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榮則說出口時還抱着一絲他明知不該抱有的僥幸,畢竟沒發生前,人都有過幻想。不過看到黃予洋微變的臉色,他自然而然地清醒了過來,知道因為自己的不理智和缺乏自控,今晚的對話大概結束了。
他們不合時宜地站在會客廳和玄關走廊之間,空氣凝固着。
黃予洋看起來眼神慌亂、不知所措,多少讓榮則感到後悔。
“我……”黃予洋對榮則說了一個字,沒接着往下說,擰着眉頭,一副困擾萬分的模樣。
榮則覺得他或許想說自己不喜歡男的,有些尴尬,但還是叫了他一聲“黃予洋”,告訴他:“你不必非要說什麽。”
榮則的冷靜随着失落重新回到他的身體。
他對黃予洋解釋:“我告訴你是不希望被你誤會,不希望你覺得,我任何行為都是為了贏、把IPFL當成花點錢買獎杯的游戲。
“我不需要你給我回應。”
黃予洋怔怔看着榮則,“嗯”了一聲,榮則又盡可能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地說:“你想回去的話,我送你回去。”
黃予洋沒有開口,又站了一會兒。榮則替他說出來:“我們走吧。”
榮則走過去替黃予洋開了門,黃予洋老老實實地跟在他身後,隔了幾步的距離。
酒店走廊不算寬也不算太狹窄,榮則想如果沒有自己剛才那番話,黃予洋可能還是會和自己挨着走。
下樓的電梯裏,榮則叫了一言不發的黃予洋一聲,問他:“你能當我沒說過嗎?”
黃予洋本來看着電梯往下跳的數字,聞言一頓,等電梯到了負二層,才說:“行吧。”
坐進榮則車裏,兩人還是沉默。
開到一個紅綠燈路口,黃予洋忽然開口問榮則:“那你是不是直接退役,以後不來宿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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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則聽不出黃予洋語氣中的情緒,想了想,如實告訴他:“不知道。”
“暫時沒準備發聲明,”榮則補充,“不過明天中午經理和教練正式開會說明情況,如果沈正初表現可以,讓他打一場。”
“喔。”黃予洋說。
榮則餘光看見他手機上不斷有信息提示,黃予洋像沒看見一樣,把手機屏幕翻轉放在腿上。
“沈正初是不差,”黃予洋開始平直地和榮則聊天,“有點模仿你的打法,其實曹何籌還行,如果你要找下賽季的輔助,韓國的PEAR你知道嗎,他也不錯。都可以找來試訓。”
“嗯,”榮則往前開,從後視鏡看了一眼黃予洋的臉,黃予洋面無表情,榮則想了想,知道不應該,還是問出口,“你什麽打算?”
“我嗎?”黃予洋轉過頭來,好像看了看榮則,說,“我合同不是還剩兩年半麽。”
“你想回WBG嗎?”榮則問他。
“WBG有任彥了,”黃予洋說,“我回去和他競争首發?”
“從FA……從你把我買過來,我就回不去了,”黃予洋又對榮則說,“為什麽要問我這種問題呢。”
黃予洋弄不懂榮則的問題都在問什麽,想沖榮則發脾氣,又好像——用一個黃予洋覺得有點肉麻的詞形容——有些不舍得。
榮則看上去挺後悔說了那些話的,一路悶不吭聲。
黃予洋想化解尴尬,和他聊了幾句,榮則又開始發表一些怪異的言論,例如問黃予洋想不想回WBG。
黃予洋學習不好,不過記憶力很強,榮則不是第一次問他這個毫無意義的問題。
榮則提問的腔調,就像黃予洋是一份他捧在掌中的寶物,是能夠自由選擇自己職業生涯和戰隊的高階選手。黃予洋想要什麽,哪怕是回WBG這種離奇事,榮則都能替他實現。
但實際上黃予洋并不是珍貴的,黃予洋只是一件在追夢的貨品。
他曾經以為榮則是他隔壁貨架上的同類,榮則不是。
“對不起。”榮則忽然對他道歉。
這時候,榮則放在杯座前的手機響了,車載屏幕上顯示“季悠可”來電,榮則按了一下方向盤上的按鈕,一個好聽的女孩兒聲音在車裏響起來。
“榮則,”對方有些急切地小聲說,“不好意思啊,這麽晚打擾你。但是剛才聽我爸說你已經回公司了,你真的要退役了嗎……”
“悠可,”榮則打斷了她,沒看黃予洋,目視前方,緊接着說,“我在開車,一會兒回你電話,可以嗎?”
