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明目張膽
喬佳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時嚴的身上,悄悄地進入排練室。但時嚴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她,哪怕是在鏡頭裏,他還是用帶着真誠和想念的眼神朝她揮揮手。
喬佳在鏡頭外點頭回應,就在這個時候,編舞老師登場,直接了當告訴他們這支舞是為了紀念逝去的家人。
很顯然,這支舞是為時嚴量身定做的。但大家都很有默契,在鏡頭裏沒人會刻意提起時嚴的外婆。
然而看完編舞老師的示範,第一個皺起眉頭的人竟然是喬佳。
相比起之前的舞蹈,嚴格來說這次設計的托舉動作并不難。唯一讓喬佳猶豫不決的便是她高高躍起,騰空撲進時嚴懷裏的動作,這個動作雖然很美,但卻極度考驗兩個人的默契程度。對她個人來說,這才是真正的難度五顆星。
當喬佳騰空躍起的時候,時嚴必須分毫不差地接住她。盡管周圍已經放置了保護墊,但喬佳還是皺着眉不敢跳,她很清楚一旦她和時嚴沒有配合好,她就會重重摔落在地。
很顯然,眼下的他們缺少那種奮不顧身的信任。
準确地說,是喬佳不信任時嚴。
編舞老師在旁邊宛如一個扯破嗓子的啦啦隊隊長,恨不得一掌把喬佳推出去。
面對面站立的喬佳,就這樣看着時嚴,第一次面露難色。
“你不相信我?”時嚴張開雙臂,顯然已經做好了準備,“你放心大膽飛,我一定會接住你。”
喬佳搖搖頭,自嘲地笑笑,“其實……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其實早在一年前,喬佳就和同學排過這個動作,可惜她放心大膽飛了出去,當時的舞伴卻沒有成功接住她,膝蓋跪地的痛苦讓她至今記憶猶新。
時嚴側過臉,盯着她的眼睛,腦子裏想的卻是她說的“別的舞伴”。
他原本想問“你有多少個舞伴?”,可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你得相信我啊,我又不是別人!”
喬佳依舊紋絲不動,她瞥了一眼編舞老師,有那麽一瞬間她真的希望索性被別人推出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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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舞老師長嘆一口氣,“這個舞就靠這個動作定勝負,所有感情都在這裏爆發,你們現在這樣還怎麽爆發?”
喬佳沒法具體形容那種恐懼,只能努力調整着自己的呼吸,為了不影響排練進度,她開始不斷給自己暗示:來吧,不如痛快赴死。
喬佳挺直了脊背,正準備起跳的時候,時嚴突然說話,“要不然我們先排後面的動作,最後才練這個。”
編舞老師只能無奈點頭。
喬佳松了一口氣,像看着救世主一樣望着時嚴。
錄制休息的間隙,時嚴看着喬佳,表情甚至有一點委屈,“你竟然不相信我?!”
“不是,”喬佳擺擺手,睜大眼睛努力解釋,“ 其實是我自己的問題,你給我一點時間做一下心理建設。”
“好,”時嚴又向喬佳走近一步,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強調,“你最好像念咒語一樣在心裏重複。”
喬佳面露不解,“重複什麽?”
“重複……”時嚴的聲音裏有種微妙的波動,“重複你相信我一定會接住你。”
喬佳重重地嘆了口氣,突然變得嚴謹起來,“這種事都是概率,你怎麽可能保證每次都能接得住。”
“我保證,”時嚴臉上的表情并不像開玩笑,“如果真的有一次沒接住,我就把自己賠給你。”
喬佳臉上的神情先是純粹的困惑,等她咬文嚼字消化了一下立馬用略顯慌亂的笑掩蓋尴尬。
把自己賠給我?!
他又是什麽意思?
這是什麽虎狼之詞?!
難不成時嚴那家夥把這裏當偶像劇拍攝現場了嗎,那些讓人手腳蜷縮的臺詞怎麽能張口就來呢?
喬佳轉身離開的時候,時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像是一眼就看穿她心中所想,“我沒有開玩笑。”
雖然喬佳沒有說話,但她的眼神已經充分表達了嫌棄,為此時嚴相當困惑:他原本以為在經歷過外婆錯認和葬禮相陪後,他和喬佳的關系至少會有質的飛躍。可眼下的情況又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他憑空生出一份獨角戲的落寞?
時嚴皺着眉頭看着喬佳離開排練室:So,現在我又混成白菜了嗎?
這又是什麽仇什麽怨?
女人的心思,果然太難猜了……
喬佳路過基地食堂的時候被潔潔和魏勳拽進去,三個人一起做快樂的幹飯人。
在幹飯人的眼裏,金絲銀絲都不如眼前的土豆絲。
得知喬佳為跳躍的動作犯愁,魏勳無奈地搖搖頭,“你們這隊真是宛如難産,怎麽每次都能碰到各種各樣的事情。”
話音剛落,喬佳和潔潔對望了片刻,然後突然一起笑了。喬佳伸手往魏勳的肩膀上推了一把,“難産?你的形容詞果然從來都不落俗。”
“可不是嗎?”魏勳盯着喬佳,“你自己算算,哪一次你和時嚴的排練順利過?”
“天降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喬佳說着說着自己都笑了,嘆氣的聲音卻充滿着柔情,“我算是徹底體會到命運多舛這個成語的含義了。”
幹飯人的快樂總是很短暫的,喬佳和他們告別後卷着袖子往排練室走。她剛爬完最後一個臺階,這個時候周遭突然暗了下來,她惶恐地環顧四周,差點尖叫出來,她不得不承認沒了燈光照明的基地其實很像鬼片中出現的場景。
然而,時嚴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停電了,你吃過晚飯了?”
