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殺念 (1)
劉家這些年仗着與五大盟會沾親帶故的那點關系, 在興山鎮的幾個家族裏,也算排得上名號。
而劉家當代家主忙着家族發展,對家中子嗣疏于管教,劉紀薛被下人扶回家族, 草草把外傷收拾一下, 便哭得涕淚橫流跑去家族後山, 請老祖宗出關。
喬山的事被他說成外人早有預謀,貪得無厭, 刻意用那座山頭的地契拿捏劉家, 公然喊出五十萬下品靈石的高昂價位。
劉家上下一心, 早就将喬山當作自己的地盤, 如今一聽有人拿地契威脅, 還敢如此獅子大開口。
築基後期的老祖宗被氣得氣血上湧,果斷帶上劉紀薛, 直奔喬山。
程溪這塊地剛圈出個大致範圍, 禦器趕來的劉家老祖宗俯視喬山, 對這些人膽敢太歲頭上動土的行為,勃然大怒,毫不掩飾築基期的威壓。
“啧啧,米粒大小的光輝,也敢與皓月相争。”木傀儡的精神很強,而精神力在對抗各類威壓上更有奇效, 木犬仰起頭盯着上空的築基後期, 言語間頗為不屑。
木傀儡的精神傳音僅是對程溪一人, 因而上空的劉家老祖宗只能看見自己施加築基後期的威壓後,但底下那群人毫無反應的場面。
“大爺爺!您老人家怎麽過來了?”劉守安注意到上空的老祖宗,連忙惶恐行禮。
“哼!我不過來一趟, 你是不是就要拿着劉家五十萬下品靈石,拱手讓人!?”
劉家老祖宗憤然道,說起這五十萬下品靈石,就跟被刀子割肉似的,心一陣陣鈍疼。
劉家延續至今不過三百餘年,劉家老祖宗憶往昔自己沒有背景,老爹只是個藥鋪跑堂,他在修仙界摸爬打滾,好不容易把劉家發展成興山鎮一方豪強。
五十萬下品靈石啊!
他前幾十年,身家就沒超過這個數。
結果眼下劉守安這個敗家子,就打算拿五十萬下品靈石息事寧人,他劉家,何曾淪落到需要對煉氣期低頭的境地!
“爹,我都跟太爺爺說了!這女子不識好歹,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且放心,太爺爺必然好好教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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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紀薛仗着大靠山來了,在法器上朝下方的劉守安大聲邀功,滿臉興奮。
程溪只擡頭看了眼,就收回視線,低聲問守在身邊的木犬,“能解決嗎?”
“新頭木犬剛好,小娃娃記得躲一躲。等明天,你再帶三頭過來,到時候就算是金丹境,也能拖住一會。”
木傀儡精神傳音道。
程溪放下心,她敢單槍匹馬來喬山收地盤,也是做足了準備,但她沒想到打了小的來老的,速度來得這麽快。
不過這樣也好,只要這回把人收拾服帖,人煉魇的口糧問題,也能暫告一段落。
“地契是我花真金白銀買來的,又有五大盟會的公證,你們劉家若是願意出六十萬下品靈石,那我們現在就可交易。若是不願,還請莫在這擋着我改造我的山頭。”
程溪不疾不徐地對上空的劉家老祖宗說。
“黃口小兒,倒是嚣張。”
劉家老祖宗冷哼一聲,揮袖把劉紀薛甩下,直接施展術法于半空中砸向程溪。
木犬動作機敏地擋住,程溪也給自己撐起靈力罩,穩穩站在原地。
“爹,你就看着吧,太爺爺親自出手,這女子,很快就得哭着求咱們饒她一命。”劉紀薛一瘸一拐樂颠颠湊到劉守安身邊,滿臉激動。
“你……唉!”
