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伯仲 (1)
程溪跟董家生豬鋪掌櫃約好的地契交易時間是明日正午, 味香樓碰頭。
眼看天色漸暮,程溪從喬山回到興山鎮,用易貌符變幻外形,找到鎮上最大的商行, 購置輕靈木。
這東西出乎預料的便宜。
一整根才五百中品靈石, 就這鍛造出來能夠對抗金丹期強者?程溪心裏有點打鼓。
“這輕靈木也算稀少靈木, 怎麽千年輕靈木這麽便宜?”程溪看向陪同的店侍,疑惑問。
“輕靈木的木質太硬, 又不易滲透靈力, 生長快, 還不挑地兒。咱商行除去千年木, 還有五千年的, 需兩千中品靈石。”
店侍老實回答。
“行,千煉鐵有嗎?什麽價位?”
程溪又問。
“一斤千煉鐵五十塊中品靈石。”店侍說。
“勞煩輕靈木五千年與千年份的各來一根, 千煉鐵來五十斤。”程溪端起茶杯喝了口靈茶, 琢磨着她要的這些加起來, 也才近五十塊上品靈石。
對比她儲物袋那近十萬的上品靈石,就挺便宜。
有錢真好啊。
程溪在心裏感慨。
店侍對這筆大買賣非常驚喜,立馬應下,向程溪告了聲退匆忙跑去籌備。
程溪完成交易離開商鋪時,天色已經黑下來,回靈渠街前, 她又去了趟普通的木材商鋪與藥草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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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了一大堆普通靈木、鐵材、新鮮藥草, 加起來只花了百來塊中品靈石。
程溪換回平時示人的外貌, 心情舒爽回住所。
木犬悄無聲息矗在院子中央,程溪走近木傀儡住的側屋,推開門, 把幾節輕靈木與千煉鐵擺在角落,閑聊道:“我打算盤一座山頭用來養豬,到時候給你在那裏蓋個屋子,你要不要去那裏住?”
“咝咝咝——”
木傀儡拿着工具正在打磨木犬的零件,聞言轉過頭,方形的五官看向程溪,嘴巴張合,“把木犬擺到山裏頭,我也能操控,還是說小娃娃你嫌我了?”
程溪:“?”
“我沒有,你怎麽會覺得我嫌你啊。”程溪覺得好笑,她之前不知木傀儡的本事,覺得它當個擺件也行,現在又怎會嫌棄它。
“輕靈木呢,貴是貴了些,但它很結實,你且放寬心。大不了我到時候操控這些玩意,替你去攔路打劫,保證把成本賺回來。”
木傀儡很認真地說。
程溪:???
區區幾十塊上品靈石,不至于,不至于!看把傀儡逼成啥樣了都。
“輕靈木不貴,很便宜,千年的只要五百塊中品靈石,五千年的也只需兩千塊中品靈石。”
程溪笑着說:“這點靈石,只要多養幾茬豬就能賺回來了。”
木傀儡瞬間睜大雙眼皮,顯出裏面無神的眼睛,它渾身顫抖,“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以前的輕靈木,很貴!千年齡要很多靈氣石,至少三萬。”木傀儡囔着要了解這個如今的貨幣,程溪只好拿出三種靈石,讓它辨識。
木傀儡說上品靈石與以前的靈氣石的靈氣份量相當,把程溪給聽呆了都。
這要是能倒賣,絕對血賺。
“你說的以前,是多久之前啊?”
程溪憋着聲問。
“虛陵城還未建成,我就存在了,很久很久了吧,那時的生活,可不如現今這般平和。”
木傀儡悠然說了些隐約還記得的事,讓程溪對幾萬年前的修仙界,有了個大概了解。
簡而言之就是外憂內患,資源匮乏。
“改日我買本靈木冊給你打發時間吧,上面記錄的是當今所有靈木品種,說不定對你打造這些傀儡有更好的靈感。”程溪貼心道。
“好!小娃娃真好!”
