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國庫不虛,文學加工

第41章 國庫不虛,文學加工。

之後數日,周亦安亦步亦趨跟緊皇帝。

夏有律例,史官當“秉筆直書”,"夫所謂直筆者,不掩惡,不虛美,書之有益于褒貶,不書無損于勸誡",在記錄帝王言行時應"寧為蘭摧玉折,不為蕭敷艾榮",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說假話。

但周亦安其實吧,并不全認這個理。

即使是那些品性剛直、"君舉必書"的史官,寫出來的東西也會不免帶上自己的主觀褒貶。

因而,他所記下的東西只要基本真實可供後世參閱,做到問心無愧就好。

至于岚王屢屢的“不準寫”……大不了他回舊事館偷偷用自己才能看懂的語言移到私底下的小本本裏!

當然,這一天天楚微宮的小故事,也确實沒法真照實寫。

誰讓皇帝的真實生活比街邊小話本還野啊?時不時的一句“親親”,跟前兩年宮外盛傳的“陛下與岚王不共戴天”完全不是一回事兒。

而那位宮外盛傳冷漠端肅的岚王……也是每每批個折子累了伸了手就去圈皇帝的腰,休息喝茶還要抱過來啄一下什麽的。

人間真的成謎。

宮外流言那麽多種多樣,連“皇帝死了被草草埋了”的說法都有鼻子有眼,卻為什麽偏偏沒有一個人傳“皇上與岚王在宮中打情罵俏”???

打情罵俏沒法記,一些別的對話周亦安也沒法直接記。

須得憑自己的本事進行事後總結、文學加工,才行凸顯陛下與岚王君賢臣明高大上。

史官的日子也是不易。

比如那日,謀逆案的賊首逆臣已被關入天牢,求情被抓家屬也關入烏衣衛的诏獄。三賊首已定處斬,剩下家人們卻不好定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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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王去審了家眷一趟,回來給氣笑了。

宴語涼:“哎~岚岚,去之前答應好朕的不許生氣呢?”

岚王:“阿昭若去也要氣!這幫賊首家人不明事理、無可救藥,難以想象其中竟有先帝舊臣、江南富商、名家閨秀!也不知他們是真心冤屈還是故意懂裝不懂——此次叛軍中有不少江南百姓被騙入伍、懵懂橫死。他們卻只一味只替賊首痛哭開脫。怎麽,只有他們丈夫兒子的命是命,別人的丈夫兒子就不是命?”

【岚王開開恩吧,我家統共就這一個孫兒,不過将将至而立之年,将來許還大有所為。他年輕不懂事才一時糊塗結交惡友,都是被惡友所害。】

【岚王,我願捐黃金萬兩、良田千頃,自削爵位傾家蕩産換小兒一條賤命!】

【岚王冤枉啊!夫君他不過代寫了幾筆文墨,絕無謀逆之心啊?】

宴語涼:“還能有那麽多借口,可見皆無悔過之心。賣國本就不難,動動筆杆子透個消息就能一本萬利,若是賊首還得赦免,又不知多少人看了要去學做這賺錢的好生意了。”

“必須嚴懲,連同家人。”

“既然他們太平盛世的逍遙好日子不好好過,下半輩子就重新白手起家醒醒神!”

岚王:“此事仍由我做,一切與阿昭無關。還有阿昭,既要重罰,倒不如幹脆……”

錦裕帝:“知朕者莫過岚王也!咳,其實朕也早有此意,咱們好好幹他們一票吧!”

兩人對視,心照不宣。

窗外晴光燦爛,屋內霸道皇帝俏岚王,只有史官難。

“……”

周亦安:解不出這個啞謎。

幹啥一票?他只覺得那一時皇帝摩拳擦掌支棱起來的架勢都活像一個準備打家劫舍的山賊。就連岚王那般清冷高潔之人都快被帶得高貴不起來了。

……

兩日之後,一套連招。

先是大理寺卿奚行檢奉命寫出一篇洋洋灑灑的《文蠹笑傳》。

奚大人乃是錦裕二年的恩科進士,毒舌本就天下聞名。編排逆賊家底非但尖酸犀利、引經據典,還莫名的笑料十足,文筆遠在張詩仙的那封讨岚王檄文之上。一時大火,大家争相閱讀傳抄,京城紙貴。

而奚行檢寫完第一封之後,很快又寫了第二封、第三封。被集結成冊印刷出版不說,買書還附贈奚卿畫像。一時熱銷。每日加印都搶購一空、全城難求。

那陣子人手一本《文蠹笑傳》,見面必讨論。

“啧啧啧,沒想到這張詩仙詩文雖好,人品卻是一言難盡。上次他妻兒在菜市口哭我還覺得可憐,看來純屬自作自受。”

“奚大人寫得有道理啊。這賊首妖言惑衆,毀了不知江南多少普通人家的安生日子!”