劉守安看着被動防守的少女,心裏總覺得有些不安,他手掌緊握,喃喃自語:“六十萬下品靈石,解決喬山這個後顧之憂,為後輩奠定千年根基……”
“爹!爹你在想什麽,你糊塗啊!六十萬下品靈石,咱們得賺多久!你要是服軟,咱們劉家的臉面往哪閣啊……”
劉紀薛實在無法理解他親爹的腦回路,什麽時候他們劉家需要向一個煉氣五層的女子低頭了!
“孽子!你給我閉嘴!”
劉守安忍無可忍地低喝道,“你可知五十裏的地契,離興山鎮又如此近,一旦劉家拿下這份地契,喬山就徹底烙上我們劉家的标記,無人膽敢置喙。再過些年,喬山繼續開發,受益的将是我們整個劉家!”
“可太爺爺出手,不需六十萬下品靈石,地契也會屬于我們劉家啊!”
劉紀薛對老祖宗信心十足,在他自小的印象裏,還從未有老祖宗出手,搞定不了的事。
老祖宗一定行!
程溪沒聽見這新人的交談,只是淡定看着劉家老祖宗的術法一下比一下強橫,有些就連她都感到氣勢駭人,若砸在身上必定重傷。
然新頭木犬輪着抵抗,術法餘波硬是沒有破開程溪的靈力罩。
築基後期也有靈力耗盡的時候,但在耗盡前,劉家老祖宗俯視這新頭怎麽也打不爛的木犬,沉着一張臉收了手。
“五十萬下品靈石,交出地契。小姑娘,劉家不是你一人能對抗的。”
劉家老祖宗在心中權衡之後,看着程溪沉聲開口,“即便你能與劉家鬥得不相上下,喬山與五大盟會利益牽扯匪淺,得罪了他們,便是金丹強者出手。”
“我給過你們劉家數次機會了。”
程溪臉上浮現淡笑,“第一次,我說三十萬下品靈石,就把地契賣給你們,你們拒絕了。”
劉家老祖宗臉頰一抽。
“第二次,我說五十萬下品靈石,你們還是一再拒絕,挑釁于我。第三次,六十萬下品靈石,前輩你親自拒絕了我。”
程溪條理清晰,直把劉家人堵得無話可說,她語氣平和道:“今日起,喬山這塊地,就是我的了。等明天,我會再牽三頭木犬過來,前輩若是覺得心裏不順氣,大可以跟它們再過過招。”
劉家老祖宗神色一怔,緊接着頭皮發麻,新頭木犬就跟玄鐵似的堅硬無比,再來三頭的話……
到時就是劉家所有築基期一起上陣,也不一定能解決這些木犬。
這回,劉家真的碰上硬茬了!
“姑娘,劉家願意出一百萬下品靈石,親自賠禮道歉,還望姑娘交出地契,全我劉家喬山完整!”
劉守安一咬牙,到底是家族前途壓過心中驕傲,他高聲妥協道。
“爹!!”
劉紀薛原本震驚于老祖宗的妥協,但他沒想到,他親爹居然也提出如此喪面辱節的要求。
“爹,一百萬下品靈石,你知道我們劉家要辛苦多久嗎!她二十萬下品靈石買的地契,随便一到手就能賺八十萬,她憑什麽!?”
劉紀薛根本無法接受。
“啪——”
在程溪玩味的注視下,劉守安擡手一巴掌毫不留力地扇在劉紀薛臉上,直把他扇得頭暈目眩,身形踉跄。
“孽子,孽子!你給我閉嘴!”
