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緣仙城 (1)

雪梅谷附近山脈。

粉雕玉琢的男童亦步亦趨跟在着竹青色衣袍的應長庭身旁, 一雙蕊黃瞳色靈動而幹淨。

“谷主大人,再有半刻鐘就過來了。”男童聲線帶着嚴肅,“您最好離她遠點,以免劫雷鎖定她。”

應長庭一頭墨發松散地用翡綠色發帶綁在頸後, 竹青長袍越發襯得他氣質矜雅清潤。

“知曉該與她如何說了嗎?”應長庭微微垂眸, 年輕俊美更盛谪仙的臉龐淡然問。

男童重重點頭, “不能說是谷主大人救的她,也不能告訴她谷主大人就在這。等她傷養好以後, 要讓她盡早離開這裏。”

“去留由她。”應長庭聲線清冽。

“可留下來不是容易被劫雷鎖定嗎?大人肯定很想見她吧, 要是不小心把劫雷引來怎麽辦?”男童認真說。

應長庭俊美臉龐神色平靜, 淺淡瞳色眺望碧空如洗的天邊, 語氣淡淡, “祂快消亡了。”

“大人不高興?”男童像沒聽見此話,疑惑問。

“雪童, 去将淨靈石搬來。”應長庭沒回應高不高興的問題, 他語氣随意, 興致确實不太高。

“是。”

雪童颔首應下,約三尺高的小身板輕如花瓣,眨眼便飄出幾十米距離。

應長庭獨留在盆地上空,揮袖将這塊面積不算大的盆地周圍山坡頃刻推平。

他骨節分明的手掌輕捏空氣,而下方平坦的盆地開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過幾十息。

盆地泥層變低,周圍的山體被堆高, 泥土化作堅硬岩石, 将這數十畝的盆地圍在中間, 形成鬼斧神工的環山之勢。

雪童操控深紅花瓣将淨靈石托過來,這堪比床榻大小的淺翡色淨靈石,被應長庭随手一招, 落入盆地的大靈脈之上。

為保障山谷靈氣充沛,應長庭又牽引靈氣支脈與地下河相彙。

在山谷盆地的裏側,近百米高位置鑿出小型瀑布,奔湧的清流沿着山壁沖刷而下,在盆地形成活水潭。

山谷居中位置擺的是淨靈石,而最右側是活水潭。

雖然瀑布有嘩嘩的水聲,但盆地面積非常大,淨靈石的位置哪怕沒布設陣法,也不容易聽見。

靈氣順着瀑布溢散,用不了多久,山谷裏就會充斥靈氣。而這些山體本就是天然的鎖靈陣,自上空俯視,甚至看不見山谷內景,自不用擔心靈氣溢散。

雪童呆呆地看着經過改造,煥然一新,極适合居住的山谷,喃喃道:“谷主都未對自己住所這般用心過……”

應長庭收手之後,無視雪童的輕喃,望向他道:“可想好如何向她解釋此地了?”

雪童眼巴巴擡頭注視應長庭。

“沒想好便繼續想。”

應長庭留下這句話,在半空踏行,不過瞬息間,人影便消失地無隐無蹤。

“……”

小雪童撇了撇嘴,小聲抱怨:“明明同小藥姑娘說話時,不是這樣的。”

應長庭離開不久,雪童瞪着眼睛看着深紅欲滴的雪梅花瓣,托着毛發淩亂沾滿灰黑色泥土的小獸置于剛形成的小水潭上空。

有幾片深紅花瓣率先飄入小水潭,幹淨的地下河水逐漸升溫,确保水溫合适,花瓣才輕柔地将小獸托入水潭中。

全程旁觀的雪童咽了咽口水,不着痕跡擡眸看了眼萬裏無雲的藍天,暗暗砸舌。

谷主大人膽子真大,居然操控他的雪梅花瓣,也不怕被劫雷發現。

直到将小獸洗去一身塵土,被放在淨靈石上,只剩下幾十片的深紅花瓣才依依不舍散開。

有兩片花瓣輕柔地落在小獸毛發雪白的臉頰,猶如無聲安撫,溫柔至極。

小雪童直到雪梅花瓣全部消散,才敢輕手輕腳地靠近淨靈石,打量化為原型的雪白小獸。

“比我還小……”

