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想吃你家的樹葉
孟多去青雲書院将南州的情況說給蔣興聽,告訴他朝廷已經派人去剿匪了,蔣興聽的一知半解,但看上去不再像前兩日那樣惶恐。
鐘齊雁要準備科舉考試,下課以後也沒時間和孟多聊天,孟多就在八仙樓和章禮江混到一起,坐在八仙樓有窗戶的房間裏,望着流煙河畔的大運河上船只來來往往。
孟多有時候會帶着賬本來,有時候不帶,章禮江說他是最清閑的商人,坐着不動就把錢賺了。
“有人會搭理商鋪,我只負責出錢。”孟多說。
“不怕被人坑害?”
孟多用了在大昌國學到的一句話回答了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章禮江說:“很多人都知道這句話,但是能做到的,我只見過兩個人,一個是孟老爺,另一個是鹿時應。”
孟多問:“鹿時應做了什麽?”
章禮江說:“鹿時應出山之前一直在國寺代發修行,但他的耳目遍布天下,皇上曾七次親自去國寺詢問國事,有幾次不等開口,鹿時應就已經奉上裝有解決之法的錦囊,知人善用之精妙,無人能匹敵。”
孟多見過鹿時應之後,對章禮江的話深以為然。
章禮江慢悠悠喝着酒:“不過,人人都想要鹿時應,但不是誰都願意成為鹿時應。”
孟多吃着點心:“怎說?”
“鹿時應是在極為苛刻清苦的環境中長大成人,國寺主持有意培養,讓他戒七情斷六欲,活的無欲無求。”
孟多想起鹿時應看他時眼眸裏類似溫柔的東西,覺得應該只是孟多的錯覺。
孟多把喝多了的章禮江送回侯府,自己沿着流煙河畔慢悠悠往回走。
從運河吹來的風舒潤的輕佛孟多的臉,幾只挂着紅燈籠的游船發出撥開河水的嘩嘩聲,孟多想到什麽,生出一些煩躁,“阿洛。”
阿洛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孟多身後。
孟多問:“參與煙火宴的名單出來了嗎?”
“達官顯貴已經都在名單上了,還有一些平民百姓不太好查。”阿洛奉上名單。
孟多看了兩眼,面無表情的臉讓阿洛忐忑。
“公子,人太多了。”阿洛小聲說。
孟多将名單還給他,聲音很冷漠的說:“排除掉體态富裕、身材矮小的人,重點去查會武功的青年男子。”
阿洛領了命令,又不想立刻離開,陪着孟多在流煙河畔慢慢的走。
從大運河吹來的風漸漸熄滅了孟多心裏的憤怒,他又變成平常懶散的樣子,對身後的阿洛說:“跟我去鹿府。”
“啊?”阿洛睜大的眼睛讓孟多有些好笑,孟多說:“偷溜進去,不要驚動鹿府的人。”
夜色如水,鹿府後院的銀杏樹在風中沙沙的響,孟多沿着清水潭走到鹿時應栽種的安樹前。
小樹只比孟多高一些,不太茂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鹿時應春天時摘了初芽的緣故。
“公子?”阿洛小聲的叫。
孟多說:“去遠處守着,別過來。”
阿洛想不通孟多要做什麽,但是聽話的走遠了。
孟多将手在衣裳上蹭幹淨,近鄉情怯般的摘下了第一片葉子。
鹿時應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反正當孟多注意到他的時候,孟多已經吃光了一根樹杈上的葉子。
“孟老爺?”鹿時應的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笑意。
孟多無法解釋他正在做什麽,想撒謊也不可能,因為他正坐在安樹的樹下,左手抓着安樹伸出來的已經光禿禿的樹杈,右手捏着一片啃了一半的安樹葉,而另一半正在他的嘴裏。
孟多在鹿時應的目光下含着安樹葉,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聽見鹿時應說:“想吃為什麽不來找我?”
因為“想吃你家後院的樹葉”這個事情,體面的孟老爺對着高貴的國師大人,說不出來。
鹿時應挨着孟多坐下來,也坐在矮矮的安樹下,面前是一池幽靜的清水潭。
“好吃嗎?我嘗嘗。”鹿時應拿走了孟多吃了一半的安樹葉放進嘴裏。
即便是吃葉子,鹿時應也比孟多優雅端方,這讓孟多覺得,如果鹿時應變成澳大利亞的一只袋鼠,也一定是最好看的袋鼠,許多母袋鼠都願意把草和葉子分給他,并且為鹿時應生小袋鼠。
“還不錯,你怎麽知道這樣好吃?”鹿時應問。
原本應該感到尴尬的孟多在鹿時應自然而然的聊天中,沒有半分羞愧和尴尬,鹿時應就有這種能力,讓孟多在‘半夜偷溜進你家後院吃你家的樹葉’這種荒唐事被發現後,也只會覺得輕松。
“茶葉我吃了。”孟多撒了小小的謊。
鹿時應說:“原來是這樣。”鹿時應從廣袖中取出一只帕子,又摘了安樹葉子,用帕子擦幹淨,然後遞給孟多,“我派人摘下給你送去。”
孟多拿着安樹樹葉,略顯羞澀:“多謝。”
“夜深了,今夜便住在府上,明日我派人送孟老爺回去,如何?”
