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變天 (1)

時隔近一個半月回到興山鎮。

程溪已經解除那位前輩贈予的金符, 重新用上易貌符,她張望牌坊主街兩側熟悉的建築,頗有點倦鳥歸巢的懷緬與輕快。

她的住宅位于興山鎮靈渠街,那片地方建于靈脈分支上方, 靈氣相較于主街, 還要濃郁些。

但肯定是比不上臨原城的。

程溪趕回住宅所在的街巷, 遠遠就看見在幹淨街道上來回走動的藍衣男子,像是在等什麽人。

直到程溪走近, 藍衣男子回過頭, 猛地與她靈動的水光眸對上視線, 臉色瞬間狂喜起來, 激動走近, “程姑娘,你終于回來了!!”

“嗯?”

程溪隐約覺得這藍衣男子有點點眼熟, 但又不敢保證是不是路上碰見過, 她禮貌颔首道:“你是?”

“我是段老板鋪子裏的幫工。”

藍衣男子連忙解釋:“前段時間程姑娘與程公子又有事要出門, 便把黑皮豬的肉全部處理了,那時候是段老板買下的。”

“噢,我想起來了。”

程溪對包子鋪的段老板很有印象,畢竟是自己飼養黑皮豬之後,第一個合作夥伴。

“這次只有程姑娘回來嗎?”藍衣男子張望一下程溪身後,有點好奇:“怎麽沒見程公子。”

“他有點事, 晚些時間會回來。”

程溪溫聲道。

許是察覺到周圍的環境變化, 原本在沉睡的人煉魇主動蘇醒, 悄無聲息地融入程溪影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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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這次程姑娘離開得久了些,想必家什庭院都落了灰。段老板說程姑娘兩人興許打理不過來, 這才讓小的在這候着,給兩位幫忙。”

藍衣男子殷勤又主動道,配上爽朗的笑容,讓人覺得很是熱情。

“多謝,不過應該掐個祛塵術就好了,就不勞煩……”程溪邊說邊用鑰匙打開院門的銅鎖,結果入目就是庭院裏的一堆枯枝落葉。

離開前,程溪也沒注意關窗,結果就是正屋裏跟被廢棄了幾年似的。

就連二樓的紙窗,都變得破破爛爛。

程溪:“?”

她滿打滿算就離開了一個多月啊,好好的家,不至于直接變成垃圾場了吧?!“前段時間山脈連刮了好幾天妖風,程姑娘又不在家,無人打理,這些枯枝碎屑便聚在一塊了。”

藍衣男子打量三合院的布設,有些憂心道:“連窗紙都刮壞了,得換新的才行。”

“程姑娘若信得過小的,不妨讓小的來處理,段老板那邊白給了工錢,這段時間小的沒幹什麽實事。把院子打掃一番,回去也有個說頭。”

藍衣男子面色誠懇道。

程溪不由得多看了眼這位世俗人,興山鎮不能修煉的世俗人大有人在,大部分都是從事些店鋪幫工。

“那就麻煩大哥了。”

程溪想了下,從儲物袋拿出五塊下品靈石,遞給藍衣男子,“窗戶可能需要修繕一下,我沒銀錢,就用這些靈石買吧,餘下的大哥自己留着。”

藍衣男子提出幫忙打掃,絕沒有要報酬的意思,但看着這五塊下品靈石,他視線直勾勾地落在上面,怎麽也說不出推辭的話。

世俗人的工錢都是用銀兩結算,即便有靈石,那也是一年到頭,臨近年關的時候,段老板心善發幾粒碎靈石給他們。

每年幾粒碎靈石,攢個三五年,買幾兩靈米吃一頓,那可是讓人通體舒泰,延年益壽的寶貝。

藍衣男子想到家裏剛臨盆的妻與孩子,這五塊下品靈石,不,哪怕只留下兩塊,也夠他買半斤靈米,給妻兒補身子。

藍衣男子敵不過心中渴望,連忙彎腰行禮,感激道:“謝謝,多謝程姑娘,小的一定把宅子裏裏外外打掃幹淨!”

