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火葬場預備營第十八天
鐘晏起初是不喜歡君君的, 這一點在鐘晏和柳瑟結婚去娘家回門的時候就能看出來。
那?間屋子狹小破舊,白青色的牆面上留下了幾十年的痕跡,經歷了柳瑟三姐弟的殘忍塗鴉。
十幾個人一下子出現?在房子裏, 黑壓壓的一片。
上頭吊着的長線燈泡,搖搖晃晃, 鐘晏愣怔許久,局促的站在那?裏。
這還是他?第一次進入和他?與衆不同的世界裏,周圍人尴尬的陪着笑。
只有君君這個小屁孩,什麽?也不懂, 圓溜溜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她喜歡面前這個長得?帥氣的小姨夫。
君君吵着鬧着要鐘晏抱, 甚至跑到他?面前,伸展手臂, 等着鐘晏抱她。
鐘晏深深皺着眉, 那?時候他?還算青澀, 很多事情處理得?并不圓滑。
看着面前胖乎乎, 身上不算幹淨的小孩, 鐘晏好似靈魂出竅, 全程冷眼旁觀。
後來,再?見着君君, 鐘晏都?會?主動逗她, 抱她,連柳虹都?覺得?鐘晏喜歡小孩。
催着柳瑟要一個。
只有柳瑟明?白,鐘晏并不是真的喜歡君君。
他?逗她,抱她, 只是不想讓場面變得?像頭一次回門一樣難看而已。
他?如今在生意場上如魚得?水, 性格也煉化得?圓融,懂得?怎麽?讓別人開心。
也正是因此, 柳瑟以為?鐘晏不喜歡小孩。
快結婚三年,他?們并沒有夫妻之實。
柳瑟倒是想要個屬于?兩人的孩子,他?們兩個長得?都?好看,想來生下來的孩子也不差。
只是每次柳瑟隐晦暗示的時候,鐘晏都?以公司太忙為?借口。
原來他?只是不想要和她的小孩而已。
或許就像是沈星冉說的,鐘晏只想和沈星冉生一兒?一女,湊成個好字。
***
下午晴藍色的天空忽然飄過雨雲,暴雨毫無預兆的落下來,讓人措手不及。
沈星冉說完後像個勝利者趾高氣昂的離開。
柳瑟忘了自己是什麽?走?的,她把自己隔離在世界之外,失魂落魄得?游蕩在街頭。
路人恨不得?紛紛躲到周邊店裏屋檐下,柳瑟一步步走?着,空出來的街道屬于?她一個人。
雨幕遮住了視線,眼睛一眨也不眨,雨水激蹦,眼珠幹澀發紅,她一點要哭的念頭也沒有。
只是腦袋發沉,渾渾噩噩的,也忘了怎麽?回的家。
她渾身濕透站在穿衣鏡前,水滴哩哩的立馬在的板上彙聚成一灘水。
好像那?天做家教?被徐老師趕出來哦。
冰冷泛着腥味的雨水,胸口上粘膩的冰淇淋,粗俗的謾罵。
柳瑟又變成了可憐的無人可救的微不足道的那?個小姑娘。
她被世界丢棄,她逃不開,只能站在方寸之間。
柳瑟平靜的撥開擋住視線的頭發,慢慢的脫掉身上的衣服,裙子。
然後走?到浴室裏,坐進了裝滿熱水的浴缸裏。
雙手抱住四肢,腦袋埋進雙臂之間,她把自己折了起來。
粉白的肌膚被燙熱,逐漸變成緋紅色,墨發散開,如絲一般貼在耳側。
她緊緊抱住自己,眼淚化作?水滴,融入水裏,她在水中幽幽嗚咽。
***
老太爺下午打電話讓鐘晏去老宅。
剛到屋子裏,外頭暴雨如注,鐘晏隔着雨簾怔怔看了許久。
他?在那?待了一下午。沒吃晚飯就回來了。
雨停了。
錢媽正在擺菜,很忙,頭也不擡,說了聲柳瑟在樓上,讓鐘晏喊一聲下來吃飯。
鐘晏身材颀長,一步步穩當的走?在樓梯上,很快上了樓。
推開門,卧室漆黑一片。
窗簾未拉上,白色透明?的紗窗擋不住月色銀光,下雨後夏日的月亮透亮,撒了一室清輝。
鐘晏在門口站定,未開燈就看清了我?是全貌,沒見到柳瑟。
一股馨香的暧昧鑽入鼻腔裏。
他?輕皺了眉。
她燃熏香了?
這香料不太像她風格。
鐘晏進來,未關上門,目光适應房間的黑暗後試着喊柳瑟的名字。
在他?轉頭之際,浴室的門就這樣大剌剌的打開,就在他?想要仔細看看時,浴室裏的燈忽然關上。
視線內一片漆黑。
借着點月光,他?看到柳瑟模模糊糊的瘦弱影子。
那?雙眼睛亮若點漆,含煙惹霧,直勾勾不帶遮掩的望着他?。
“鐘晏。”她期期艾艾的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如同半夜更漏子,清空的街頭忽然敲響了竹棒子,很脆的一下。
落在鐘晏心頭。
房間裏有着夏日黏濁,鐘晏喉嚨發緊。
她的聲音軟糯中帶點甜脆,又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粘連。
“鐘晏,我?嗓子疼。”她又低低喚了他?一聲。
鐘晏察覺到柳瑟有點不對勁,還沒思索出該做出什麽?行動時,認命般早就邁出雙腳。
向她而去。
柳瑟像是皮影戲上的黑白畫像,婀娜多姿,別有風情。
她似乎是嫌棄鐘晏走?得?太慢,還差幾步遠的時候,伸手拉過鐘晏的手臂。
鐘晏驟然間撞上火爐似的身子,略皺了皺眉:“柳瑟?”
