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更

出了邺王府, 惜珍将馬車停在了路邊一個不顯眼的位置。對車內的裴妃道:“一會兒這輛馬車會送你回裴府,你還有什麽話要對家裏人說,就抓緊時間說罷。”

從昨天知道了自己徹底被騙後, 裴妃整個人都失魂落魄的,如同一具行屍走肉。現在聽到惜珍說讓她回府,情緒一下子就繃不住了,捂着臉哭了出來。

“我哪裏還有臉面見家裏人啊……”她一步走錯,被人利用。不僅自己這輩子毀了, 還會連累家裏的人。

惜珍搖搖頭,人總是在見識到後果有多可怕後才會因為害怕後悔。裴妃和“邺王”糾纏了那麽久, 不是不可以提早抽身及時止損。偏偏她沒有,還在一直做着母儀天下的美夢。

“到時候巧晴會扮作你的宮女就說替你傳話的。你跟在她後面不要聲張,除了父母外不要見其他人了。”惜珍叮囑。

“王爺放心。”裴妃擦了擦眼淚,“我不會說什麽不該說的, 讓您和陛下為難的。”

“如此最好。”惜珍點點頭。

惜珍此舉無非是因為裴妃的父親裴清是個可用之才, 又一直都沒有站隊。她不想後面裴妃的處罰一出來, 裴清因為女兒的事情而去投奔哪位王叔。

現在先讓他清楚,做錯事的是他女兒自己, 怨不得別人。

裴妃自然明白這些, 也知道陛下和宸王同意她回家, 說明以後還是打算用她父親的。雖然裴家必會受她牽連,但好在牽連不大。

惜珍又交代了幾句, 和車夫定好了見面的時間地點後, 便帶着平安上了不遠處的另一架馬車。

馬車将她帶到一條小胡同口。惜珍下了馬車從後面進了不遠處的一座小院, 換了身衣服又從前門出去,上了另一架馬車。

平安坐在之前馬車的車架上回了宸王府。惜珍則跟着馬車去了上京城最豪華的酒樓,解憂樓。

解憂樓的包廂裏, 一個男人正翹着二郎腿,用扇子打着拍子,搖頭晃腦的欣賞着樓下大堂裏傳來的小曲兒。

另一人則閉着眼睛,凝神品着面前的香茗。

惜珍推門進去,“今天倒是很早。”

品茶的人放下茶杯起身向她行禮,舉手投足間能看出受過良好的教養。翹着二郎腿的則有些狼狽,放下腿時絆到了另一只腿,險些摔倒。

斯文的男子名叫高柳,是解憂樓名義上的老板和主事人。看起來莽撞的叫沈钰,是大夏大儒、臨風書院山長沈匡的孫子,也是上京城臨風書院的負責人。

這兩位,就是惜珍在朝堂外的幫手。

解憂樓和臨風書院,都是與惜珍父王有關,與宸王府有着密不可分的關系。前者是為了收集消息,後者是為了選拔人才,接濟貧苦書生讓他們有書可讀。

沈钰探着脖子往惜珍背後看了看,沒看到預想中的其他人,不解問道:“祝文燦和楊澤浩這倆小子呢,他們怎麽沒來?”

高柳嗤笑一聲,“你這消息也太閉塞了,外面發生了那麽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沈钰被他笑話了也不惱,反而來了興致拉着他的袖子追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

高柳不緊不慢的喝完手中這杯茶,才施舍似的把眼神轉到沈钰這邊,解釋道:“秦王謀反,陛下着三司在一月內查清此案。他們倆一個吏部侍郎一個大理寺少卿,怕是這一個月每天都睡不了兩個時辰了。”

“是這樣嗎?”沈钰幸災樂禍的嘿嘿笑了兩聲,“所以我說做官沒什麽好的,不自在。”

惜珍坐下替自己添了杯茶,“如果你說的自在是去青樓的話,那做官确實不怎麽自在。”