小雪童看着獸軀還沒自己手臂長的小奶獸,粉雕玉琢的嬰兒肥小臉浮現欣喜。

瞧着昏睡小奶獸尖尖的獸耳,他忍了忍,沒忍住伸手輕觸溫熱的獸耳,樂滋滋地嘟囔:“我比你大,所以我是哥哥!”

本着大照顧小的想法,小雪童往返雪梅谷與新谷,一日端三回生血湯。

程溪雖是神獸之軀,自愈能力驚人,但這回精血虧損實在太多。在特制生血湯的調理下,她昏迷三日才醒。

程溪一睜眼,入目便是一張約莫六、七歲粉雕玉琢的小肉臉,蕊黃瞳色極為惹人注目。

“你醒啦!”小雪童肉乎乎的小臉浮現驚喜。

程溪一雙澄澈純淨的碧色獸瞳注視着小雪童無悲無喜,許久才發出嗷嗚的奶音,卻不複從前心情燦爛的朝氣。

對于雪白小獸的身份詢問,小雪童很認真地思考一會,才道:“我叫雪童。”

發覺小雪童能聽懂自己的獸語,程溪碧色獸瞳裏閃過微弱的情緒波動,但又很快恢複無悲無喜。

“對啦,這個你還要喝嗎?生血湯,是……”小雪童差點嘴瓢把谷主說出來,好在他在這三日裏補足了功課,為了圓過去,一本正經道:“是我熬的!”

“我昏迷了多久?”程溪盯着蔚藍天空,當前時辰她知曉,但日期稍有些混亂。

“三天。”

小雪童回答,他注視懷裏的雪白小獸,蕊黃瞳孔浮現擔憂,小聲問:“你還好吧?你好像很難過,很悲傷。”

“有嗎?”程溪獸瞳微動,看向小雪童,她自我審視自己的情緒,只覺得沒什麽波瀾。

不管是想起人煉魇或木傀儡,亦或者苗家、劉家、或者裴游時當初方言說五年後必殺自己的宣言,她的情緒都沒什麽波動。

很平淡很平淡,既不會悲痛欲絕喪失理智,也不會怒火攻心失去理智。

“嗯……”

小雪童覺得懷裏的小獸已經浸泡在惹樹鼻酸的悲傷裏,但它自己似乎泡久了,已經沒有絲毫感覺。

“生血湯,我這三天也喝了對嗎?”

程溪注意力集中在小雪童手中端着的天藍色瓷碗,她發現原先損耗超過十分之九的神獸精血,已經恢複至五成。

“嗯嗯,這湯是特制的,效果很好。你再喝兩天,身體就能痊愈啦!”小雪童連忙說。

“謝謝,勞煩你放下,我會喝完。”

程溪既然醒來,自然不需小雪童再手把手喂藥,她安靜地将瓷碗裏暗紅的生血湯舔舐一空。

“你也不必道謝,你身上應該有一根雪梅枝。”小雪童銘記叮囑,主動提起此事。

“雪梅枝?”

程溪聞言,有些疑惑,同時仔細搜刮腦海記憶,但她找了片刻都未尋到相關記憶。

可提起雪梅枝,她又隐約覺得熟悉。

“雪梅枝呀,此物是我的本命靈枝。你當初登石階,闖幻境得到了一根雪梅枝。”

小雪童興致勃勃解釋道:“但你當時并未許願,故而一直留在身上,此番我感知到你危在旦夕,便将你救了回來。”