木傀儡激動地咯吱咯吱響。
程溪見它動力十足,又留下普通靈木與鐵材,讓它不要太勞累才離開側屋。
一樓修煉室,程溪手握兩塊上品靈石,進行日常修煉,她隐隐感到煉氣五層的極限已經不遠,以她現在的積累,突破煉氣六層非常輕松。
但神獸這麽好的資質,不把底蘊打好,簡直血虧,尤其現在不缺資源的情況下,程溪選擇穩紮穩打。
後半夜。
程溪修煉至飽和狀态,睜開眸子,入目便是在橘色燈盞照耀下,黑霧身形不斷扭曲,時而成圓,時而化作木犬形狀,睜着一雙微圓猩紅眼珠的人煉魇。
程溪:“?”
“你在做什麽?”
程溪沉默幾息後問。
“餓,了。”人煉魇的黑霧凝滞在原地,通過魂血跟程溪溝通。
“餓就先吃幾頭黑皮豬,走。”
程溪精神抖擻來到後院,獸欄檐下挂着燈籠,裏面是累了一整天睡得很死的黑皮豬。
人煉魇規規矩矩吃了六頭黑皮豬的血液,并把這六頭黑皮豬挪出獸欄。
“怎麽,處理,肉。”
人煉魇也知道白天的事,它問程溪。
“豬皮豬髒放到一邊,豬肉分成兩斤一份。”程溪看了眼天色,約莫淩晨三點鐘,就算是修士,這個時辰也大多都在休息。
不過味香樓卻是全天候都有人在。
“我去趟味香樓。”程溪想了下說,“以後就跟他們合作。”
“豬,漲價,肉價,要高點。”
人煉魇一雙猩紅眼珠看着程溪,一本正經地叮囑,頗有種擔心程溪吃虧的意思。
程溪不由得莞爾,“行,我把人喊過來,把價議好再讓他們搬走。”
興山鎮的夜街有燈,倒不顯得可怖。
程溪通過敏銳嗅覺,提前避開幾處靈力碰撞的打鬥現場,找上味香樓,要了個能做主的管事,還要了個懂得腌制臘肉的跑堂。
兩人跟着程溪來到靈渠街住所,後院五個大藤框裏,裝着的是已經處理好的黑皮豬肉與豬髒。
“近來黑皮豬價上漲,這豬肉是怎麽算的?”程溪看向味香樓管事,随意問了句。
“程公子養的這些豬肉品質均是上乘,最近普通豬肉都是十斤一塊半下品靈石,程公子這些,可以算十斤兩塊下品靈石。”
味香樓管事很厚道,“豬髒方面,六頭豬,算一百二十塊下品靈石如何?”
程溪餘光掃了眼獸欄的橫梁,人煉魇冒出一雙猩紅眼珠,斷斷續續對她說:“價格,還,不錯,可以,交易。”
“行。”
程溪臉上帶着笑意,痛快答應。
程溪又借着想學腌制臘肉的借口,端了一盆青鹽出來,讓跑堂的當場示範。
得到人煉魇表示學會的回答後,程溪才與味香樓管事交易靈石,看着他們将五個大藤框收入儲物袋,三人閑聊着,在院門口時味香樓的兩人向程溪告辭。
“六頭,賺了,四百,下品,靈石。”人煉魇悄無聲息出現在程溪身側。
“主要是品質跟處理上賺到的。”
程溪對這個利潤并不意外,近四百斤的黑皮豬整只出欄價只要十五塊下品靈石,而這些普通肉加起來卻值六十下品靈石,看似血賺。
但黑皮豬還得處理,幾乎沒有人能像人煉魇這般,瞬息間讓黑皮豬無痛離世,保障內髒完好的同時,肢解速度還快的一批。
“你吃飽了嗎?”
