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失控
霎時間,早已不知寒暑十餘載的江衍仙君竟冷汗直流,一種龐大的恐懼襲來,他連連後退幾步,而後大步朝屋外走去。
微寒的月光籠罩在小城的上空,長街上行人散去,他像是丢了魂一般朝前走着。一直緊随江衍身側的小白漸漸跟不上他的步伐,便在他身後“嗷嗚”、“嗷嗚”地叫着,可江衍卻沒有心思搭理它,只是面無表情地邁着大步前行。
最後,江衍總算意識到小白越落越遠,這才發了善心,找了間茶室坐了進去。
此時,江衍心神大亂,見小二遞來茶水,他來不及細品便一飲而盡。他緩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屏息凝神,阖上雙眼,排除一切雜念,将得到的所有線索鋪展開來。
楚晏清久居長瀾山蒼玉苑,平日不常下山,此番是因感知到詭氣才離開長瀾。下山後,他先是被詭氣引上了四蓮山,而後發現了四蓮村“巫女”慧娘一案,繼而與到了白松白露兄弟,與“妖道”陳逾靜碰上,身負重傷。
緊接着,楚晏清與白師兄弟又發現了諸多屍體,猜測“妖道”殺人的目的是為了煉制陰陽丹。而因着楚晏清功力受損,靈力不穩,只得以自身為誘餌,救下了慧娘與白師兄弟的命。随即他便被陳逾靜捉去了私人別院,又喂了離魂丹,命懸一線。就在楚晏清瀕死之際,他借通靈玉佩将自己傳來。
當江衍趕到這“妖道”的別院時,一心挂念楚晏清的身體,是以并未戀戰,将那“妖道”打跑便作罷了,只是當他與這“妖道”打鬥時,在“妖道”身上灑下了尋蹤粉。
正是由于尋蹤粉的功勞,在他與楚晏清離開神醫谷後,才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找到“妖道”的道場、繼而發現他的身份。
接着,他與楚晏清便順勢登上青澤島,輕而易舉地摸清了青澤派的底細,正當他們試圖在青澤弟子口中探尋出更多詭氣秘密的關口,陳逾靜的大弟子趙秀林借機放出詭氣,誘導青澤內、外弟子及萬千百姓入魔。
面對如此嚴重的魔化事件,江衍深知僅靠他與楚晏清二人無法妥善處理,于是吹響玉哨,引來梅依雪與孫雄共同迎敵。而楚晏清與梅依雪一見面便達成共識,豁出全部也要奮力淨化百姓,最後一個力竭昏厥,一個力盡而亡。
那晚,梅依雪的舍生取義引得金佛垂淚,複生後突破元嬰。而等到他們一行到了雲夢澤、等待群雄宴召開時,事情的發展便愈發撲朔迷離。
宋餘白身為九如道人座下的得意弟子,自是雲溪門下一任掌門的不二人選。他本是随九如道人前來雲川赴群雄宴,既是出門赴宴,又為何連幾日的功夫都都等不疊,竟在人生地不熟的雲川峰上練起邪門歪道?他就非急于這幾天麽?
更何況,如今這修真界背地裏修行魔道詭術的可不止他宋餘白一人,就算是修行魔道詭術,也斷然沒有修行當中突然走火入魔直至瘋魔的道理!
而接踵而至的周尚光之死更是詭谲至極。就在宋餘白走火入魔,釋放出大量詭氣,引得雲川上下大亂之時,周尚光突然找上自己,無論如何都要與自己比試一場。
當時雲川人人自危,江衍更是挂心那些被誘導入魔的人,哪裏有功夫理會這個莽夫?況且,江衍與周尚光的修為不說是天差地別,卻實屬差距非小,又何苦來比試一場呢?
江衍又喝了盞茶,坦誠地想,更何況這周尚光還曾在上一屆的昆侖試煉中強迫楚晏清與他比試,最後導致楚晏清脫力昏厥,這筆賬他一直記在心裏,所以他向來厭惡周尚光這人,更厭惡他冠以“武癡”的名頭肆意作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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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當時的江衍自然沒答應周尚光這無禮的要求。
可周尚光卻不依不饒,非說他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勝過自己。江衍一聽這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心想好啊,這周尚光時隔多年,竟還是一副狗皮膏藥般地纏着旁人,與十二年前竟如出一轍。
想到這裏,江衍頓時臉色一沉,心中已有了盤算:這周尚光雖然名頭響亮,卻只是圖有“武癡”的名號,實則修為放眼天下連前十都擠不進,遠不及自己。與其任由周尚光反複糾纏,倒不如花上幾十招的功夫将這周尚光制服,也好從此殺殺他的氣焰,省得他哪天某跟筋搭錯了繼續騷擾楚晏清。
于是,江衍冷笑一聲,利落地拔刀出鞘。他內力雄厚,刀法犀利幹脆,幾個招式行雲流水地使出,磅礴的內力呼嘯而來,他使出了十成功力,周尚光自然被打得落花流水、連連退後。
周尚光招架不住,很快便露出敗相,就在江衍以為自己在二十招之內必能贏過周尚光時,江河突然出現了,捉急忙慌地說,“江衍、周兄,都什麽時候了?入魔一事要緊啊!”
