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結親
江衍的臉“噌”地紅透了,起先在坑底時,他與楚晏清只當仡徕瑤說得是玩笑話,卻沒成想她竟當了真,如此想來,巫疆女子當真是熱情爽快。看着眼前精美絕倫的花帶,又看看篝火旁載歌載舞的衆人,此情此景,當真讓江衍把一切煩憂都抛在了腦後,心頭只剩下了眼前的事、眼前的人。
江衍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轉過頭看向楚晏清,卻發現對方亦面色潮紅,只是不知是那火光的映襯,還是因為仡徕瑤的話。
“哥哥……”江衍眼巴巴地看了楚晏清一眼,卻見對方似怒非怒地瞪了他一眼,嗔怪道,“讓你收就收下,叫我做什麽?”
江衍讪讪地向前走了幾步,接過了仡徕瑤手中的花帶,他轉過身來,在衆人的鼓勵下,一步步走向楚晏清。
火光之中,楚晏清的每一個表情都顯得生動好看,一雙眼睛晶瑩清澈,眉毛彎彎,正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江衍每向前走一步,楚晏清的面容便更加清晰一分,那彎彎的眉眼,深深勾住了江衍的心魂。
“嘩”地一聲,江衍心田迸發出一簇簇火苗,這火苗沿着全身的經脈向四肢燒灼,燒得他渾身滾燙,神識中“噼裏啪啦”地綻放出一朵朵璀璨的煙花。他的呼吸與腳步同時變得急促起來,直到身體與楚晏清只剩下最後半臂的距離。
江衍心髒一頓,除了眼前的人,周遭的一切景物都模糊起來,嘈雜的聲音也被屏蔽,火光黯淡了,樂聲停歇了,他的世界突然變得很小很安靜,只裝得下眼前一個人。火熱的夜晚,唯有楚晏清溫柔恬淡而帶有鼓勵的笑容煥發着隐隐光華,這光華在自己“怦怦”亂跳的心跳中愈發清晰明了,愈發動人心魄。
他深吸一口氣,雙手奉上花帶的同時,用唯有兩人能聽得到的聲音說,“我愛你。”
楚晏清低聲笑了兩下,眼中充盈的溫柔就快要溢出來了,他“唔”了一聲,沒有羞于吐露心意,而是坦然又無畏地說,“我也愛你,很愛很愛。”
收下了花帶的同時,楚晏清被一雙強健的手臂擁進懷中,而那條花帶便纏繞在了楚晏清的身上,在微涼的晚風中微微飄蕩。
與此同時,整個篝火歡宴上響起了衆人雷鳴般的掌聲,他們簇擁在江衍與楚晏清的四周,舞動着自己的身體。老者們抱起蘆笙,那歡快地音樂再次缭繞,人們随着樂聲牽起手來,跟随律動踢踏着、翩翩起舞着,放聲地唱着、笑着。
在四派八門當中,男子與男子、女子與女子相戀的事情雖不算稀奇,可男人之間、女人之間的感情到底于世俗倫理與修仙正派所不容,自是放不到臺面。大多人要麽是藏着掖着,縱然定下終身或是結為道侶也是私下相定;要麽幹脆只是随便玩玩,等到了時日便自然而然地斷掉。縱觀百年,雖有名門正派弟子堅定不移地選擇了這份感情,然而他們也承擔了巨大的代價,從此不再繼承四派八門之正統。能夠公開與同性結為道侶同時又為四派八門所容納的,竟是一個都沒有。
然而,在巫疆卻全然沒有這些計量,歡宴之上,衆人的歡歌、奏樂不止為男女夫妻,也為了同性夫妻。巫疆的歡宴不止是男子與女子之間相識、定親的場所,男子與男子、女子與女子亦可以在此定下終身。
在巫疆一族,沒有什麽比雙方心甘情願更為重要了。
江衍與楚晏清皆是動容。楚晏清前半生可謂為四派八門嘔心瀝血,付出良多,甚至連生命都可抛下,可四派八門卻始終嫉恨他的劍法,忌憚他的功勞,忌諱他為世人所難以接受的感情。
而在巫疆,他們之間的感情卻得到了全然的接受,沒人質問他們男子與男子結為道侶成何體統,更沒人覺得他們只不過是少年心性玩玩兒而已。在這裏,相愛就是相愛,再尋常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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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漸深,風漸涼,蘆笙中流淌出的樂曲漸漸舒緩,人們的舞步也停歇了,漸漸地,大家三五成群地離開,只剩下身着粗布短衣的男侍者清理餘留的狼藉。
江衍摟住楚晏清,兩人回到吊腳樓中,關上竹門的剎那,互相遞上了濕潤的吻。這個吻不同于以往的溫柔細膩,反而沾染了巫疆的潑辣與直爽之氣,蘊藏着不曾有過的粗犷、猛烈,與占有欲。
他們之間明明什麽都未曾改變,但又仿佛一切都變了。長久以來藏匿于血脈當中的占有欲終于找到了釋放之地,從此,他們便是受到祝福的道侶了。