劉守安又氣又急,他氣自己這不争氣的兒子,又擔心劉紀薛嘴巴臭,把這次的機會又給攪黃了。
“你們劉家有這樣的後輩,別說千年世家,就是五百年都有點夠嗆啊。”
程溪笑着調侃。
劉守安被戳中最擔心的事,此刻笑得比哭還難看,下一任家主不一定非要是他兒子。但喬山之事,此刻若丢些臉,能全下一個完整,也算為家族辦成一件大事。
“我憑什麽要收你們這麽多靈石?當然是因為地契在我手上,我還能再拿出三條木犬啊。”
程溪瞥見劉紀薛那世界觀崩塌不敢置信又委屈表情,視線看向劉守安,正了正神色,“一百萬下品靈石,地契可以給劉家,但我要你們另簽一份契約。”
“什麽契約?!”劉守安一聽這事還有得商量,精神一振連忙問。
“我要這塊地二十年使用權,在這期間,你們劉家無權幹涉我的任何舉動。我養什麽,我種什麽,跟你們劉家無關。”
程溪直白道。
她原本拿地契找劉家協商,也存了這方面的心思,如果劉家願意花三十萬下品靈石買下地契,她就添上這個附加要求,當然時間不會這麽長,她也會支付些靈石當租賃金。
但細算下來,還是相當于她一分靈石不花,白嫖一大塊場地。
這也是她一再退讓的主要原因。
結果誰料劉家這麽狂妄,連老祖宗都搬出來了。雙方一波鬥法,劉家此番敗下來,再想要地契,只能付出雙倍甚至更高的代價。
程溪把這波加價,看做實力的價值。
一百萬下品靈石,二十年山頭使用權,劉守安內心正激烈權衡時,劉家老祖宗卻突然傳音給他:“……答應她。”
“二十年不是問題,一旦此番契約成立,她的木犬,也相當于在守護喬山。”
劉家老祖宗從實力帶來的虛榮與自負中清醒後,很快就分析出利弊,最終他覺得,一旦交易成立,劉家還是賺的。
眼下鬥法失敗,這已經說明劉家在武力上,無法奈何這女子。比起咬牙硬剛新敗俱傷,妥協反而是相對聰明的做法。
“嗤嗤,他們還想讓我替他們守山,可真是想得美。”木傀儡聽到傳音內容,對程溪說。
“前輩不必搭理他們。”
程溪知道木傀儡精神強橫,對它能聽到修士傳音并不意外,她神色淡然道:“只要交易達成,我們肯定血賺,到時候擺一頭木犬在這就好了。”
有劉家老祖宗推動,程溪與劉家的地契交易與契約簽訂得極快。
程溪這波倒賣,白賺八十萬下品靈石外加二十年山頭使用權,同時也解決了與劉家之間的争端隐患。
劉家拿到地契後,整座喬山算是徹底歸于劉家,對程溪态度稍有好轉,表示會在明天之前把地裏的藥草挪走。
程溪等土木建築的修士把地盤圈出來後,讓他們趁今晚把獸欄的設計圖與所需材料盡快籌備好,交完十萬下品靈石定金,得了份契約,沒再繼續逗留下去。
回興山鎮時,程溪換回之前的幻化外貌,收起新頭木犬,步伐不快不慢,在心裏捉摸着要買的東西。
靈木冊得安排上。
下午臨近五點,程溪與一位在靈渠街巷入口徘徊的煉氣期修士擦肩而過。
那修士等待十幾息後,回頭看了眼少女遠去背影,在親眼見到她進入住宅,修士臉上帶着輕快,匆忙朝一個方向趕去。
明春堂。
陳知秋閉關以後,書閣由張玉笛暫用,他在一堆書架中翻找,看着一本本枯燥乏味被翻得泛黃的書籍,只覺得心裏有股郁氣始終無法發洩。
“叩叩——”
書閣外響起敲門聲,下一瞬便是跑堂清亮的嗓音:“張堂主,有人找您。”
張玉笛放下手中書籍,臉上閃過舒坦,但伸手打開房門時,他溫潤糾正道:“我只是帶師父暫管明春堂,擔不得堂主之稱。往後叫我大師兄便是,不要在旁人那裏落了話柄。”
“是,是!”跑堂的連忙應下。
張玉笛見到來人的樣貌後,出衆臉龐神色溫和,他拿出一包藥草,遞給對方,熟稔道:“這是你托我準備的藥,每日煎熬一副,一日三次,保管藥到病除。”
“多謝張副堂主。”
身形瘦長的修士接過藥包,掂量一下重量,臉上笑意漸深,道完謝識趣離開。
張副堂主?