眼見師兄出面催促,江衍無心戀戰,立即收起了長刀。他做出一個無奈的表情,聳了聳肩,心想也罷,有人替他解決了這樁麻煩,倒也省下了許多功夫。
兄弟二人正欲離開,誰知那周尚光卻不依不饒,硬要纏着江衍打完再走。饒是江河是溫潤君子,卻也難免對這“武癡”氣急,可奈何周尚光是四派八門中響當當的人物,他打也不是、罵也不是,最後只得無奈地看了周尚光一眼,說,“周兄想要的無外乎贏過江衍,這樣,我替你做主,現在,江衍棄戰而逃,周兄,恭喜你,你贏了。”
當時江衍聽到這句話後是什麽反應?啼笑皆非?一笑而過?
總之,當天的一切都太過混亂,樁樁件件發生地實在太快了,快到江衍以為這所有的一切都是順理成章、自然而然。如今拆開了、揉碎了、一步步細想,竟品出了別樣的意味。
現在想來,這哪裏是場笑話,又何曾是個鬧劇?這看似漫不經心的笑話,分明是一場恐怖狩獵緩緩拉開的帷幕。
楚晏清之所以會在群雄宴當日的清晨失手殺死周尚光,一來是如楚晏清所言,在周尚光身上發現了詭氣,二來是因為周尚光不斷做出的詭異舉止對楚晏清而言已經不足以用“武癡”二字來解釋。更主要的是,他們之間确時有過比武的約定,而這個約定也的确與自己有關。
或許,這個約定對于楚晏清而言,只不過是不經心的敷衍說辭。畢竟,周尚光絕無可能在自己手中讨到好處,那麽他就絕無可能得到與楚晏清比試的機會!而這一切,楚晏清自然心知肚明。
可巧就巧在周尚光找上自己的時時候,恰逢整個雲川因為宋餘白入魔釋放詭氣一事而亂成一團,江衍自然也忙着趕去淨化入魔的“僵屍”,本不欲理會這人,可周尚光卻一味地死纏爛打。江衍一想到周尚光也曾這般黏着楚晏清,便将心一橫,打算給周尚光點教訓,應下了這場比試。可即便如此,按照事态正常的發展,江衍在這場比試中也是必贏無疑,那麽周尚光照樣無法達成與楚晏清比試的條件。可偏偏江河打亂了這一切!
江河以一種極其荒誕卻又看似合理的方式,粗暴地“裁決”了這場比試的結果。想到這裏,江衍的心倏地涼了幾分。若是單單如此,還不足以體現江河的運籌帷幄、八面玲珑。在隔日的晚上,梅依雪為楚晏清擺下的慶功宴結束後,江河還特意留書一封,約楚晏清去茶室一敘。他甚至還貼心地為楚晏清備好了新劍!這樣一來,第二日原本打算赴江河茶室之約的楚晏清在路上便必然會撞見一心與他比試的周尚光。
線索抽絲剝繭,真相終于顯露。江衍後背一涼,手指劇烈地哆嗦着,就連握住茶杯這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緊接着,他渾身都涼了起來。他掙紮着想要起身,想要快些找到楚晏清,與他一同拆穿江河的邪惡嘴臉,可站起來的剎那江衍竟發現自己的四肢也變得麻木,随後,他一個踉跄竟要跌倒在地!
起先,江衍只當自己是靈力未曾恢複完全,加之今日疲于尋找楚晏清,現下又思慮過度,疲憊所致。于是,他将胳膊撐在桌上,閉目喘了幾口粗氣,可身體的冰冷麻木非但沒有減緩,反而卻随着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而越發明顯。
他漸漸控制不住自己的雙手,一雙有力的大手就像是被無形的繩子牽動一般,操縱着他摁在了碧華劍上,下一秒,便要拔出碧華劍!
江衍頓時汗水直流,強烈的不詳預感盤桓在心頭,卻無論如何都想不出自己究竟是怎麽了。他鉚足了力氣,拼命控制自己,克服那無形的牽動,卻只能減慢自己的動作。
他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雙腿就像不是自己的一般,就連擡腿都做不到,最後“嘭”地一聲,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他心說不妙。未免傷人,江衍不敢繼續待在這店中,他身形扭曲,奮力對抗着那無形的長線,不過彈指間便汗如雨下。
一旁的小二被這副情景吓得瞠目結舌,話都說不成個了,一邊吵嚷着“大爺您怎麽了?”一邊卻步步超裏屋退去,萬不敢走到江衍身邊。
江衍已無力說話,他緩緩朝茶館外爬去,剛離開茶館,他便再控制不了自己的肉體,他的四肢就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一般,猛地拔出長劍,調動出體內的靈力,接着,他顫抖的手便持劍一揮,下一秒,淩厲的劍鋒便要落在對面小販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