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汪弘榆幹媽是以一副怒發沖冠的姿态出現的。

在汪弘榆現身的那一剎那,原本喧鬧不已的客廳裏,所有人都像被按了靜止鍵一樣,停止了一切動作,表情各異地看着她。

能讓愛面子的汪弘榆幹媽不顧面子當衆失态,事情必須追溯到今天早上。

今早一醒過來,汪弘榆的腦子裏自動跳入一行字,然後重複了三次:

今天是親生女兒李嘉惠的三十九生日。

今天是親生女兒李嘉惠的三十九生日。

今天是親生女兒李嘉惠的三十九生日。

重要的事情需要說三遍,而如此重要的事情呢,三遍還是遠遠不夠的。

汪弘榆在腦海中足足回憶了三十八個如此重要的日子。

她永遠在心底銘記,自己第一次把全身紅彤彤的孩子抱在溫暖的懷抱裏,對還不能睜開眼看一眼美麗新世界的小奶娃柔聲說:“小寶寶,我是你媽媽哦,來,叫媽媽,媽~媽~”

因為幾個小時前剛生産完,李欣钰的臉色有些蒼白,聽見汪弘榆和女兒說着如此不靠譜的話,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笑着打趣自家老婆:“你也太心急了吧?才出生就要嘉惠學會喊你媽媽。”

汪弘榆伸手逗了逗随媽咪姓李的小嘉惠,那胖嘟嘟的臉頰特別有彈性,笑眯眯地對懷中的小寶寶說:“是媽媽太心急了,明年的今天你才喊媽媽還不遲。”

在李嘉惠的一歲生日之前的幾個月,她便學會了喊汪弘榆一聲媽媽。

第一次喊的時候,汪弘榆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心都快融化了,喜悅的眼淚在臉頰上簌簌落下。

眼前這位小天使便是上天賜予她最棒的禮物。

年複一年,在李嘉惠的十三歲生日前幾周,小家夥來了第一次大姨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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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弘榆用力把被姨媽痛折磨得在床上蜷成一團的女兒抱在懷裏,幫她輕輕揉着小腹,柔聲跟她說成長總是伴随着苦痛,這個煙火人世之中不變的定律。

在李嘉惠十八歲生日的兩天後,汪弘榆和李欣钰才在家裏幫女兒辦了一個慶生派對。

這不僅僅是慶祝嘉惠終于成年了,同時還慶賀她一次通過拿到駕駛執照,并且被她所心儀的美國大學錄取進入最向往的建築設計系。

十八歲,在新加坡的法律上是個非常重要的年紀。

就在那天,這群不靠譜的幹媽帶着李嘉惠吸了人生中第一支香煙,看她被嗆得咳嗽連連,她們卻為此笑得前仰後合。

除此之外,這群可怕的幹媽還找來了專業調酒師,先是讓李嘉惠小份量地從啤酒紅酒白酒威士忌白蘭地這些常見的酒類飲品開始品嘗,跟着便開始嘗試調制過程繁複的各種調酒。

而在李嘉惠醉眼朦胧之時,一男一女的舞蹈員跟随電影Magic Mike 的音樂在李嘉惠身邊跳起了讓人噴鼻血的熱舞。

酒精果然是個好東西,經過酒液的催化之後,李嘉惠明顯表現出對女性舞蹈員的偏愛,目光黏在曲線玲珑的健美身材上,幾乎快移不開眼。

這下長輩們在心裏都有數了。

李嘉惠雖然是第一次喝那麽多酒,但她畢竟繼承了汪弘榆的強大喝酒基因,幹媽們使勁地灌了她老半天,才終于讓她在後半夜醉得倒在自家母親懷裏。

頭疼欲裂了整整一天以後,李嘉惠自此對喝酒變得興趣缺缺起來。

時光過得飛快,在生日蛋糕上的蠟燭數量一年年增加。

在美味的乳酪蛋糕上頭只有三根蠟燭的那一年生日派對之後,汪弘榆終于按耐不住心裏的着急,開始暗示自家女兒是時候交女朋友了。

七年之後的那個生日,也就是發生在兩年前的今天,汪弘榆把手中的大盒子遞給孩子時,非常直白地跟李嘉惠說是時候找個人一起到床上滾一滾,好好試一試手中這份禮物了。

而在兩年後的今天,随着前些年奔赴美國喝墨水的弟弟妹妹陸陸續續回來新加坡發展,今年難得所有人都齊聚一堂,甚至連林旭童和馬詩琪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而汪弘榆家的寶貝女兒李嘉惠依舊在單身的道路上狂奔不止。

孩子的生日就是母難日,但是汪家跟別人家不一樣,躲在房裏抹眼淚的,并不是當年生李嘉惠時受苦又受難的生母李欣钰,而是在生孩子這苦力活上沒怎麽出過力的汪弘榆。

說起來汪弘榆都難以置信,自己的女兒居然活到三十九歲了還是一個初吻初YE全在的老女人。

瞧着女兒這清心寡欲之姿,汪弘榆在心裏暗想:“嘉惠怕是真的要孤寡一生了。”

