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一回田大壯是看清楚了的,田小滿不光是耳根子紅,連臉頰上也帶着一點紅暈,雖然只是一點,卻叫他本來就精致非凡的臉越發漂亮耀眼得叫田大壯不敢擡眼細瞧。

田大壯的心裏砰砰亂跳,嗫嚅着說:“算了吧,我就怕我萬一睡相不好,碰着你或是撞着你,就糟糕了。還是各睡各的好。”

田小滿覺得自己要麽是腦子壞掉了,要麽就是吃錯了藥。

田小滿雖然沒了記憶,腦子裏卻留着點印象,知道自己是個異類,不喜歡女人喜歡男人,雖然記不得以前談過戀愛沒有,反正印象中的自己是又酷又拽,所向披靡,貌似還沒有被誰拒絕過。

可是,這一次,田小滿雖然還不能完全定義自己對田大壯的感情,但是,他知道,他對田大壯極有好感,到了幾乎不在意學歷啊家世啊之類的外在條件、也不在意對方的農民身份的地步。

這樣強烈的感情,是田小滿從未有過的,僅僅是感恩嗎?未必。就算田大壯人好,對自己好,又救了自己的命,也頂多是以後設法全力回報,但是,以田小滿心高氣傲的個性,絕不可能以身相報的。

所以,只能是,喜歡。

但是,叫田小滿風中淩亂的是,對方貌似完全沒長這根弦。尼瑪自己都說得那麽明顯了!都那麽上趕着了!都已經厚着臉皮地磨着他要睡一張床了!

可是,就是這麽地上趕着,這麽地厚着臉皮,這麽地就差捅破窗戶紙了,居然,被拒絕了!!!

這下子丢人丢大了。

田小滿的心裏,北風這個吹啊,雪花這個飄啊,小心肝拔涼拔涼的,又看着面前這個榆木腦袋可恨,恨不能抓過來敲他腦袋一個大包!

可是,現實是田小滿什麽也做不了,因為他有傷在身,別說敲田大壯的腦袋了,就連坐起來或者翻個身都很困難,只好算了,裝出雲淡風輕的語氣,冷冷地說:“好吧,算你想得周到。”

田大壯不是個善于揣摩別人心思的人,當下也沒多想,轉身出去,搬了一張大約一米二寬的木床來,放在離田小滿的床邊上,說:“放在這裏可以嗎?”

田小滿冷淡地說:“這是你的家,你想放哪裏就放哪裏,何必問我?”

田大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說:“怎麽了?你怎麽好像有點生氣的樣子?”

田小滿當然不會告訴他真實的原因,而是說:“沒有啊。肚子餓了,哪裏高興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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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大壯馬上說:“那我去做飯。”

田小滿“嗯”了一聲,閉上眼睛,在心裏罵那個沒點眼力見兒的家夥。

忽然,田小滿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猛地睜開眼,卻見田大壯正俯身在自己的床前。

田小滿沒好氣地說:“你幹什麽!吓我一跳,還以為是壞人進來了!”

田大壯彎着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田小滿,說:“我覺得你有點不高興,不如先陪你玩一會兒。”

田小滿莫名地看着他,說:“玩?你想怎麽玩?”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地還有些暧昧邪惡的感覺,加上對方高大健壯的身軀投下的陰影,忽然叫田小滿有些心慌。

喜歡是一回事,被強迫又是另外一回事,田小滿遽然感到心驚,他不會是想……

只見田大壯手臂往下一撐,田小滿頓時驚得臉色都變了,斥道:“你要幹什麽?”

田大壯被他這過激的反應弄得莫名其妙,說:“我只是想抱你起來,參觀一下我的家而已。”

田小滿松了一口氣,心想,今天自己像個蛇精病一樣,一會兒這樣想,一會兒那樣想,一會兒想要和他親近,一會兒又怕他亂來,跟得了妄想症一樣,簡直瘋了。

田小滿的表情松弛了下來,勾了勾唇角,說:“好啊,我正說想看看你家什麽樣子呢。”

田大壯笑得咧開嘴裏一排整齊的白牙,說:“這個容易,來,哥抱你逛一圈!”

田小滿如願以償地靠在他的肩頭,聽了這話,便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說:“盡吹牛!我肯定比你大,該你叫我哥!”

田大壯說:“那不一定吧,你看着面相嫩,別人都說我看着像是你哥!”

田小滿想了想,說:“你才二十二歲,我雖然不記得我的年齡了,卻有印象是讀過大學的,怎麽也該比你大。哎……”

田小滿本來想問他讀了大學沒有,馬上想到田大壯肯定沒讀過,不然哪能回鄉務農呢?便有些局促,心想,自己別是戳了人家高考失利以至于窩在這小山村裏出不來的傷疤了吧。

田大壯倒是坦坦然地回答說:“你都大學畢業了?在我們這裏,要算文曲星轉世了,我們鄉,十年才出一個大學生呢!”