程溪溫聲問人煉魇。
“還,沒,小半,飽,明天,還要吃,一頓。”人煉魇實話實說。
“嗯。”
程溪應了聲,她沒打算把養豬當主業,主要還是為了解決人煉魇的口糧問題。
比起死豬,總好過死人吧。
程溪折回修煉室,因境界錘煉已經飽和,她拿出傍晚買的新鮮藥草,開始提煉成翠綠藥珠。
張玉笛借着明春堂給她使絆子,雖然這絆子對她沒大多效果,但程溪也不會吃這個悶虧,并且她對自己這個心法的修煉,有一些想法需要驗證。
次日清晨。
明春堂一開院門,就迎來大批受傷的修士,多是以煉氣期為主。
以往受傷的修士來明春堂,都得先挂個名,請藥師觀察傷勢程度,之後才對症下藥。
或是用藥珠,或是自己買藥材回去煎熬服用,藥師需向傷者說明兩者利弊,之後才由傷者自己決斷。
但自從昨日由張玉笛開始管理明春堂,所有傷者發現想要解決傷勢,他們只需要操心一個問題:确保靈石足夠。
藥師檢查完傷勢,直接明說這個需要多少靈石可以解決,傷者給得起,直接治療,給不起恕不奉陪。
如此一來,明春堂的愈傷效率大大增加,大部分修士都是贊譽,認為此舉節省了他們的時間。
就在明春堂的藥師張羅着準備接待傷者時,第一批進來的修士正圍着院子裏一方長桌,與一個相貌普通的少女,你一言我一語。
“妙手回春?這是做什麽?”
“專治外傷,一次五塊下品靈石,貴倒是不貴,好像沒說輕重程度,大面積外傷也能治嗎?”
“這藥師看着挺年輕的,只有煉氣五層,靠譜嗎?”
“明春堂的人,能不靠譜嗎!”
……
在衆人讨論期間,有個中年男人站出來,展露傷口,誠懇又帶點敬意地詢問:“藥師姑娘,我這傷,五塊下品靈石能治嗎?”
程溪看了眼男人血肉模糊的左手肘,臉上神色平和地颔首,“可以治,請坐,不愈和不收靈石。”
“好!”
中年男人神色一喜,連忙走到程溪身側的木凳坐下,把傷口呈現在她面前。
“小師妹,你莫要胡鬧,師父讓你與藥師修行,可沒說過讓你砸明春堂的招牌。”
張玉笛溫潤的嗓音在人群裏響起,這些傷者下意識讓道,一身杏白藥袍,玉樹臨風的張玉笛面帶無奈道。
“這,這位不是藥師?!”
坐在凳子上的中年男人臉色一變,噌地站了起來,連退數步與程溪保持距離。
“師父說藥道修行重在實踐,我雖入門時間不長,但能讓師父親自教導,這足以說明我的資質。師兄擔心我砸明春堂招牌,那我這就出門去。”
程溪唇角微揚,嗓音空靈而輕快,帶着少女獨有的嬌憨,她麻溜搬起桌椅跑出院子,在院門旁的街邊擺好,側頭朝院內高呼:“大師兄且放心,我必不會提明春堂的名號。”
“這條街上往來都是急于尋醫的傷者,小師妹還是将桌椅收起,莫給人添麻煩。”張玉笛走到院門口,面帶溫潤笑意看着程溪說。
即便程溪擺放的桌椅連街巷的五分之一都沒占到,但附近往來的修士還是将目光放在程溪身上,帶着明顯打量。
“唉,大師兄說的也有道理,那好吧。”程溪嘆了聲,“我儲物袋放不下,只能把這些東西暫放在明春堂了。”
程溪說完也不管張玉笛答應與否,把桌椅又搬進院子裏,同時将布做的招牌,綁在短竹竿上。
她肩上扛着短竹竿,朝張玉笛明媚一笑:“師兄,我這就上街歷練去啦。”
對于程溪這見招拆招,早有準備的舉動,張玉笛笑意稍淡,“師妹如何我自是管不着的,但倘若有人在外說明春堂的招牌被人壞了,我自要代師父對你管教。”
“是像昨日那般管教嗎?”
