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玩意兒
要回國過春節是穆娅臨時決定的,那時候距離春節只剩兩天,她一個電話打回國內,是給她爺爺,穆老爺子打的,一句爺爺我想你了,軟軟的聲音委屈吧啦的語氣,老爺子心疼的一拍桌子,立馬安排飛機接寶貝孫女回家。
穆娅沒說謊,只是運用了說話的藝術,她這電話打的很妙,老爺子一出馬,直接把人接回他那兒,誰想說什麽都得憋回去,順便着還哄了老頭高興,逢人就說我孫女想我了,最想我,第一個就給我打的電話,她還是和我最親呢。
這話說給別的親戚沒什麽,穆家十親九故的都在年節期間聚到了b市,穆老爺子得意洋洋,其他親戚便附和稱是,但這話被穆興賢,也就是穆娅的親老爸聽去,滋味兒就有點複雜了。
穆興賢當然不能和自己的父親争,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可私下心裏頭總有些不舒服,那是他女兒啊,說要回來怎麽都不給他打個電話。
于是那天回去之後穆興賢始終不痛快,但他又不主動聯系穆娅,就自己生悶氣,看的穆瑞直搖頭,簡直啼笑皆非。
爺爺和老爸争寵這種事,他還是不要摻合了。
飛機在b市降落的時候是晚上九點,穆娅坐進來接她的車子,一探身撲過去直接摟住了穆瑞的脖子,給她哥撞的身形微微後仰,卻還是伸手穩穩接住了她。
“我好想你啊哥哥!”她說的特別真誠,但穆瑞八風不動的回了一句:“你不是說最想爺爺嗎?因為你這話咱爸嘟囔了一晚上,一會兒回去估計你得好好解釋一下了。”
聽聞的穆娅一愣,松開圈着穆瑞脖子的手,看着他波瀾不驚的眼睛:“咱爸怎麽知道的?”
“爺爺說的。”穆瑞回答道。
“……”本來想 ‘腳踏兩條船’的穆娅被揭穿,剛剛的興奮勁兒去了一半兒,開始冥思苦想一會兒回去怎麽哄吃醋的老爸。
當然到最後穆娅的方式也很老套,幾個撒嬌賣萌,在公司鐵面無私殺伐決斷的穆董事長就被糊弄了過去,還被糊弄得樂樂呵呵,看着穆娅尖尖的下巴和穆老爺子老太太一起心疼,說瘦了瘦了,就算穆娅說她其實是有意減肥他們也充耳不聞。
就此穆娅在年節期間算是走上了補身的道路,她也跟着家裏的中醫師學了好幾招,準備回美國之後再舉一反三,将她的養生湯創新化多樣化,順帶着左岩那份兒也是少不了的。
想到左岩,穆娅又一次看了看手機,有幾條信息是她閨蜜郁笙歌發來的,除此之外就再無其他了。
穆娅不高興的癟嘴,但想起自己回國之前和左岩的那次見面,原本朝下的嘴角又轉而變了弧度。
b市是冷的,雪花在這裏好像終于被賦予了生命,穆娅坐在廳堂裏和穆老太太一起給紅棗去核,屋子裏夠暖反而容易憋悶,老太太開了窗透氣,不會冷剛好提神清明的涼意伴着嫣然的笑,周圍的空氣都跟着詩情畫意,老太太點了點穆娅的鼻尖兒,紅棗味的手指拉回了穆娅的思緒。
老太太問她:“小娅談戀愛了?”
