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夕陽從窗外灑進來,染了一室的橙紅。
時淩羽又翻閱了兩遍自己這幾天整理出來的資料,然後看着空蕩蕩的電腦屏幕發着呆。
這幾天他基本沒怎麽出過房間,一門心思地在這給陸語寒改本子,雖然心裏沒少嘀咕對方,但到底還是完成了個差不多。
只不過兩人對該不該加感情戲上想法有些出入,時淩羽就正是在糾結這一點。
還沒想出個結果,剛剛解除了飛行模式的手機響了起來。
時淩羽看着屏幕上閃爍着的名字,不自覺地勾起了唇角:“程臻,我說過這幾天不要打擾我吧?”
手機聽筒裏傳來了程臻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委屈:“哥,你再逗我,我可要難過了。”
時淩羽本身就是在開玩笑,自然知道對方也只是在順着自己話頭撒嬌,他起身準備去到套間的小廚房給自己沖一杯咖啡提神:“怎麽了?”
程臻立馬恢複了情緒,笑着說:“我搬家了,想請你來溫居!”
聽了這話,時淩羽接水的動作一頓,往自己的雜亂的辦公桌上看了一眼,想了想還沒有頭緒的工作,稍微有些心虛地回應道:“你隊友呢?我去的話,那些小朋友該不自在了。”
“哥,你也沒比我大幾歲,說得這麽誇張。”程臻忙不疊地否認掉了小朋友這個稱呼。
少年人故意壓低了聲音,又放輕了語調,顯得十分低落似的:“他們各自都有工作,我國內也沒什麽其他認識的人,這種親近一點的事情可以聯系的只有你了......”
時淩羽顯然不吃這套,他按了免提,把手機放到了料理臺上,嘴裏咬着能量棒,含糊不清地回應道:“少裝,找別人玩去吧,我沒忙完陸語寒不會放我走的,先挂了。”
可意料之外的是,程臻這回并沒有像往常一般糾纏不放,只是悶悶的“噢”了一聲,就老實地撂了電話。
時淩羽看着逐漸暗下來的手機一時間倒真有點不适應。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細想這小孩兒今天是怎麽了,自己房間的門鈴就被敲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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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淩羽帶着疑惑走到門口,一拉開門,就猝不及防地撞進了一個懷抱。
不請自來的程臻雙臂緊緊地環住他,恨不得抱着自己蹦兩下。
剛做過發型的腦袋怪蓬松的,奶金色的小卷毛是與比身高長相并不相符的人畜無害,他語氣中滿是笑意:“Surprise!”
時淩羽看着不遠處的陸語寒一臉看熱鬧的表情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只好一邊試圖把在自己肩頸處蹭來蹭去的程臻拎着領子拉開,一邊聽着姓陸的的揶揄:
“又冤枉人,誰說我不放你走的?”
“閉嘴吧你。”時淩羽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只覺煩透了陸語寒,揮着手趕他:“你也起來,抱來抱去像話麽。”
後腦勺被時淩羽結結實實打了一巴掌的程臻也不惱,嬉皮笑臉地繞到了他身後,按住他的肩膀就把人往電梯處推。
時淩羽只覺得無語,照他對某陸姓導演這麽多年的認知,一準兒是他自己覺得在組裏呆得時間太久,想出去玩了,這才串通自家表弟鬧了這麽一出。
程臻是時淩羽的表弟,只不過是遠房的,關系滿打滿算估計早就出了三代。
他在國外讀書時,沒成年之前都是借住在人家家裏,當年還是小學生的程臻格外喜歡這個願意帶着自己玩的cousin,華語都還說不利索,就整天跟在人家屁股後邊奶聲奶氣地喊哥哥了。
即使後來時淩羽上了大學搬出去自己住了,程臻也改不了黏着哥哥的習慣。
甚至時淩羽畢業回國發展事業,他也慌裏慌張地辦了留學簽證跟了過來,時淩羽本來是強烈反對的,結果人家的父母卻相當放心,不僅幫他辦了手續,還轉身就去環游世界去了。
無奈,時淩羽只得擔起了半個監護人的重任,結果還是沒防住。
去年他去山區跟組拍個紀實片,幾個月沒在家裏盯着,結果程臻自作主張地報名參加了個選秀,等時淩羽回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家的便宜表弟都已經高位出道了。
罵也罵不得,打也打不得,二十四歲還沒正經談過戀愛的時淩羽直接無痛當爹,體會到了那種“好不容易養這麽大扔了是不是不太好”的心情。
