秋鴦是看在虛陵界交情一場的份上幫他,如今還能有個喘息的藏身地,他已經極為滿足。
“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說。”程溪看着楊際,溫聲道。
“好。”
看着少女平靜神色,楊際眼底閃過疑慮。也不知是自己暗示的太隐晦,還是少女根本不是那人,這讓楊際有些氣餒。
變故往往是在人猝不及防的時候發生,楊家反目,讓楊際霎時孤立無援還得東躲西藏。
他翻遍自己過往記憶,發現唯一能讓他感覺到溫度的,竟只有那晚上誇贊他懂星象,很厲害的少女。
她五官平平,一雙澄澈的水光眸卻格外明亮。
陸秋鴦只是把楊際存在告訴程溪,兩人并未在屋子裏久待,很快便來到庭院的茶室裏。
“關于鴦鴦你的胎毒,應師讓我替你解決。”程溪喝了口靈茶,直白道。
“我猜到了。”
陸秋鴦臉上浮現如釋重負的笑意,把當時在預練場牆樓裏感受到心法帶來的治愈變化,全部告知了程溪。
“這麽說來,心法可以直接熔煉掉你體內的胎毒,應師說這不是幾日之功,我們現在試試?”
程溪看着陸秋鴦提議。
“好!”陸秋鴦痛快點頭。
有應長庭昨晚的補課,程溪在心法運用上,已經顯得很娴熟,她手指搭在陸秋鴦的背部,操控淡綠花瓣的治愈能量緩緩注入其體內。
“唔——”
治愈能量沒入陸秋鴦體內後,與沉澱在血肉經脈甚至骨骼裏的胎毒産生強烈的碰撞反應,這感覺就像血肉、經脈被撕裂,骨頭被敲碎。
痛得陸秋鴦臉色唰地慘白下來,她果斷拿着手帕塞自己嘴裏癱倒在地,拳頭緊握,手背蹦出了青筋。
實在太痛了!
“鴦鴦……”程溪神色擔憂,她注入的治愈能量份量很小,但陸秋鴦明顯無法再負荷更強烈的刺激。
陸秋鴦度過最初的劇痛,扯下嘴裏手帕,啞聲說:“讓我歇會,等下,再繼續。”
見程溪面露不忍,陸秋鴦朝少女笑着安撫:“沒事的,只要習慣就好了,我每日每夜都在盼着這一刻,我等了太久了,我這回一定能熬過去。”
程溪能感受到這番話裏的決然與堅韌,她知曉陸秋鴦此次勢在必行,她能做的,就是全心全意幫她化解胎毒。
在陸秋鴦休息期間,程溪也沒忘融合藥珠,記錄材料,兩人一個盤坐着,一個躺在地上。
兩個時辰後。
陸秋鴦緩過勁來,喊上程溪繼續熔煉胎毒,這次的位置還是背部。
“嘶,沒之前那麽疼了,再換其它地方,過程痛是痛了些,但我覺得輕快多了。”陸秋鴦嘗到熔煉胎毒的甜頭,忍着痛催促程溪多注些能量。
程溪倒不急躁,慢悠悠地嘗試,溫聲道:“你要是疼昏過去,耽擱的時間可絕不止短短幾個時辰。”
“诶,好吧。”陸秋鴦也曉得其中利害,只能平息心中激動,繼續忍痛。
接連兩天,程溪被留在秋卉院看陸秋鴦疼得滿地打滾後,又纏着她繼續索要心法能量。
雖然之前在虛陵界攢了些心法能量,但随着這兩天消耗,也不剩多少。
程溪本想提議休息兩日,一張傳音符貼在緊閉的房門,引起了程溪注意。
“有傳音符來了。”
程溪看向躺在地上的陸秋鴦。
“肯定是楊家人找上門來了,我去一趟。”陸秋鴦精神一振,立即坐直身體,掐着法決清理沾會的衣物。
程溪也跟着起身,溫聲道:“這幾日我要積攢心法能量,三日後再過來,到時候見。”
“成。”
陸秋鴦痛快答應。
程溪回到繡樓後,總覺得自己好像有什麽東西忘了,她見窗外陽光明媚,這才想起擺在琴亭露臺曬太陽的木頭顱。
恰好藥典資料也要送去給應長庭,程溪趕到琴亭,應長庭正在準備搗鼓一碗乳白的黏樹膠。
“小藥可想将這傀儡拼湊齊全?”應長庭目光落在程溪身上,溫聲問。
“還能湊齊嗎?”
程溪眨了下眼,“其它零件都在我這,但沒有榫卯結構,又不具特殊牽引,裝不起來。”
“粘牢固就行了。”
應長庭的回答簡單粗暴。
程溪:“?”
“我以前也是粘着的,但是待在虛陵城久了,那地方陰沉沉的。常年曬不到太陽,那些黏膠自然風化脫落了。”木傀嘴巴張合,通過精神溝通。
程溪:“……”
“雖然我只是個孱弱的傀儡,但幫小娃娃看家護院還是不成問題的,小娃娃要不要考慮考慮?”木傀向程溪打着商量。
“黏合不是由應師決定……”
程溪下意識開口,随後便感覺到兩道注視目光落在她身上,她連忙改口:“能黏合就黏合吧,你應該不用吃東西,到時候我找人給你訂做一副可以滾動的木輪椅,你想去哪曬太陽都可以。”
“咯吱咯吱咯吱——”
木頭顱的張合的嘴巴發出木頭摩擦的聲音,還伴随着情緒強烈的精神波動:“小娃娃真讨人喜歡呀!”
“上回有個學傀儡的小家夥,一聽我沒法應敵,只能守家護院,直接将我從高處丢下去了。”
木傀十分唏噓,“還是小娃娃你好,哪有傀儡需要親自應敵的呀,不都是曬曬太陽,享受陽光嗎?”
程溪:“……”
得虧我沒對你抱有期待,奔着進入虛陵界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