孟多吃了鹿時應的葉子,說不出拒絕鹿時應的話,答應:“好。”又問:“我的人呢?”
鹿時應說:“我已經讓人送他去休息了。”
孟多領悟了意思,在他吃葉子的時候,也會武功的阿洛被武功高強的鹿時應敲暈了,因為後來又看見了他,所以知道阿洛是他的人,現在已經被送進房裏休息了。
孟多站在鹿府雅致舒服的廂房裏,對鹿時應說:“再見。”想了想,又說:“也不能一口氣把樹葉都捋下來,還是留着再長長。”
孟多擔心鹿時應會把安樹樹葉都捋下來明天送來給他,于是對鹿時應說他今夜已經吃了不少了,把安樹的樹葉都捋下來的話,容易捋死,他今夜已經吃夠了,等樹葉再旺盛,他再來吃。
“好。”
孟多睡得很好,第二天阿洛出現在他的房間,一臉愧疚的說:“屬下沒察覺到就被打暈了。”
“起來吧。”孟多說:“鹿時應的武功在你之上。”
阿洛信誓旦旦的告訴孟多,下次夜入鹿府的話,他一定會帶夠人手保護孟多,不會再被發現。
孟老爺偷吃別人家後院的樹葉子,還要帶着人手轟轟烈烈的來,孟多也沒那麽理直氣壯。
鹿府準備了清淡的早膳,孟多用過之後向鹿時應告別,帶着阿洛溜溜達達的往孟府走。
鐘齊雁和蔣興在孟府等他,鐘齊雁說:“阿多你一大早去哪裏了?”
蔣興撲過去抱住孟多,哭哭啼啼的說:“孟老爺,我爹爹被綁架了。”
蔣興的父親蔣長治外出去南州采購染料,兩月有餘未回,終于在昨日給京都的家裏寄來書信,說染料被劫持,他與山匪周旋數日,未能取回,需家中派人送來銀兩,贖回染料。
蔣興的小娘湊了些錢,卻找不到人去送,京都的腳夫消息四通八達,誰也不肯為了微薄的酬金去山匪禍亂的南州。
蔣興說:“我去給我爹送錢。”懇求孟多:“可不可以借給我一個家丁,只要一個就好了,我不太會騎馬。”
鐘齊雁說:“路途遙遠,你又帶着許多錢,半路遇上危險怎麽辦。”用肯定的語氣說:“夫子替你去,你在學堂安心學習。”
孟多聽了,沉默片刻,問阿洛:“離蒼啓最近的糧倉在什麽地方?”
阿洛說:“在俞碑鎮,到蒼啓需要多久?”
“腳程快的話,十五日能到。”
孟多:“量有多少?”
阿洛說:“可供三萬人。”
孟多對鐘齊雁說:“過些日子你就要會考,此時不可分心,我去吧,順帶還要查查孟府下放的帳。”
鐘齊雁猶豫:“這本不是你的事。”
孟多靠近鐘齊雁一步,眼角帶着一點笑,輕聲說:“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孟多派人去準備出行需要的車馬和食物,阿洛挑選随行的人手,蔣興送來了蔣府準備的酬金,兩日後的清晨,孟府的車馬就駛出了京都城。
鐘齊雁和蔣興去送孟多,帶了孟多喜歡吃的點心。
“走吧,不用擔心。”孟多放下馬車的簾子,鐘齊雁和蔣興就只能望着車輪帶起的塵土,目送孟多漸行漸遠。
每一年裏,孟多總要離開京都到江南江北巡視他的商鋪,核對賬本,查看經營,也不用因為離別而傷感。
馬車行了一段時間,阿洛在外面告訴孟多,有人攔住了他們的車隊,似乎是鹿府的人。
一個在鹿府常見的小厮跑到馬車邊,孟多掀開簾子,小厮說:“大人在那邊等孟老爺。”
孟多下了車,按照小厮的指引,走到不遠處的一棵大樹旁,白衣黑發的鹿時應背對着他。
“國師大人的消息很靈通。”孟多說。
鹿時應平靜的注視着他,俊美的臉龐讓孟多賞心悅目,“我不是來送你的。”
孟多:“嗯?”
鹿時應說:“南州山匪有變故,皇上派我前去支援。”
孟多了然點頭:“剛好我們可以一同上路。”
鹿時應說“我也這麽想的。”又問孟多要不要坐他的馬車,說鹿府的車比較穩一些。
孟多覺得會打擾,又不太方便,鹿時應說:“讓下人準備了一些糕點。”
孟多有鐘齊雁送的糕點,但是鹿時應又說:“糕點摻了姜母茶葉水,也許味道會接近姜母樹的樹葉。”
孟多就好這一口,跟着鹿時應上了車。
國師大人的馬車的确比孟老爺的馬車要穩得許多,在上面看賬本也不容易頭暈,鹿時應準備的用安樹樹葉做的糕點也很好吃,孟多待着有鹿時應的周圍,總是很舒服輕松。
作者有話要說:
小孟:體面的吃樹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