程溪順着小雪童的說法去回想,還真想起一些與幻境有關的事,這讓她對小雪童的說辭信了幾分。

若真沒有牽扯,誰會施以援手。

“這回救命之恩算消去雪梅枝的作用,你該把靈枝還給我了。”小雪童站在淨靈石旁,朝雪白小獸伸出小肉手。

“我找找。”程溪痛快點頭,靈識探入儲物袋裏翻找,因從靈境獲得的資源沒來得及處理,這導致她儲物袋非常地擁擠。

程溪不得不拿出一部分體積較大的東西,有些東西上面還挂着幾株新鮮的珍稀藥草。

小雪童盯着這幾株珍稀藥草,蕊黃瞳孔透着渴望,但想到此物是別人的,他只能強忍渴望。

程溪翻找片刻,終于找到枝杈上挂着花苞的雪梅枝,她拿出此物,望向小雪童:“是此物嗎?”

“嗯……嗯!”

小雪童強迫自己的視線從珍稀藥草上收回,朝雪梅枝招了招手,這根雪梅枝回到了他手中。

“你,你好好休息呀……”

小雪童收起瓷碗,餘光落在珍稀藥草上,堪稱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程溪注意到小雪童渴望的目光,在收起這些物品時,留下六株根須完整的珍稀藥草。

對上小雪童的視線,因不含什麽情緒,程溪獸軀奶萌的聲線反倒像故作大人的小娃娃,“你要是喜歡,可以送你。”

“真噠!?”

小雪童眸子綻放灼熱亮芒。

“嗯。”程溪點點頭,這趟靈境她別的不多,就是這些藥草非常充足。

小雪童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實在太喜歡這些藥草,最後還是紅着肉乎乎的小臉收下。

還說一定給她多弄點好東西。

程溪贈送藥草是為答謝小雪童連續三日照顧她的人情,至于後續報答,她從未指望過。

察覺身下趴着的石頭是修仙界有價無市的淨靈石,充沛的靈氣即便程溪不修煉,也會争先恐後她體內鑽。

回想自己如今煉氣六層的修為。

太弱。

太弱了。

程溪閉上無悲無喜的獸瞳,專注煉化淨靈石中的純粹靈氣,用于修煉與補充心法花瓣。小雪童回到雪梅谷,剛想給谷主大人吹吹風,一張紙質柔軟的宣紙飛到他面前,遮在他臉上。

“把此物交予她。”應長庭坐在竹屋檐下的地板上,清冽聲線很淡。

他視線眺望遠處,隔着重山疊巒,仿佛已将一切盡收眼底。

小雪童拿下這張宣紙,上面的金色飄逸字跡,他看一眼都覺得眼睛疼,連忙收回視線。

“這要如何解釋出處呀?”

小雪童眼巴巴問。

“自己想。”應長庭淡然閉上眸子。

小雪童:“……”

嗚嗚嗚,好想要小藥姑娘在山谷時的谷主大人。

當天傍晚。

小雪童趁着端生血湯給程溪的時候,把寫有金色字跡的宣紙遞到小獸面前,認真解釋道:“這個是我從寶庫裏找到的好東西,說不定對你有用。”

程溪無悲無喜的獸瞳裏閃過意外,看了眼小雪童。

“此物你如果能參悟,會對你的功法乃至是境界修為,帶來極大的提升!”

小雪童很嚴肅地說,“還有,我沒參悟,所以我也不太懂這個,但它真的很厲害。”

畢竟是谷主大人親自書寫的東西。

小雪童思緒飄散,回想他誕生靈智那日起,便盡心盡力守着雪梅谷,侍奉在谷主大人身邊。

長達數千年的時光裏,他只見過谷主親手繪制過三次,其中兩次都是為了照顧小藥姑娘。

小雪童餘光悄悄看向神情專注的雪白小獸,心裏甚是希望時間走快點,最好眨眼便是十年後。

這樣一來,谷主大人就能跟小藥姑娘相聚,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一坐就很久,也不常說話了!

