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提升 (1)
觀察藥湯成色是件比看火更簡單易上手的事, 指點程溪的學徒見她哪怕有眼疾也不影響辨別藥湯成色後,又指點幾句,便動身去觀察其它藥竈的火候。
程溪借着觀察藥湯成色,悄然給五十個即将熬好的藥罐下完治愈能量, 默默看着身着嫩黃衣衫的學徒把這些被滅了竈火的藥罐端走。
想要驗證心法能不能遠距離提升, 就看這一回。程溪尋思着若是不行, 那她還得另想辦法去接觸病人才行。
“你發什麽呆呢?”
先前由王漸安排,負責指點程溪的學徒林呈思正好來這一列, 提醒道:“既然接了事務堂的任務, 你最好上點心。王師兄最讨厭做事不認真的, 你可要小心別被記名了。”
程溪從思索中清醒, 餘光掃了眼林呈思, 一邊觀察藥湯成色,一邊請教道:“記名會如何?”
“一旦記名, 你今日積分就沒了。”林呈思懷裏捧着十幾個劈好的淡黃木頭, 熟練地給藥竈添火, “超過三回,就會被分館清退。”
程溪心神微斂記憶集中了些,鼻翼聞着這些木頭被點燃後,所散發的淡淡藥香,暗嘆明晴醫館的奢侈。
這種藥木在市面上,一根百年價值至少在五千下品靈石, 而放在這, 卻是用來燒火的木頭。
從其樹紋來看, 樹齡絕不止百年。
“這些藥湯,治愈的都是些什麽病人?”程溪當着林呈思的面,揭開藥罐時, 見成色即将達到巅峰,不着痕跡落了一滴治愈能量。
而林呈思作為築基中期,對此毫無所覺,聽聞程溪的詢問,沒有隐瞞道:“都是些疑難雜症啊,你瞧這些藥湯的材料就知了。以珍稀類的藥草為主材,一副就要數十萬中品靈石。”
“只靠藥湯治嗎?”程溪問。
“那倒不,藥湯只是用于前期觀察,若沒有絲毫好轉,就會由醫師出手。”
林呈思說罷,越過程溪觀察其它藥竈的火候。
若說一開始對這些藥罐與大藥房的運轉方式感到新奇,随着程溪旁敲側擊打聽清楚以後,觀察藥湯成色就成為一件比較枯燥的事。
大藥房屋前這一大片籬笆院子裏,每一豎列藥罐數量是三十個,總計設有五十豎列。
哪怕程溪只需要負責前十五豎列,等她全部觀察一遍,之前看過的藥湯,又該到了滅火的時候。
程溪心裏估算着時辰,距離加料的藥湯被端走已有近一個多時辰,但她氣海心法仍舊毫無動靜。
這讓程溪心情有些沉重。
時至正午。
程溪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多添幾滴時,氣海的花瓣忽然顫了顫,就像有什麽養分滋養了它。
程溪掩在雪鍛下的碧色瞳孔閃過驚喜與振奮,有效果!
雖然這效果不像治療裴游時的魔花那麽充沛,但也沒有太蚊子腿,她還是能感覺到提升的。
“以大藥房這些藥湯數量,說不定兩三天就能長出第五片花瓣。”程溪在心裏暗忖,她再看向這些藥罐的目光,浮現狂熱之意。
其他人進入明晴醫館,想的必然是出人頭地,或是修行醫術,沖擊更高的境界。
但程溪與他們的目的截然不同。
只要能保證心法修行,身份提不提升問題不大,并且就當前來看,她這段時間已經有絕佳的修煉場地。
正是其他學徒嫌棄的大藥房!
在第一縷心法略微提升的感覺出現後,接下來程溪一邊給藥湯下料,一邊感受着心法偶爾的提升顫動,情緒終于有了短暫的快樂。
這感覺就像在挂機似的,感受着升級條的經驗+1,+1,+1,+1,……
雖然每回加得少,但勝在它量大啊!