“後院的豬舍不用管,到時候還要用來養黑皮豬,其它地方就勞煩大哥了。”

程溪溫和道:“我暫且有事要出去一趟,大概酉時末會回來。”

酉時末……

藍衣男子看了眼天色,他有近四個時辰用于打掃,這個時間算得上寬裕。

“好。”藍衣男子鄭重點頭。

程溪出門前,想到儲物袋裏的木傀儡,她又跑進院子裏,臨時清理一片空地,從正屋搬了把木椅出來。

高約兩米的褐黃木傀儡被程溪擺放在木椅上坐着,藍衣男子看了眼木傀儡方形五官,心裏有種過于逼真的不舒服感,他連忙低下頭。程溪向藍衣男子解釋,“大哥忙自己的,不用管它,剛塗了膠,要曬曬太陽才牢靠。”

藍衣男子連忙應下。

程溪走了以後,藍衣男子帶上院門,出去半刻鐘,帶了一堆打掃工具。

他看着院子裏雙手耷拉,仰頭朝天的傀儡,又看看偏離幹淨空地的木椅,心髒猛地一跳,險些被自己這思細級恐的觀察吓得跌倒。

這,這木頭人,難不成還是活的?!

因住宅裏擺了木傀儡,人煉魇跟在程溪影子裏,充當護衛。

“你餓不餓?”

程溪通過魂血與人煉魇交談。

“有,一,點點。還能,扛兩天。”

人煉魇回答,“養,黑皮,豬,多,養點,你修為,高,我消耗,大了。”

“好。”

感知到人煉魇情緒很平靜,程溪心下一松,養黑皮豬自然不是問題,只要它不對人血太感興趣就行。

明春堂所在的街巷一如既往熱鬧。

各種藥草混雜的藥香飄散在空氣中,程溪踏上明春堂臺階,視線一掃寬敞大院,往來的跑堂極為忙碌。

大師兄張玉笛站在平日診斷傷勢的建築檐下,與幾位修士在溝通,二師姐柳星舞扶着一位神色痛苦的大肚子婦人,面色焦急想說什麽,又插不上嘴。

程溪看了兩眼,收回目光打算把藥典先拿給陳知秋,她剛走兩步,便聽到身後傳來柳星舞的驚訝呼喊。

“程師妹!?”

程溪跟張玉笛與柳星舞不太對頭,尤其張玉笛遠不如表面那麽平和無争,但三人好歹喊同一個師父,擡頭不見低頭見,不能鬧得太難看。

程溪聽到這聲音,還是停下步伐,看向張玉笛與柳星舞,禮貌颔首道:“大師兄,二師姐。”

“不說別的,你回來的正好,這位孕身動了胎氣,要臨盆了,你來幫把手。”

柳星舞立即招呼程溪。

程溪懵了下:“?”

雖然她跟着陳知秋學藥道,但接生這種活計,她兩輩子都沒接觸過啊!!!

“我們接生?但我不會啊。”

程溪臉色微僵。

“接生自有穩婆候着,我們在一旁幫襯着打下手就行。主要是動了胎氣,穩婆也說拿捏不準,害怕臨盆時血崩。”

柳星舞幹脆利落地說罷,立即安排跑堂地把孕婦送去後院,她見程溪不動,急道:“你還愣着作甚,堂裏那位女藥師前輩今日出了門,眼下也就我們兩個方便些。”

“師妹不必緊張,星舞有這方面經驗,你只需聽她安排就好。”張玉笛神色和煦,在一旁安撫。

“嗯。”

程溪見情況實在緊急,也沒再廢話,跟上穩婆一塊去了後院專門設立的病患房裏。

“把孕婦人先放床上安置上,你們且去準備一盆清水,要溫熱的,再備至幹淨毛巾……”

