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雖然林旭雪醫生之前暫時不在新加坡, 但診所的唯一一名員工因為領了按時派發的薪水, 所以還是得天天上班。
十天前通過網絡接獲老板的通知說她快回來後，這名年紀快五十歲的大媽護士外加診所的秘書簿記財務公關等等, 自上周起便開始着手接受各種關于神經外科手術的咨詢, 并通過電子郵件跟老板洽詢是否接下個別案子。
林旭雪醫生的願望是當個一天最多做一場手術的小透明醫生，悠哉游哉地過上自己的小日子就好。
但是理想很豐滿, 現實很骨感，她在新加坡的醫學界裏其實還是個排得上號的神經外科醫生，所以經常會有不差錢的客戶找上門來。
不僅僅是新加坡的客戶，診所的客戶群幾乎遍布東南亞。
當然，心中秉持“絕不累壞自己”的重要信念, 林旭雪要是肯接這些案子, 必定會要求對方親自前來新加坡一趟。
要是對方的經濟情況并不許可, 林旭雪則會建議對方在本國接受治療就好。
這樣的話聽起來很冷血, 但其實也很實際。
世界上确實有很多需要幫助的人, 但是這個世界上也有很多讓人愛莫能助的人。
林旭雪自認自己每年已經給慈善機構捐出了足夠的善款，并且盡自己所能做了足夠的義診, 她并不會用這些她力有所不及的人與事來折磨自己的良心。
不過, 今天林旭雪醫生倒是燃起了運用工作為借口暫時逃離李嘉惠和兩位幹媽的想法。
所以，她讓大媽護士将接下來一周的日程排得滿一些，清一清休業之前便囤積起來的病例, 并做好了天天在醫院駐守的心理準備。
手術要是能一帆風順就再好不過，但人算不如天算，誰也沒能打包票說自己的每一場手術都會成功。
大媽護士看了眼屏幕上被填寫得滿滿的日程表, 還忍不住以長輩之姿調侃了難得奮發向上的年輕老板：“你這是兩個月沒工作所以手癢呢？還是沒錢花了？”
林旭雪也瞄了眼熒幕，想也不想就回答：“當然是…沒錢花了！”
兩人呵呵笑着的時候，林旭文醫生倒是給自家妹妹打了通電話過來。
Advertisement
林旭雪看了眼牆上的時鐘，時間為下午三點十二分，這個時間林主任應該忙得腳不沾地才對，某人居然有時間來找人聊天？
林旭雪接起電話後，第一句話就是充滿調侃的話：“稀客啊。”
林旭文醫生似乎沒什麽心情跟林旭雪耍嘴皮子，聲音低低地說：“別頑皮了，我有事找你。”
聽出了林旭文聲音裏的不對勁，林旭雪立即收起了所有嬉皮笑臉，表情認真地發出詢問：“發生什麽事了嗎？”
林旭文聽出來妹妹聲音裏的緊張與着急，馬上出言安撫：“也不是，你不要多想，就是有件事情想問問你的意見。”
林旭雪想起了陳凱璇媽咪今早問的問題，要知道媽咪的雷達比所有人都要精銳多了，直覺林旭文的這通電話應該跟這件事情有關，便試探地發出詢問：“跟那個中将有關系？”
“你怎麽知道的？”這下倒是林旭文感到無比驚訝了。
林旭雪坦誠地跟自家姐姐說明了母親的擔憂：“媽咪聽到背景音後有點擔心，畢竟對方的軍階那麽高，擔心你沒法應付過來。”
電話那頭似乎又有人要找林旭文主任，通話停頓了一會兒後，林旭文才給林旭雪說：“今晚上見個面可以嗎？就去你家吧。”
林旭雪想起自己的市區公寓已經很久沒打掃過了，開口便要拒絕：“很久沒住人了，都是灰呢，一起吃頓飯怎麽樣？我們在外面聊就好。”
林旭文醫生卻是一口拒絕：“不行，我過去的時候應該很晚了，大概十點左右吧，這該給足你時間打掃房子了，順便給我做份好吃的夜宵，聽到了嗎？”
求別人給自己做飯還那麽盛氣淩人，林旭雪立即發出抗議：“你過分了啊…”
林旭文才不給妹妹機會說不，立即準備挂電話：“我要去忙了，就這樣說定了！拜拜！”
通話跟着被切斷，林旭雪将手機拿到面前，看着黑漆漆的屏幕幹瞪眼。
這女人最近越來越過分了，已是時候給她點顏色看看！