程溪沉浸在心法經驗值增加的喜悅中,連帶着動作都積極不少。
王漸手裏提着一包藥方從大藥房裏出來,便見到院子裏圍着藥罐打轉,像個勤勞蜜蜂似的少女。
“倒是勤奮。”
王漸看得順眼,輕笑着誇了句。
“這頭天的新人,哪個不勤奮。”另一位着嫩綠衣衫的館童子恰好出來,聞言打趣道。
“這個不同。”王漸搖頭。
高瘦的館童子将目光放在院子裏的少女身上,那抹順滑的深紅緞帶搭配着她一身嫩黃衣裙,毫無違和感。
“還是煉氣期?這種要麽有大背景,要麽就本事出衆,咱們大藥房反正就別想了。”
這位館童子搖頭道,“誰會喜歡整天跟一堆藥材藥方為伍,尤其是新人,前一年的競争那麽大……等會,她要是有大背景,怎麽會被丢到這裏來?孫長殷欺軟怕硬,這不像他啊。”
“嗯。”
王漸意味不明地應了聲。
高瘦館童子默契想到每年新學徒進來後的熱鬧時光,咧了下嘴,神色有些晦暗:“差點忘了,第一年的學徒,破例有一個館童子名額的。”
所以少數學徒,已經開始着手打壓具備競争這個館童子名額的對手。
程溪壓根不知道這些,就算知道她也不會在意。在發現第五片花瓣有望在三天內順利凝聚,她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泡在大藥房。
但這個想法随着治愈能量的耗空,只能作罷,恰逢天色近黃昏,王漸招呼道:“小藥,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嗯。”
程溪輕輕颔首,偏頭望向王漸,語氣平靜道:“師兄,我明天還能過來嗎?”
“嗯?”
王漸怔了下,他見少女深紅緞帶下方的白皙精致小臉神情認真,不似玩笑話,頓時覺得有趣。
他見過太多太多在大藥房折騰一天後,得知可以回去如釋重負的學徒,倒是極少遇上像少女這般。
不過那些人……
王漸看着眼前少女,溫和态度未變,只是提醒道:“大藥房看火的積分每天只有半點,師妹就算每天呆在這,也湊不齊每月二十點積分,這于你反而有害。”
分館有規定,每月積分湊不足二十點的學徒,首次被記名,若記名超過三回,就會被清退。
“我知道了。”程溪颔首應下,未作解釋,動身離開大藥房的籬笆院子。
王漸以為少女不會再來,畢竟在事務上,學徒是有自由選擇機會的。就算是最缺人的跑堂,也比看藥湯成色與看火的積分多。
然第二日清晨。
程溪熟練拿出深紫的身份令牌,摁在大藥房的千感石上,激活自己今早的接的看火任務。
“師兄,看火跟觀察藥湯成色,我可以一并做了。”程溪望向一臉無語凝噎的王漸,主動請纓。
王漸:“……”
“你……”
王漸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最後只得又招呼一個學徒,教程溪如何看火。
程溪禮貌道完謝,跟着這位學徒學習看火,看火其實很簡單,程溪早在昨天就跟林呈思學了個八成。
不過她還是老實跟着再學一遍,并得到學徒一點就通的誇贊,程溪禮貌謙虛完,開始看火與看藥湯成色的日常。
昨晚氣海裏的第五片花瓣已經長出小半截,程溪今日能使用的治愈能量,略有增加。
秉承着每個藥罐一滴的原則,在程溪勤懇努力下,一個上午,她的治愈能量已被消耗一空。
+1,+1,+1,+1,+1……
經驗值就像毛毛細雨飄進她的氣海,喂養着小半截花瓣,時至下午,這小半截已經長至半截。
這樸素的快樂讓程溪下午依舊精力充沛,圍着藥罐簡直是勤勞小蜜蜂本蜂。
王漸看着這一幕,忍不住擡手扶額。
人的表情、言語都可以作假,但唯獨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神态與氛圍,是無法僞裝的。
本以為是個想要借助大藥房攀升的小姑娘,眼下來看,她真的只是純粹對藥湯與藥材感興趣啊。
“小藥。”
王漸在大藥房閉門前,招呼程溪。
“王師兄。”程溪走近以後,禮貌又不失敬意地喊了聲。
“你明日,可以直接過來。”
王漸目光溫煦,看着程溪溫聲說:“大藥房裏也有積分事務,比事務堂的高。你對藥材感興趣,可以先從準備藥材配伍開始。”
程溪:“?”