穩婆很有經驗,在即将臨盆的孕婦人痛苦呻吟中,有條不紊地安排事前準備。

幾個跑堂的腿腳更利索,瑣碎事情不用程溪動手,她站在屋子裏,看着柳星舞點燃靜神香。

“你去安撫下孕婦人,留些力氣。”柳星舞把窗戶關上,給程溪分配事情。

程溪默默走近床榻,看着孕婦帶幾分清秀的臉龐一片蒼白,額頭正不斷冒汗。

她伸手碰了下孕婦的手臂,發現非常涼,就像冰塊似的。

“好冷,好冷……”

孕婦人意識有些模糊,輕聲喃喃。

“再起兩盆火來,奇了怪了,這天光大日頭照着,怎麽會冷呢。”

穩婆叮囑完跑堂,面色鄭重。

“她不是冷,她這是失血過多了。”程溪已經握上孕婦的手腕,不光手冷,就連脈象也非常薄弱。

“失血?”

柳星舞當即湊了過來,将孕婦人打量一番,搖頭說:“她送來只是動了胎氣,未曾流過血。”

“哪有人冷得手指頭寡白。”

程溪翻開孕婦的手掌,試着鎖住她食指,結果幾息都未呈現出紅色來。

柳星舞頓時語塞,忍不住看了眼程溪,“你這次跟那位前輩去歷練,倒是漲了不少見識。”

“還好。”程溪也沒詳細解釋。

她斷定孕婦人失血過多并非單純靠觀察,而是在觸碰孕婦時,氣海裏的兩片淡綠花瓣非常躁動,她這才滲入些許靈力探查,察覺到孕婦經脈內的血液流動緩慢。

氣海裏的心法程溪記得是自己的機緣,但具體由來,她實在想不起來。

眼下也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這心法雖是救人所用,但往往是用于治療傷勢,也不知對即将臨盆的孕婦是否有效。

程溪小心翼翼控制着淡綠花瓣的份量,通過手腕,注入了一丁點在孕婦體內。

“啊——”

約莫五息間隔,孕婦忽然發出尖叫,緊接着便是孩子的哇哇哭泣。

“生了?”

正在準備臍帶剪的穩婆人都懵了,但專業素養讓她迅速清醒,快步靠近床榻,剪掉臍帶,用厚實布巾将孩子包裹。

“快,止血藥珠,孕婦大出血了!”

穩婆看着大灘大灘的暗紅血跡,心裏咯噔一聲,在嬰兒的嚎哭聲中,扯着嗓子催促離孕婦最近的程溪。

“不用藥珠了。”

程溪察覺孕婦的脈搏慢慢恢複正常,她氣海裏的兩片淡綠花瓣已平靜下來,隐隐有壯大些許的跡象,搖頭說:“那些血就是之前積淤的,散開就好。”

“這……”

穩婆接生還行,但若說藥理方面,她一竅不通,不覺将目光望向柳星舞。

“她既然這麽說了,那就聽她的。只要後續出什麽事,你能兜住就好。”

柳星舞後半句是對程溪說的,一個多月不見,她對這個三師妹的印象已經有些模糊。

但柳星舞還記得,程溪拜入師父門下,還不足四個月,可她卻在這短短時間內,從煉氣三層修至了煉氣五層。

就連藥理方面,也讓柳星舞心中生出沮喪與無力感,她縱使再不願承認,眼前這位樣貌普通卻透着靈動的少女,切切實實,比她強多了。

難怪師父對她那麽照顧。

若擱置以前,柳星舞可能會嫉妒,但現在她只覺得兩者壓根不屬于同一個層次,心中只餘下滿腔低落與淡淡羨慕,若她也有這樣的資質,那該多好。

程溪不知道柳星舞的心路歷程,她确定孕婦沒大問題後,起身告了聲辭:“我此次出去許久,有些事要代那位前輩轉告師父,就不在此逗留了。”