不過林旭雪轉念一想，十點才要過來，其實也不錯，吃點宵夜聊一會兒天，很快就接近午夜了吧…
太晚開車回家不安全…
林旭雪忍不住在心裏想：“嗯嗯，就是這樣，身為麻煩精的壞姐姐倒是給了我夜不歸宿的充分理由。”
找到最好的借口後，林旭雪很快給幹媽們發了消息，免得她們見自己沒回家會擔心。
林旭雪太了解自家姐姐，在林旭文提出要吃宵夜的請求時，她便沒有打算，或者确切點應該說沒有空閑的時間能吃上一口正經的晚飯。
所以在下了班之後，林旭雪先是開車到附近的超市好一番采購，準備端出一頓頗為豐盛的兩菜一湯，跟着才回去髒兮兮的公寓準備大幹一場。
不仔細想一想并不清楚，仔細想一想倒是吓了林旭雪一大跳，原來自己在李嘉惠的家已經住了快兩個半月。
如今李嘉惠懷孕了，如果一切順利，自己就會在三十八周以內被請出別人的家門。
到時候自己就要搬回來這個全是灰塵和蜘蛛網的公寓嗎？
這對重度潔癖的林醫生來說可萬萬不行。
林旭雪懷着這個認知，立即開始穿上口罩和手套，并動手好一番大掃除，将公寓恢複到之前纖塵不染的美妙環境。
林旭雪看着潔淨得閃閃發亮的房子後，心中非常滿意自己的勞動成果，跟着才到廚房裏給她倆炖了一鍋花生蓮藕鱿魚排骨湯，這是倆姐妹從小最愛喝的湯。
兩樣快手菜暫時只需備好料，等林旭文進了門去洗澡時，林旭雪再炒菜也不遲。
當然，林旭雪可沒自家姐姐那個工作狂那麽自虐，洗好澡出來後聞到了滿室飄香的濃湯香味，她便給自己勺了一大碗先墊墊肚子。
而做着這些的時候，大半天過去了，李嘉惠始終沒給自己回複哪怕是一條消息或者一個表情也好。
說明自己今晚不回家的那則消息就這樣石沉大海了。
林旭雪端坐在客廳的真皮沙發上，盯着沒有任何最新動靜的對話界面看，在心裏詢問自己到底在等些什麽。
等待李嘉惠開口說：“好的，知道了。”
還是“你在哪裏？我去接你？不準你在外頭過夜！”這類型的回複？
如果對自己誠實一點，林旭雪知道偶爾也十分傲嬌的自己，心中所真正期待的是後者。
但是她的心底卻又十分清楚，這種好事并不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再說了，李嘉惠可是一個比她更傲嬌的女人呢，沒要林旭雪去哄她已經該謝天謝地了。
在林旭雪自顧自的露出一抹苦笑之時，林旭文兀自拿了妹妹交給她保管的門禁卡開了門。
林旭雪只是擡眼看了姐姐一秒鐘，簡單地說了一句：“你來了？”
林旭文則将包包随意放在單人沙發上，簡短地回複了一句：“我先去洗澡了。”
真實演繹自家人根本不需要多招呼的真谛。
林旭雪又在沙發上盯着手機枯坐了一會兒，直到聽見吹風機所發出的聲響，她才去廚房裏炒了一碟姜絲炒雞肉和蒜炒奶白。
林旭文主任像是餓壞了，在熱騰騰的青菜出鍋之前，她已經給自己盛上了一大碗的熱湯，端坐在餐桌前捧着湯勺咕嚕咕嚕地喝得一點儀态都沒有。
林旭雪放下手中的菜盤子，再給自己解了圍裙随意放在一邊，這才有空坐下來一起吃飯。
看林旭文那狼吞虎咽的樣子，林旭雪忍不住出聲打趣她：“像餓鬼投胎似的，怎麽，馬總裁沒把你喂飽嗎？”
林旭文苦哈哈地笑了一笑：“她倒是很想喂，即使差人把飯送來醫院，也要我有時間吃才可以。”
林旭雪滿是同情地看着自家姐姐：“那麽慘啊？我看你差不多得了吧，辭職來診所跟我分享一半的利潤不美麽？雖然賺的沒你現在多，但也餓不死你跟我兩個人。”
有些出乎林旭雪意料的是，林旭文伸手出去夾雞肉的筷子突然頓在了空中，反而轉頭朝她看過來：“我今天就是來跟你商量辭職的事情。”
林旭雪對此倒是喜聞樂見：“你終于想通了？”
林旭文卻給妹妹潑了冷水：“不是，而是出現了更好的機會。”
林旭雪嬉皮笑臉地問道：“你是說更累人的機會？”
林旭文朝妹妹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繼續吃着熱乎乎的飯菜。