高柳跟着附和了一聲嗤笑,沈钰也不惱,大笑了幾聲。

“去青樓确實是人間美事,可你們也別說的跟我不當官就為了去青樓一樣。我這不是為了幫王爺麽。”沈钰為自己找了個好借口。

“哦,我倒不是非你不可。”惜珍說的是沈钰還有其他的兄弟。

沈家是書香門第,祖上有不少先輩曾任高官。後來到了沈钰的爺爺沈匡在高中狀元入仕三年後,突然要致仕開辦書院。

而後沈家的小輩就都承了沈匡的想法,個個不想入仕,只想做個教書先生。

開始的臨風書院,只是在臨風山上的一間小書院,後來因連續幾次科舉都有學子考中進士而有了名氣,漸漸成了大夏頗有名氣的書院。

再後來,惜珍的父王聯系到了沈匡,成為了臨風書院背後真正的掌管者和出資人。

每年解憂樓大半的收入都被送到了臨風書院,用來資助德行出衆的貧苦學子繼續學業,為他們趕考提供路費。

“又到了一年秋闱了……”沈钰感嘆,眼睛直往惜珍這邊瞟。看到惜珍沒什麽反應,又繼續說道:“也不知道今年會是怎麽個情況。”

“怎麽,你是想讓我透題給你?”惜珍笑問。

“不不不,當然不是了。”沈钰連忙否認,“咱們臨風書院的學子都是有真才實學的,才不用走什麽歪門邪道。不過王爺啊……”沈钰露出一個谄媚的笑,“透題是原則問題,透露一下主考官這個,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吧。”

“不是重要的事情你還問?”高柳反問。

“好奇問一問嘛。”沈钰苦着一張臉,覺得自己還挺冤枉。往年這個時候秋闱的主考官早就該定了,結果今年鄉試都要開始了,竟然還沒定下來,也不能怪他們這些做先生的為了學生心急了。

“也不用太好奇。”惜珍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開始定下的也不一定會是最後那個人。”

“哦……”沈钰恍然,讨好的給她倒了杯茶。

“對了王爺,秦王的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高柳也只是聽說了個大概,具體事情還不清楚。

他順着窗戶向外看了一眼,如今街道上都是官兵,浩浩蕩蕩的要去秦王.府抄家拿人。看這聲勢,就知道陛下是要借此機會肅清朝堂,給別有用心的人一個警告。

惜珍挑着能說的把事情給他們簡單了說了一遍,自然沒提是宋明煦和她一起去的秦州,就像在早朝時一樣,只說是自己去的。

“王爺真是了不起,不愧是大夏的中流砥柱。”沈钰誇獎道。

一旁高柳瞥了他一眼,“你好歹是個文化人,能不能別這麽谄媚。”

沈钰眉頭一挑,反問:“那你是說我誇王爺誇的不對了?”

惜珍端着茶杯,饒有興致的看這兩人鬥嘴。

高柳沒料到自己被他套了進去,連忙解釋:“我當然不是說王爺不好。我是說……”

高柳一時卡殼,沈钰的話卻馬上跟上:“我對王爺可都是真心贊美的,從不谄媚。”

惜珍看他一臉嚴肅,就為了表明自己不是谄媚,說的不過是肺腑之言。

惜珍搖頭失笑,打開剛随身帶來木盒。

高柳和沈钰剛才就看到她手裏的盒子,心中好奇。現在看到她打開,裏面放着的是兩塊——

“石頭?”沈钰納悶,這石頭也不好看,不像是有什麽收藏價值的,王爺帶來這個來做什麽?

“不是石頭。”高柳是商人,一眼就認出了惜珍帶來的東西。“是玉石籽料。”

“玉石籽料?”沈钰來了興致,從木盒裏拿出一塊在手中把玩了半天,饒有興致的問道:“是不是切開裏面就是玉石了?”

惜珍道:“也不一定吧,也可能裏面不是玉石,還是白花花的石頭。”

“這樣,那我就要好好挑挑了。”沈钰說着就要去拿另外一塊。

高柳比他手快,直接合上蓋子,将木盒拿走。

“謝王爺賞了。”

“你讓我挑挑怎麽了?”沈钰抱怨。

高柳頗為不屑的看着他的手,“你的手,晦氣。摸完了裏面肯定不出玉了。”