看着已經比自己高出半頭了的程臻坐在車後座,笑容燦爛的像個傻子,時淩羽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下不為例。”
主動擔當司機的陸語寒笑着說:“熱鬧熱鬧轉換一下心情,反正你也寫不出來。”
時淩羽剜了他一眼,冷哼一聲說道:“那我不寫了,違約金多少,我轉你卡上。”
“別別別,我錯了,我多嘴。”陸語寒連忙認慫。
“我哥怎麽了,你們不都要開機了嗎?”程臻突然出聲了,身體還借着發問的動作往前猛地探了探,繃得安全帶發出脆弱的一聲“咔”。
時淩羽見此場景,不禁想起自己大學室友養的那只金毛,心情也不似先前那般煩躁了,他彎了彎嘴角,輕笑着說:“你陸哥非要加感情戲,我不會寫。”
陸語寒一聽這話也笑了:“還怪上我了?人家別的Omega,像你這個歲數孩子都生了一串兒了,你連個對象都沒談過,丢不丢人。”
不過,陸語寒說這話的時候難免想起前兩天開會的時候,時淩羽在微醺狀态下提到的事情。
重新挑個Alpha……他怎麽想還是沒搞明白治個病和Alpha有什麽關系,而且重新這個詞就很微妙。
只可惜後來不管他再怎麽試探加威逼利誘,時淩羽都不肯透露半個字。
想到這,陸語寒忍不住從後視鏡裏偷看坐在副駕駛的那位當事人。
“哪都有你。”時淩羽白了他一眼,順手把手機解鎖後扔給了後座的程臻,示意他點好晚餐直接輸入他新家的地址,然後開玩笑道:“再說你怎麽知道我沒談過,我找Alpha還用跟你報備?”
陸語寒說不過他趕忙投降,噤了聲老實開車,好好的盡一個司機的本分。
後座坐着的程臻不知道為什麽竟然也沒接茬。
周圍恢複了安靜,時淩羽把被風吹亂了的發絲攏到一邊,看着窗外變化的街景發呆。
這些天他的情緒一直不怎麽好,上次司曜走得急,都沒顧上給他補個标記,積壓了太多信息素而得不到釋放的身體理所當然地抗議了。
除了腺體脹痛之外,時淩羽明顯感覺到自己最近總是提不起精力,晚上也失眠多夢。
時淩羽原本對于自己第二性別是什麽并不是很在意,但自從發現自己生病之後,即便他心态再好,偶爾還是會覺得茫然,甚至會羨慕沒有腺體的beta,起碼不會像自己現在這樣被動。
車程大約有個一個小時,到最後,時淩羽的意識都有些模糊了,直到耳邊傳來了程臻叫他的聲音:“哥,醒醒,到啦!”
時淩羽捏着鼻梁試圖讓自己更清醒一些,可一擡頭看到自己身在何地時竟是罕見的怔了怔,随後有些不确定地問道:“你搬這來了?”
“對啊,表舅給我推薦的地方,怎麽了?”
“沒事。”時淩羽很快便恢複了平常的神情,随手拍了兩下程臻的肩膀,搖了搖頭:“先下車吧。”
這個社區私密性和環境都很好,圈裏的确不少人選擇在此置業,自家的公司也參與了開發,他父親給程臻搞套房子平時住也正常,只不過……
司曜家也在這。
他前幾天就是在這突然進入了發情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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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語寒的酒量實在讓人不敢恭維,兩杯龍舌蘭下去就已經開始說胡話了。
時淩羽一臉嫌棄地把拉着他追憶青春年華的陸語寒扒開,自顧自地小口嚼着用來配紅酒的芝士,腦子裏想的全是工作。
程臻還差兩個月成年,自然是喝不了酒的,也為難他竟然能和陸語寒這個大了他快一旬的人混到一起去,倒不是他多老成,純屬怪姓陸的“為老不尊”。
眼見着小孩眨着一雙星星眼就要問起哥哥上學時的趣事,時淩羽都來不及阻止。
不過,好在還沒等陸語寒把他賣個幹淨,程臻就接到了經紀人打來的視頻,跑去裏屋開小會了。
松了一口氣的時淩羽,一手支在陸語寒的肩頭,一手熟練的用對方的臉解鎖了手機,找到了自己印象中的那個人名,直截了當地發送了地址。
沒過多久,陸語寒最大的投資人——紀總就找上了門來。
站在門口的Alpha眯着一雙含情眼笑得溫柔,一身休閑裝,比起平日的西裝隔離顯得有人情味兒不少。
一打照面他便很有禮貌地問了好,信息素收得也很幹淨,連從自己身上接過陸語寒時都一直注意着與他保持安全距離。
完全沒有大多Alpha那種不可一世的臭脾氣,整個人沉靜儒雅,同司曜完全是兩個類型的。
換了個懷抱的陸語寒艱難地睜開了眼睛,捏着人家的臉盯了幾秒,然後像是終于确認了紀枭的身份一般,“嘿嘿”笑了兩聲就主動和時淩羽說拜拜了。
門剛一關上,程臻正好也從屋裏出來了:“陸哥走了?”