柳星舞恹恹應了聲。

程溪離開後院時,被孕婦家屬攔着了一遍情況,得知大人與小孩都沒事,這才長舒一口氣。

“師妹此次外出,看來收獲不小。”張玉笛側目看着程溪,語氣溫和道。

“倒也還好。”程溪點了下頭,徑直朝着書閣方向走去,沒有要詳說的意思。

“短短一個多月,師妹的境界提升很快,想必要不了多久,就會超越我了,這倒讓我有些壓力了。”

張玉笛态度随和地打趣。

要不是山脈裏被眼前男人算計過,程溪還真以為他如表面這般親和。

“我之前勤加修煉,本就快突破煉氣四層了。去前輩那邊以後,每日替人抓藥治病,有所感悟,所以才突破得快吧。”

程溪随口胡謅道:“那位前輩的住所靈氣充沛,我這也是占了天時地利人和。”

“這也是師妹的服氣。”張玉笛唇角含笑。

程溪随意應付了幾句,直到踏進書閣,張玉笛的聲音才消失。

程溪輕嘆了聲,張玉笛的句句試探她如何不知,但他并未産生殺意,兩人表面上還是師兄妹關系,她要翻臉,又覺得差點火候。

“師兄妹這種既互相扶持又互相競争的關系,果然麻煩……”程溪在心裏嘀咕。

雖然她壓根沒想跟張玉笛與柳星舞兩人争,但架不住被他們當作競争對手啊。

“小溪回來啦!”

陳知秋爽朗聲線從書閣裏傳出來,他一襲杏黃藥袍,經過歲月沉澱,仍可見年輕時俊逸的蒼顏帶着由衷笑意,“此次歷練可有長進?”

“有!”

程溪撿着自己覺得有所提升的方面,簡單說了說,同時把藥典拿了出來,遞給陳知秋:“這是前輩托我帶回來給師父你的。”

“嚯,他終于舍得把藥典給我了。”陳知秋面露驚喜,接過這本藥典翻了幾頁,一下便沉浸其中。

程溪見狀,不想打攪他,只得摁耐心中好奇,打算離開。

“他藥典中的各種藥性變化,果真讓人醍醐灌頂,對了,為師前不久答應你的。”

陳知秋痛快地用靈力包裹着十萬下品靈石,交給程溪,“好好收着,想買些什麽,随便去買。”

程溪下意識接住陳知秋遞來的東西,得知是十萬下品靈石,她臉色有些微妙。

若放在一個多月前,她剛從裴游時身邊脫身,這筆靈石的确足以讓她動心。

但對比她如今儲物袋裏積攢的将近三十萬上品靈石,這十萬下品靈石折合一下,也才十塊上品靈石。

“多謝師父。”

程溪雖然覺得這十萬下品靈石已經不算大錢,可對普通煉氣期來說,仍舊是一筆巨款。

“你這回舟車勞碌,先沉澱幾日,待為師看完藥典,再親自教導你。”陳知秋神色關切道。

“是,師父。”

程溪乖巧應下,很快她又問道:“對了,此次提供藥典的這位前輩,師父知曉他名諱嗎?”

“他啊……”

陳知秋想了想,不由皺起眉頭,半晌才說:“他素來不喜歡留名,也不愛說話,我與他相交幾十載……從未見過他容貌,就連聲音都沒什麽影響了。”

程溪眨了眨眼,她印象裏的前輩,也只有一個大概的輪廓,看不清臉,想象不出聲音。

不過她所獲的這些資源,全靠這位神秘的前輩在陸家做客,她借着這股勢力,積攢起來的。

“我不打攪師父了。”

不知名諱,不知樣貌,自然無從談起報答,程溪溫聲說罷,主動離開了書閣。

“哎,你這回出去一個多月,總歸有碰上一些新奇玩意吧。”柳星舞待在書閣旁的樹下,喊住程溪,暗示道:“前不久大師兄外出,便帶了一些小玩意分給我跟四師弟,可惜你不在。”

“你都去了些什麽地方……”

柳星舞提了話茬,正想套點情報,誰知程溪從儲物袋裏拿出一盒菱形的粉色凝脂,抛給柳星舞,随意道:“祛皺化斑的,送你了。”

柳星舞手忙腳亂接住凝脂,準備的一堆話術全堵在嗓子眼吞吐不得,憋得很難受。

她壓根就沒想到程溪會給她禮物!