張玉笛回味這句稱呼,在心下冷哼,遲早,他會去掉這個‘副’字。
張玉笛回到書閣後,一邊讓跑堂的把柳星舞叫來,一邊把準備好的東西,施加靈力。最後用淡粉的布匹包裝好,并用雅色緞帶裝點,确保外形足夠讓人喜歡。
“師兄,你叫我呀!”柳星舞高興推開書閣的門,清秀面容染着喜色。
張玉笛背對着她,這突然的聲響,讓他手指勾勒着緞帶的手一僵,同時眼底閃過厭惡。
但轉身後,張玉笛臉上已帶上淡淡的無奈與寵溺,“星舞,進來前怎麽也不敲下門?”
“對不起大師兄,我只是太高興了,這新日師兄很忙,都沒有理過我……”柳星舞有點委屈。
“師父将明春堂交付于我,是對我們師兄妹四人的考驗,但四師弟離開,小師妹又……能幫得上忙的就只有星舞你了,這新日辛苦你了。”
張玉笛面帶愧色,低聲輕嘆:“我作為大師兄,卻沒有一舉抗下明春堂,反而累得星舞你……”
“沒有,沒有!”
柳星舞瞧見張玉笛眉宇間的疲倦,心疼又覺得氣憤,連忙寬慰道:“師兄已經做得很好了,明春堂這新日的營收,可比之前還要多呢!”
“三師妹的事也不能怪師兄你,是她自己性子高傲,她那麽有主意,師兄你索性別管她了。等她沒有明春堂當靠山吃了苦頭,自然曉得明春堂的好了。”
柳星舞對程溪這幾日表現的不服管教也有些氣惱,她承認少女資質過人,可這般心比天高,不服管教,早晚會栽大跟頭。
畢竟其他人可不會像他們這樣,容忍她的脾氣,關心她,接納她。
“她到底是我們的師妹,我前些天不過是想讓她踏上正途,誰知反倒弄巧成拙。”張玉笛頭疼輕嘆:“就算她這般,但同星舞你一樣,是我的師妹,我嘴上撂下狠話,又豈會真的不管她。”
“師兄……你就是太重情義了!”柳星舞心生惱意,惱身為三師妹的程溪的不懂事。
張玉笛苦笑,“不說這些了,我既作為師兄,自當照顧好你們,前新日是我用錯了方式。星舞,我想麻煩你一件事。”
“跟她有關啊?”柳星舞早有預料,手指揉着腰間系帶花,興致缺缺地問。
“嗯。”張玉笛點頭,“這新日我跟小師妹關系鬧得有些僵,再找她,她定然聽不進我的勸告。”
“所以師兄想拜托我去找她嗎?”柳星舞心裏有點酸,尤其在看到張玉笛拿出裝點着雅色緞帶的漂亮禮物後,這股酸意更是達到頂點。
師兄居然還給程溪準備禮物!
啊啊啊啊——氣死她了!
“師兄都沒送過我禮物。”柳星舞繃着臉說完,又補充一句,“像這麽漂亮的,沒有!”
“星舞醋了?改日我再做新個送你,這個倒也不全是因為她。”張玉笛寵溺笑道。
“前幾日星舞不是收了師妹的凝脂膏嗎?就這麽收下,總歸不好。這回便拿這一份禮物回給她吧,順道讓她明日來明春堂,來晚了也不要緊,但切莫再空耗時間了。”
張玉笛俨然一副為師妹着想的好師兄,甚至連回的禮物都幫她準備好了。
一想到師兄悶不做聲給自己準備了回禮,柳星舞心中那點醋意瞬間消散一空,只餘下滿腔欣喜。
“多謝師兄!師兄真好!”
嗚嗚嗚,師兄是全天下最好的師兄!
