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二天早晨,榮馨下樓時,兩個小孩還沒起,榮則已經坐在餐桌旁,吃完了早餐,拿着手機,不知在看什麽。
“這麽早,真難得。”她坐下來,道。
榮則擡頭看了看她,說“昨天睡得早”。
“這才對嘛,年輕人早睡早起,精神才會好。”榮馨很滿意,“你看你以前老是睡到中午,像什麽樣子。”
她老早就看不慣榮則熬夜玩游戲、上午睡懶覺的行為了。
榮則剛回國那年冬天,休息不打比賽的那段時間,榮馨把他拉回家住了兩個禮拜。
就那麽十幾天功夫,榮則還搬了臺電腦來,每天打游戲到深夜,第二天又睡到十點才起,也不怎麽和她聊天。她想拉他去公司實習,怎麽說也不願意。
到周末時,榮馨八點派大兒子把榮則從床上拉起來,出門家庭聚會。榮則起是能起來,看上去也并不萎靡,但榮馨就是感覺他打心眼裏對別的事興趣缺缺。
她當時和向修明讨論,向修明還勸她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興趣,榮則不喜歡進公司上班,你就別逼他”,如今想想,向修明可能并不是開明,只是忌憚。
吃了飯,他們就出發了。
榮馨去C市,是為參加一項原本定了向修明前去的地産項目簽約儀式,一路上,榮馨和榮則聊了不少項目有關的東西。
榮則從小就很聰明,也很負責,給他看的資料都看全了。
榮馨睡前想過了,等到榮則斷絕了重新去打游戲的念頭,不論是回學校上學,還是在公司邊學邊做,只要不過那種不健康的生活,能走上正道,她便能放心了。
到了簽約現場,發生了一件讓榮馨沒想到的事。
兩人進入簽約現場安排的休息室,分公司的兩名名年輕的後勤人員看見榮則,忽然都露出了激動和驚訝的表情,用一個榮馨認為不雅的稱呼叫榮則。
榮馨聽秘書說過,近兩天總部也有不少年輕員工讨論榮則,不過她一直覺得是秘書誇大其詞,今天看見了,她才發覺榮則好像比自己想的還要有名氣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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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她在,員工沒有和榮則過多搭話,順利結束簽約儀式,吃了頓飯,回S市的路上,榮馨忍不住問了榮則幾句。
“現在這麽多人看游戲比賽啊,”榮馨說,“你們都在哪裏比?”
榮則看上去似乎不是很想跟她聊這些,不過還是告訴她了地址,說是“游戲的賽事中心”。
“我知道那裏,”榮馨記得那個地址,道,“那塊地是智本拍下來的。”
“智本是官方贊助商。”榮則說。
榮馨有些驚訝:“是麽。”
這時候,榮則手機震了震,他不知收到了什麽,戴上了無線耳機,好像打開了視頻看。
“你看什麽啊?”榮馨靠過去,看了一眼,手機屏上是讓人眼花缭亂的游戲畫面。
“戰隊訓練賽。”榮則低聲解釋。
“這個槍是哪來的,”榮馨指着問,“是一個人在打嗎?”
“這是單人的第一視角,一隊有五個人,選手的名字在這裏。”榮則指了指屏幕右下角,榮馨看到一個小标,有個頭像,還有一串字符,寫着“FA_YOMVP1”。
“噢。”她低頭看了一會兒,看到屏幕上的一直在顯示成功擊殺某某,忍不住說:“這游戲挺簡單的嘛,随便就成功擊殺。”
榮則頓了頓,說:“這個選手能力很強,游戲不簡單。”
“看不懂,他是我見過那個嗎?”榮馨想起來前天晚上在樓下遇到的高高瘦瘦的男孩子,那男孩皮膚很白,看上去年紀很小。
“是他,”榮則告訴她,“他轉會過來之前拿了春季比賽的冠軍。”
“還挺貴的,是不是,”榮馨想起李蓓告訴她的價格,“在你們隊贏了嗎?”
