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運氣歸運氣,活兒還是得照常幹。趙平生不願意看陳飛和羅衛東倆人對着笑,提出去法醫辦盯進度離開了辦公室。

骸骨已拼完大半,和鄒筱筱推測的一致,死者的右側頂骨上有明顯骨折痕跡,疑似遭受硬物擊打。當然撞也有可能撞成這樣,前提是死者從控制臺圍欄邊摔落的時候,大頭朝下正磕上集裝箱。而如此猛烈的撞擊必然會在集裝箱的金屬層上留下明顯的痕跡,但技偵那邊對集裝箱的勘驗結果是,沒有被磕出來的凹陷。另外鄒筱筱和韓定江都認為,撞擊致死會導致頸椎骨産生壓縮性骨折,但并沒有在頸骨上發現此類現象。

結合先前的偵察線索,趙平生向他們征詢結論:“那麽,确定是他殺?”

鄒筱筱點頭确認:“應該是鈍器打擊導致的顱腦損傷致死,屍檢報告等晚些時候會由定江出具。”

這時趙平生忽然想起勘驗現場的時候,陳飛發現的那一小塊金屬,趕緊轉臉奔去物證分析室。貨輪上所使用的工具種類繁多,如果能确定那塊金屬是從什麽東西上掉下來的,也許就能找到兇器了。

“這個東西啊,應該是某個機械設備上的,鏡下顯示有車工的痕跡。”刑技老大盧念玖說話一向慢慢悠悠的,性格和那濃眉飛揚的面相完全背道相馳,“斷口是經過切割形成的,根據我的經驗,像是打造金屬制品時割下的邊角料。”

這倒是符合死者的職業。張鬥金是輪機長,輪機室經常有東西需要維修和替換,他錢包裏還有配件發/票,想來是提前買好放在船上,以免到了海上配件損壞卻無處可覓。而配件未必完全可丁可卯的合适,自己動手切割的情況肯定會有。

“所以……有可能是死者倒下時沾在身上的。”他自言自語道,“也就是說,真正的案發現場可能在輪機室。”

盧念玖一聽這話,“啪”的拍了下巴掌,招呼手下:“收拾東西,準備上船去輪機室取證。”

之前在船上被晃吐的兩個刑技頓時面露菜色。

樓上樓下轉了一圈,趙平生回辦公室正看見羅衛東一巴掌拍陳飛大腿上,眼珠子不由一顫,忍了又忍才沒把白眼當場翻出來。他把情況同步給陳飛和其他隊員,說完就看陳飛嘴角一扯,對羅衛東笑道:“要麽說我們趙員外聰明呢,師兄你看,給他一邊角料,他就能給你找出個案發現場來。”

雖然是挨誇,但趙平生心裏依舊不是滋味——你誇我幹嘛不沖着我笑?沖羅衛東笑是幾個意思?

心理學的研究表明,當一個人想要分享喜悅之事時,會下意識的将視線投向自己重視的人,這個人可能是上司、朋友、長輩、愛人或者是孩子。不知從何時開始,這一理論被很多研究情感的“專家”套用,将其引申為“一個人在分享快樂的時候,會第一眼看向自己喜歡的人”。趙平生就是學心理學的,曾經他對這種理論持懷疑态度,不過眼下的情況卻讓他止不住的往那方面聯想。

??毋庸置疑,羅衛東在陳飛心裏的分量很重,打從陳飛十八歲進警隊管羅明哲喊師父開始,這倆人就是沒有血緣關系的手足兄弟了。雖然陳飛的朋友很多,但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包括曹翰群那樣和陳飛關系好到能睡一個被窩的鐵哥們——能像羅衛東這樣讓趙平生産生危機感。主要是陳飛對羅衛東的态度,只要一看見羅衛東,眼角能笑出褶子來。

——媽的心塞。

“是,陳飛,你可得虛心跟人家好好學習,不能老擺師哥的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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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衛東順着陳飛的話接了一句。他當然不知道趙某人的醋缸缸底有多深,只知道這哥們每次見着自己表情都不大自在,感覺是對自己看不太順眼的樣子。之前還叫過一起出去喝酒,然而席間聽對方話裏話外有點帶刺,索性就長記性不喊了,彼此間僅剩工作上的交集。也沒和陳飛提過,畢竟人家才是風雨同舟的戰友,說了像是存心挑撥人家之間的關系。

誰要說陳飛不虛心,他肯定不給人家好臉,但話從羅衛東嘴裏出來,他聽了卻是嘿嘿一樂:“嗨,我這腦子跟他沒法比,他是博士嘛,你看局裏那些大姐,哪個不是人前人後‘趙博’的叫,可稀罕他了。”

坐旁邊的曹翰群笑道:“你就是嫉妒平生人緣比你好。”