程溪專注盯着金色字跡,這一看,意識便被扯入一個虛白空間。

在她意識前方,是逐步構成的透明花瓣,一片、兩片、三片……花瓣慢慢聚成花朵,卻仍是透明的。

随着時間流逝,透明花朵的花瓣忽然合攏,慢慢縮小,逐漸變為一顆實體種子。

程溪聯想自己心法,意識轟然一炸。

這場心法上的頓悟持續近兩天,待程溪清醒時,淨靈石上,已經擺放七碗生血湯。

小雪童不在,程溪的精血已經恢複七成,但她還是把這七碗生血湯喝得一幹二淨。

而後從儲物袋裏拿出一顆黑色魂珠,抽出近兩成精血,滴入其中。

黑色魂珠吸收精血後,裏面的黑霧在湧動,程溪伸出粉色肉墊,像玩耍似地撥弄幾下,許久才顯露一個很淡很淡的笑。

她不該用凡血浪費人煉魇的天賦。

只有用自己的精血,才能灌溉出最強的人煉魇,然後,斬殺苗家七長老,斬殺所有攔路的人。

“強者才有公平。”

程溪盯着黑色魂珠,輕聲自語。

這是苗家七長老用劉家幾十條人命,教她的。

程溪因心法頓悟,知曉之後該如何發展,便不打算繼續在這座與世隔絕的山谷裏停留。

先前程溪一度以為自己的心法只能當個純奶輔,但這回頓悟,讓她意識到自己眼下階段連入門都未達到。

心法一旦由虛轉實,便是入門。

而心法入門後,反而不再以治愈為主,說來難以置信,這居然是一門攻擊心法。

并且攻擊手段非常詭異,它能無形無影不收任何阻擋,滲入任何生靈血肉中,達到操控敵人,掌控生死的境地。

心法不能殺人,但程溪可以把人控住,讓其他人來動手,例如苗家,裴游時會很樂意。

裴游時這個人痛恨叛徒,但在危機沒有解除前,他還是分得清主次。

程溪的想法很簡單,先将心法努力提升至實之境,之後再與裴游時搭上關系。

程小藥這個馬甲就非常合适,而且她當前無法憑本體化形,想要進入大城池或者大勢力,金符是必要手段。

有臨原城的交情打底,只要程小藥這個馬甲不暴露,裴游時就算事後想追殺‘雪團’,也找不着目标。

在程溪冷靜計劃接下來的修行時,小雪童端着生血湯過來,唠嗑道:“你的傷好得差不多了,生血湯盛極反衰,明天我就不熬了。”

“生血湯的方子,是什麽?”程溪中斷思緒,擡起腦袋注視小雪童。

“你想自己熬呀?但這個需要歲齡萬年的雪梅花瓣作引,你熬不出來的。”小雪童如實道。

程溪默了下,将這最後一碗生血湯喝掉,說起其它事,“我傷勢已好,準備明日離開此地。”

“這麽快呀。”小雪童面露不舍。

“這段時間,多謝你的照顧。”程溪冷靜道謝罷,又拿出十幾株珍稀藥草擺在淨靈石上,看向小雪童,“這些藥草送給你。”

小雪童盯着這些藥草,眼中渴望幾乎要溢出來,但這回他反常地沒有收。

他手掌緊緊絞在一塊,小聲說:“你要感謝我,能不能換其它方式呀?”

“什麽?”

程溪愣了下,平靜問。

“就是你有空,可以常回這座山谷看看嗎?”小雪童蕊黃瞳孔清澈誠懇道:“我不能長時間化形,這回太勉強了,至少要沉睡好幾百年,沒辦法打理這裏。”

“所以,你有空可以回來幫忙打理一下嗎?間隔幾年一次就好。”

小雪童對上程溪的注視,沒有絲毫閃避神色,他說的都是實話,這回如果不是谷主大人幫他一把,他根本無法化形。

“……好。”

程溪沉默幾息後,點頭應下,并用爪子推了推藥草,“這些你喜歡就收下,對我不算太重要。”

生血湯的名字平平無奇,其效果卻堪比仙丹妙藥,本來程溪預測自己的傷勢,起碼要幾個月才能徹底恢複。

但在生血湯的大補下,硬是在短短五日趨近全盛,不論是感謝還是留個好印象,這些藥草給的都不虧。

小雪童禁不住這些藥草誘惑,最後還是紅着臉盡數收下,心裏琢磨着把小藥姑娘要離開的消息,添油加醋告訴谷主大人。

谷主大人那麽疼小藥姑娘,肯定會有點表示吧!