田小滿矛盾地看着他,心想,我好像還留了學的,要不要說呢?還是別把差距拉太大了吧?

田大壯說:“我小學都沒畢業。我讀書那會兒,全鄉就一所小學,一間大教室,坐五六十個學生,低年級的坐前面,高年級的坐後面,老師先教低年級的識字,高年級的就看書,等教高年級的讀課文的時候,低年級的就練習寫字。這樣子學的。可是,到了我讀五年級那一年,學校失火,燒死了幾十個學生,學校暫時開不了課,我爹娘也害怕再有事故,我家就我一個獨苗呢。我爹就說了,讀了書也沒啥用處,反正還是要回家種地的,我娘又說,她認識字,也會讀書,她在家裏教我是一樣的,等學校複課了,再看看穩定下來了安全了再去不遲。再後來,我爹死了,我娘又癱了,我也就沒時間去學校上學了。”

田小滿“哦”了一聲,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田大壯倒是一點惆悵自傷的表情都沒有,抱着田小滿四處轉了一大圈,堂屋、三間卧房,廚房,甚至後院的豬圈都叫田小滿賞鑒了一下,還自豪地說:“這都是我自己修的,住得舒心,用着順手。”

田小滿卻只對他堂屋裏擺着的父母的遺像感興趣。凝神看了相片上那一對不般配的男女許久,田小滿說:“你長得不像你爸,和你媽有一點像,但是,也不是很像。”

田大壯忽然情緒低落了下來,說:“別說這個。我爸聽了要不高興的,你還當着他的面說。”

田小滿馬上閉上了嘴巴,卻在被田大壯抱着離開的時候再次用探究的目光看了一眼遺像中的男人,确認了一點:田大壯和他爸爸真的是一點也不像。

田大壯沒了興致,問道:“還看不看?沒啥好看的了,現在回床上躺着去吧。我去做飯。對了,我還買了一塊牛肉,給你做鹵牛肉吃,再殺一只雞炖湯,炒兩個菜蔬,咱們兩個人吃應該夠了吧。”

他這樣的溫柔細致雖然瑣碎,卻最叫田小滿抵擋不住,田小滿的眼中閃現柔情,說:“足夠了。別太麻煩,整得自己怪累的。要我說,牛肉或雞湯,有一樣就夠了。”

田大壯把他又抱回床上躺着,樂呵呵地說:“今天是你出院的好日子呢,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得好好慶祝一下,可惜你不能喝酒,那就多吃兩個菜呗。”

田大壯卻沒有馬上去做飯,而是去堂屋裏搬了一臺電視機來,向着田小滿的方向擺好了,又打開來用遙控器搜臺,殷勤地問:“殺雞炖牛肉得兩個小時呢,我在廚房裏不能陪你,你自己看電視吧,想看什麽節目,我先給你調好。”

田小滿說:“我坐都坐不起來,能看什麽節目呢?要不就新聞吧,聽個聲音,就當聽收音機了。”

田大壯給他調到新聞臺,說:“下次我給你買個收音機,放在你枕頭邊你自己好用。這樣,我給你多墊幾個枕頭,這樣高了一點,你就多少能看到一點屏幕。”

田大壯把田小滿安頓好了,才自己去廚房做飯去了,忙活了許久,把一桌子飯菜端進了田小滿睡的屋裏。

一盤醋溜白菜,一盤西紅柿炒雞蛋,一大盆子蘿蔔幹炖雞肉湯,還有一疊子鹵牛肉,香氣撲鼻。

田小滿奇怪地問:“怎麽用蘿蔔幹炖雞湯?不是應該用香菇之類的嗎?”

田大壯說:“咱家沒香菇,每年收了幹香菇都有人來采買,價錢好,自家就沒留着。蘿蔔幹炖雞湯也不錯的,你嘗嘗。”

田小滿就沒聽說過這個搭配,又問:“蘿蔔幹不是涼拌着吃的嗎?炖雞用新鮮蘿蔔就很好。”

田大壯無奈地說:“你還真能挑嘴!這是農村啊,冬天哪有新鮮的?要麽曬成幹,要麽就是凍起來的。這西紅柿就是凍起來的,要不然早就爛了。”

田小滿“哦”了一聲,又說:“不過,凍的和幹的,應該沒營養吧?”

田大壯翻了個白眼,說:“誰說的!我吃了二十多年了,都這樣吃!要是沒營養,我能長成現在這樣壯實嗎?好了,廢話少說,吃飯!”

田大壯說的吃飯自然就是田小滿先吃,不,準确地說,是要給田小滿先喂食,這可憐的兄弟到現在都還起不來身呢,只能半靠在田大壯身上吃飯。

這時候,門口卻“咚咚咚”地響起了敲門聲。

誰啊,這麽會選時候?人家正要吃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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