穆老太太雖然年紀大了,但耳聰目明,不過是一個笑容,便一語中的。
穆娅被問的一愣,思考猶豫在轉瞬間,最後只下剩坦然:“是有了喜歡的人。”
那個喜歡的人,在穆娅回國之前主動約了她,他和導師做的項目完成的非常好,導師說會幫他申請提前畢業,這對于學費和生活費都十分緊張的左岩來說當然是件好事,再加上他那兩天的小費賺了不少,想着這段時間不管他是不是出自自願,但到底吃了穆娅不少東西,就給她打了個電話說要請她吃飯。
不光是她一個人,還有酒吧的同事和學校的同學,一桌人湊在一起也是熱鬧,左岩的心情是真好,整個人都輕松随意下來,那股不羁灑脫被全然釋放,眼神都是散漫慵懶的。
穆娅坐在他旁邊,視線落過去一次兩次的,第三次和左岩碰了個正着,對方先端起杯,說:“我敬你一個。”
用的是中文,在這個各種口音的英語混雜在一起的場合,突兀怪異但隐晦暧昧,中文多麽好聽,尤其是被左岩用他低低的,不自覺帶着笑意的聲線。
穆娅跟着舉起酒吧,兩只杯子碰在一起的時候,穆娅清清楚楚的直視左岩回看着她的目光。
明亮清透,但又深沉內斂,明明狂放嚣張,但偏偏必須要束縛着謹慎着,他的高傲和優越在這一刻終于清晰的被穆娅看到,以前是猜,是感覺,是細細雕琢,但現在是被證實,被蠱惑,被震撼。
穆娅覺得左岩的眼睛像極了黑鑽石,稀少名貴但冷不防的一看,并沒有其他鑽石那般明晃晃,連光澤都是吸收之後才有的再度折射。
黑鑽石……穆娅的靈感一閃,扔下手裏的東西對穆老太太說了一句:“奶奶我回家一趟,很快回來!”
然後抓上車鑰匙就沖出門去,像一陣風。
過年期間穆娅一直住在爺爺奶奶家,現在突然回來,韓管家匆匆趕到門口,穆娅就算着急但也還是把車子方方正正規規矩矩的停在主宅門口,一點不偏一點不斜,人下了車把鑰匙交給韓管家就直接上樓去了自己的收藏室。
穆娅以前學畫畫,後來涉獵服裝設計都是因為喜歡,她有不少這方面的收藏,或者也不能說是收藏,只是碰上喜歡的就買了回來,品種廣數量多,用不過來也就被迫成了收藏。
她記得自己有一枚黑鑽石的戒指,是之前別人從拍賣會上買了送給她的,殷勤又熱切的拿到她跟前,穆娅不喜歡人但喜歡這顆黑鑽,就收了,結果還沒等對方美夠呢,賬戶裏就多了一筆錢,只多不少正正好好的兩倍價格,穆大小姐不欠錢更不欠人情。
只是她拿到手之後就沒戴過,黑鑽她喜歡但那戒指的款式并非她的愛,當時她是想着哪天重新弄一下,只是這個哪天一直現在才終于到來。
她拿了東西回去之後跨洋與一個珠寶大師視頻通話,穆娅的法語磕磕絆絆,日常對話基本能完成但專業術語就費點勁了,于是還混雜了英語,總算把自己的意思說清,第二天請爺爺這邊的管家幫忙把東西送出去,加急加快,來回都是。
就這麽追着趕着,終于在穆娅回美國之前把東西送了回來,戒指改成了項鏈,穆娅帶着上了飛機。
長途飛行總是累人,穆娅睡不着,下了飛機幾乎頭疼欲裂,試探着給左岩打了個電話過去,結果左岩說他就在家呢,和同事串休,今天不用上班。
穆娅一聽,二話不說直接去了左岩的公寓。
她沒行李,只帶着那條鏈子,她期待興奮,像小孩子要獻寶一樣的把東西遞給左岩,不是顯擺,只是我有件好玩的,特別适合你的東西要給你,然後我自己也非常開心的那種心情。
鏈子外面沒包裝,穆娅沒把這當作一件特別正式的禮物,她眼睛閃亮亮的看着左岩,就等着對方說一句喜歡。
削尖的下巴線條利落完美,眼神內斂帶着隐隐的光,多完美多适合多像啊。
左岩是不明所以的,穆娅遞過來的舉動又過分急切,他幾乎是被硬塞進手裏,微皺的眉頭倒沒有不悅,只是想着穆娅這又是要鬧哪般。