“嗯。”時淩羽不知怎麽突然有些疲累,腺體處又開始了一陣陣的刺痛,只不過這回伴随着的還有莫名地燥熱,但他并沒太放在心上,只當是酒精的作用。
他耐着性子地問弟弟:“經紀人找你什麽事?”
程臻笑了笑:“沒什麽,就是快成年了嘛,有個隊友跟我生日前後腳的,公司想讓我們一起辦生日會。”
時淩羽點了點頭,将桌面上的幾個酒杯順手清到了洗碗機裏:“挺好的。”
程臻笑着跑到他身邊,幫着一起收拾,語氣歡快地說:“但我想和哥哥一起過。”
“又胡說。”時淩羽笑了笑,象征性地捏了他耳朵一下,然後仿佛忽然想起什麽一般,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表情關切地詢問道:“你是不是快分化了?最近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不知道為什麽,提到分化的時候,程臻的表情好像僵硬了一瞬間,但很快又恢複了常态:“暫時沒有,不過應該快了吧。”
剛洗完手的時淩羽随意地往水槽裏甩了甩水:“有問題給我打電話,我再忙也不會不管你的。”
程臻小聲的“嗯”了一聲,半天沒再說話。
過了有一會,等時淩羽已經徹底把餐廳恢複了原樣後,程臻才又小聲嘀咕了一句:“哥,你和那個男的……”
不仔細分辨的話,還以為他是在自言自語。
作為名義上的親屬,程臻自然是知道時淩羽的病情以及他和司曜假結婚的事情,只不過他一向不喜歡司曜,也從不在自己面前提,就仿佛沒有這麽一個人存在似的。
今天突然破天荒的主動提起,時淩羽也不免感到意外。
他輕輕歪了下頭看着站在距自己幾步遠處的程臻,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程臻看起來有些糾結,像是在猶豫些什麽。
沉默半晌,只見他咬了咬嘴唇,最終還是問出了口:“哥,如果我分化成了Alpha,你是不是就可以和他分開了?”
時淩羽沒太聽懂他的話中深意,只當表弟是對于即将到來的分化有些緊張,便出言安撫道:“你別想太多,不用把第二性別看得太重要。”
“現在社會很平等的,Alpha也沒你想象的那麽完美,聽別人說易感期也是很難熬的,還不像Omega可以用藥物抑制。”
說完,還在對方的肩頸處捏了捏,以示鼓勵的樣子,停頓了幾秒又道:“你分化成Beta最好。”
時淩羽的神色隐約有些黯淡,大概是聯想到了自己。
安慰人的話大多發自內心,他是真的希望他只是個普通的,沒有腺體也不會被本能和信息素困擾的beta。
程臻不敢再輕易試探,只是語氣輕快地岔開了話題:“之前去體檢醫生說我大概率是Alpha呢。”
時淩羽哄小孩一般地點着頭,然後三兩步便湊到了程臻的身邊,鼻子輕輕聳動了兩下,話語間全是調笑的意味:“那我聞聞有沒有Alpha味兒。”
皎潔的月光從紗制的窗簾透了進來,照在時淩羽的身上,在白皙的皮膚上留下星星點點的陰影,而那因為微醺而稍稍泛紅的耳廓似乎随着他的動作也顫了兩下。
一雙桃花眼半眯起來,上挑着看人,透出一股子漫不經心,卻莫名給氣氛添上了幾分旖旎。
程臻不自覺地做出了吞咽的動作,等回過神來,時淩羽已經穿好了鞋子準備離開了:“多休息,少胡想,大人的事不用你操心。”
“哥太晚了,你留下來住吧!”程臻後知後覺地匆忙挽留道。
時淩羽卻态度堅決地擺了擺手:“我叫的車快到了,明天要工作,睡你這不方便。”
“晚安小朋友,照顧好自己。”
随着門鎖扣上的聲音,時淩羽的身影也消失在了程臻的眼前。
站在原地的他不由地攥緊了拳頭,至于時淩羽所說的什麽可以去找他,什麽有事聯系他,程臻都好似沒聽見一般。
他只覺得哥哥離開的幹脆,而最後那聲小朋友更是刺激到了他。
程臻在黑暗中獨自立了良久,然後才慢慢走回自己的卧室裏。
他蹲下身來,摸索着從床頭櫃裏翻出了一個包裝上寫滿了德文的塑料瓶,仔細地将裏面的膠囊取出兩顆,然後就毫不猶豫地直接吞咽了下去。