不,我只對藥湯感興趣啊!
“準備藥材配伍有多少積分?”程溪不好直說自己只想照顧藥湯,這反而會讓人起疑,她只能委婉問。
“一個點。”王漸回答。
程溪厚着臉皮道:“那我也看火,看成色,能再加半個點積分嗎?”
比起招人懷疑,程溪寧可被人誤解為貪圖半點積分。
王漸接觸過的學徒沒有八百也有一千,但還是頭次聽到少女提出的條件,他眸中不由得浮現憐惜之意。
“只要你忙得過來。”
王漸沒直接答應,但也沒拒絕程溪。
“好。”程溪認真答應。
向王漸告別後,程溪沒有回峰頂木屋,而是找了個山脈森林的隐蔽角落。
她手握兩塊上品靈石煉化其中靈氣,用于補充治愈能量,随着天色入夜。
晚上七點,分館山腳街上的熱度有所減緩,但往來修士仍舊熙熙攘攘。
即便是修士,也沒有一天十二個時辰不間斷忙碌的道理。但修士受傷生病,卻不是能夠人為控制的。
為确保重傷修士的傷勢能夠及時穩定,醫館晚上也在運轉,只不過換了一批人。
程溪昨傍晚花一千中品靈石,已經将分館明面上的建築位置全部打探清楚。負責夜晚運轉的藥房在南側,其他學徒都叫它南藥房。
負責晚上事務的建築其學徒、館童子甚至更高層次的職務人員,都處于滿編狀态,基本上很難在事務堂撈到晚上的事務。
但根據程溪用靈石收買的那個學徒說法,負責夜間事務的學徒偶爾會有突發情況,這種時候想要賺外快的學徒,可以去頂替事務賺取靈石。
不過這個比較看運氣。
程溪就是打算去南藥房碰碰運氣,如果是短暫頂替個把時辰,就更完美了。
她的治愈能量已經恢複近大半,個把時辰足以将其消耗一空。
南藥房的外觀建築頗有特色,其白色石磚樣式的圍牆又高又大,裏面的院子是青石板地,其檐高庭深,熬藥的藥罐并不在院內。
程溪張望在院子裏穿梭的嫩黃衣衫的學徒,她很快鎖定一個站在飄着藥香的檐下,哈欠連天,築基中期神色恹恹的女學徒。
“師姐。”程溪湊過去,壓低聲音直白道:“要臨時頂替嗎?”
“噢!?”
這位女學徒明顯在分館待了很久,一聽這話眸子綻放神采,熟練道:“幾時?什麽價位?能連嗎?”
程溪:“?”
“我剛進分館不久,目前會看火看成色,師姐要是有意,能說得明白些嗎?”程溪禮貌道。
女學徒聽到這話,頓時從欣喜中回過神來,将眼前少女上下打量一遍,目光在她深紅緞帶上停留幾息,“新人?”
“嗯。”程溪颔首。
“你不去跑堂長見識,來這作甚?”