喬佳點頭過後才出聲應了一句“嗯”,好在這裏不是密閉空間,她只是有點怕黑。
“我以為你剛才只是去洗手間,”時嚴在旁邊嘆氣道,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我還專門讓小白買好了外賣,結果你都吃完了。”
喬佳撇了撇嘴巴,“你沒說要一起吃外賣啊?”
時嚴:“……”
這個家夥,他感覺頭頂飛過一片烏鴉。
“我暗示過你啊,”時嚴語氣裏突然多了一份小孩子的蠻橫,“你明明看到我的眼神暗示了。”
喬佳歪着腦袋,很認真地回憶了一下,大腦內存裏只記得她離開排練室的時候時嚴挑眉看了她一眼。
“我去,你那叫什麽暗示啊,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我怎麽可能精準翻譯?”
時嚴成功被逗笑了,“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喽?”
喬佳在一片黑暗中注視着他閃亮的眼神,完全不明就裏,“你今天怎麽感覺怪怪的?”
時嚴凝視着喬佳,很用力地看着,正要說話的時候,走廊裏傳來其他人的腳步聲。
根據接到的通知,整條街的商業用電全部斷了,所以工作人員匆匆趕去各個排練室放置照明用的蠟燭。
時嚴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看了一眼喬佳,長嘆一口氣,他在心裏默默惆悵了一句:我到底該怎麽對你呢?
此時此刻,在這個世界裏,有人是幸福的燭光晚餐,有人是苦哈哈的點燈排練。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喬佳最終還是要直面讓她惶惶不安的動作,好在蠟燭的光成功掩蓋了她的緊張。
時嚴伸開雙臂,依舊在強調,“你随便飛,咋樣我都會接住你。”
喬佳:“……”
她忍不住納悶,這個家夥略顯嚣張的自信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編舞老師和攝影師統統頂着一張望眼欲穿的臉看着他們。
喬佳清了清嗓子,開始将身子向前傾,張開雙臂跳躍的時候,她閉上了眼睛。
事實證明,喬佳的擔憂顯然成了配合的阻力。時嚴雖然接住了喬佳,但動作還是晚了幾拍,他在喬佳膝蓋即将觸地之前将她抱了起來。
由于慣性和引力,徹底失去重心的喬佳整個人撲在時嚴的懷裏,她睜開眼睛便看到時嚴急匆匆抛過來的微笑。
這個微笑,三分明目張膽一點私心。
“你看,”喬佳慢慢挺直脊背站好,輕輕地說,“我早就說過,這個動作很難的。”
“熟能生巧,我就不信我們搞不定!”時嚴将頭轉了過去,鏡頭捕捉不到他不由自主地竊笑。
喬佳坐在地上輕聲嘆氣,自嘲道,“大家即将欣賞到的節目是,憤怒小鳥摔落記。”
“雖然差了一點點,”時嚴轉過身,看着她微笑,“但我還是接住你了,沒讓你摔在地上。”
“我謝謝你,”喬佳咬了咬嘴唇,“及格就等于出局,要是最後輸在這個動作上,我真的不甘心!”
燭火讓喬佳的臉印着柔光,她的眼睛依舊清澈,半張的嘴唇微翹。
時嚴出神地看着她,這個丫頭,怎麽會生得這麽漂亮!
當編舞老師靠近的時候,時嚴挪開了眼睛,他暫時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心思。
“之前只排練了4天都贏了,”編舞老師幹脆利落地說,“這個動作根本難不倒你們的,你們必須得完全相信對方,彼此依靠才能完全這個動作。加油練習吧,我對你們有信心!”
“喬佳,”時嚴深深地看着她,“你必須得相信我。”
當喬佳一次又一次像袋鼠挂在時嚴身上的時候,時嚴完全不知道自己臉上挂着的是什麽表情。
由于商業用電一直都未恢複,勉強支撐的燭光錄影只持續了不到兩個小時便結束了。
時嚴拿起箱子裏的礦泉水,擰開瓶蓋再遞給喬佳的動作似乎已經成為了習慣。
喬佳脊背貼着牆壁緩緩地坐下去,重複的練習雖然讓她戰勝了動作上的恐懼,但臉上的表情還是出賣了她。
“你愁眉苦臉的樣子,像是我欺負了你一樣,”時嚴側過臉,盯着喬佳哭笑不得,“要是外婆看到我們這個樣子,也不知道會怎麽想。”
“什麽樣子?”喬佳眨了眨眼睛,依舊沒有聽懂時嚴的一語雙關。
時嚴無奈地搖頭,忍不住輕輕拍了拍喬佳的腦袋,“笨死了。”
喬佳“騰”地站了起來,她無言以對。時嚴猝不及防拽了一下她的胳膊,也跟着她站了起來。
攝制組的工作人員三三兩兩離開排練室,時嚴湊到喬佳的耳邊,壓低聲音,“一起吃個宵夜吧,我有話想和你說。”
“不吃了,”喬佳語氣幹澀,完全将重點放在了夜宵上,“你不知道我現在整個人都跟易碎的容器一樣,急需回爐重造。”
時嚴聽明白了,所謂的回爐重造就是回去睡覺,順便再去夢會周公。
他眼神裏的猶豫只持續了幾秒鐘,露出一顆很明顯的虎牙,“好吧,你先好好休息吧。”
望着喬佳頭也不回離開的背影,時嚴突然變得有些患得患失,拿不準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