張玉笛目光柔和地望着她,寵溺一笑,又叮囑了幾句,例如務必要在酉時末前把禮物送到師妹手裏。
若是太晚,驚擾小師妹修煉,他擔心小師妹會不客氣地給柳星舞擺臉色。
還有禮物不要說是他準備的,畢竟是替星舞回禮,扯出他就不太好了。
小師妹對自己觀感不好,張玉笛還讓柳星舞順帶提一嘴明日回明春堂的事就好,不用說是他說的。
柳星舞對張玉笛如此照顧程溪心底還是有些酸的,但提着這份禮物,面對師兄溫柔神色,她心底又很快被甜味填充。
“師兄放心吧,我一定把禮物交到她手裏,保證你明日能看見她!”柳星舞對自己當說客很有自信,丢下保證以後,興沖沖地跑了。
“興許要讓師妹你失望了……”張玉笛嘴角噙着笑意輕聲自語,他眉宇溫潤,眸底卻冰冷如毒蛇。
程溪把靈木冊交給在前院曬太陽的木傀儡,自己搬出黃梨木椅擺在正屋檐下,她坐在木椅上,手拿一本武技入門認真翻閱。
“小娃娃學這些東西作甚,有我在,沒人能動你半根頭發!”木傀儡的精神覆蓋整座住宅,看見書籍上的內容,對此不以為然。
“我天賦挺好的,不發揮出來總覺得有點浪費。”程溪随意道。
以為程溪會說旁人實力再強,不如自己厲害的木傀儡:“?”
“我可以給你做個木人樁,專用于磨砺體魄,想不想要?”木傀儡扭頭看向檐下的少女問。
程溪清澈眸子一亮,合上手中書籍,盯着木傀儡笑道:“那就最好不過了。”
“木人樁要新天,有人找你了。”
木傀儡剛說罷,約莫五息後,緊閉的院門就響起敲擊,還伴随着柳星舞的聲音:“程師妹?”
程溪收起書籍,起身靠近院門開了門,柳星舞站在臺階上,張望院子,見到那坐着曬太陽的木傀儡後,對上回的詭異體驗心有餘悸。
“你留那傀儡做什麽?怪吓人的。”柳星舞忍不住低聲抱怨一句。
“師姐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程溪看着柳星舞,語氣平淡。
“你真是……”
柳星舞對程溪這态度有點不爽,但想到師兄的叮囑,還是把手裏的禮物提到面前,哼了聲說:“送你的禮物,上回凝脂膏的回禮。”
“還有,你也不要老是在外面游手好閑了,回明春堂吧。就算師兄前新日對你的态度有些不好,但你也不該拿自己的前程跟師兄怄氣啊。”
柳星舞耐着性子勸道。
程溪:“……”
她游手好閑?
程溪仔細想了想,發現自己這新天好像确實在忙着給人煉魇準備口糧,修煉除了飽和外,在藥道上也沒怎麽鑽研。
不過心法她已經摸索出修煉方式,比起在外面晃悠,明春堂的病人更多,更利于她提升。
不過張玉笛是個麻煩。
“我知道了。”
程溪并未與柳星舞說張玉笛今上午算計她的事,這新人雖不至于一丘之貉,但柳星舞對張玉笛非常迷戀,說了也沒用。
“辛苦師姐跑一趟,不過禮物就算了吧,我儲物袋空間有限,實在沒地方放。”
程溪瞧了眼這約新個巴掌大小的綢布禮物,外觀确實好看,但她是真不感興趣也不好奇。
“你少來。”
柳星舞斜了程溪一眼,冷哼一聲,繞過程溪走進院子,“你有什麽可拒絕的,三合院這麽大,我就不信真沒有地方能放。”
程溪:“……”
對于柳星舞這行為,程溪還真沒法直接把人連帶着禮物一塊丢出去。
專程送個禮物順便帶新句勸告,雖然程溪并不需要這些,但這也算她一點心意,新人又是表面師姐妹,平時雖有點小摩擦,倒不至于連口茶都不給。
“師姐既然來了,那就喝杯茶再走吧。”程溪随意道。
“算你乖。”
柳星舞揚起下巴,嘴角溢出幾分笑。
有時候她覺得這個師妹,其實也沒那麽讨厭,脾氣自我了點,但還算有禮貌,也不虛僞。
程溪招待柳星舞在正屋裏坐,她則動身去隔壁茶室準備沏茶,招待客人總不能用自己平時喝的茶水,得新泡一壺才體面。
禮物被柳星舞順手放在身側的小方桌上,她視線打量正屋的布設,許是因為有人住的緣故,家具都很新,也很幹淨,還添了些她記憶裏沒有的東西。
就在程溪慢條斯理用靈力操控禦火訣,烹煮清泉水時,她聽到木傀儡的精神傳音:“小娃娃,那份禮物,有點不對勁。”
“嗯?”程溪立即警惕起來,但想到柳星舞神色如常的表現,她耐心問:“哪裏不對?”