程溪佯裝好奇問:“若是那般,力道可還得加重一些才行哦。不然我把東西賣給味香樓,還得了個好價錢呢。”
張玉笛臉色徹底失了笑意,随意道:“我不過是擔心師妹荒廢了修行,稍提了幾句罷了。”
“那我便多謝師兄好意啦!”
程溪笑意盈盈。
“師妹知我好意便足矣。”張玉笛仍維系着好師兄的人設,溫聲道。
程溪嗤笑一聲,沒再說話,扛着短竹竿走出明春堂,在街上悠閑地走着,嘴裏不忘喊兩句口號,“妙手回春,藥到傷除。只要五塊下品靈石,可治完以後滿意再給。”
程溪才剛嚎兩嗓子,明春堂裏就有跑堂的出來,面色為難地攔着她,“程姑娘,有傷者說街巷聲音太躁,吵得他氣血不平,還望您小些聲。”
可騙鬼去吧。
隔着一堵牆跟半畝地的庭院,哪個傷者聽得見啊,還氣血不平,怎麽不說快要上天了呢?
程溪知曉這是張玉笛差人給她添亂,她也不在意,态度溫和地颔首,“我知道了,我會收斂的。”
跑堂的面露尴尬,點了下頭匆匆跑回去。
因程溪要價實在太便宜,又說治不好不收靈石,很快就有煉氣期修士摁耐不住找她嘗試。
程溪看着這位修士膝蓋的黑色腫傷,她搜刮自己有限的治療經驗,裝作從袖子裏拿出一顆翠綠藥珠,示意人就地坐下。
程溪手指輕觸傷口邊緣,意識注意着氣海裏的心法拟态,兩片淡綠的花瓣微微顫動,但反應并不像前兩天對待那位孕婦人那般強烈。
“我要把你裏面的死血先放出來。”
有心法兜底,程溪雖然沒太多治療經驗,但她膽子出奇的大,從儲物袋拿出一柄鋒利的小匕首,對準傷口輕輕一劃。
黑色血液混着膿血流出,程溪在腫包降下以後,立即抽取翠綠藥珠中的藥性,幫他愈合。
“你這個傷得修養兩日,等新肉長出就好了。”程溪手指觸碰傷口,發覺氣海花瓣毫無動靜,便知沒甚大礙,她叮囑這位修士。
“好,好的,多謝姑娘!”這男人拿出五塊下品靈石,接連道了幾聲謝,一瘸一拐地離開。
程溪也沒将這事放在心上,随着初戰告捷,很快就有第二位傷者找上她。
這些人的傷勢大多都是外傷,最嚴重的一位是腿部被武器戳了個洞,程溪費了大約半刻鐘才搞定。
而治好這位後,她發現氣海裏的淡綠花瓣有明顯的成長,有種要萌生第三片花瓣的跡象。
看來這心法确實需要救人才可成長。
程溪在心裏得出結論。
“讓讓,讓讓讓,快讓讓!”
就在程溪掐着靈力把地上污濁清理期間,有一行人态度嚣張地朝街巷沖來。
程溪原本沒放在心上,直到這五個男人停在她面前,修為清一色的煉氣七層。
“我兄弟的傷就是你治的?”
為首的男人面目兇煞,渾然沒有對女子的風度,粗着嗓門狠聲罵道:“你這毒婦!”
程溪臉上平和神色盡散,看了眼氣勢咄咄逼人的男人,望向他身後被另外兩人扶着的男人。
正是第一個找她治傷的那位修士。
原本治好的膝蓋,眼下流膿爛瘡,青黑色的毒素遍布整條左腿,他臉色也慘白的吓人。
“我兄弟究竟如何招惹得你?他不過看你可憐,也沒想把傷治好,只是想着花五塊下品靈石救濟救濟你,但你卻對他下此狠手!”