難得自己有口福能吃到家常菜呢，吃慣了重油重鹽的外帶食物，腸胃都在叫嚣着林旭文今天要多吃一點才可以。
林旭雪略一啄磨就明白了，立即接上了姐姐的話頭：“這個機會跟那中将有關系？”
林旭文點了點頭肯定妹妹的想法，跟着發出詢問：“嗯，不知道你聽說過武/裝部隊志願軍團沒有？”
林旭雪分享了自己所知道的消息：“這個我知道，之前聽說過他們在醫生和護士群體之中廣招負責醫藥那一塊的志願軍人，顧名思義，這并不算是正規軍人吧，他們怎麽會派個中将來找你？”
林旭文見妹妹對這個軍團略有所耳聞，便省去了長篇大論好好介紹的功夫，繼續說着關于她的切身事情：“對，就是這個，因為之前和國防部進行過一個合作項目的關系，他們曾經詢問我是否想加入軍隊從軍。”
聞言，林旭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一邊大笑還不忘一邊嘲笑自家姐姐：“他們知道你的四肢多不勤嗎？要不要我把你的歷年體育成績給他們寄過去，別說，你連四百米賽跑都是用走的才能完成。”
面對妹妹毫不留情的當面嘲笑，林旭文只能用幽幽的眼神盯着姿态張狂的林旭雪看。
誰讓自己完全沒有體育細胞呢？
這必須是頭腦發達四肢簡單的陳凱璇醫生的鍋。
此時陳凱璇醫生跟自家老伴正準備入睡，突然卻打起了怎麽也止不住的噴嚏。
林思靖滿眼憂心地摸了摸老伴的額頭，觸手的正常體溫讓她有些疑惑，忍不住說：“感覺不像是感冒？難道是過敏？”
陳凱璇醫生倒是伸手握住老婆的手，在手心上落下輕輕一吻，笑着輕聲打趣：“沒事的，別擔心，很有可能是哪個不孝女在背後說我的壞話吧。”
林思靖窩在老婆的柔軟懷抱裏輕輕笑了起來，立即吐槽自家女兒：“要真是這樣，肯定是旭文在嫌棄你了。”
連天然呆母親都這麽吐槽林旭文，尤其可見林旭文在她們家的不孝程度。
只要林旭文自認第二，沒人敢跟她争第一。
好一會兒後，等林旭雪笑夠了以後，林旭文才臉黑黑地問她：“你還要不要聽了？”
林旭雪放下筷子做雙手投降狀，并露出一副洗耳恭聽的表情。
林旭文緩了緩臉色才繼續說：“我也有自知之明的好麽？知道自己的體能沒法過關，而且沒法适應軍隊那種只認死命令的風格，很快便拒絕了他們的邀約。”
“只是沒想到他們還挺锲而不舍，知道我為何抗拒成為正規軍人後，便提出讓我加入志願軍團，以志願的方式參與到那項空軍特別想要推進的高科技項目之中。”
在林旭雪能夠提問之前，林旭文倒是進一步解說：“當然，志願軍也是軍人，除了要學習軍事精神和核心價值觀，還需要通過兩周的正式軍訓，根據中将的解說，訓練包括射擊、野.戰、快步操行和急救等，過程會很苦，但熬過兩周就行了。”
林旭雪顯然有些受驚，一臉受不了地說：“所以你要提着步木倉到叢林裏野外求生？還有在泥濘裏奔跑？哦，還要在林子裏現挖的坑拉粑粑？我的女神卡卡！”
林旭文本身也是重度潔癖患者，一想到林旭雪所描繪出來的畫面，她就忍不住在心中提醒自己一定要多買一些濕紙巾擦掉臉上那些髒乎乎的泥巴還有迷彩。
以及不可言說的事情。
聽了這麽多，林旭雪立即問起了最重要的事情：“所以，你想去麽？”
這便是讓林旭文深深糾結的地方。
努力緩了緩奔騰的思緒，林旭文才說：“軍訓是在新加坡進行的，我覺得自己拿出熬過住院醫生時的幹勁忍個十四天就能熬過去。”
“讓我真正猶豫的地方是，空軍的那個項目為期至少兩年，而在前半年到九個月，我還要到以色列和美國受訓，原本他們說受訓的時間需要至少一年，還是我再三要求排滿日程，他們才妥協的。”
林旭雪往自己的嘴裏送了一塊圓形的厚厚藕片，說話不免有些含糊不清：“那小運氣怎麽說？”
林旭文擡頭看了林旭雪一眼。
就這麽一眼，林旭雪的心下驀地一驚，忍不住驚呼出聲：
“你別告訴我，小運氣什麽都不知道？”