陳飛擡腳就給曹翰群坐那轉椅踹一邊去了。趙平生看了,擱心裏默嘆了口氣——看吧,這就是差別,羅衛東說啥都行,換曹翰群就得挨踹。

屋裏人正說着話,就看羅明哲的車停到了窗外的停車場裏。不一會,老頭兒進屋,瞧見兒子只是點了下頭,随後給陳飛和趙平生叫進獨立辦公間。在羅明哲眼裏永遠是工作第一,父慈子孝的話等聽完下屬彙報再說不遲。

陳飛把調查所得和趙平生的新發現逐一彙報完畢,說:“盧隊已經帶人去船上了,我跟老趙等會也過去。”

羅明哲一擡手:“你跟曹兒去吧,我找平生有點話說。”

“哦,那我先走了。”

出屋之前,陳飛看了眼被點名留下、眼神有些閃爍的趙平生。等門關上腳步聲遠去,羅明哲的眼裏挂上絲溫和的笑意:“平生啊,既然你不想去省廳,那政法委考慮不考慮?剛去檢察院碰上馮書記,聊了幾句聊到你了,他說那有個主任的位置到年底就空下來了,以你的資歷和能力,競崗毫無壓力。”

“……”

換別人聽到這種話,不說欣喜若狂也得是如沐春風,可趙平生的臉上卻絲毫看不出喜悅。羅明哲見怪不怪,反正不管多引人羨慕的職位,只要是離開市局,趙平生一概不感興趣,要讓別人說,純粹是不知好歹。

片刻後趙平生挂起笑意,很客套那種:“嗨,幹這麽多年警察了,幹別的我也不會,師父,您替我謝謝馮書記,那個……競崗的事兒就算了吧,我這一天天忙案子也沒空寫自薦材料。”

“你沒空寫材料,倒是有空幫陳飛寫檢讨。”羅明哲從文件盒裏抄起釘在一起的五張打印紙,輕輕往桌面上一擲,語氣是審嫌犯時的犀利——“四號宋體,兩千字打不住,真當我能信是他自己寫的?”

趙平生的表情瞬間繃住,沉默幾秒後錯開視線。什麽都瞞不過師父那雙銳利的鷹眼,不是說寫檢讨這事,而是……

“我知道,你有你的堅持,說心裏話,我也不舍得你走。”羅明哲輕聲嘆息,“不過平生啊,今年你可就四十了,都說四十不惑,到了這個歲數,有些事該看透該放下了,用自己的前途去賭一個沒有結果的未來,就算是二十啷當歲的小夥子也沒這麽幹的。”

趙平生無言以對。師父是為他好,他心裏明白,可習慣是個很可怕的東西,他習慣了每天都能看到陳飛,習慣了照顧對方,習慣了替對方寫檢讨背黑鍋,只要他的所作所為能換來對方一點點笑容,便是最大的獎勵。

賤麽?賤。他罵過自己不知道多少回。然而鞋合不合适只有腳知道,在陳飛身邊他就是感到快樂,沒有任何其他事情可以替代。

沉默良久,他終于讪笑了一聲:“您知道我的,沒什麽大志向,也不會當官管人,真的我跟局裏幹的挺舒心的,再說重案大隊是您一手創建的,等您退了休我替您守着,您就別轟我走了。”

羅明哲擡手按按眉心,心裏感動嘴上卻恨鐵不成鋼的:“你啊,讓我說你什麽好……要說這隊裏,一個陳飛一個你,最讓我糟心,他是闖不完的禍,你是明明有大路可走非特麽往獨木橋上去。”

“我這人認死理兒嘛,您不一直這麽說。”

“軸,忒軸!”羅明哲罵完又覺得太過嚴厲,稍稍緩下語氣,“你別急着拒絕,啊,回去好好考慮考慮,反正時間還早。”

??趙平生不是那號油鹽不進的主,明白師父是給自己個臺階下,立刻應道:“好,我回去再琢磨琢磨。”

“忙去吧,哦對,幫我叫衛東進來。”

趙平生起身出屋,走到羅衛東旁邊敲敲陳飛的辦公桌,一句話沒說朝隊長辦公間偏了下頭,告知對方“你爸喊你”。羅衛東其實不太喜歡和人擰着勁兒相處,看趙平生這副愛答不理的德行,又完全想不出自己哪得罪對方了,不由暗暗搓火。

進屋和老爹聊了沒三分鐘他就出來了,徑直走到趙平生的辦公桌邊,手往桌面上一放。趙平生将視線從電腦屏幕挪到他臉上,眉峰微挑,意為“找我有事兒?”。

“走,一起出去抽根兒煙。”羅衛東招呼道。

趙平生是一點都不想搭理他,可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只能随手抄起放在桌上的煙和打火機,跟着一起走出了辦公室。

作者有話要說:羅明哲:天天跟老子眼皮子底下轉悠,以為我沒看出來!?不稀得說你們罷了。

我去,沒存稿了,果然偷懶的時候時間過的特別快,嘤嘤嘤~

感謝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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