女學徒心裏抱着警惕問。
程溪戰術沉默幾息,低聲道:“學徒在分館裏沒有靈石,我聽說頂替能賺靈石,白天我也跑堂。”
女學徒:“……”
聽起來居然有點可憐。
“你在哪堂主跑?”女學徒繼續問。
“接到哪個堂的事務,就去哪個堂跑,我還沒有固定的主跑堂。有時候去得晚,也會被丢到大藥房那邊。”程溪流暢回答。
“啧。”
女學徒聽到這話,更加同情這小新人。基本上有點背景的,第一天就會确立主跑堂,跟在那些館童子身邊見識學習。
“我的事務是藥材配伍,我可以跟另外幾個學徒打聲招呼,換你去看火看成色,你能頂替到寅時五刻嗎?”女學徒利落道:“我給你兩百中品靈石。”
“行。”
程溪算了下時間,寅時五刻差不多是淩晨四點十五分,而大藥房的事務是早上七點開始。
這中間的差額,可以用來恢複治愈能量。以她這兩天對大藥房的了解,學徒中午也有休息時間,倒不至于太勞累。
為确保程溪不會中途跑路,兩人互相更換親筆委托信紙,上面留有彼此的氣息。
分館雖然沒有把頂替寫入明令禁止的禁律裏,但明面上還是不提倡。一旦被發現,兩人都免不了口頭教訓,除非想要同歸于盡,一般人都不會把委托信紙公布。
女學徒在南藥房裏人緣不錯,很快就與幾位相熟且互相掩護的學徒打點好,把程溪托付給幾人。
這幾位學徒以女子居多,很積極地給程溪科普南藥房的注意事項,同時給她安排趁手的活計。
“你們這屆新人的館童子名額考核,應該在明年十一月吧。”南藥房的藥竈分好幾個屋院,程溪所在的這個屋院裏,只有兩百個。
除程溪外,還有另一個學徒看火,她一邊添柴,一邊跟程溪閑聊。
“館童子?”
程溪言簡意赅地疑惑問。
“你不知道這個呀?”這位學徒一臉驚訝,随後很積極地給程溪科普。
館童子除去正常晉升外,還有一個足以稱得上飛升的途經,那就是新人期頭一年的館童子名額。
一百人裏只出一個。
不過這歸根結底還是更看重實力。
這位學徒給程溪科普時,唏噓道:“咱們二七分館前些年,連續五年,新人期都未出過館童子。每回跟其它分館的學徒參與考核,都要被冷嘲熱諷一通。”
“館童子都要金丹境界嗎?”
程溪突然問。
“這倒不一定,關鍵是看實力。前年,咱們分館打破連續五年記錄的,便是築基後期的苗寂,目前沒聽到他突破金丹期的消息。”學徒解釋。
苗寂。
程溪現在聽到苗這個字,尤其這個姓氏,就有種生理性厭惡。
因手中都有事務,程溪與這位學徒的交談并未持續太久。待到各自都有踹息空閑時,已是淩晨兩點。
程溪的治愈能量已經消耗一空,她氣海裏的第五片花瓣已經凝聚大半,很快就要形成第五片。
“我打聽到有關苗寂的情報啦。”
着嫩黃衣裙,模樣活潑的女學徒跑到程溪身邊,與她說悄悄話:“這回你們這批新人裏,是不是還有個叫苗泷的?”
“我沒關注。”程溪搖頭,光聽兩人姓氏,她有所猜測道:“這兩人有血緣關系?”