“我以前曾佩服張詩仙文采,可如今證據确鑿也只能扼腕嘆息。無論詩文多優秀,勾結外族這實在是……百年燕雲之恥不能忘啊!”

倒是也還有一些人繼續同情賊首,覺得文人有才畢竟殺之可惜。可很快他們就不敢亂說話了——聽聞賊首三人全被抄了家,其中兩家是被削去全部官職俸祿貶為庶民,另一家則因對岚王出言大不敬直接全家罰沒為奴。

京城百姓至此終于想起了被岚王與烏衣衛嚴刑峻法支配的恐懼。

還瞎說啥?禍從口出!與其同情賊首倒不如趕緊盯一盯身邊朋友家人——大夏錦裕年律法寬宥,多是“一人做事一人當”,已經很多年沒聽說誰犯了還錯禍及家人的。

可通敵賣國卻要株連全家!

一時間京城人人自危,那月就連偷雞摸狗的案件都銳減,倒是大理寺收了一大堆檢舉書。什麽東街的李老漢覺得西街賣燒餅的羅二狗行跡鬼祟,南口的張大娘覺得隔壁王大神的異族女婿有問題,百姓怕被牽連,各種自發舉報。

大理寺派人一一查過,竟還真順藤摸瓜查出好幾個潛伏在大夏的細作。

奚行檢:這,無心插柳柳成蔭???

糾察細作有功,大理寺上下都得到了嘉獎賞賜,人人歡喜,只有奚大人神情低落!

就他那個《文蠹笑傳》,完全是奉皇命硬着頭皮寫的東西,因為皇帝說他擅長罵人。

誰能想到居然賣得那麽好?如此銷量,只怕他将來不是作為堂堂狀元郎、大理寺卿名揚天下,而是要作為“大夏文學話本家”名留青史了。

到時候銷量第一是奚行檢,銷量第二是着名情澀小話本作者“棗莊嘤嘤生”,可怎麽搞?

更不要說聽聞小話本一半的賣點竟還是他的各種畫像???

是各、種、畫、像。錦裕帝強迫,他還不得不從!

都說無商不奸,可在奚行儉看來皇帝才是真的大夏第一奸商——不僅派人給他畫像,派來的還不是宮廷畫師。錦裕帝作為街頭小話本多年忠實讀者懂得很,宮廷畫師畫的東西老百姓根本不愛看,得小話本專用畫師的那種绮麗豔俗才能讓所有人喜聞樂見!

有時,還強迫徐卿跟他一起被畫。

不同批次的小話本附贈不同畫像,有的畫像十分稀有,京城竟還有不少閑人為了集齊全套畫像不惜成百上千的買。

一本小話本不貴,也就十個銅錢。其中兩個是油墨成本,兩個分歸奚行檢,兩個分歸書店,四個歸皇帝入國庫。奚行檢也不要他那份,于是六成進了國庫。

賣出去不少,日日給國庫大筆進賬。

那邊賊首三家也開始抄家。

江南巨富并非浪得虛名。宴語涼拿到官員呈送的財産概覽名目後也是瞠目結舌:“這,真不愧是受武帝賞賜封邑的名臣之後,這麽有錢?”

他本和岚王合計“幹他們一票”,就是因為聽了賊首家人自稱家有“黃金萬兩、良田千頃”,那與其讓你們錢多燒得慌招兵買馬犯上作亂不知悔改,不如拿來添補國庫。

明搶就明搶了,通敵賣國還不服咋的?國庫實在太窮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結果,好多好多錢!