程溪壓根不知道小雪童的心裏想法,她上半夜修煉至飽和狀态後,沉沉睡了一覺,打算養足精神就出發。

次日清晨。

程溪剛醒,便聽到小雪童的哈欠聲。

“這個,送你啦。”

小雪童從寬大的淨靈石上起身,把手裏一抹深紅卻不顯得豔俗的半指寬緞帶,遞到程溪面前。

程溪盯着這條色澤偏冷的深紅緞帶,它質感看起來非常柔順,鍛面繡有極具韻味的神秘紋飾,看起高貴又冷傲,讓人甚感驚豔。

“這是你做的嗎?”程溪擡眸問小雪童,認真道:“非常漂亮。”

“不算,不過用了我的材料。”

小雪童厚着臉皮說,雖然只是着色,但也是用他每棵樹只有一片最珍貴的花瓣榨出來的色料呀!

加起來好幾千年修為呢。

“此物名雪鍛,平時很普通,但如果你産生殺意,雪鍛會變作一柄極為厲害的劍。”

小雪童試圖示範一下,結果他握住雪鍛憋了半天,也沒能變出劍來。

“我能試試嗎?”程溪平靜問。

“喏。”

小雪童把雪鍛放在雪白小奶獸的軟萌獸爪上,随着小獸低頭,原本柔柔軟軟的緞帶,忽然變成一柄長約七十厘米的深紅長劍。

配合劍身精致神秘的淡金色紋路,這柄劍刃鋒利,閃着寒光的深紅長劍,非常,非常地帥氣。

程溪毫不猶豫激活金符,身着雪白衣裙,白皙精致的五官神情無悲無喜,伸手握住這柄長劍。

雪鍛劍比預料的輕,意外的順手。

“你可以用精血認主。”小雪童身體浮在半空,提醒道。

“可以嗎?”

程溪一開口,便是嬌軟聲線,她眉頭微不可察地輕蹙,又很快散去。

“可以呀,本就是送你的呀。”

小雪童小雞啄米般點頭。

程溪确實很喜歡這把深紅的帥氣長劍,她順手揮舞兩下後,抽出一滴精血滴入雪鍛劍中。

初步認主的過程非常順利,雪鍛劍甚至主動親和包容程溪的精血,向她開放雪鍛劍的所有秘密。

這是一柄……嚴格來說,不死的劍。

此劍哪怕刺穿一個人的心髒,也不會讓人死去,只會斬斷其心髒位置的細小經脈。

如果沒有經脈,此人會完好無損。

這麽看來,這柄劍還挺雞肋。

但若是再添上此劍不受血肉骨阻擋,再堅硬的體魄,都無法阻止入肉三分,那就很可怕了。

修士的經脈一旦被斬斷,往往代表着靈氣無法輸送,術法施展不出,靈氣也無法煉化等等嚴重後果。

而斷經脈,還不是此劍的專長,它最讓人悚然的在于斷靈根。

比起花費點力氣就能治好的經脈,靈根一旦斷裂,修道途往往到此為止,不可逆。

與之前木傀儡教的方法相比,雪鍛劍更加悄無聲息且更便于施展。

誰會想到一場切磋,或是一場戰鬥,會因為一柄深紅的劍斬在身上,從而賠上這輩子的前途。

程溪消化這駭人情報時,手中的雪鍛劍失去殺意支撐,又重新變回柔軟的深紅緞帶。

程溪想到自己的心法,她微微垂眸看向小雪童,冷靜問:“你知道此物是誰打造的嗎?”