這麽說主要是想起個話茬,誰知她居然真給了,柳星舞見她人影早就不知去向,垂眸看着手裏的脂粉盒子,抿了下唇,不由生出幾分好奇。

興山鎮也有脂粉鋪,盒底一般有刻店鋪字號與成分款式。不同的成分價格幾乎天差地別,而有些高級成分款式,只有那種大的脂粉鋪才有。

柳星舞翻看這盒凝脂底部,上面沒有刻店鋪,倒是有成分注解。

“龍香蛟液混珊瑚耳珠。”

柳星舞輕聲把這一行字念了出來,眸中帶着疑惑,這兩樣東西她都沒聽說過。

“龍香蛟液?!姑娘見過此物?”

一道清潤嗓音在柳星舞耳畔響起,她連忙擡頭,入目是位氣度不凡,修為看不出深淺的青年。

他是築基期!

柳星舞瞳孔一縮,有些局促道:“我沒見過,是這盒脂粉底下刻的字。”

青年見到柳星舞手裏的粉色脂粉盒,面露驚詫,不由得打量了幾眼這位清秀女子,解釋道:“這是龍香凝脂膏,姑娘可是受人贈予?”

“你如何知曉?”柳星舞好奇問。

“龍香蛟液很稀少,制成的凝脂膏更是緊銷貨,往往只有大城池裏最大的脂粉鋪才有。”

青年說得比較隐晦,但柳星舞還是聽懂了,她那個小師妹送的東西,好像還挺珍貴!

“那,這東西市價多少啊?”

柳星舞緊張問。

“具體我亦不清楚,但最便宜應該不會低于一千中品靈石。”青年提醒道:“此物姑娘最好不要輕易示人,以免旁人心生歹意。”

“……好,我,我知道了!”

柳星舞唇瓣一顫,差點握不住手裏的脂粉盒,她滿腦子都在回蕩一千中品靈石。

一千中品靈石啊!

那得是多少下品靈石,整整十萬!

程溪她,她怎麽會……

柳星舞想不通,她與這位三師妹的關系算不上好,甚至嚴格來講還有點惡劣。

她居然會送這麽貴重的東西,這其中該不會有詐吧,柳星舞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她緊張收起脂粉盒,正打算去找程溪,中途被張玉笛喊住了。

“星舞,怎麽了,匆匆忙忙的。”張玉笛視線落在柳星舞身上,嗓音溫潤道。

“是三,咳,程溪,她送了我一樣凝脂膏。”柳星舞毫無防備把龍香凝脂膏的事告訴了張玉笛。

聽到此物市價不低于一千中品靈石時,繞是張玉笛心思深沉,眸中也有片刻失神。

程溪倒不知道用來堵住柳星舞聒噪的嘴,而随手給的凝脂膏給他們心靈造成了不小的沖擊。

她離開明春堂後,沒回住所,而是去了趟熱鬧的膳食街,往來這裏的大部分是世俗人,偶爾有幾個煉氣期修士,都是直接與掌櫃溝通。

程溪操控靈力掐了個小法術,将膳食街混雜着蔬果菜肉那股難以言喻的氣味摒棄在外,她找上之前買黑皮豬的生豬鋪。

“程姑娘,好久不見啊,此次打算購置多少頭黑皮豬?”生豬鋪的掌櫃是位煉氣九層的中年修士,見到程溪,笑着打招呼。

“先來三十頭,要四百斤以上的。”

程溪語氣溫和。

“好嘞,這段時間出欄的生豬價格有所上漲,四百斤以上的,得要十五塊下品靈石了。”

生豬鋪掌櫃脫下灰色圍兜,給自己掐了個除塵術以後,主動走在前面為程溪帶路,“過段時間,這個價格估計還會往上漲。”

“喔?為何?”程溪這一個多月不在興山鎮,對一些大事并不了解,她好奇問。

“不清楚。”