“沒錯!兩人是親兄妹哦。”
活潑的女學徒重重點頭,言語間羨慕不已:“苗泷有她兄長鋪路,你們這一屆新人期的館童子,應該是她無疑了。”
程溪微微斂神,随意應了聲。想到初來分館第二天把她分配到大藥房的少年,如果對方是苗寂,那針對她的那股力量來自哪,不言而喻。
程溪其實沒跟同屆的另外九十九位學徒全部碰過面,大家都是分批趕來。
尤其那位苗泷,她更是從未見過。
且不提苗寂苗泷這兩兄妹,關于事務堂的沖突,程溪一直記着。眼下最緊要的事,是提升心法與修為。
淩晨四點半。
先前與程溪約好的女學徒來晚半刻鐘,原本說好兩百中品靈石,她給了三百當作遲到的賠禮。
程溪收下靈石互換委托信紙,幹脆利落地告辭。
她一走,女學徒找到堂院裏與程溪相處一夜的另外幾個相熟學徒,詢問她們對少女的觀感。
“性子沉悶了些,做事還是非常紮實勤奮的,你問了她住所沒?我過幾天要出去一趟,也想讓她幫忙頂一晚上。”
“…我以為她自己會說,結果收下靈石就走了。”
“這樣啊,要是下回碰上她,可千萬記得幫我問一句。對了,跟你說啊,苗寂他親妹也來分館了。”
“噢!?那明年的館童子豈不是…”
……
程溪離開南藥房後,匆忙趕往大藥房。昨天王漸說了今天直接找他就行,有積分更高的事務分配給她辦。
雖然程溪更想看火,但王漸畢竟是官大一級的館童子。想在大藥房裏長久地蹭藥湯,對于他的好意自然不能随意推辭。
爬着青色藤蔓的籬笆院裏,程溪看見一道略有幾分眼熟的嫩綠背影,正在與王漸交談。
“泷泷就托王師兄多加照顧了。”苗寂的少年嗓音很具分辨力。
他身邊五官溫婉,有幾分怯怯的小姑娘看了眼眉清目秀的王漸,又不好意思地低頭。
“苗師妹既然能勝任這事務,我自無不可。”王漸語氣溫和,餘光瞥了眼跟在苗寂身後過來的築基後期青年,“不知這位又是?”
“他入分館前,也是經驗豐富的藥師,你看着安排就是。”苗寂語氣随意。
青年留意到王漸目光,連忙殷切地自我介紹,“王師兄,我姓方,名律洲,藥材配伍方面我很有經驗……”
方律洲的自我能力介紹非常詳細,王漸在即将維系不住溫和神色時,餘光注意到走進籬笆院的程溪,立即打斷道:“藥材配伍就罷了,人已經夠了。倒是看火的還缺人,你要是覺得可以,就留下。”
餘下的話王漸沒說,但意思很明顯。你覺得不行就,可以立馬走。
方律洲神色讪讪地閉嘴。
“小藥。”
王漸朝程溪招手,清俊臉龐浮現淡笑,溫聲道:“過來,先把事務接了。”
“嗯。”
程溪輕應了聲,承受着苗寂三人的注視,走近王漸,跟着他踏進大藥房。
“王漸。”苗寂看到程溪時,眼底浮現不悅,對王漸直呼其名,“你收一個煉氣期?”
“你好好看一看上面牌匾的字。”
王漸回過頭,對苗寂報以一笑,但神情沒什麽溫度,捕捉到苗寂細微的擡頭動作,王漸淡然道:“你想在這裏耍橫,還早了點。”
苗寂臉色頓時拉下來,正欲發作。
“哥哥……”
苗泷伸手輕扯苗寂的衣袖,制止他的怒火,輕聲道:“你不許以勢壓人。”
苗寂臉頰抽搐,強行忍下心中怒火。
方律洲餘光注意到這一幕,眼底閃過遺憾,他再度看向程溪的背影,胸腔湧現強烈的怨恨與嫉妒。
憑什麽!
區區一個煉氣期,居然能被大藥房選為主堂,這些人難道不知道她只是個用靈石買下名額,甚至花靈石買關系進入分館的劣才嗎!