半晌,眼神中閃過一絲釋然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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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的深夜還是有點冷的,時淩羽一出單元門就裹緊了自己的外套,其實他本來也不想這麽晚再折騰回酒店的,只不過他感覺自己的身體突然很不對勁。
如果說剛才喝酒的時候,只是輕微的難受,那現在他不僅腺體疼,還胸悶得喘不過氣來,甚至渾身都有些發軟使不上力氣。
出來吹了幾分鐘的風過後,這些症狀不僅沒有減退的趨勢,反而愈演愈烈,時淩羽只覺得腳步虛浮,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棉花上。
熟悉的燥熱席卷了全身,一陣電流從尾椎骨筆直地穿過脊柱直奔頭頂。
時淩羽暗道不好,現在以他的情況,坐車那麽久回劇組或者回自己家肯定都不現實。
他看了看不遠處的別墅區,忽然想起了司曜的房子,對方不止這一處落腳地,平時也幾乎不去住。
巧的是,自己知道密碼。
視線越來越模糊,意識也變得混沌。
時淩羽不知道自己當下看上去會是個什麽樣子,他只知道一個突然進入發情期的Omega深夜獨自一個人不管在哪裏都算不上安全。
他咬咬牙,裹緊自己的外套就往印象中的方向走去。
時淩羽在心裏暗罵,這破小區的風水一準兒是克他,不然為什麽短短半個月在這寶地發情了兩次?信息素紊亂也不是這麽個亂法吧!
程臻家是這個小區的高層公寓,新房則是靠着人造湖的別墅區裏的獨棟。
憑着記憶,時淩羽總算是摸到了門口,鎖是密碼和指紋雙重認證的,走過來短短不到十分鐘的路程,他卻仿佛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額頭上已經浮起一層薄汗,視線也有些模糊,就連他輸入密碼的手指都在不住顫抖,指尖有些粉紅,這處明顯的生理變化落到時淩羽眼裏更是讓時淩羽煩躁。
Omega真他媽麻煩,他心裏暗罵。
厚重的金屬門終于打開了。
時淩羽快速進入了室內,口袋裏的手機卻因着他劇烈的動作滑落到了地上,砸出好大一聲。
正當他蹲下身借着微弱的光亮摩挲手機時,卻聽到了腳步聲。
這裏正常不該有人的。
木地板被踩動的聲音一步一步的向他靠近,時淩羽還來不及反應來人是誰,就聽到了司曜那天生就帶着幾分冷冽的聲音:
“怎麽這麽狼狽?”
對方雖然是在發問,可不知怎麽他竟能從中品出一絲笑意。
時淩羽的大腦雖然現在是反應慢了一點,但也還沒到不能思考的程度,聽出來者是司曜多多少少也算是放下了心。
只不過,被這人又一次的撞到了自己難堪的一面,時淩羽打心眼裏覺得倒黴,而且司曜不知道抽得哪門子風,滿口的莫名其妙。
正當時淩羽的那一句“你有病最好也早發現早治療”飄到嘴邊時,又一股難以言喻的燥熱從腺體處蔓延至全身。
這倒也讓他徹底沒了說話的想法。
氣氛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半晌,司曜終于有了動作,時淩羽本以為對方是終于要拿抑制劑給他了,卻沒想到,下一秒自己的下巴被司曜捏住,動作還算輕柔地擡了起來。
闖入他視線的是司曜那張五官近乎完美的臉。
冰冷的月光從偌大的落地窗透進室內,打在司曜的身上,更給Alpha添了幾分不近人情。
只聽對方壓低了音量,湊到了自己的耳邊,語氣竟是他從沒在司曜身上見識過的溫柔,甚至隐隐有着蠱惑的意味,像是戀人間的調情:
“你又發情了。”
“對麽?”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
ps:本文設定是成年左右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