女孩兒連連說好,挂了電話。
車裏安靜了幾秒,榮則忽然對黃予洋說:“是我姐介紹給我認識的一個朋友,很喜歡FA。”
“我們見過一面,”他說,“沒怎麽聊過。”
黃予洋剛想說“哦”,突地發現榮則握方向盤握得很緊,背直得有些不自然,好像在緊張和窘迫一樣。
黃予洋心裏閃過榮則說出口又希望自己忘記的話,發覺榮則可能是真的喜歡自己的。
金州路近在眼前,路口的水果店早已關門,只剩一塊還亮着霓虹燈的小牌子挂在卷簾門旁的牆上,終于到了黃予洋熟悉的地方。
榮則駕駛轎車穿過沿街高大的梧桐樹,轉下車庫,在因感應亮起的一盞盞冷光燈裏轉彎,駛向基地宿舍的地下停車位。
榮則停好車,黃予洋叫了榮則一聲,問他:“你要去把金魚帶回去嗎?”
車位前方的照明燈很亮,因此車裏不是昏暗的。榮則很明顯地愣了愣,看着黃予洋。
“我以為你會回來,才拿回自己房間的。”黃予洋對榮則說。
榮則說“好”,熄了火,和黃予洋一起進了門。
時間是十二點半,隊友們都還沒回宿舍,黃予洋和榮則一起上樓,打開房門,開了燈。
魚缸擺在黃予洋桌子上,榮則走過去,拿起來看了看,又放下,說:“我忘了是敞口魚缸,帶回去不大方便。明天上午我帶個封口的盒子來,可以嗎?”
黃予洋說“好的”,榮則要走,黃予洋又叫他:“榮則。”
榮則回過身看黃予洋,忽然讓黃予洋想起自己還小的時候,在網吧裏看榮則的直播,給榮則送禮物。
榮則讀出yy123的ID,過了這場不知道下場比賽去哪打的十六歲的黃予洋便感覺今天有人做伴了。
黃予洋與榮則面對面站着,榮則比黃予洋高一些。黃予洋也說不清怎麽,稍稍靠近了榮則,擡起臉。
他其實想問榮則喜歡自己什麽,但可能是因為他一直盯着榮則的眼睛,開口太慢,榮則不知怎麽理解錯了他的意思,有些像鬼使神差一般閉上眼,低頭朝他壓下來。
黃予洋一驚,後退了一步,榮則沒吻到他,睜開眼,怔怔看着他,慢慢地露出不明顯的難堪的神色。
“不好意思。”榮則對他說。
“不是……”黃予洋想解釋,又不知怎麽解釋。榮則說:“我先走了。”。
黃予洋不想讓他走,伸手攔了一下,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榮則看着他擋在面前的手臂,低頭問他:“不是什麽?”
黃予洋支支吾吾間,榮則又忽而對黃予洋扯了扯嘴角:“但我是那個意思。”
“如果對我沒興趣,最好別做會讓我誤會的事。”
魚缸裏的小魚甩了一下尾巴,發出很輕的水聲。
黃予洋看着榮則的眼睛,沒等他說話,榮則再跟他說了一次再見,離開他的房間,替他關好了門。
黃予洋關了燈,失魂落魄地後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還是在想榮則靠近他時的樣子。
榮則身上有些陌生的氣味,靠近但沒能獲得的吻,咬緊松開的牙關,忍耐的、自嘲的眼神,怪異或者溫柔的語調,握緊方向盤的手背,榮則的嘴唇。
沒過多久,黃予洋發現自己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