面目兇煞的男人逼近程溪,就在他伸出手想要揪程溪衣領時,一位青年适時握住了他的手腕。
“這位道友,你說這位姑娘下毒,可有證據?”青年聲音冷然。
程溪本打算砍斷這條手臂的念頭,也因青年的突然插手,頓了下,散了從儲物袋拿武器的想法。
“證據?呵,我兄弟今日就來過這條街巷,只接觸了這麽一個人,不是她下毒,那不成還是那毒飄到他腿上的?”
男人理直氣壯道:“她與我兄弟無冤無仇,卻敢對我兄弟下毒,誰知會不會對其他人也下毒,我們大可以在這等着瞧,看有沒有其他人趕過來。”
青年眉頭輕皺,不由得看向程溪。
“我還不知道公子名諱。”程溪認得這位青年,是昨日那名顧桃的少女的師兄。
“顧鸠。”
顧鸠一直注意少女臉上神色,發現她既無發現下毒被發現的驚慌,也沒有被栽贓誣陷的憤慨,這讓他一時有些辨不清真相。
“想來我就算治好這位傷者的傷,你們也會反咬我一口,說是我下的毒,自然有解藥。”
程溪面對這五個大男人,毫無懼色,條理清晰道:“但即便如此,你們要針對的人是我,與這位無辜的道友沒有關系,他只是碰巧倒黴。”
“我會将他傷勢治好,在這期間,還請幾位不要離開,你們口口聲聲說是這位道友的兄弟,我想等他清醒之後,親自問問他,看認不認識你們。”
程溪此話一出,五人臉色均有一瞬色變,但很快,為首的男人不屑冷笑,“你既然能悄無聲息下毒,誰知你有沒有控制他人思緒的手段。”
“這一切只是你們的臆測,你們一而再,再而三地臆測我的行為,這很難不讓人懷疑你們的真實目的。”
程溪瞥了眼明春堂院門口的杏白衣擺,淡然一笑:“別的我就不多說了,待這位道友清醒,我們再好好掰扯掰扯。”
扶着中毒修士的兩個男人,下意識将目光望向為首的大哥。
“治!你若治不好我兄弟,今日一命還一命!”男人一雙吊梢眼死死盯着程溪,語氣兇狠,氣勢仿佛要吃人一般。
“我要是治好了,他說與你們不認識。那幾位今日,怎麽也得斷一腿一臂,才能從這離開。”
程溪面帶自信,語氣含笑,只是這話裏內容,着實讓人瘆得慌。
就連顧鸠都忍不住多看了樣貌平平的少女幾眼,這般自信,實在不像煉氣五層修士該有的。
“唉,天降黴運,師父給的珍藏解毒藥珠,看來還是保不住了。”
程溪絮叨着用手貼近中毒修士的膝蓋,調動氣海裏瘋狂顫動的淡綠花瓣,同時表面捏碎一顆翠綠欲滴的藥珠,撒在傷口上。
短短幾息,蔓延整條左腿的青黑色毒素開始退散,與中毒修士好轉的臉色相比,另外五人的神色反倒比之前更難看。
幾十息後。
中毒修士體內的毒素盡除,朦胧地睜開雙眼,程溪擡頭看向來勢洶洶的五人,唇角微揚,眸中卻沒有絲毫笑意,“你們的‘兄弟’醒了,你們怎麽不笑啊,怎麽一副死了爹娘的表情啊。”
一直在旁觀的衆修士都将懷疑目光落在五人身上,因剛才鬧的動靜太大,圍觀修士太多,五人竟一時半會無法脫身。
鬧劇進行到此刻,孰是孰非已經完全清晰,顧鸠眸色發冷地看着五人,想到五人要少女償命的狠意,心中怒意勃然,手持長劍,手起劍落。
五條斷臂與斷腿,當場掉落,鮮血灑滿地上的青灰色地磚,沿着縫隙滲入泥土中。
“帶上他。”
程溪壓根沒給這五人眼色,察覺顧鸠視線望過來,指了指解了毒但還有些分不清狀況的倒黴蛋。
“姑娘好像一點都不意外?”