一想到自己的主堂遙遙無期,遠不如他的少女卻已經得到主堂的橄榄枝,即便是他最瞧不上的大藥房,方律洲還是憤怒嫉妒得在心裏抓狂。
程溪不知道這幾人心中所想,但從他們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就能大致猜出其态度。
除警惕外,還需要防備。
程溪在心裏暗忖,她接下一積分的藥材配伍後,王漸把她交付給善于藥材配伍的學徒,這才不疾不徐地接待還未離開的苗寂兄妹。
“藥材置鍋,跟我來吧。”
王漸态度散漫地招呼苗泷。
“我記得你之前答應的,是讓泷泷與幾位元嬰前輩修行藥性。”苗寂冷冷盯着王漸。
“噢,你若能讓幾位元嬰前輩答應為苗師妹講解藥道,我自無不可。”
王漸唇角揚起,帶着幾分輕諷注視苗寂:“怎麽?頂着學徒名額,還想不幹活白聽課,你當這裏是你家呢?”
“你!!!”
苗寂來分館兩年多,何曾體驗過這種擠兌,他這嚣張跋扈的暴脾氣正要炸,苗泷連忙張開雙手把他抱住。
“兄長,王師兄說的沒有錯,我既然來到分館,就要遵循規矩與安排,你別管我啦,你快回去吧!”
苗泷皺着淺淡秀眉,仰頭盯着苗寂不高興道:“我能照顧好自己,才不用你一直插手。”
“你再這樣,我要生氣了!”苗泷見苗寂還是一副即将爆發的表情,果斷拿出自己的殺手锏。
苗寂頓時恹了,只能苦口婆心地叮囑:“那你好好照顧自己,要是受到什麽不公平的委屈,一定要及時告訴我。”
“知道,知道啦!”苗泷神色無奈。
随着苗寂一步三回頭地離開,苗泷神色真誠地為兄長的暴躁與冒犯向王漸道歉。
王漸反應平平地應了聲,态度溫和卻疏離地讓苗泷跟上,把她交付給善于藥材置鍋的學徒後,果斷離開院落。
苗泷目送王漸的背影,尚還帶點稚氣的溫婉面容浮現幾分無奈,用微不可察的聲音喃喃:“兄長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籬笆大院裏。
被安排到最低等的看火,方律洲好幾次想要撂下藥木不幹,結果還是舍不得剛攀上的苗家這個大腿。
這兩兄妹前後腳剛進分館不久,還沒有自己的心腹。只要他能成為兩兄妹的心腹,兩人得道,那他所求的館童子絕對是囊中之物。
眼下他的所作所為,都是為将來輝煌奠定基礎,想到這,方律洲的心情才稍有好轉。
但這好轉的心情,很快随着程溪從建築裏出來,開始觀察藥湯成色,全部毀于一旦。
背後的怨恨注視很紮眼,程溪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她神色平靜,不疾不徐地觀察藥湯,熟練放料。
程溪出來的時間拿捏得很好,半刻鐘,放完一百個藥罐,她立馬回到藥材庫房,繼續拿撿藥材。
管理藥材庫房裏的館童子考慮到程溪剛上手,沒有給她安排太重的活計,她只需拿撿分館三個最常用的藥方,并用藥紙與草繩将其包裹捆丨綁起來。
因藥方的藥材份量精确到微克,且還需學徒親自篩選掉一些藥性不合格的藥材,故而衆人只能謹而慎之。
通常剛進入分館的學徒都會因為分辨藥材藥性而浪費時間,但程溪完全沒這顧慮。
她嗅覺驚人,藥材合不合格她嗅一下就清楚,至于份量,修士靈力包裹後,就能有所感知。
藥材配伍的活計,程溪上手的極為順利,并且速度逐漸追上那些熟練的學徒。
當她準備藥包的速度追趕上消耗以後,一有空就跑到院子裏看火觀藥湯成色,心法提升與幹活兩不誤。
方律洲注意到程溪頻繁出入建築,尤其每回出來必定要揭開幾十個正在熬制的藥罐,他心中不由冒出陰暗揣測。
這一整天,方律洲除中午沒見到程溪外,其餘時間只要她出來,就盯得非常嚴實,試圖找出些小動作。
這一番觀察下,方律洲還真發現程溪與其他學徒的不同之處。他摁耐住心中激動,等到黃昏臨近,苗泷從建築裏出來,獻媚地湊近。
“苗姑娘,我逮着那姓程的小動作了。”方律洲傳音道。
苗泷眼尾微擡,掃了眼方律洲,掩住眼底不屑,好奇道:“什麽小動作?”