一只柔若無骨的手橫在她唇前,不讓他?說話。
翕張的嘴唇未來得?及收回,舌尖點在掌心上,輕輕卷了一下,甜苦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嘴唇上是綿厚的觸感。
他?伸出手想要穩住柳瑟,一摸上去,全是凝脂似的觸感,鐘晏愣在當場,如遭雷擊。
她沒有穿衣服。
渾身上下未着片寸。
她的身子發燙,白玉似的肌膚似乎在下一秒就要化成水,細膩柔滑,勾住她腰際的掌心發燙,快要握不住她。
柳瑟似乎渾然不知自己的狀态,又或者是故意而為?。
淡淡沁人的馨香又鑽入鐘晏鼻腔裏,是他?熟悉的薔薇香,略苦。
她的頭發,她的雙手,甚至每個毛孔都?散發着薔薇香。
柳瑟貼在他?身上,他?只穿了件薄薄的襯衫,柔軟渾圓的兩團壓在他?胸口,柳瑟微微晃晃,來回點火,混似不知。
微熱的鼻息噴在鐘晏脖子上,白色細小的絨毛根根豎直,根根分明?。
柔軟的玫瑰色唇瓣親吻着他?的脖子。
“鐘晏,你不喜歡麽?。”
薄薄的襯衫似乎也着了火一般,鐘晏後脊緊繃,面如肅靜。。
月光斜倚,打在柳瑟臉上,鐘晏看過去,莫名心驚。
此時的柳瑟面容豔麗,容顏疊靡,混似的獄修羅餓鬼,奪人心魄。
“鐘晏,你為?什麽?不要我?呀。”
連聲音都?帶着勾子。
柳瑟盯着他?的唇瓣,似乎頗為?苦惱自己剛才那?個問題,皺着眉頭像個解不出數學題的小孩子。
粉嫩的指尖摩挲着鐘晏的嘴唇,她望向鐘晏的眼睛,神情虔誠:“鐘晏,我?想要你。”
鐘晏感受着馨香,渾渾噩噩,如墜雲端,也像是在夢裏,一下子辯不清柳瑟所說的。
下一秒,柳瑟下定決心似的吻上鐘晏的嘴唇,似乎并不是親吻,她笨拙的用自己的嘴巴慢慢印着自己的印記。
鐘晏好像也沒有親過她。
柳瑟難過得?想要哭出來。
眼尾顫顫巍巍的墜着顆淚珠子,晶瑩剔透。
她的身子被人越抱越緊,像是即将振翅欲飛的雀鳥,翅膀幾近透明?,又被身下的人緊緊綁住。
下一秒,輕盈的身姿被人抱起騰飛。
旋轉之下,柳瑟躺在了床上,纖細修長的手腳纏着鐘晏的身子。
她此刻不是柳瑟,是勾人的藤蔓妖精。
鐘晏反客為?主,把那?人壓在身下。眸子分明?染上情欲,某個不知明?的的方緊繃得?讓人難受。
卻慢慢審視着,度量着。
窗外一朵烏雲遮住了月光,室內立刻陷入了黑暗。
春光旖旎的房間頓時熱情冷褪,轉瞬之間,柳瑟也不是誘人的妖怪,她又變成了她自己。
她伏在鐘晏的肩頭,抽泣出聲,薄瘦的肩頭微微抖動。
她明?明?都?這麽?主動了,為?什麽?他?一點也不回應她。
她挫敗得?難受。
鐘晏給她蓋上被子,輕輕的安撫他?。
“柳瑟,今天出了什麽?事了?”鐘晏聲音沙啞低沉,幹渴的不行,幸好柳瑟在哭,一點也沒有注意到。
柳瑟也不說話,一個人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
她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她拿着小刀子一下又一下戳着心髒。
皺縮得?像顆幹癟的蘋果。
他?們都?結婚這麽?久了,為?什麽?鐘晏不想要小孩呢。
他?真的只想要和沈星冉生孩子麽?。
過了這麽?多年,你還是不喜歡我?麽?。
你會?愛她麽?。
那?她的愛有什麽?意義呢。
明?明?她和鐘晏都?結婚了,為?什麽?沈星冉偏偏要橫亘在他?們中間。
......
她有這麽?多的問題,每一個問題背後的答案壓得?她穿不起來。
她越哭越累,到後來都?哭不出來,抽噎着睡了過去。
過了許久,鐘晏感受到手下的人昏睡過去,他?身上還是燙得?像個小火爐。
鐘晏打開壁燈,微黃的燈光下,她把自己裹成小小的一團,淚水依舊挂在纖長羽翼般的睫毛上。
過了好久,鐘晏微微嘆了口氣,替她揩去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