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王兄說的,都對
太和殿後殿,宋明煦派人收拾了一間書房出來給惜珍議事用。
眼下惜珍端着茶碗坐在書案前,祝文燦、楊澤浩等幾名與她一派的官員坐在下面,神色各異的看着她。
抿了一口茶,啧了一聲,惜珍放下茶碗嫌棄的把它推了老遠。
楊澤浩比不得其他人這麽沉得住氣,先開口問道:“王爺,陛下把您請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為了什麽?”惜珍揉了揉額頭,昨夜她睡不着時也在想這個問題,可惜想了一夜都沒有答案。若說是要故意折磨她又不像,早晨吃魚片粥的時候宋明煦本人吃的還是挺開心的。
“我也不知道為了什麽。”惜珍搖搖頭,覺得男人的想法有些難猜。“不過也無需多慮。陛下如果真有什麽打算的話……那見招拆招就是了。”
楊澤浩想了想,覺得也對。他們王爺多有心眼啊,小皇帝要是能鬥得過,當初也不會被燕王逼成那副模樣了。
不過惜珍倒是不像他們一樣,把宋明煦看的那麽沒用。當初宋明煦鬥不過燕王他們,除了他年紀尚幼外,也因為先帝太廢,給他這個做兒子的留下一攤爛攤子外加壞名聲。
而惜珍能一下子在朝堂站穩腳跟,不僅是靠着拿燕王殺雞儆猴立了威,更是因為她是“宸王”。是她父王為這個稱謂賦予了不一般的分量,才讓她可以輕易的獲得朝臣的尊敬和信服。
別的不說,當初她出府前宋明煦能死咬着不松口不如燕王的意,又一個人和五位王叔周旋了一個多月,就能看出他比絕大部分朝臣認為的要聰明的多。
惜珍甚至覺得,就算她不出來,宋明煦也能找到解決的辦法。或者給他充足的時間謀劃布局,他早晚能将幾位王叔一一拉下馬。
畢竟她這幾位王叔,實在是不夠看的……惜珍如是想到。
燕王封地偏遠,現在沒錢沒糧的自然也就沒了多餘的心思。
郕王魯莽,腦子一根弦。身邊的幕僚謀士好幾個是其他王叔派去的,就為了煽動他去做出頭鳥,他像是不知道一樣屢次中計。
邺王就不用說了,他這種蠢人都有争皇位的想法,這一點就夠讓惜珍想不通了。
秦王不出頭不張揚,也會明哲保身。如今形勢未明他也心存妄想想要搏上一搏,要是時局穩定了,他肯定是第一個自請回封地的聰明人。
魯王為人和他的封號不同,最有心機,惜珍也不敢等閑視之。
如今幾位王爺都在上京沒回封地,除了他們幾人對皇位還有些想法之外,也是因為惜珍想要查清遇刺案的真相。
當年先宸王遇刺身亡後朝廷也徹查過,可惜只是不痛不癢的辦了幾個人,而後就敷衍過去了。等惜珍再出來已經是兩年之後,很多證據早就被人故意掩蓋,查起來并不容易。
不過不論有多難,她一定要查到真相,讓幕後之人付出百倍的代價,以解她心頭之恨。她這五位王叔誰是真傻誰是假傻,也還需要慢慢看清楚。
許是因為一夜未睡,惜珍腦子裏一直在想其他的事情,集中不了注意力。好在今天也沒什麽重要的事情,她又交代了幾句,也就散了。
養心殿側殿外,富貴正指揮着人往裏搬剛從宸王府裏運來的東西。
在不遠處看熱鬧的硯臺,驚訝的張着的嘴一直都沒合上。
“秦野你快看你快看,”硯臺扯了扯身邊人的袖子。“這花瓶,看起來真貴啊。”
秦野擡頭看了一眼,不怎麽有興趣的移開了目光。
“還有這燭臺,哇,是青玉的吧,造型好別致。”硯臺啧啧稱贊,這宸王府好東西真多。“怪不得王爺住不習慣呢……”
“我們王爺倒不是挑剔。”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不遠處的巧晴突然開口,吓了硯臺一跳。秦野倒是早知道她在那兒,嫌棄的把硯臺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拍下去。
無視硯臺有些尴尬的表情,巧晴繼續解釋道:“我們王爺就是戀舊,用別的東西不習慣而已。”
“哦,這樣啊。”硯臺配合的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就是這樣。”巧晴笑着點點頭,“就像是燈臺,用用慣了的燈臺放置蠟燭,王爺看折子的效率才會高。”
硯臺幹笑着答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巧晴滿意的笑了笑,沖着硯臺和秦野行了一禮,回側殿幫惜珍收拾東西去了。
硯臺看着她的背影嘆了一聲,“秦野,你說我剛才是不是給咱們陛下丢人了?”