“她好好的正事不做,每隔一段時間便跑到大院裏揭藥罐蓋子……”
方律洲把自己的觀察詳盡告知苗泷,前頭苗泷聽着也覺得有些不對勁。
但得知方律洲所謂的小動作,僅僅是程小藥每回都喜歡碰一下藥罐口邊沿,頓時大失所望。
“這興許是她個人癖好罷了。”
苗泷語氣輕柔告誡道:“不要做這些無謂的事,抓緊修行才是正途。”
方律洲臉色有些不好,但眼下他也拿不出別的證據來,可他直覺姓程的少女絕對藏着什麽事。
程溪今晚沒有去南藥房,她回到山脈峰頂的木屋,看了眼擺在憑欄臺的木傀儡,又拿出人煉魇的黑色魂珠,抽出一成精血滴入其中。
這段時間,在不影響境界與修行的情況下,每回精血恢複,程溪都會喂養人煉魇。
抽取精血的次數一多,程溪發現新生的精血居然夾雜着心法的生命之息,精血品質也略有提高。
“明天去大藥房,晚上去南藥房…”程溪在心裏暗忖,看着氣海裏順利長成的第五片心法花瓣,她心情舒暢。
治愈能量的上限提升近四分之一,程溪将能量補充滿,又進行飽和式的修煉。待這一切完成,天沒亮,她還有兩個時辰休息時間。
程溪趁着這點時間躺床上陷入沉睡。
第二日清晨七點。
程溪醒來後便察覺木屋陣法擋着什麽東西在外面,她靈識尚還不能外伸,只能走下一樓,撿起被擋在門外的一根質地冰涼的淡藍靈簽。
就在程溪疑惑時,這靈簽感知到人息後,忽地自動破碎,化作淡藍粉末,湧入程溪懷遠裏的深紫色身份令牌中。
程溪眉頭一皺,拿出身份令牌。這些淡藍粉末瞬間像遭到磁力吸引似的,一窩蜂湧入令牌裏。
這個場面程溪着實沒經驗,她選擇去大藥房裏問王漸,待程溪将過程言簡意赅敘述完,王漸臉色有些不好看。
“那是禁感粉,一旦沾上就不能再與千感石産生特殊感應。”王漸皺着眉頭,望向程溪道:“你且去正街上的事務堂問問孫長殷,他那裏有解除之法。”
“你,對他客氣些。”
王漸已經察覺出一些事,輕嘆叮囑:“孫長殷在事務堂執事數十年,人脈很廣,一些積分獎勵豐富的事務,還需從他那裏接取。”
除非不想要分館的晉升,不然幾乎沒有學徒跟事務堂公開撕破臉。積分除去留在分館,還能用于兌換醫師們的手劄,價值很貴重。
“我知道了,多謝王師兄。”程溪冷靜地道謝,收起身份令牌,轉身前往正街的事務堂。
孫長殷見到程溪過來,當即揚起爽朗的笑,“師妹來了啊,委實是師兄不知你住所,這才用這不得已的辦法,師兄這回,是有個好差事要交給你。”
“快将身份令牌給我吧,我幫你處理下。”孫長殷的笑容人畜無害,親切地不知情的還以為她跟孫長殷有沾親帶故的關系。
程溪沉默地拿出身份令牌。
孫長殷一頓操作,清理掉禁感粉後,又将這令牌摁在千感石上,不過片刻,已經給程溪接好事務。
把身份令牌遞還給程溪時,孫長殷笑意溫和道:“師妹跟王師弟走得近,這個事務與大藥房關系不淺,你且去問問便知具體內容了。”
這是在趕人了。
程溪收起身份令牌,又趕去大藥房。
王漸見到不足半刻鐘,去而複返的程溪,眸中浮現疑惑,孫長殷什麽時候這麽好說話?