宴語涼記得以前在史書上看到前朝有巨貪被查抄家抄出來的錢財足充五年庫銀,此刻看着這名錄不得不信了,這三人雖沒有前朝貪官浪富,但這一下抄起來國庫也有小半載的不用愁!

再加奚卿新書聞名天下,已從京城裝車開始往各地運販。雖然賣書的錢和抄家罰沒所得不能比,可奚行檢這書它自帶一個奇效,就是賣到哪裏就能引發哪裏百姓紛紛舉報異族奸細,弄得異族奸細們沒有一絲絲防備。

于是乎,賣書、抓奸細、再順藤摸瓜找到新一波吃裏扒外的逆賊,再抄新一波家。

雞生蛋蛋生雞。

宴語涼這陣子想過無數個充盈國庫的法子,居然都沒有查抄逆賊來得又快又好。如此一來哪怕北漠真有異動,這庫銀暫時也不虛了。

有錢的感覺真好。

周亦安:江夏逆賊通敵賣國,誅之大快人心,百姓紛紛舉報細作。《文蠹笑傳》賣得好與奚卿畫像無關,“幹他一票”這話皇帝也從沒說過,努力文學加工中。

……

同月,江夏。

小姑娘莺娘才七歲,自小沒了娘。與爹爹奶奶一起過日子。前陣子奶奶生病,有人說願給十兩銀子征她爹爹當兵,爹爹為解燃眉之急就答應了。

後來不知怎麽的,就成了謀反死罪。

奶奶天天哭。鄰居的婆子欺負他們孤兒寡姥沒有幫襯,竟還想哄奶奶把她賣去給青樓。奶奶不允,婆子正卷袖子嚷嚷着“老不死的不識好歹”,莺娘爹爹竟回來了。

爹爹一瞪,婆子吓得趕緊溜。

莺娘:“爹爹!”

她一直到抱住爹爹,才相信一切不是夢。可明明所有人都說謀反是殺頭死罪,爹爹又是怎麽被放回來的?

莺娘爹也不知道自己稀裏糊塗是咋撿回一條命的,反正牢裏大家紛紛都說是天子恩德,他被放出來時就也趕緊對着北邊磕頭謝恩。但他也并非全沒事,畢竟參與了犯上作亂,要罰五年徭役。

做徭役總比殺頭好。

更何況去了才知道,這徭役天家還給錢的,不僅可以生計還能養活老娘女兒。

幹着徭役,莺娘爹漸漸發現還有人攜家帶口來。老婆負責給大夥做飯,兒子女兒竟還有官家夫子管、教他們念書識字。

“你不知道嗎?此乃天子恩德,不要錢的。你家不是也有老娘女兒,趕緊一起接來啊?”

莺娘爹就趕緊把家人接來了。

莺娘七歲第一次學讀書認字和算數,學得很是認真。

莺娘奶奶見孫女聰明伶俐很是欣喜,又忍不住埋怨他爹:“我聽煮飯的娘子們說,咱們大夏從錦裕三年起就有公塾,孩童從三五歲起便可以送去習字讀書,不僅分文不取還管飯,一直管到十二歲,你怎麽從來不說!”

莺娘爹也很郁悶。

他不是不說,他是根本不知道還有這種好事啊。

莺娘奶奶:“你傻呀,聽說公塾裏隔三差五還能吃上肉呢!”

莺娘爹是真的糊裏糊塗,反正啥也不知道就謀逆了,啥也不知道就徭役了。徭役的內容是成天挖河道,也不知道好好的河道又沒淤泥,到底有啥可挖。

不懂,算了。

官府讓他挖,他就挖呗。

一起的人倒是頭頭是道:“這是工部讓做的,不是清理淤泥,而是咱們江夏運河這段像極了洛水,此處咱們挖的胡大人試做的水堰,挖好了要開閘放水的。”

“如果成功,洛水上也挖一個,水患指不定就解決了。”

“你看那邊高臺上那個,那就是工部胡大人,專程從京城趕來的。”

莺娘爹遠遠看了一眼,只見看那衣服錦繡,十分年輕。唉。讀過書的人就是不一樣,瞧瞧人家年輕有為。

“其實這個工程之前就要做了。但那時朝廷沒錢,停了半月。”

“如今又有錢了。”

莺娘爹反正也聽不明白,讓他做什麽就做什麽吧,接續挖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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