生豬鋪掌櫃搖頭,在街上遇上熟人,邊颔首打招呼邊對程溪說:“其它方面我不敢保證,但這幾天,膳食街的幾個大鋪子,都說幾個常客訂購的食材份量大了起來。”

“聽聞有大批修士正湧來興山鎮,實力都不弱,大多數都是築基期的強者。租賃行那些人最近兩天,可謂賺得盆滿缽滿。”

“他們來這裏做什麽?”程溪随口問,她心裏略作思索,已經隐隐有了答案。

“大家也正好奇這事。”

生豬鋪掌櫃砸了下嘴,“按理說興山鎮這小地方,又沒有什麽寶藏,怎麽會突然來這麽多人呢。”

“說不定真是寶藏。”程溪含糊道:“不然這些人幹嘛一窩蜂的跑過來啊?”

知曉小說劇情的程溪心裏清楚,再過一個多月,就是靈境開啓的日子,這些人應該是已經得到最新消息。

靈境很有可能呈現在興山鎮附近。

“他們也有這方面的猜測,要真有這麽一回事,看來我這批豬,得提前補貨了,免得到時候被臨時加價卡喉嚨。”生豬鋪掌櫃若有所思道。

程溪:“……”

臨時加價,太真實了。

“程姑娘要不要多弄點回去?就現在這行情,出欄的豬也還能養一段時間,就是喂點飼料,不打緊。”生豬鋪掌櫃本着做筆大生意的想法,撺掇道。

程溪還真有點心動。

她買黑皮豬主要是給人煉魇當口糧,剩下的豬肉賣給包子鋪跟味香樓,那都屬于‘廚餘’處理。

只不過她這個‘廚餘’,不光能保本,還可以小賺一筆靈石。

“我那地方,養不了太多黑皮豬。”

程溪有些遺憾。

“程姑娘若打算擴大養殖規模,最好是買一座現成的養殖山頭。前幾個月,老周的扁嘴鵝場地倒了,現在還沒人接手,那地方稍作改造,用來養黑皮豬,是頂好的。”生豬鋪掌櫃熱情推銷道。

“扁嘴鵝?這東西肉質不是挺好吃的嗎,味香樓常常賣空,怎麽倒的呀?”程溪神色驚奇。

煉氣期修士沒有辟谷,便是築基期,大部分也會一飽口福。而程溪作為神獸,雖然比普通人更抗餓,但她有時候空閑也會去味香樓滿足一下口腹之欲。

只需一百塊下品靈石,就能在味香樓吃上一桌最豐盛的滿漢全席,這種既便宜實惠又能吃到東西的消遣,程溪向來很喜歡。

“人造的孽,那些扁嘴鵝都死了。”

生豬鋪掌櫃隐晦道:“老周現在掐着那座山頭的地契,就是不願賣給那些跟盟會沾點關系的人。”

“他們既然想要那座山頭,就算換成別人去養,估計也不得安生吧。”

程溪見識過利益争奪的醜陋,也不覺得意外,只是對生豬鋪掌櫃方才的提議有些微詞。

讓她接手,這不是坑她嗎?

老顧客的友誼小船說翻就翻?

“哎,這不一樣,程姑娘,你是陳堂主的弟子啊,那些人哪敢在你頭上動土。”生豬鋪掌櫃賠笑道,“若是一般人,我斷然不會提這個話茬。”

“我好像沒跟你說過,我師從明春堂的堂主。”程溪瞥了眼掌櫃,随意道。

“陳堂主那樣的大人物有幾個徒弟,咱們這條膳食街的人,心裏都清楚,哪還需要你親自提呀。”

生豬鋪掌櫃感嘆道:“我也沒別的意思,要是程姑娘真打算多養些黑皮豬,完全可以考慮老周那座山頭。價格真不貴,扁嘴鴨的棚子都沒拆,到時候修繕下就能養豬了。”

“那座山頭在哪?”程溪問了句。

“就在喬山那邊,咳,喬山那一片,中間的山頭就是老周的。”生豬鋪掌櫃有點尴尬。

“喬山中間位置??”