車馬坊外,顧鸠目送搭載着那位修士的馬車漸行漸遠,他側頭看向程溪。
“我姓程,程溪,方才多謝公子出頭。”程溪自報姓名道了謝以後,神色平和道:“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是誰在暗中使壞,自然不會意外。”
顧鸠神色驚愕,“你知道?”
“嗯。”
程溪略微颔首,看了眼天色,對顧鸠道:“我還有些別的事,暫不奉陪啦。”
“你既知道,為何還……”
顧鸠忍不住出聲喊住程溪,“你為何,不避開?對方勢強,你可以不與之相争。勢弱,你大可以好好敲打對方。”
“那伯仲之間呢?”程溪聞言回頭,輕笑着問。
“這……”顧鸠認真想了下,看向少女說:“那只能見招拆招了。”
“但你方才的解毒藥珠是師父所贈,你就這麽用掉了,要是自己不慎中毒,豈不是……”
顧鸠總覺得眼前少女處于下風,并不像與那暗中下手的狠辣之輩似伯仲之間。
“顧道友人真好,師父給我的珍貴藥珠,并不止那一顆,下回我自會注意,顧道友且放心吧。”
程溪笑着朝顧鸠眨了下眼,而後收回視線。
顧鸠怔了下,目送少女步伐輕快地彙入人群,背影逐漸消失。
人好……?
他嗎?
“嗚哇!”
忽地一聲嬌呼将顧鸠從沉思中驚醒,他心下一跳看向身側的顧桃,不自覺板了下臉,“都多大了,怎麽還像小時候那般上蹿下跳。”
“臭師兄!你又提人家小時候!明明是你帶着我到處竄,還讓我背鍋!”
顧桃柳眉豎起,開始細數顧鸠小時候犯的事,“你十一歲那年,燒了雲姑姑的藥田。你被抽鞭子的時候,可是我抱着雲姑姑的腿,求她輕點打的!”
顧鸠:“……”
顧鸠嘴角一扯,盯着顧桃看了幾眼,随後伸出雙手捏着她的臉,往兩邊拉長了些,“多虧了你,把眼淚鼻涕全擦雲姑姑腿上,害我被多打了三十鞭子。”
顧桃:“……”
啊!還有這回事?!
“我那時候才四歲,我本意是關心你好不好!”顧桃掙紮着想拯救自己的臉蛋。
顧鸠想了下,松開雙手,問顧桃,“我人好嗎?”
“不……”顧桃剛蹦出一個字,腦子一轉,殷切道:“不如師兄請我再吃一頓味香樓的美食,我吃完就告訴你。”
“小鎮上的食膳有雜質。”顧鸠嘴上這麽說,還是朝味香樓方向邁開了腿。
顧桃咧嘴一笑,樂颠颠地跟上。
興山鎮兩人是頭次來,一路上邊走邊看,抵達味香樓時,恰逢正午,美食的香味飄滿整條長街。
“師兄快看,是昨天那位姑娘!”
顧桃遠遠就瞧見在味香樓門口,與一位唇紅齒白的少年郎君閑聊的程溪。
“那郎君生得真好看。”顧桃眨巴眼睛,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少年身上,“聽聞他爹是味香樓首廚,他做的膳食一定也很好吃吧!”
顧鸠目光落在少年身旁的程溪身上,後者似乎察覺到他的注視,一擡眸,兩人遠遠對了下視線。
程溪沒想到顧鸠跟顧桃會來這,既然碰上了,她率先颔首示意,打了個招呼。
“程姑娘,你也是來這吃東西的嗎?”顧桃從師兄這得知程溪名諱後,自來熟地湊近。
“嗯,等朋友。”程溪禮貌道。
“咳咳,不知這位郎君叫什麽名字?”顧桃目光灼灼地盯着門面少年,膽大又殷切地問。
許是她目光太灼人,門面少年白皙的臉色漸紅,最後通紅地鑽進味香樓裏,一溜煙跑了。
“欸?”顧桃懵了。
“秋玉他從小就生得漂亮,但因為太漂亮經常被人逗,所以長大以後反而很怕生,尤其是對女子。”程溪簡單告知了門面少年的經歷。
“可你也是女子啊……”顧桃嘟囔。
“興許是我長的比較有安全感吧。”
程溪自我調侃,她當初選擇幻化成這個樣貌,就是不想太惹人注目。
“你也別太難過,女子也有幾分靠打扮的,你眼睛漂亮,若好好點綴,必然也很招人。”
顧桃心生憐意道。
程溪:“?”
