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汪弘榆幹媽眼神那麽不情願是怎麽回事。
算了，林旭雪自認脾氣好，不跟明顯嫌棄她的可惡幹媽多計較。
反而轉開臉遙遙地和李嘉惠的眼神對上。
兩人皆在對方的眼中看見彼此內心的疑問：
“你同意嗎？”
老實說，林旭雪雖然覺得這樣任由汪弘榆幹媽挑選的過程挺荒唐，不過她能理解汪弘榆幹媽的擔憂。
林旭雪醫生目前的身份是神經外科醫生，但是根據美國醫院培養外科醫生的制度标準，在成為準備應考的第五年住院醫生之前，所有外科醫生還不能根據個人喜好選擇自身所喜歡的科室多加練習與觀摩。
而是必須服從由住院醫師長所安排的人員調度，經常到不同的科室中輪換值班，跟着不同的大神學習成為一名具有全方位知識的合格醫生。
這個制度的出發點，就是為了避免醫生們偏科太嚴重，以至于在給病人做治療時，犯下某一專科之中最初級的錯誤，而對病人的身體造成最壞的結果。
死亡，有時候還是一種解脫，重度癱瘓或者腦部嚴重受損才是人間之中最大的悲劇。
無論對病人還是病人家屬來說都一樣。
林旭雪醫生需要經常去報到的科室，其中便包括了婦産科和小兒科。
林旭雪的媽媽林思靖是一名傑出的小兒科醫生，林家三姐妹從小便喜歡看媽媽随手寫的一些手術後感想，以及特意記錄在一本書上的手術該注意事項，小兒科對她們來說是相對容易應付的科室。
從小得到最高級別的場外技術支援，林旭雪雖然沒有身為小兒科醫生的林旭童那神乎其神的能力，那就是哭鬧不止的孩子一旦入了她的懷裏立刻就不再哭了的絕技，但至少也是個孩子在林旭雪的懷裏呆了兩分鐘後便能露出笑容的好醫生。
至于婦産科，陳凱璇媽咪有位堂姐叫做陳凱嘉，陳凱嘉姑姑便是新加坡醫學界中的婦産科大神。
陳凱嘉的女兒沒有意願從醫，她便把林家姐妹幾人從小帶在身邊，傾盡畢生所學好好教導免得衣缽失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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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通過婦産科的測試對林旭雪來說自然也不在話下。
讓她們特別吃不消的唯一一點，就是陳凱嘉姑姑這名婦科醫生是個說話完全不正經的人。
什麽東西經過她的嘴一說，便是在孩子面前呼嘯而過的超級跑車，總是用尾氣噴了她們一臉。
什麽香蕉草莓桃子茄子表情包，全是陳凱嘉醫生玩剩下的。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林家三姐妹看到陳凱嘉醫生只能生分地喊陳醫生，誰要是敢喊“姑姑”，必定會被陳凱嘉醫生修理得體無完膚。
原因無他，便是“咕咕鳥”在新馬一代還有男人命.根子的一層意思。
對于被孩子們稱呼為“姑姑”，陳凱嘉醫生還怨了堂妹陳凱璇醫生很久很久。
說什麽孩子跟思靖姓林，照理來說應該喊阿姨才對。
陳凱璇醫生倒是個甩鍋能手，她笑着對憤憤不平的自家姐姐說：“那你去跟我爸媽說讓孩子見外地喊他們外公外婆？”
也不能說陳醫生甩鍋，本來就是自家爸媽覺得女女生子并不存在內外孫的問題，孩子應該一視同仁地管所有長輩往“內”的方面稱呼，所以他倆自然便是三姐妹的祖父祖母，而不是外公外婆。
所以陳凱嘉醫生就是她們的姑姑，而不是阿姨。
借着職務之便，林旭雪醫生在美國醫院的産房裏看過很多單身母親，從十五六歲到四十五六歲都有，這些人身上所發生過的故事細說起來能寫出一本厚厚的小說，道盡煙火人間的衆生相。
唯一不變的是，臨盆的懷崽母獸往往處于最脆弱的時刻，無論是心靈還是身體上都一樣。
這也不奇怪為何在動物世界裏，所有即将生産的母獸都會替自己找一個最是隐秘與安全的地方，免得在受到騷擾或攻擊時，因為自己的身子于生産過程之中受創，進而失去了保護初生幼崽的能力。
若李嘉惠願意的話，林旭雪自己倒是不介意花點時間陪伴她走過如此艱難的時刻。
反正以她們從小稱兄道弟的手足情分來說，孩子終歸是要喊她一聲阿姨的。
更幸運點的話，或許還能喊她一聲“幹媽”？
當然，在可預見的短期未來，林旭雪完全能想象到這群老太太因為要迎接第一位孫輩，繼而興奮得天天上門來看孕婦的熱鬧場景。到時其實也沒林旭雪什麽事了。
林旭雪站在自己立場上考慮好，便向朝她投來疑問目光的李嘉惠認真點點頭。
用眼神說着“我願意”。
見被趕鴨子上架的林旭雪并不抗拒後，心中已經在盤算着“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李嘉惠自然是爽快地答應了。
這兩位傻兮兮的孩子，現在依舊不知道一衆長輩到底在心中懷了什麽樣的鬼胎。
家庭倫理劇暫時告一段落，本該歡騰嬉鬧的三十九歲生日派對終于能正式開場。