秦野瞥了他一眼,給了他一個“你才知道”的眼神。
硯臺也覺得自己好歹是陛下貼身伺候的,表現的這麽沒見過世面實在有些不妥。可他們陛下雖然從小吃的用的都是上好,但跟只用最好的宸王殿下比起來還是有些差距的。
就像現在,巧晴不過是早晨去禦膳房裏轉了一圈。午膳的質量就有了飛躍性的提升,宋明煦都忘了裝病,忍不住多吃了兩碗飯。
不過裝病這件事從昨晚開始他已經忘了好幾次了,宋明煦覺得宸王兄恐怕早就知道,只是是沒戳穿他罷了。
惜珍姿态優雅的用着午膳,在她看來雖然稱不上多美味,好歹也能入口了。
惜珍從小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宋明煦則不然。他做太子時沒有父皇母後撐腰,當了皇帝心思都在保命上了,也不愛享受,下面人當差時自然也就不盡心。
今天巧晴去敲打了一番,采買和禦廚知道宸王來了,不敢再怠慢。
不過在惜珍看來,還遠遠不夠。就說這米,就不如宸王府的米吃着香糯。當初宸王府的大米是誰送的來着?惜珍咬着筷子,苦惱的回憶着。
在朝廷裏,宸王殿下除了愛惹事外,另一個愛好就是收禮。而且是有名的什麽都敢收,收完不辦事,收完了不僅不辦事還可能轉頭把送禮的人辦了。
只不過人都有從衆心理。你送了,那我也送。送了有沒有用不知道,但不能落下就是了。
不少大臣對宸王收禮這件事頗有微詞,可轉過頭跟陛下和其他王爺一比……
又覺得愛收禮都算不上缺點。甚至還有的大臣互相安慰,收禮就收禮了,等他當了皇帝整個大夏都是他的,那他自然就不收了。不是什麽大問題。
何況惜珍也沒因為收了禮就幫對方辦事,反而收了重禮轉頭還給送禮的治了個貪污罪。別的大臣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把這個當成大問題了。
宋明煦兩碗米飯下了肚,看着對面數着米粒用飯的王兄,一時有些恍惚。以前沒有覺得,這兩天他突然發現王兄和珍兒生的很像,甚至有些小習慣小動作都一模一樣,幾次他差點沒控制住喊出珍兒的名字。
宋明煦小時候被宸王叔接到宸王府住過一陣子,那也是他出生到現在最開心,最沒有煩惱的一段日子。
當時宸王為了讓宋明韬多結識些同齡的朋友,将他送到書院讀了一年書,自己則親自教導女兒跟當時還是太子的宋明煦。
宋明煦剛到宸王府時整個人像小刺猬一樣,炸着身上不怎麽有威懾力的刺,小心的保護着自己。
惜珍是第一個向他伸出手,帶他一起玩兒的人。他不想喚她堂姐,就跟王叔一樣叫她珍兒。他覺得王叔真是了不起的人,不然怎麽能想到這麽美的名字?!
惜珍對稱呼什麽的無所謂。她只有哥哥,還是第一次有弟弟陪着玩兒。
宋明煦那時瘦瘦小小的,大大的眼睛裏閃着不安,別提多讓人可憐了。宋惜珍小霸王一樣的人物,第一次見他就拿出了當姐姐的架勢,把好東西都分享出來,帶他玩兒很多以前在宮中都沒聽過的東西。
宋明煦出生到現在二十年了,只有在宸王府的半年是他沒有僞裝的活着的半年。
還有珍兒……每次一想到這個名字,宋明煦心中就是形容不出的複雜滋味。
惜珍奇怪的看着宋明煦,不明白他上一秒吃的還挺香的,怎麽這一秒就把筷子放下了。
難道是噎着了?惜珍沒心沒肺的猜測着。
宋明煦呆坐了一會兒,擡頭看到正看着自己的王兄,長出一口氣調整好了情緒,問道:“不知平日在王府的時候,王兄下午都做些什麽?”
“唔,就是繼續處理公務罷了。”惜珍笑着答道。
皇帝陛下有些心虛的摸了摸鼻子,宸王兄下午還在處理公務,而他……
“那陛下都做什麽?”惜珍反問。
“我都是跟秦野……”宋明煦話頭一頓,暗道自己面對宸王兄太過沒有防備,太沖動了。他下午都和秦野在一起練武,只是這顯然是不能說的。
“哦~”惜珍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點點頭。“我知道了。”
“王兄,您您知道什麽了?”宋明煦眉心直跳,直覺他知道的方向可能有點歪。
惜珍但笑不語。秦野是禁衛統領,平時都在內宮之中沒怎麽見過外臣,不過他本人十分的“有名”,甚至還引起了一場讨論。
讨論的主題是:斷袖之癖,到底會不會遺傳。
先帝喜好男風,尤為喜好身材清瘦,容貌絕色的少年。
秦野雖然聽名字就知道既不清瘦也不絕色,但也只能說明今上和先帝雖然在眼光品味上有所差別,但大方向還是一致的。
宋明煦本人顯然也聽過相關傳言,連忙解釋道:“王兄您聽我說,我跟秦野不是……”
“我知道。”惜珍笑道。
“你,知道?”宋明煦懷疑,說不準她是真知道還是假知道。
“當然知道了。”惜珍用了口湯,眼神一亮,燙的味道還不錯。
那邊宋明煦眼巴巴的看着她連喝了幾口湯,這才不緊不慢的開口:“我覺得陛下的,喜好。和陛下的病一樣,外人說的做不得準。”說完勾起唇角一笑,“陛下,您說我說的對嗎?”
猜到自己裝病被識破,但沒有料到識破還要被戳破的宋明煦,僵笑着點點頭,“王兄說的,都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