濕潤而霸道的吻從門口綿延到了床邊,耳邊的歌舞聲停息了,只剩下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還有時不時傳來的蟲鳴與鳥啼,整座村落恢複了平日的寂靜與安寧,唯有彼此的心跳聲彷如鑼鼓一般回旋。
他們是貪婪的,不單單要相愛,還要結為真正的道侶,他們亦無比容易滿足,僅僅是一個吻,一個曼妙的夜晚,心裏的苦便化作了甜,傷疤也成了紀念。
彼此的懷抱太過溫暖,夜晚又太過短暫,呼吸滾燙,心跳急促,就連動作也帶着慌張,唯恐辜負這完美的夜晚。竹床在不均勻的喘息聲中“咯吱”、“咯吱”作響,驚擾了窗外的一樹飛鳥。
兩聲餍足的嘆息後,一切聲音都變得舒緩。楚晏清赤條條地歪在江衍的臂彎,一頭絲綢般順滑的頭發蓋在自己光潔的身體上,一雙明亮的眸子在黑暗中露出光芒。他拼命貼近着江衍的身體,仿佛要将自己刻進江衍的血肉,從此再也不分離。
他依戀着江衍的溫度,亦汲取着江衍源源不絕的愛意,在這溫暖的臂彎之中,殘敗的身體終于得到了滋養,枯槁的靈魂終于得到治愈。
夜晚愈發深沉,彎彎一輪明月藏進了雲朵之間。有陣陣花香撲入鼻腔,更讓人放松其間。
耳邊彼此的呼吸漸漸變得沉重而緩慢,就連思緒亦遲緩起來。窗外風聲不再,整個世界無比靜谧,眼前唯有看不到盡頭的黑暗。這黑暗溫柔而仁慈,包容着世間一切的美好與污穢,仿佛任誰都可以沉湎其中。
在這黑暗之中,他們的靈力漸漸流逝,五感變得麻木而遲鈍,陷入夢鄉的關口,竟恍惚覺得自己已在這裏沉睡千年,而他們亦該永遠沉睡下去,再不問今夕何夕,明日今朝。
不知是行走江湖多年出于對危險的直覺還是身體的本能,正當這具身體要徹底沉睡之時,江衍的心髒猛地一縮。飄忽的心神聚攏,一種詭谲之感浮上心頭。
“不對勁,這太不對勁了。”江衍猛地睜開眼睛,坐起身的同時,竟發現自己體內地靈力已失了大半。他推了推一旁的楚晏清,用靈力低聲喚道,“哥哥,快醒醒。”可如今的楚晏清無論是靈力還是體力,都是萬萬無法與江衍相比的,早已深深陷入昏睡當中。
江衍眉心一緊,他深深嗅了一口周遭的氣味,伸出手掌的同時,一簇火苗從掌心中竄了出來,只見這房間之中竟爬滿了密密麻麻的毒蟲!而那一條條毒蟲的頭上,還冒着陣陣紫煙。
江衍心覺不妙,立即運氣喚出金剛罩,将楚晏清與自己護在金剛罩中。
沒了毒氣的侵擾,楚晏清終于被江衍喚醒,他尚未完全清醒過來,見狀一怔,問道,“江衍,這是怎麽回事?”
江衍搖搖頭,苦笑道,“大概……是着了巫疆一族的道吧。”
猶如一盆冷水潑到頭上,楚晏清霎時清醒了。他低頭自嘲地笑了笑,“世人貪戀人間煙火,癡戀人群的熱鬧,饒是修仙之人亦不能免俗。到底還是被他們騙過了。”
那醜陋的毒蟲在房間蠕動着,所到之處留下黏膩的液體,它們的身體蓄滿了毒氣,不斷向外釋放。整個房間紫氣缭繞,看起來毒氣越發濃郁,竟有了隐隐向外擴散的跡象。兩人正欲到房外一探究竟,卻聽到吊腳樓下面傳來一陣窸窸窣窣地聲響。
未免打草驚蛇,二人立即熄了手掌間的焰火,屏息凝神,暗中觀察着窗外。
一片黑暗混沌中,楚晏清與江衍看到仡徕月與仡徕雲正拖着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的人,那人渾身捆滿了藤蔓,嘴中還塞了塊抹布,二人細細凝望過去,才發現被這巫疆族長與長老拖拽的人竟是仡徕瑤!
仡徕瑤劇烈的掙紮着,鼻腔中似有聲音溢出,可仡徕月卻只是不住地嗤笑,一串詭異至極的咒語從嘴邊吐出,那藤蔓便越收越緊,仡徕瑤的掙紮與扭動漸漸變緩,仡徕月眼神更加冷漠,那表情全然就像在看一個死物,她手持八寶銅鈴,晃得“叮當”作響,口中還念念有詞,不過剎那的功夫,仡徕瑤便昏死過去,再不能動彈。
江衍大驚。他原以為仡徕雲、乃至整個巫疆一族對仡徕瑤與他們的到來是全然的歡迎,卻沒成想真讓楚晏清猜對了。這巫疆一族,對他們竟抱有獵殺之念,這看似熱情直爽的一夥人竟暗藏殺機!
眼見仡徕雲與仡徕月二人将仡徕瑤拖出了村落,江衍與楚晏清連忙掐了個隐身決,離開竹屋,緊緊跟随在仡徕雲與仡徕月身後。
耳邊,瀾江滾滾,洶湧而來,那聲音越來越近,不過多時,仡徕雲與仡徕月便将仡徕瑤拖到了瀾江崖邊!
彎月終于從雲朵中脫身,照出仡徕雲于仡徕月冷淡的臉。幾個鐘頭前的溫柔與熱情不再,只剩下巫疆執掌者應有的殺伐果決。熹微的月光下,楚晏清看到仡徕雲眯了眯雙眼,似乎嫌惡月亮偷窺着二人的罪孽,只是,這月光太淡、太遠,只能靜默地、哀傷的見證着人間的肮髒污穢。
仡徕月小聲叫了一聲,“族長。”
仡徕雲“嗯”了一下,冰冷的語調中不帶絲毫的溫度與惋惜,她輕聲說,“動手吧。”這聲音太小,幾乎要被瀾江滾滾掩蓋,卻躲不過楚晏清與江衍的耳清目明。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