這麽快就把人放回來。
“孫師兄說這回接取的事務與大藥房有關,他還我問師兄你。”程溪語氣平靜複述。
王漸愣了下,一番回想後,嘴角微抽,憤憤道:“姓孫的倒會找機會折騰你!”
程溪腦袋幅度很小地往左肩稍側,無聲疑惑呈現得極為靈動。
王漸看着少女沒有表情的面容,只覺她這下意識疑惑萌度不低。
他心中憤然盡數散去,輕笑道:“北郊這邊有很多座大擂臺與舉辦盛會的梯形場地,一些大勢力相約的比鬥會,除去禁止取性命外,為确保參與者不會留下終生傷勢,往往會請我們分館前去坐鎮。”
程溪隔着雪鍛,眨了眨眼睛。
這不就是搞醫療後勤嗎!?
“明天的大型比鬥會由我領隊,其實事也不多,主要是藥材帶夠。你會看火,到時候你負責看火觀藥湯成色就好,就是會比較忙……”
王漸說到這,伸手揉了下鼻子,有些尴尬道:“我會試着向堂主申請一下,看能不能多給點名額。”
“嗯。”程溪見王漸都安排好了,點頭表示了解,禮貌問:“我今天能包攬藥材配伍跟看火嗎?”
王漸頓時無奈失笑:“……”
考慮到小姑娘昨日在藥材庫房表現确實不錯,沒有拖後腿,王漸還是破例給她勾了個半積分的。
“這是破例而為,你若不想害我,可要上點心。”王漸看着少女,叮囑道。
程溪乖乖颔首。
這一天,程溪在藥材庫房開始跟上其他學徒的進度,她負責七種藥方,藥方的藥材配伍品質沒有差錯外,重量絲毫不差,效率更是快得一批。
只要她效率夠快,消耗就追不上她,程溪的時間管理格外嚴謹,一邊照顧籬笆院裏一百個藥罐,一邊把藥包準備得妥妥當當。
中午休息時,程溪氣海的五片花瓣也已消耗殆盡,她嗑一粒辟谷丹,手握上品靈石跟同為學徒的林呈思談起大型比鬥會的事。
“你被選中了?”
林呈思頓時面露同情地安慰程溪:“往好的地方想,比鬥會的積分好歹在三十點以上。只不過你來回趕考核堂,咳,就是育苗堂的旬小考,會比較吃力。”
程溪才想起居然還有考核。
“育苗堂離這坐獸車都要三個時辰,每個十天就往返一次,不會太浪費時間?”
程溪之前聽仆從說還不覺得,但現在想起來,頓時覺得這旬考可真浪費時間啊!
“分館跟考核堂之間有往返陣法,這倒不要緊,但是大型的比鬥會往往會持續三五日……”
林呈思搖頭道:“你沒有時間抓緊補習,旬考要是不合格,你會被記名的。”
程溪:“……”
“不過你也不用太喪氣,這回旬考主題,說不定正好撞到你擅長的。而且熬過頭一年,旬考就會取消。”
林呈思安撫道。
程溪發現林呈思說的與仆從有些不同,但他同樣作為學徒,肯定比仆從了解的更詳細,她到時候再找其他人驗證就能知曉更具體的情報。
“比鬥會持續期間,我都不能回來?”程溪平靜問。
林呈思點了點頭,“比鬥會離我們這坐獸車也有一個時辰的路程,而且非常忙。如果你負責熬制藥湯,就算是晚上,也沒有休息時間。”
程溪一默,側頭看向建築外的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