小雪童連忙搖頭,有點緊張且違心:“這,這個是我撿來的。”

生血湯就算了,畢竟真的是小雪童熬的,雖然方子是谷主大人所創。

但這雪鍛,全程由谷主大人親力親為,說是撿的,也太委屈谷主大人了。

嗚嗚嗚嗚——

都怪劫雷,要不是它盯着,谷主大人就可以親自把禮物送給小藥姑娘,哄小藥姑娘開心了!

程溪靜靜注視着小雪童,張了張嘴,聲線有些澀:“真是撿的嗎?”

這世間會有這麽巧合的事嗎?

她不信。

“嗚嗚哇——”

小雪童被問得當場大哭起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一邊哭一邊說:“我不知道,嗝,我不知道嗚哇哇——我讨厭死它了!”

為什麽不準谷主大人見小藥姑娘!

程溪神色無措地站在原地。

小雪童哭得太傷心,太真情實感,偏偏程溪不知他為何而哭,想安慰竟無從說起。

“你,你想走就走吧,你記得有空,一定要回來。嗝,我,我明天就不送你了。”小雪童強忍着淚意,不斷擡袖擦臉,背對程溪悶聲說。

“好……”

程溪輕聲應下,目送小雪童的背影漸遠,嬌軟嗓音忽然大聲道:“若你認得雪鍛的打造前輩,請代我向他道謝!雪鍛劍,我很喜歡,謝謝他!”

後半段路,小雪童是哭着回雪梅谷的,回去以後意識就回歸雪梅林,找自己的同伴求安慰。

應長庭坐在竹屋檐下,俊美眉眼稍顯落寞,唇角卻輕輕揚起。

修仙界的交通方式很雜亂,但遠途要麽靈舟趕路,要麽花費高昂價錢,使用傳送陣。

比起前者,後者對修士修為也有要求,最低都需金丹期。程溪修為嚴重不足,只能乘坐靈舟。

公共靈舟魚龍混雜,程溪修煉飽和後,在靈舟的雜貨區閑逛,遭遇好幾撥打量與試探。

“這位姑娘,可是有眼疾?”對于亦步亦趨跟在身邊殷切過頭的男人,程溪果斷無視。

“姑娘,你蒙着眼的緞帶是在哪買的呀,真漂亮。”一位年輕小姑娘好奇問。程溪以沉默回應。

“嗨,瞎子有什麽可逛的,看得見嗎?”有個擺攤的煉氣九層男人跟身邊同伴調侃,“難道有沒有用,能靠摸出來?不知這手法,啧啧啧……”

程溪蒙着雪鍛,一直是睜眼狀态。

礙于碧色瞳孔與修士截然不同,比起被當成眼疾,她更擔心被見識多廣的強者懷疑。

并且雪鍛認主以後,柔軟緞帶并未阻隔她的視線,反而讓她看得更清晰。

程溪掃了眼神色猥瑣的男人,只将其看作路邊一坨糞,別說起沖突,就是多看一眼都嫌髒。

“來來來,看一看,看一看。五日後靈舟停靠的下一站是緣仙城,只要十塊中品靈石,緣仙城風土人情率先知,諸位道友,莫要錯過咯!”

一道熟稔的清朗吆喝聲在雜貨區盡頭響起,程溪視線望去,販賣玉簡的是位煉氣九層的幹練青年。

“空白玉簡批發價才兩百下品靈石,你只是往裏面添點東西,就獅子大開口要一千,你心怎麽這麽黑啊!”有圍觀修士指責。

“就是,就是。”

一些修士跟着附和。

程溪走近以後,拿出十塊中品靈石,望向幹練青年,語氣平淡問:“都記載有哪些風土人情?”