不,我不難過。
“兩位客人,用膳裏面請!”三人在味香樓門口旁站了會,很快便有一位跑堂的過來請。
“我們要二樓包廂!”
顧桃立馬說,“靈石不是問題!”
顧鸠瞥了她一眼。
“師兄,二樓包廂安靜,雅致,有格調!”顧桃努力鼓吹二樓包廂的好處。
“那就……”
顧鸠心知這丫頭是為了自己,但反正便宜,他也不介意,結果話未說完,就被跑堂的一臉尴尬打斷:“這,二位客人,實在抱歉。臨近正午,包廂已經被客人定完了。”
顧鸠神色一頓,看向顧桃。
“用我那間包廂吧,我要等的人還沒到點。”程溪溫和嗓音适時響起。
“這,這真的,可以嗎?”顧桃原本略感掃興的心情頓時清空,激動地看着程溪。
“嗯。”程溪和善一笑。
“那二位,這邊請随小的來。”跑堂的認識程溪,見她要讓,便開始為顧鸠與顧桃帶路。
“謝謝程姑娘!”顧桃高興地道謝。
“禮尚往來。”
程溪眉眼帶笑,平和道。
顧桃不太明白,顧鸠卻知曉她是指方才巷子裏發生的事,他嘴角微揚,朝程溪颔首示意。
兩人跟着跑堂的踏上樓梯時,顧桃驚奇道:“總覺得那位程姑娘與其他人很不一樣。”
“為何?”
顧鸠清俊五官沒太多表情,簡短問。
“師兄你想啊,靈渠街哪有煉氣五層的人啊,而且那頭木犬,連師兄你都難以應付。還有,還有,她跟味香樓的人好像很熟悉!”
顧桃一樣一樣細數,最後又補充道:“總不能真是養豬賺的吧。”
“程姑娘養的豬今早上桌,都是新鮮肉質,兩位要嘗嘗嗎?”跑堂的把人帶到包廂後,順嘴提了句。
顧桃:“?”
顧鸠:“……,有哪些菜品?”
程溪在樓下沒等多久,生豬鋪的董掌櫃便帶着他那位手握喬山一座山頭地契的兄弟匆匆趕了過來。
秋玉親自給她安排了一間包廂,走在前面小聲抱怨:“小冬真沒眼色,把那間帶窗的包廂給了他們,分明還有其它幾個包廂在空着。”
“那些是平日掌櫃用來宴客預留的,他哪敢把人帶去那裏啊。”程溪失笑,“你別去怪他。”
“好吧。”秋玉點頭應下,密長睫毛下是尚還青澀的五官,乖巧道:“我聽你的。”
包廂裏。
程溪與董掌櫃兩人各自落座。
“我聽聞喬山那片地契只要二十萬下品靈石,如今還是這個價嗎?”程溪看向兩頰削瘦,雙目無神的男人。
“二十萬,對,二十萬。”
男人果斷把地契拿出來,擺在桌上,布着血絲的眼睛盯着程溪,直勾勾道:“這座山頭,面積可有近五十裏,只要你能從劉家那裏奪回來,就是你的了!”
五十裏!