林旭雪以一副“你完蛋了”外加“上帝也救不了你”的眼神看着自家姐姐。
林旭文不禁露出一抹十分苦澀的笑容來，低聲說：
“雖然她在醫院裏安.插了不少眼線，但這畢竟是軍隊機.密，我估計她還是一點都不知情吧，不然早跟我鬧翻天了，怎麽還會毫無動靜。”
這句話信息量很大，唬得林旭雪一愣一愣的。
安.插眼線？
不就是談個女女戀而已，她倆居然搞成了諜.報片？
但只要仔細琢磨馬韻绮的控制狂性格，林旭雪卻又立即釋然了。
美其名關注着愛人的一舉一動，實際上是變相地監視着女朋友的動向，這确實才是馬韻绮總裁做事情的風格。
雖然林旭雪知道馬韻绮的出發點是為了保護心愛的女朋友，免得林旭文因為她的關系而招來橫禍，但一想到自己時時刻刻被別人監視着…
那感覺就特別不舒服。
林旭雪蹙緊眉頭努力想了想，很久以後才說：“我看得出來，其實你很想參與到這個計劃之中，而軍方也給出了十足的誠意，這是個很棒的機會，趁着你還年輕為何不放手一試，即使計劃最終失敗了，你也不需要擔心就業的問題，媽咪的診所你也有份，我随時歡迎你加入其中幫我分擔分擔。”
林旭文聽後很是感動，但因為不善于表達自己的情緒，只是輕輕握住妹妹的手，捏了捏表達感謝。
“至于小運氣那裏…戀人之間坦誠和溝通很重要，如果你已經拿定了主意，就該趁早給韻绮說才對，被蒙在鼓裏任誰都不好受吧…更何況還是自己最心愛的人。”
林旭文重重地點點頭，滿眼難掩糾結神色。
“如果你還是沒有想清楚的話，你們一起商量着做這個重要的決定其實也挺好，過日子便是有商有量的嘛，你看媽媽和媽咪，什麽事情無論大小都會盡可能拿出來商量，到現在婚姻依舊美滿。”
聽後，林旭文深深嘆了一口氣。
林旭雪敏感地察覺到了不對，但姐姐若是沒意願要說的話，她并不打算打探她和馬韻绮之間的私.密。
沉默了很久之後，林旭文突然冒出了一句：“你這裏有酒嗎？”
林旭雪看了眼吃得差不多的飯菜，倒是轟走林旭文讓她自己去冰箱和廚房裏找找，而她則負責清理善後。
當林旭雪把數目不多的碗碟送入洗碗機裏，重新回到客廳時，便看見林旭文已經打開一包酸奶油洋蔥口味的薯片，卡擦卡擦就着啤酒吃得歡快。
林旭雪一邊打開自己的那罐冰凍生啤，一邊吐槽：“剛吃完飯就開始吃零食，我看你不該姓林，應該姓豬才對。”
林旭文倒是有着滿腹冤屈：“人家一天只吃了一頓飯，怎麽就姓豬了？”
這确實也太慘了一點，林旭雪唯有任她禍害自己最愛吃的薯片。
咕咚咕咚喝掉一瓶啤酒後，林旭文似乎覺得肚子終于有點飽了，蜷在沙發的一頭，像只吃飽喝足的貓咪似的玩着沙發上擺着的抱枕。
林旭雪可不打算跟習慣熬夜的姐姐耗到大半夜，開門見山地問：“你和小運氣之間出了什麽問題嗎？”
林旭文聽後蹙了蹙眉，最後決定用詢問的語氣做出傾訴：“你覺得兩個人在一起，如果彼此的人生規劃不一樣，人生目标不一樣，而人生追求也不一樣…這樣的情侶有可能在一起天長地久嗎？”
林旭雪倒是十分睿智地點評：“這些規劃、目标和追求不一樣…不是挺正常的嗎？重點是，這些之間會産生沖突嗎？沖突多嚴重？能不能轉圜？”
“嗯，譬如說，一個人想要生很多很多個孩子，另外一個連個寵物都不想要…”
“再來，世界那麽大，有個人想要出去看看，另一個人則覺得在這裏風景就足夠壯麗…”
“還有，一個人想要老婆在家裏當少奶奶，另外一個人卻想要擁有自己的事業…”
“另一個人有鑒于此，就替對方規劃了事業，要對方跟着她的節奏走…”
林旭文收回逐漸變得有些迷茫的神色，轉過頭來對妹妹發出詢問：
“所以，你覺得到底是誰的想法有問題呢？”
“而誰又需要做出改變或者讓步呢？”
“你認為這樣一對情侶，真的會白頭偕老嗎？”
林旭雪被林旭文所發出的會心三連擊問得啞口無言。
作者有話要說：請求情感導師們的場外協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