青年視線落在少女身上,眼底閃過驚豔。

深紅緞帶搭配雪白衣裙,再配以少女脫俗出塵的氣質與精致小臉,既美得高貴冷豔,又因出塵氣質讓人生出本該如此的想法。

緞帶既是濃墨一筆,又是難以言說的敗筆,青年悄然掃了眼看不見少女雙眸的緞帶,感知到她煉氣期的修為,心裏惋惜。

可惜是個瞎子。

生意送上門,沒有不做的道理,幹練青年很快收拾好心情,向少女介紹玉簡裏的大概信息。

緣仙城由來、體量、勢力分布。

“我還在裏面添了些獨家情報,要說緣仙城這座陸州第一大城,有哪些适合咱們煉氣期幹的活計,上面可都标得一清二楚。”

幹練青年得意道:“十塊中品靈石,真沒多要你們的。有此玉簡,絕對能讓你們的修仙途事半功倍!”

修仙途?

程溪聽着像打工途。

她木着一張精致小臉,花十塊中品靈石買下玉簡,折身返回僅有一張單人木板床的逼厭艙房。

“啊!我要被熏死了!為什麽修士裏居然還會有不洗澡臭烘烘的人啊!!既然購置的是集體鋪位,就該為其他人考慮一下啊!”

“別生氣了,再有五天就到緣仙城了。我之前花十二塊中品靈石買了一份限量版玉簡,上面有很多适合煉氣期的活計。等咱們攢了靈石,往後乘坐靈舟回去,就能買單人鋪位了!”

程溪穿過集體艙房,一道道或憧憬或抱怨的聲音直往她耳朵裏鑽,大多數人都幻想着能在第一大城闖出屬于自己的天地。

程溪用令牌激活單人鋪位的陣法,踏進這面積不足五平方的狹窄地方。

這艘靈舟的境界管轄非常嚴苛,即便身家再豐富,煉氣期也不得購置築基期的艙房。

程溪也是上了靈舟才知道,她這單人鋪位尚且讓人難以忍受,面積不見增加,六人合住宛如棺材堆疊的集體鋪位,更可見一斑。

程溪坐在床鋪邊,靈識探入玉簡。

她對緣仙城有所了解,因為這是小說前中期,男主裴游時嶄露鋒芒的關鍵場所。

且緣仙城距離緣仙宗很近,修士禦劍抵達緣仙宗山門,只有半日路程。

緣仙城矗立已有上萬年之久,它的歷史既簡單又暗潮洶湧,但各種體量上,無愧陸州第一大城之稱。

五日後。

靈舟在緣仙城的舟臺靠岸。

數萬名修士秩序井然踏下靈舟,湧入占地面積極大的大殿,開始建立自己的緣仙城檔案。

程溪觀望林林總總數十座大殿,其高約不知幾百米,便是每座大殿的兩扇墨綠大門,便有數十米之寬。

從修為高低,建立檔案的大殿各不相同。其中替煉氣期辦事的大殿,共有十座。

七座普通,三座特殊。

玉簡上介紹過,如果靈石充足,能拿特殊大殿的身份令牌,最好嘗試一下,不行再換普通。

因為特殊大殿的身份令牌,能為修士之後的發展提供極大的便利。

程溪踏進一座特殊大殿,在這裏辦事的都是築基期,她首要面臨既不是檢查身份,也不是回答問題。

而是繳納靈石。

特殊大殿的入殿費用需二十塊中品靈石,程溪繳納完靈石,等待将近五分鐘,才開始測試是否為僞裝的妖族、是否為惡貫滿盈的魔道邪修。

這些測評都會被打分,納入最後的檔案中,可以說緣仙城從根子上,就已經杜絕城池動蕩的可能性。

“你會哪些專長?”

一位語氣溫柔的築基初期女子望向程溪,靈識感知玉簡記錄的資料,不着痕跡掃了眼她遮住眼睛的緞帶,心生憐憫。

難得的上等資質,居然有眼疾。

“我曾跟随一位藥師修行藥道,我可以熟練凝聚藥珠。”程溪坐在軟椅上,不疾不徐回答。

“噢!?”