深深覺得肯定是自己前半輩子造了太多孽,傷害了太多女人的心,如今必須母債女償,繼而害了親生女兒。

在這個喜慶的日子裏,汪弘榆忍不住埋頭在被窩裏嚎啕大哭。

這大哭聲從二樓傳到一樓,把在樓下悠閑吃着早飯的一群老太太全驚了跳。

一時間,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然後全把目光轉向一早就過來陪伴母親和幹媽們吃早飯的“罪魁禍首”身上。

李嘉惠被所有長輩的炯炯目光盯得頭皮發麻。

輕輕放下盤裏剝殼剝到一半的紅雞蛋,李嘉惠轉頭看向自家媽咪李欣钰求助。

李欣钰只是給了她一個“誰把汪弘榆弄哭了,誰就得負責把人哄好”的警告眼神。

雖然一開始只是幹嚎,但汪弘榆畢竟快七十歲了,活到這把年齡大家都是多愁善感的老太太。

想想自家娃娃就要斷子絕孫,孤獨終老,等以後她倆都走了,世上就剩下小嘉惠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随風漂泊…

為此,汪弘榆不禁悲從中來,獨自在房裏哭得肝腸寸斷。

此時,李嘉惠正站在房門外,聽着門後的媽媽傳來一聲聲飽含水汽的抽泣,小心髒就像被鈍刀子一道道劃開口子一樣疼。

回想過去這一兩年,李嘉惠被母親半強迫地相親了很多次。

從一開始的努力抗拒,到對此逐漸感到麻木,李嘉惠以為媽媽慢慢就會看懂自己這種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繼而選擇放棄。

可汪弘榆比她想象之中固執多了,甚至有越老越固執的勢态。

老實說,李嘉惠壓根沒想過母親居然是個如此古板的人。

什麽交女友結婚生子,這三部曲不是封建的父母才會要求孩子去做的嗎?

這也不太符合母親們的潮流新女性形象了。

畢竟在她們還年輕的時候,并沒少做別人眼中所謂“離經叛道”的事情。

而李嘉惠這個人,便是母親們“叛逆”的最佳證明。

李嘉惠為此沒少氣餒,還不輕不重地頂撞過媽媽好幾次,說她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而汪弘榆卻依然故我。

還好還好,在兩年之後的今天,李嘉惠的人生規劃之中,總算和母親們的殷殷期盼出現了一個共同點。

恰好,李嘉惠其實暗地裏籌劃過,到了三十九歲的年紀,自己若還是單身,她便不會再苦等任何有緣人出現。

而是和媽咪看齊,去美國将二十九歲便提前儲存好的受米青卵子取出來,然後搞個試管嬰兒回來。

一年之後,也就是在李嘉惠四十歲時,她便能榮升為一個孩子的母親了。

到時候媽媽們就不用擔心她孤獨到老的問題了。

完美!

李嘉惠在房間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等自己仔細想好該準備什麽樣的說辭之後,才輕輕敲了門進入媽媽的卧房裏。

顯然,李嘉惠并沒有得到媽媽的允許進入房裏。

在她推開房門的那一瞬間,汪弘榆把被子拉過了頭頂,躲在被子裏悶聲悶氣地說:“你出去。”

作為長大之後越來越不聽話的女兒,自然沒把媽媽的話放在心上,自顧自地坐到床邊,擡眼看了被子裏的一團,眼神犀利的她精準地找到腦袋的位置,伸手隔着被子輕輕摸了摸,溫柔地對汪弘榆喊了一聲:“媽媽。”

這一聲輕喚,喊得汪弘榆的心都軟了。

李嘉惠見弘榆不再出聲驅趕,太知道媽媽那嘴硬心軟的性子,便和衣而卧躺倒在媽媽的身邊,伸手一股腦地把這位固執的老太太抱在懷裏。

媽媽和媽咪都是愛美的老太太,她們絕對不允許自己身上出現老人家特有的味道,還是每天把自己洗得香香白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李嘉惠聞着媽媽身上自己特別熟悉的香味,抱着她的手臂情不自禁緊了緊,有節奏地輕輕拍了一下又一下。

就像李嘉惠小時候心情不好時,汪弘榆媽媽會把她抱在懷裏好好安慰一模一樣。

既然有人來哄她了,這會兒淘氣的老太太本XING畢露,奮力轉過身直把大床晃得吱嘎響。

接着将一張老臉深深埋在女兒的香軟懷抱裏,把鼻涕眼淚全蹭到有點潔癖的女兒身上。

李嘉惠雖然非常嫌棄媽媽的行為,但也不好說什麽,唯有默默忍受。

過了幾分鐘後,媽媽便不再頑皮,兩人靜靜地躺了一會兒之後,李嘉惠才給媽媽娓娓道來自己的打算。

沒經過人事的親生女兒真的就要成為聖母了。

是的,和聖JING裏所描述的聖母瑪利亞完全一樣。

汪弘榆整個腦子都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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