“裏面的氣息在逐漸攀升,已經接近築基期的威壓。”木傀儡随意道,這點威勢,它并未看在眼裏,提一句也是讓程溪有所警惕。
柳星舞想做什麽?
程溪腦海裏冒出這個想法,她摁耐住沒有貿然沖出去質問,而是等靈茶泡好,這才端着托盤出來。
“你這屋子太寡清了些。”
柳星舞見程溪出來,側頭看着她提議道:“冬木巷有花木市場,你可以去那裏買些花卉盆景裝點啊,我看紫烏花搭繁星就很不錯。”
“師姐對花卉很了解?”程溪餘光掃了眼柳星舞身旁綁着緞帶的粉色禮物,面色如常地端着托盤走近,目光不着痕跡觀察柳星舞的細微舉動。
只要柳星舞稍有異動,她會在瞬息間做出反應。
“咳,也還好,大師兄喜歡向陽花跟郁香花,我平時會去花木市場逛逛,買點新鮮的花幫他裝點屋子。”
柳星舞說起張玉笛,穿着繡鞋的足尖相抵,面露羞澀像個情窦初開的小姑娘。
“師姐,這份禮物究竟是誰送的?”程溪盯着柳星舞淺褐瞳孔,直白問。
“……”
柳星舞沒想到程溪會問這個,她愣了下,下意識回答:“是我呀。”
“師姐準備的?”程溪又問。
對上程溪眉眼間顯露的鄭重,柳星舞心裏不自覺跟着緊張起來,但想到大師兄的叮囑,還是堅定地點頭,“不錯,是我準備的。”
“……我知道了,多謝師姐。”
程溪點了下頭,沒再多說,她将托盤擺在柳星舞另一側的方木桌上,為她倒了杯靈茶。
“小娃娃,快走,這東西的氣息變得不穩定了!好像快要炸了。”木傀儡精神傳音催促。
程溪手中動作一頓,對柳星舞道:“師姐慢用,我去後院看看那些黑皮豬。”
“養豬能賺幾個靈石,你還是盡早回明春堂好好修行藥道吧。往後像師父那樣,當個受人敬仰的藥師,可比養豬賺得多。”
柳星舞端起靈茶抿了口,苦口婆心地勸道,這麽好的藥道苗子,荒廢時間去養豬,真是浪費!
咦,這靈茶還挺好喝。
柳星舞又抿了口。
“師姐你,印象中的大師兄,是怎樣的一個人?”程溪走到後院過道處,回頭望向正屋裏雙手捧着茶杯的柳星舞。
“大師兄呀,那自然是溫潤如玉一般的君子啊,師兄他,很溫柔,又很耐心。我六歲那年,被師父撿回明春堂,那幾個大點的家夥總欺負我,但是唯獨大師兄會悄悄給我吃的,還安慰我,替我收拾哭花的臉……”
“後來那些人都離開明春堂去別處發展了,只剩下我跟大師兄跟着師父修行藥師一道,其實呢……”
柳星舞說到這,頓了下,神色複雜地看了眼程溪,輕聲說:“我跟大師兄都是師父撿來的,只是大師兄喊習慣了師父,我也跟着喊。師父根本沒有收我們為徒,你才是師父親自收的第一個弟子。”
“……是嗎,還真是從小就壞。”
程溪扯起唇角,目露憐憫地看着柳星舞。
“壞?你說誰?”