程溪服了,“你那位朋友倒也厲害,我才知道喬山居然還有一座山不是劉家的,還是中間位置,這不就跟扼着劉家喉嚨一樣嗎?”

難怪被搞。

最後那句程溪沒說。

“他買下那塊地的時候,劉家這不還沒發展起來嗎。”生豬鋪掌櫃讪笑,“現在劉家只願意出十萬下品靈石收購那塊地,但當年老周盤的時候,就将近十五萬下品靈石了。”

“他現在要什麽價?”程溪問了句。

“二十萬下品靈石。”生豬鋪掌櫃也拿捏不定程溪會不會要,權當做閑聊道:“若以市價,那座山頭至少也值四十萬下品靈石,更別說上面的一些設施,都還在,可以省去不少事。”

“我要考慮考慮。”程溪淡定道。

生豬鋪掌櫃也沒指望她立即有答複,應了聲又聊起其它瑣碎事,例如誰家婚嫁、誰家娶親,誰家和離……

程溪聽着還覺得挺有意思。

一心向道這種事,其實在修真界裏,只屬于那些天之驕子,再不濟天賦也不會低于上乘。

絕大部分修士,心裏總會有些牽挂。

程溪跟着生豬鋪掌櫃來到養豬場,挑了四十頭出欄的黑皮豬,加起來也才六百塊下品靈石。

非常便宜。

“送到靈渠街,老地方。”程溪交付完靈石,眼看日頭偏西,在回住所前,她又用易貌符換了個模樣,去興山鎮商行裏買了十沓總計一百張易貌符。

在一衆按張數購買符箓的煉氣期修士裏,程溪這舉動,奢壕的讓人羨慕不已。

靈渠街道。

程溪掐着時間趕回來,準備簽收四十頭黑皮豬,卻恰好碰上幾波人對峙的場面。

“小的真的只是在替程姑娘打掃住所,并非歹人。”藍衣男子急着解釋。

“打掃住所用得着換鎖關院門?”

柳星舞冷冷道。

“屋內還有貴重東西,我又沒有銅鎖的鑰匙,所以才暫時鎖上,想把這些髒亂物處理了,再回來。”藍衣男子急得滿臉通紅。

“哼,你既說是她讓你打掃的,怎會連鑰匙都不給你留?!”柳星舞仍舊不信。

“這,後院側門鎖着,幾位能否讓我進去開個門,把程姑娘買的黑皮豬送進獸欄?”一位身材纖瘦的男子禮貌道。

“她好端端買豬做什麽?”

柳星舞瞪大眸子,一臉震驚。

“二師姐,你怎麽來了?”程溪打斷兩人交談,走近院門口,對柳星舞的到來她還真挺意外。

“程姑娘,宅子我都打掃了一遍,之前刮壞的紙窗也換上了新的……”

藍衣男子連忙彙報。

“有勞大哥了,你早些回去吧。”程溪颔首應下,溫聲安撫道:“段老板那邊,勞煩告訴他,再過三日可以過來。”

“好。”

藍衣男子如釋重負,連忙把自己挂在銅環上的鎖收起,恭敬地走了。

“我是董家生豬鋪的幫工,奉掌櫃意思,送程姑娘挑好的那四十頭黑皮豬過來。”纖瘦男子看了眼柳星舞,客氣說明來意。

“四十頭???”

柳星舞人都呆了,怔怔看着程溪踏進院子裏,那男子也從街上折返後院側門。

直到兩人背影不見,柳星舞一咬牙,踏過院門,穿過正屋來到後院。記憶裏的雜房已經被推平,取而代之的是一排獸欄。

“你,你……”

柳星舞看着程溪嬌小玲珑的背影,有種好東西被糟蹋的悲憤,不敢置信道:“你居然拿靈渠街的宅子用來養豬!?你知不知道這裏的價位有多高?”