榮則看着屏幕,沉默了一會兒。
榮馨也靜靜看着,見到屏幕上好像一局比賽結束了,不過沒顯示輸贏,才聽見榮則說“贏了”。
很快,一局比賽又開始了。
榮馨其實有些不希望榮則接着看了,因為她認為榮則既然已經回公司了,就不應該再把心思放在這些喪志的玩物上,但說不清為什麽,這一次她沒有開口,靠在椅背上小憩了一會兒。
回到S市,榮則和榮馨吃了簡單的晚餐,又在公司待到了很晚。
FA為了加速磨合,一天打了三場訓練賽,榮則看了兩場,黃予洋狀态回籠,打得很不錯。
昨晚黃予洋送完金魚,和榮則說完那些話後,便離開了,兩人像往常一樣斷斷續續發了一些信息,簡單分享了各自的生活。
榮則對他們的關系沒有太多實感,不清楚應當如何處理。
到了十點,榮則結束了榮馨給他的工作,黃予洋給榮則發了消息,問他在不在忙,榮則說不在,黃予洋便給榮則打了電話。
“打餓了,”黃予洋說,“想吃小龍蝦,你來接我。”
榮則跟榮馨說了一聲,開車去了金州路,開到路口,發現黃予洋已經站在路邊等他。
黃予洋站在路燈下,手插在外套口袋裏,頭發看起來很黑很軟,像被光暈籠罩着。榮則在他面前停下,忘記開鎖,黃予洋俯下身來,笑眯眯地敲敲他的車窗,對他做口型。
榮則的心便由慢而快地跳動起來。
到了黃予洋想吃的小龍蝦店,前面排了許多人,他們取了號,站了一會兒,黃予洋提議去走走,兩人便沿着街道散步。
走着走着,榮則忽然意識到他們在家裏老房子的附近。
他和黃予洋走在一起,想了一會兒,盡量随意地問黃予洋:“你要不要去我家看看?”
黃予洋愣了愣,榮則又說:“離這裏很近,是我小時候住的地方。”
“好啊。”黃予洋馬上說。
榮則自己也很久沒回來看過。前幾天榮馨來了一次,說很舊,找人到房子裏量了尺寸,正在做裝修圖紙。
家裏平時沒有人住,請了一位阿姨白天來清掃。
榮則按開指紋鎖,家裏有一股很淡的熏香氣息,他打開玄關的燈,帶黃予洋走進去。
房子裝修偏中式,地板是很深的實木色,由于阿姨盡心,家具看起來并不怎麽舊,只是或許确實不是時興的風格了。
客廳沙發是棕色的皮沙發,上頭的抱枕也是舊的,榮則和黃予洋在沙發上坐下來,黃予洋說榮則家“很大,很漂亮”。問榮則:“你住到宿舍之後就不住這裏了嗎?”
“差不多,”榮則說,“上了高中就不怎麽回來了。”
黃予洋低頭,摸了摸沙發的皮質,沉默少時,對榮則說:“你和爸爸媽媽分開多久了?”
他和榮則坐得很近,并沒有肢體接觸,氣氛卻像比從前會随意摟抱倚靠時更親密。
榮則說“十五年”,他看着黃予洋的面頰,說“當時一起出門,在高速公路出了車禍”。
黃予洋擡頭看了看他,榮則又說:“我已經不太記得清楚了。”
“這樣嗎?”黃予洋很輕地問。
榮則“嗯”了一聲,黃予洋突然伸手,碰了一下榮則的臉,榮則擡起手,沒用什麽力氣地捉住了黃予洋的手背。
“怎麽了。”他沒松手,低聲問黃予洋。
黃予洋說“沒什麽”。
“榮則,”黃予洋叫他,過了片刻,說,“你回公司上班其實很難受吧。”說“我覺得你不開心”。
榮則沒說話,黃予洋又說:“你昨天從晚安到起床只有三個小時,你睡了多久。”
靜了一會兒,榮則對黃予洋說:“睡不慣酒店。”
“是嗎。”黃予洋動了動,也抓住了榮則的手心。
他的手比榮則要熱,要瘦。
“嗯。”榮則看着黃予洋的睫毛和嘴唇,說。
客廳的吊燈沒有開,燈光來自走廊和落地燈,光線很柔和。中央空調有些舊了,吹風的聲音有些大。
客廳旁的窗外是榮則童年時層玩鬧的草坪和秋千。
榮則在許多地方獨自居住和購買過許多間房屋,始終覺得只有此處和基地宿舍四樓的房間全然屬于自己。
“不是難受,”他對黃予洋說,“但是我是很想回基地。”
“不住基地,好像覺得自己沒家了。”
榮則說完,才發覺自己說了不像自己會說的、很軟弱和無意義的話。
幸好黃予洋沒有嘲笑他。
黃予洋靠近榮則,閉上眼睛,吻了榮則。他的嘴唇比看上去更柔軟,與榮則很久前的夢境相似。他碰了幾秒鐘,移開了。
“榮則,”他說,“你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