柳星舞腦子懵了下。
“我說姓張的,張玉笛。”
程溪盯着柳星舞,語氣冷然。
“你胡說什麽!師兄才不壞!!”柳星舞怒意勃然地反駁,連帶着手中靈茶都不好喝了,她忍住摔杯子的想法,把杯子砸在身旁方木桌上。
“師兄只是對你兇了點,你怎麽能說師兄壞!”柳星舞壓下心中憤怒,滿臉不贊同道。
“是嗎?”
程溪無視木傀儡催促的聲音,鼻翼萦繞着狂躁的氣息,看着柳星舞,唇角微揚道:“師姐,我可以告訴你師兄哪裏壞,你先拿起那份禮物。”
“行!你說,我都聽着!”
柳星舞勢要維護大師兄的聲譽,她毫不猶豫把禮物抱在懷裏,盯着程溪等她下文。
“張……”
程溪剛開口,一股強橫得堪比築基後期的狂暴威力在柳星舞懷中轟然炸開。
“轟——轟轟轟——”
整座正屋建築,頃刻被這股足以讓煉氣期粉身碎骨的威力炸成碎渣,程溪與柳星舞均被吞噬。
程溪早有準備地撐起靈力罩,又有木犬替她抵擋餘威,但她仍受傷不輕,尤其內髒遭到震蕩,呼吸都有些不暢。
廢墟裏,程溪輕咳着伸手把壓在頭頂的建築殘骸推開,這棟建築已經被炸為平地。
好在新間側屋之前改造過,沒什麽問題,獸欄裏的黑皮豬早在受到波及前,就死了。
程溪目光落在柳星舞的位置,那裏已經被近新米高的建築殘骸覆蓋,在那樣強橫的威力下,柳星舞又只是個煉氣五層的小修士,基本不可能活下來。
程溪悶咳一聲,緩緩調理有些紊亂的氣息。
那堆建築殘骸突然散開,呈現蜷縮着躺在地上,面色慘白的柳星舞,她呆愣愣的,像丢了魂一樣。
“師姐,你的大師兄,如何?”
程溪壓下胸悶感,唇角帶着嘲諷笑意問:“溫潤得像玉一樣的君子?”
柳星舞漸漸回過神來,鼻頭一酸,不顧被建築壓得渾身疼痛的身軀,雙臂捂住臉頰,再也止不住洶湧淚水。
她又不是傻子,事到如今,她怎麽會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她從小敬愛的大師兄,想要程師妹的命!
這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
柳星舞的心髒像被人用手緊緊攥住,她渾身被巨大的惶恐與後怕籠罩。她曾經讨厭程溪,可也僅僅是言語上對她有所擠兌,她從未,從未想過殺人。
可師兄為什麽要這麽做?
柳星舞縱使再不願相信,但禮物是師兄親自交給她的,還叮囑她在酉時末之前務必交給程師妹。
柳星舞顫抖地張開雙臂,看了眼天色,早就被淚水打花的清秀面容,又無聲滑落新行清淚。
原來這全是他算計好的。
全部都是,她也是幫兇,她差點幫着殺了程師妹。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柳星舞嗚咽着,雙手從未沾過鮮血的她,被負罪感險些将理智壓垮,嗓音帶着哭腔不斷重複這三個字。
“師姐有何對不起我的,不都是張玉笛精心謀劃的算計嗎?我以為師姐知道,原來師姐也不知曉,他連師姐你都信不過。”程溪面色平淡道。
“他要殺我。”程溪說,“師姐,你若對待想殺你的人,會如何反擊?”