在衆人的齊心合力之下，于巨大的歡呼聲之中，在場每人手中握着一支體積袖珍的香槟輪流打開，不間斷的“啵啵啵啵”聲開出了二十一響禮炮的氣勢，把氣氛帶上了新的高度。
李嘉惠緊握着手裏的小瓶子，優雅地朝衆人舉杯，給抽空前來為她慶祝生日的所有人敬酒：“感謝大家的到來，不好意思剛才耽誤了大家一點時間。”
衆人有默契地發出嘿嘿嘿的笑聲，臉上沒有絲毫介意的神色。
都認識那麽多年了，誰還不知道誰呢？
這群幹媽就是不消停的，緊緊抓住李嘉惠的話題尾巴，陳莉萍幹媽借此機會就開始作妖：“交杯酒！交杯酒！交杯酒！”
看熱鬧不嫌事大，大家很快加入這起哄聲之中，即便接收了李嘉惠瞪過來的銳利眼神，一衆小輩依舊仗着人多勢衆，躲在幹媽們身後渾水摸魚。
無奈之下，李嘉惠只好轉頭去看站在不遠處正和姐姐林旭文認真說着什麽的林旭雪。
林旭雪感觸到李嘉惠的目光，一臉疑問地轉頭朝她看來。
眼見李嘉惠滿臉寫着尴尬，林旭雪立即暫時關閉外科醫生那在認真做事時不聞窗外事的絕技，待聽清楚耳邊的起哄聲之後，對李嘉惠露出無所謂一笑。
穿着修身的灰色西裝褲特別顯腿長，林旭雪邁着輕松的步子湊到嘉惠的耳邊低聲說：“跟我喝一杯室友入夥酒吧。”
兩人用酒瓶輕輕一碰就想蒙混過去，衆人自然是不肯。
最終，她倆被無比鬧騰的陳莉萍幹媽和Monica幹媽摁着腦袋喝了一杯貨真價實的交杯酒之後，這才被暫時放過。
夜還很長，整人的花樣還有很多。
雖然林旭雪和李嘉惠的見面次數還算頻繁，但自長大以後，因為各有各的事情要忙，除了見面擁抱個三秒鐘之外，李嘉惠從來沒有那麽近距離看過林旭雪的長相。
而且還明目張膽地看了那麽久。
原來小家夥笑起來是那麽好看。
在衆人身旁來來回回穿梭，負責上菜的馬家後廚幫傭将還冒着熱氣的美味佳肴整齊碼放在兩張圓形餐桌上。
色澤油亮的珍馐散發出一陣又一陣無比誘人的香味。
肚子裏的饞蟲全被這香噴噴的味道給勾了出來。
這會兒終于覺得肚子有些餓了，衆人迫不及待地各自入座，直到每一張大圓桌都坐滿了十個人後，大家便拿起碗筷準備敞開肚皮吃喝。
林旭雪既然即将成為女兒的同居女友(是室友好嗎…)，汪弘榆自然要把她拉到自己和老婆李欣钰的身邊坐好，把林旭雪夾在中間，以方便自己借着吃飯的時間進行終極拷問。
一頓飯下來，汪弘榆從林旭雪的起居飲食開始，把她的生活規律全問了一遍。
說實話，外科醫生一進了手術室之後，便沒有任何生活規律可言。
林旭雪擁有自己的外科診所，所以她的情況還算不錯，可以自由選擇是否接手一些病例，或者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絕性格不太好的病人與家屬。
甚至當天要不要開店營業都是由她說了算。
所以，比起在醫院上班完全沒有自由，更加不可能挑病人的姐姐林旭文來說，她比較少遇到沒日沒夜甚至連軸轉的恐怖高峰期。
而面對汪弘榆幹媽故意露出壞兮兮的吓唬表情，在手術室裏練就了特別好的心理承受力，林旭雪一點都顯不慌亂。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尤其是難得能和這群最親近的人一起吃飯，林旭雪自然不想錯過熱騰騰的可口飯菜。
不急不躁地舉起筷子，往擺在餐桌中間看起來非常可口的各式菜肴夾去，等她面前的小碗裏堆成一座小山後，這才慢條斯理地吃着她喜歡吃的菜。
并且只在咀嚼的空隙，好好過濾了汪弘榆幹媽的各種追問後，挑選她答得上來的努力回答。
李欣钰幹媽沒像自家老伴那般厚臉皮，強逼着人家幫自己照顧女兒之後，還對好心人實行嚴刑拷問。
李欣钰反而非常慈愛地幫身旁看起來身材單薄的倆孩子盛好藥材雞湯，柔聲囑咐她們多喝點補補身子。
再夾了美味的清蒸鲈魚替她們挑了魚刺，這才放入她們各自的碗裏，輕聲招呼她們多吃一點。
李欣钰觀察到林旭雪似乎很喜歡吃辛口卻異常滑嫩的黑椒牛柳，便用公筷給她多夾了幾塊。
此時林旭雪剛吃下一勺子香噴噴的白米飯，見碗裏又多出了幾塊牛柳，立即擡頭看向李欣钰幹媽，嘴裏有飯菜不方便說話，她便朝幹媽眨了兩下眼表示感謝。
大家都說林旭雪有雙很好看的大眼睛。
不僅如此，還是一雙會放電的大眼睛。
今天李欣钰終于親身體會到大家為何這麽說了。
這雙美目于顧盼流轉之間熠熠生輝，讓人完全移不開眼，只想沉浸在其眼裏的燦爛星光之中。
果真是一雙會放電的水汪汪桃花眼，電得李欣钰的小心髒一陣酥麻，連飯都忘了吃，勺了一匙熱湯的手頓在半空中，好半天都不見她繼續進食。
直到林旭雪滿眼寫着疑惑朝她看過來，低聲喊了一句帶着困惑的話：“幹媽？怎麽不吃了？”
李欣钰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正目不轉睛盯着小輩看了好一會兒。
李欣钰終于回過神來後，為自己的無禮行為，忍不住老臉一紅。
把一切都收入眼底，汪弘榆雙眼滿是憤然地瞪着自家老婆。
你這是看上她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