“知道,一棟宅子得三五萬下品靈石,但我又住不完這麽大的地盤,拿後院養豬怎麽了?”

程溪覺得奇怪地看了眼柳星舞。

柳星舞:“……”

“為什麽,要養豬,這裏靈氣充沛,你完全可以種些藥草。”柳星舞在黑皮豬送進來時,一股讓人難忍的糞便氣味撲鼻而來,她黑着臉憋住鼻息。

她實在難以想象,氣質嬌弱的程溪照顧這些黑皮豬的畫面,怎麽會有女子對養豬感興趣啊!

“藥草又不能吃,黑皮豬可以。”程溪看着一頭頭黑皮豬被趕進獸欄裏,随意道:“師姐來找我,難道就是為了幹涉我自己的選擇?”

“哼。”

柳星舞對程溪這态度很不爽,但想到自己畢竟剛收了份禮物,态度又軟和下來,“師父說要閉關一段時間,明春堂又大師兄代為管理,在這期間,你可以跟着堂口的藥師學習經驗。”

“噢。”

程溪對此并不意外,她隐約記得藥典是陳知秋的執念,如今他得到藥典,想必很快就會沖擊金丹境。

“對了,你今天那盒凝脂膏,多謝了。”柳星舞扭捏憋出一句道謝的話。

程溪看了柳星舞一眼,嗯了聲,沒說什麽,畢竟是她儲物袋裏看起來最沒用的東西,當作敷衍給了柳星舞。

結果得到她的謝謝。

這感覺就……很微妙。

見程溪不想多說,柳星舞也覺得道完謝渾身不自在,繃着臉說:“我回去了。”

“好,恭送師姐。”

程溪随口應了聲,然後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看着生豬鋪的人卸貨。

柳星舞:“……”

去你丫的恭送。

柳星舞對程溪這态度已經見怪不怪,她閉住鼻息匆忙穿過正屋,冷不防看見庭院裏站立的一尊木傀儡,對上那張生動得詭異的方臉,心髒差點從胸腔蹦出來。

“進來的時候明明沒有……”

柳星舞臉色極其難看地盯着這具木傀儡,在昏暗的天色烘托下,頗有那麽幾分駭人的詭異。

柳星舞越想越害怕,她實在不想探究這毫無生機的木傀儡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并且還是站着的,她謹慎踏出院門後,竟有種劫後餘生感。

嗚嗚嗚嗚——

這鬼地方,她以後再也不過來了!

對于木傀儡一天內連吓兩人這種事,程溪并不知情,四十頭黑皮豬被安排妥當以後,人煉魇就從影子裏溜了出來,盤在獸欄的遮雨棚橫梁角落。

“嗷嗷嗷——”

“嗷——嗷嗷嗷——”

四十頭黑皮豬被人煉魇溢散的氣息所刺激,開始不要命地狂奔起來。

程溪用一塊中品靈石充當隔絕氣味陣法的能源石,但這陣法并不能擯棄這些黑皮豬的驚懼嚎叫。

好在這種情況也不是頭次發生。

程溪習以為常地回正屋,看見呆站在門口的木傀儡,招呼了一聲:“前院側屋沒人住,你可以住那間。”

“此地沒陣法,有賊偷,小娃娃給我找些木頭跟工具,我幫你雕幾個看家護院的木犬。”

木傀嘴巴張合,用精神力溝通。

“什麽樣的工具?靈木還是其它的?你還想要什麽,能給我列一張清單最好了,我明日一起買回來。”程溪痛快答應道。

她起初把木傀儡帶回來,想的是它雖然毫無修為,是個戰五渣,行動還笨拙,但到底有媲美人類的靈智可以溝通,并且它的要求還很低,只是想曬太陽罷了。

木傀儡不需要進食,随手往有陽光的地方一放,就能呆一整天。

程溪的要求很低,當個擺件就可以。

但這個念頭在木傀儡驅使着木輪車,充當車夫将她從千裏之外的臨原城一路送回興山鎮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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