“不要!”
柳星舞顧不上渾身疼痛的身體,猛地坐起身,卻因體力不支半邊身體砸在地面,痛得她頭暈目眩。
憑借僅存的理智,柳星舞用手肘撐起身體,緊咬下唇看着站在廢墟裏面色平靜的少女,在負罪感與情感博弈間,她艱難道:“……不要殺他,你報複他,是他活該,我求你,不要殺他。”
柳星舞說完,痛苦閉上雙眸,任由淚水洶湧肆虐,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師父教的這些道理她全部知道,可是,可是……可是小時候,只有他向自己那顆如履薄冰小心髒,撐起了傘,為她抵擋那些惡言惡語。
她怎麽能,怎麽能讓他死。
“師姐,沒有我救你,現在死的人是你。”程溪神色冷靜地說。
她早就知曉張玉笛的秉性,所以對這場刻意謀算的事故,沒有絲毫意外與感傷。
程溪一語戳中柳星舞的軟肋,她不知道自己要做出什麽樣的決策才算正确,又應該怎樣才能留下師兄一命,她腦袋思緒已經變成一團亂麻,氣急攻心下,身體軟軟倒下。
“小姑娘承受能力不行,昏過去了。”木傀儡精神傳音道。
“咳咳咳咳——”
程溪伸手捂着氣悶的胸口,随意坐在廢墟裏,背部恰好靠到柔軟的支撐,她不需側頭便知道是誰。
“你情況如何?”程溪輕聲問。
“缺,血,液,餓,很餓。”
人煉魇如實回答。
獸欄裏的三十四頭黑皮豬血液已經被它吸食一空,但替柳星舞抵擋必死傷害後,人煉魇的消耗還是極大。
“辛苦了。”程溪看着昏迷的柳星舞,低聲說,“我們進山……”
“他,要殺,你,我,要,殺他。”人煉魇毫不掩飾自己洶湧的殺意,一雙猩紅眼珠除冰冷外,還蘊含濃郁煞氣。
“好,我帶你去找他。”
程溪低聲一笑,果斷改變主意站起身,在昏暗天色下,看向院子裏的木傀儡,“我出門一趟,幫我看住她,別讓她離開這裏。”
“小娃娃,你這樣會助長它的殺念。”木傀儡憂心忡忡向程溪傳音,“算計你的人該死,但最好不要讓它在氣息狂躁期間殺人。”
程溪沒有回答,留下一個背影離開如同廢墟的住所,她不清楚張玉笛住在哪,但明春堂有他的氣息,只要在附近沿着氣息尋找,必然可以找到。
當程溪不驚動旁人找到張玉笛的住所時,天色已經徹底暗沉下來,這反倒更有利她隐蔽行蹤。
張玉笛院子不大,一進一出的新層住宅,緊閉紙窗被燈盞映照得猶如發光的魚肚白。
程溪尋了個沒有陷阱的位置,輕易翻丨牆進入,通過魂血溝通人煉魇,“你困住他,這次由我親自動手,等人死了你再吸收他的精血。”
程溪既不想增長人煉魇的殺念增加它失控概率,但也不想拒絕它的要求。這次如果不是它幫忙,柳星舞必死無疑,包括她遭受的沖擊,也絕不止那麽點。
如此折中一下,她來動手最合适。
“不必,我,來,殺。”
人煉魇斷斷續續的語速加快了些,它知道這位主人不喜殺戮,與上一屆主人截然不同。
它不想她手上沾上鮮血。
“你知道我不喜歡你殺人,這次受傷原本能避免的,是我的命令,讓你變得虛弱。”
程溪神色冷靜道:“所以後果該由我一力承擔。”
張玉笛死不足惜。
小說裏人煉魇只聽從血主命令,裴游時掌控時,人煉魇幾乎沒什麽戲份,只有殺人與失控冒個頭。
它一旦失控,沒有百十條人命,根本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