沈钰從小沒有什麽財運,打馬吊從來沒有贏過就算了,之前非要跟高柳合夥做生意,結果成了高柳有生以來第一筆賠錢的買賣。

那次後,別說是合夥了,高柳連鋪子裏的算盤、賬本都不許沈钰碰,說是省的沾上晦氣。

要高柳說,沈钰就應該老老實實的花家裏的錢就夠了,別想辦法賺錢了,不然只會越賺越少。

沈钰是世家少爺,還真沒見過溫潤的玉石是怎麽從如此平平無奇的石頭裏解出來的。

高柳被他問的煩了,幹脆讓小厮去找了個解釋機器,在包間裏就開始解石頭。

沈钰摩拳擦掌,将石頭遞過去前還對着它吹了好幾口氣,希望裏面能解出上好的玉石來,順便為自己的運氣正名。

小厮順着表皮一點點的切開,切了好幾次都還是白花花的棉絮一樣的東西。高柳沒了耐心,讓小厮直接從中間切一刀就算了。

“這怎麽行?”沈钰不同意。“下一刀沒準兒就見玉了。照你說的那麽切,會把我的玉石切壞的。”

“就你這還玉石呢?”高柳看了一眼,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沈钰讓小厮一點點解的行為除了折磨了解石的小厮和他自己外,并沒有什麽用處,最後不過是把石頭切成了一片片的。

至于高柳手裏那塊,不過是薄薄的去了一層表皮,就露出了裏面溫潤清透的玉石。

“這兩塊都是我找懂行的人選的,他說裏面九成能出上好玉石的。”惜珍為自己解釋。

“沒辦法,誰讓沈钰就是萬中無一的那個呢。”高柳不留情面的嘲笑。

“下次我還是直接送玉石吧。”惜珍也覺得沈钰的運氣簡直是無法解釋的事情。

高柳看着自己手裏的玉石,想到剛才惜珍說的秦王的事情,問道:“所以這就是秦王私自開采的玉石礦裏出的玉石?”

“沒錯。”惜珍點頭。同時想起了在秦州遇到的那個神秘女子。

“我在秦州遇到了個功夫不錯的女子,我覺得她出現在秦州的原因絕不簡單。可是秦州知州和秦王都說沒見過她,你幫我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說着将畫好的畫像交給高柳。

“好。”高柳看過後将畫像收好,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王爺,最近上京城裏,似乎不大太平。”

惜珍轉着茶杯的手一頓,“怎麽說?”

高柳臉色有些為難,“我目前也沒查到什麽證據,所以一直不知道該不該和您開口。”

“有什麽該不該的,”惜珍輕笑,“說來聽聽就是了。”

高柳應了聲是,開始把自己發現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講給惜珍聽。

先宸王創辦解憂樓是為了收集情報,可是一座酒樓并不足以構建出完整的情報網。所以高柳真正管理的産業除了解憂樓外還有其他,都是為了收集情報用的,只不過解憂樓是在明面上的而已。

高柳說的事情也不算是大事,就是有人在他名下的一座山上偷伐樹木。他本以為是誰家蓋房子什麽要用的,可不巧旁邊那座山也是他名下的,沒過兩天也被偷伐了。

普通人家蓋房子根本用不了這麽多樹。高柳覺得不對勁,一邊派人打聽其他人遇沒遇到這個情況,一邊派人注意山裏的情況。

結果是周圍山林裏的樹木從幾年前就有樹木被人偷伐的情況,偷伐的人在每座山上伐的都不多,讓人懶得費心思去抓。偶爾有幾個較真的非要抓到給個教訓,派了不少人蹲守,就算是有看到的,最後也都沒能抓到。

有一位為主子守着山裏別院的管家見到過偷伐的人,據他說那些人行動有序,根本不像是普通的烏合之衆。

除了樹木被偷伐外,最近上京及周邊幾座城的城糧價最近略有上漲,像是有人再暗中收糧。

不過和偷伐一樣,收糧這是也是隐隐約約的讓人有些感覺,卻又找不到一點證據。

用高柳的話說,背後人将尺度把握的很妙,把握在一個不會引起其他人注意的範圍內。偏偏他們又身份神秘,想要試着去查根本查不到什麽線索。

如果不是像高柳這樣原本就是在做情報收集的,怕是不會将那點微小的反常放在心上。

惜珍聽完他的話後仔細思量了一番,開口道:“繼續注意一下就是了。聽你說起來這群人人數不少,想要完全不漏蹤跡也不好藏。等有了什麽發現,及時告訴我。”

“是。”高柳領命。

惜珍揉了揉太陽穴,從秦州的事情後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也都一股腦的出現,她都有些要理不出眉目了。

早知道她就應該裝傻,把這些難題留給宋明煦一個人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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