千奇百怪的補湯已經刷新了他對穆娅的認知。
然而東西看着平平無奇,白色的鏈子上綴着一顆黑色的和左岩小拇指蓋差不多大小的墜子,像小石頭,在燈光的照耀間折射出了光。
“這是什麽?”不怪左岩孤陋寡聞,畢竟這黑鑽石也确實不多見。
“黑鑽石,送你的。”穆娅跟個求誇獎的小孩兒似得,哪怕很累這會兒好像也感覺不到了,伸手指了指左岩手裏的項鏈,目光灼灼的解釋道:“很少有,原本是個戒指但我給改了,我覺得适合你,還特別把長度做長了一點,不合适的場合你可以把它放在衣服裏,就露個鏈子也好看。”
穆娅是故意把這枚簡直不菲的黑鑽石用最簡單的方式搭配鑲嵌的,不需要那麽多繁複烘托,一切回歸本真,是這顆鑽石也是左岩這個人。
她用了心,但左岩卻把項鏈重新放回了她手裏,眉頭并未放松,反而多了些真心:“我不能要。”
他不僅不領情,反而在表情中語氣間多了點不滿,穆娅沒想到他會這樣,也完全不理解他為什麽要這樣,就因為她說過想做他女朋友,或者到現在也沒放棄這個念頭就不能收她的東西嗎?
她又沒說收了項鏈就要和她好,她穆娅就這麽不值錢?
“你幹嘛?就是個小玩意兒,我覺得适合你才給你帶來,你為什麽不要?”穆娅也生氣了,眉頭皺得比左岩還深。
穆娅是想要個答案,但左岩卻被她的用詞刺了一下,她說這是“小玩意兒”,左岩雖然不知道這東西到底值多少錢,但既然說是鑽石,就絕對不便宜,更何況這東西還很少見,物以稀為貴這道理他是懂的。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左岩能理解以穆娅的身家背景一顆鑽石不過是拿來玩玩的,但左岩不能。
“我們這種小老百姓實在配不上這麽名貴的東西,我也沒衣服能搭配它,還要為了這個特意買一身燕尾服?”左岩語帶調侃,可他叼着根煙痞裏痞氣說着這番話的時候,只讓穆娅覺得他是在嘲諷自己。
她簡直是有病,大老遠的給人家送項鏈,從法國到中國又從中國到美國,用了多少心思費了多少精力,結果人家不僅不領情,反而還怪她,不是她有病是什麽!
穆娅送給左岩的第一個禮物被她扔了,剛從公寓下來遇到的第一個垃圾桶在穆娅看來就應該是那條項鏈的歸屬,喂了狗……不對,喂了垃圾桶都不給你,穆娅很生氣的轉頭就走,可她才走了大約有十步,就又停下了。
就那麽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穆娅去而複返,項鏈并沒有精準的被扔進桶裏,就搭在邊兒上,穆娅将其撿了回來。
她其實知道左岩不收的理由,就好像左岩知道她給的理由一樣,可他們就算知道也沒辦法改變彼此。
“就是個刺猬,一個大男人就不能讓讓步。”穆娅自言自語的控訴,語氣中依舊是不滿,但已經緩和了不少。
左岩家的條件不好,他的學費都是靠一家人節衣縮食湊出來的,如果酒吧最近生意不好他收不到小費有時候甚至連房租都是問題。
讓這樣的人收鑽石,還要沒有人任何顧慮,或許真的是她強人所難,對方沒覺得她是故意炫富都算不錯了。
穆娅想着想着怒氣就漸漸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言難盡的疲憊,而這種疲憊非常不美好的,持續至今。
那條沒送出去的項鏈就在穆娅手邊,這段時間每每她扪心自問的時候總要拿出來,存在感十足但沒什麽真實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