程溪回想自己昨天傍晚看過的喬山地勢,那搭着棚子的地盤,還能剩下半裏地,都算誇大。
“我要先看看地契。”
程溪望向男人,平靜道。
“看吧,看吧。”
男人把地契丢給程溪,身體後仰,癱坐在椅子上,不修邊幅的面容暮氣沉沉。
“唉。”
董掌櫃長嘆一聲,看向程溪提醒道:“劉家的手段很陰損,你只有一個人,恐怕玩不過他們。”
“沒事,我只是回收地契上該有的面積罷了,他們不惹我,我也不會閑得沒事找麻煩。”
程溪确定這有五大盟會聯合公證的地契上,寫有的面積是五十裏,她放下心來,痛快拿出兩千塊中品靈石,看向男人,“更換地契主吧。”
男人眸子猛然睜大。
地契主更換并不複雜,随着各項手續齊全,地契上的主人變更為程溪的氣息。
程溪站起身,望向董掌櫃交代:“這兩天幫我調一批黑皮豬過來,大概,三、四千頭的樣子吧。”
“這兩天就要?”董掌櫃很驚訝,“你往哪放?就算是喬山那邊,也沒這麽快吧。”
“這兩天就能騰出來。”
程溪很自信,收起地契平和道:“到時候蓋起獸欄,自然有地方放了。”
搞定完地契的事,程溪在前往喬山前,特意回靈渠街住宅,帶了兩條木犬出門。
地契只認氣息,并不認樣貌,程溪為免麻煩,特意用易貌符換了個形象。
整片喬山,劉家俨然将此地當作自己的後花園,想要上山,只有山腳下這條有家仆看守的路可上,其餘地方都用木栅圍得死死的。
這一天,看守喬山的家仆,碰上一位身着桃粉衣裙,臉龐沒什麽特點,唯獨一雙眸子清澈靈動的女子,說着讓人驚訝的話。
“煩請你們把劉家能做主的人喊來,我想跟他們談談地契的事。”
程溪唇角微翹道。
下午兩點。
山腳下的石亭裏,衣着錦麗華貴劉家當代家主劉守安、劉家長子劉紀薛、劉家族伯劉醒宗,三代人,三位話事人與程溪碰頭。
四人圍坐着石桌。
“二十萬下品靈石,地契歸我劉家。”劉家的家主劉守安盯着程溪開口。
程溪失笑,“我買來就花了這個價,五十裏的地啊,便是市價,都得往四十萬上品靈石走。”
“小姑娘,勇氣可嘉。”
劉醒宗是築基初期修為,他面帶微笑地看着只有煉氣五層的程溪,語帶深意誇了句。
“前輩過獎了。”
程溪坦然接受這誇獎,看着正值中年的劉守安,語氣平和,“我一直聽外界傳聞喬山是劉家的地盤,想來這片區域,早就被劉家開發得很完整。”
“我買來這份地契的本意是沉心發展,也不想與劉家生争端,所以能和平解決是最好的。”
“所以你二十萬下品靈石買進,随手一轉,就想賺去十萬下品靈石?你怎麽不照照鏡子,先看看自己長什麽樣,就敢要這個價。”
劉家長子劉紀薛長得一般,有輕微鬥雞眼,一開口就是趾高氣揚的嘲諷。
“咔咔——”
“咔咔咔——”
兩頭沒什麽存在感的木犬突然瘋狂咬合鐵嘴,沖着劉紀薛一頓叫喚。
“按劉公子的意思,這筆交易看來是不成了?”程溪對這個結果不算意外,劉家明顯是打算全部吃進去,一丁點骨頭都不想吐出來。
“嗬……咳咳咳咳——”
玩世不恭的劉紀薛剛想提一口痰,腿上冷不防被木犬咬了一口,痰沒送出去,反倒自己被嗆到,血肉被撕扯的痛與喉嚨的窒息差點把他當場送走。
劉家的家主想要施展靈力把這木犬趕走,但木犬比他預估的更靈活,閃避間,好幾下打在自己人身上。
劉醒宗到底活得久些,知道關鍵在這女子身上,然就在他施展術法想要對付程溪時,兩頭木犬速度極快,左右開弓其撲向他。
其中一頭木犬挨了術法,非但沒散架,速度更快沖向劉醒宗,張開鐵嘴咬破他緊急施展的靈力罩,另一只咬在他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