聽到熟練凝聚藥珠,女子精神微振,禮貌道:“藥師學徒亦是本城緊缺的人才,若無虛假,接下來你需要接受檢驗。一旦合格,姑娘就能作為特殊人才成為緣仙城的一員。”

“好。”

程溪颔首應下。

特制玉簡被女子審批後,又回到程溪手裏,在檢驗之前,她需要先交納檢驗費。

從踏入這座特殊大殿開始,程溪略作計算,她已經繳費四回,總計花費二百六十塊中品靈石。

而一旦其中一個環節不通過,之前的投資就會打水漂,這讓特殊大殿裏的每位修士精神都非常緊繃。

與之相比,程溪一身雪白衣裙,仙氣飄飄,既不焦躁又不自滿的态度,給辦理事務的一衆築基期修士留下很深的印象。

繳費之後的實際檢驗,在其他修士緊張地心髒快要蹦出來的時候,程溪因過于淡定,直接跳過前面數十人,節省近兩個時辰進入檢驗階段。

檢驗的房間非常幹淨且空曠,一位仙風道骨的金丹初期修士注視注視程溪,語氣和藹:“程姑娘師從藥師,自稱能夠熟練凝聚藥珠,這兩株藥草便是考核。”

“只要程姑娘能在半刻鐘內将兩株藥草凝聚完成,品質合格,就能拿下特殊人才的身份令牌。”

“姑娘表現得越好,特殊等級越高,這對姑娘接下來的發展,有極大的益處。”

負責檢驗的金丹期修士溫聲道。

程溪垂眸落在玉石上的兩株藥草上,伸手拿起一株,略作思量以後,決定展現自己的真正實力。

緣仙城作為陸州億萬萬生靈公認的第一大城,在這裏,天驕遍地走,優秀人才不如狗。

什麽十幾歲築基,二十幾歲突破金丹,那都是稀疏平常的事跡,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

藏拙也要分場合,心法不必拿出來,但該有的實力還是要展示。畢竟緣仙城的煉氣期那真如過江之鲫一樣多,大勢力要挑人,自然是按頂高的選。

誰有空慢慢了解你的心靈美啊。

程溪思緒不過轉瞬間,她展示實力時,也給自己留了三分餘地。

兩株藥草,平均每株花費三十息,藥珠品質也是上等的翠綠,把這位金丹期修士看得有一瞬間的愣神。

“姑娘原先師從哪位藥師?何等境界?”金丹期考核修士好奇問罷,又解釋道:“姑娘不說也無恙,以姑娘這等藥道天賦,相信在緣仙城崛起,是遲早的事。”

“前輩過譽,第一大城強者如雲,天賦者亦不知凡幾,晚輩僅是在藥珠凝聚上有些天賦。但與他們相比,還差許多火候。”程溪冷靜道。

考核修士不由一笑,“小姑娘還挺謙虛,特殊人才分為甲乙丙丁四等,其中又細分下、中、上品,這甲等,小姑娘是穩入的。”

“你若想繼續深造藥道,待拿到身份令牌後,可以考慮參加明晴醫館的學徒考核,緣仙城最有名的醫師,便是明晴醫館的館主。”

考核修士對少女觀感不錯,提點道。

“多謝前輩,我輩修士,自當以救死扶傷為己任。”程溪神色嚴肅。

考核修士被逗得失笑,接過特制玉簡,留下自己的評價後,合格的程溪需要再繳納最後一回費用,之後玉簡交由大殿人員,等待身份令牌出爐。

這一套流程下來,程溪發現想拿個緣仙城的身份令牌,得花近千塊中品靈石。

這還是特殊大殿的花銷。

據說普通大殿更高,一旦特殊大殿不合格,又轉道去普通大殿的話,程溪聽幾個等身份令牌的修士唠嗑得知,平均花銷在兩千至三千中品靈石。

光入場門票就非一般人所能承擔。

程溪拿到身份令牌綁定靈識時,辦事的築基期修士是雙手捧着給她的,深紫色磅礴大氣的令牌引爆了等待修士熱情。

“紫色,甲等!顏色這麽深,中品還是上品啊?此人究竟什麽來歷。”

“厲害了,我聽說特殊大殿的甲等就跟海裏的鼈一樣難撈,一天也就那麽幾塊。”

“特殊令牌不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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